24 水鑽(9)

第23章水鑽(9)

她偶爾會想起他們小時候, 聶經平跑着,笑着,說話奶聲奶氣, 總是被傭人收拾得很幹淨。他的口頭禪是:“舒雨, 舒雨。”堆了沙子做的城堡要喊舒雨, 拿了高等級的評價要叫舒雨, 他的笑臉對她來說煩人又熟悉。他們高中時一起去了直島旅行, 兩個人都對日語一竅不通。除此之外,大學的夏天,他們還經常一起去澳大利亞滑雪。

他們時不時聊天, 但大部分內容是斷斷續續的沉默。旁聽起來,就像七星瓢蟲的花紋,到處是碩大的孔。理由無他,有些話不必說。“你是知道我的”, 又或者“我是知道你的”。中學時, 南舒雨在俱樂部騎馬, 失手從馬上跌落。實際沒受什麽傷,卻因嬌氣鬧到卧床不起。學校安排人來看她, 發現聶經平已經在了。等到老師們離開, 苦口婆心語重心長拉着聶經平勸, 這種時候就別和她搞冷戰了。

回到眼下, 他早已不是那個在她床邊學習的小男生, 她也不是打着石膏敷面膜的小女生。車子是自動駕駛,停車以後,聶經平送南舒雨進去。破舊的小區, 狹窄的街市, 南舒雨有過那麽一點尴尬, 卻還是放棄了多餘的自尊心。

她還沒走幾步,突然沖來一個人。南舒雨認識他,是那個帶着梁小潔私奔失敗的男朋友,叫謝什麽來着。還沒從記憶裏搜刮出名字,他已經揮拳沖向聶經平。理由倒也不含糊,非要說的話,聶經平确實算梁小潔的未婚夫。不過當初促使私奔,明明他也有份,要是謝予城知情,此舉未免□□将仇報、翻臉不認人。

打架這種事,對謝予城來說屬實是重操舊業,回憶青春。但南舒雨也沒慌,徑自站一旁看信息去了,順勢提醒:“你最好別惹他。”

難得,謝予城是怒火上頭時也聽得進人話的那類型,轉頭疑惑地看向她。

“聶經平柔道、空手道都很好,這不是最重要的,”南舒雨抱起手臂,傲慢地揚起下颌,“他身邊有個超夢——”

貿然使用喜歡的比喻,以至于謝予城沒能第一時間聽懂。然而,那意外狀況已經先一步襲來。白色頭發的警衛隊長輕而易舉擰過他手臂,将他鉗制在地,甚至有閑暇空出一只手,為高高在上的聶經平遞出手帕。

聶經平挨了那一拳,卻錯開了大部分力氣,因而沒受什麽傷。他只是握着那方手帕,沒什麽同情,也不難過地望着謝予城。

謝予城龇牙咧嘴也夠酷,很有受傷謝霆鋒的味道:“只要我還活着,就不會讓你動她一根手指頭!”

聶經平打量他良久,終于說:“算了。”

警衛隊長終于放開他,再度避開雇主視線,好像童話裏的阿拉丁神燈,随叫随到,絕不叨擾。

南舒雨現在也沒空跟他這種小角色計較,只想着遣散他們,回家休息。掉頭就走,卻聽到身後傳來嘶啞的請求。謝予城一身反骨,不循規蹈矩的事做得太多,所以才成了大家眼中不靠譜的對象。然而,眼下,他居然在發出請求。

“讓我再見小潔一次,我要把她帶回來。”他說,“求你了。”

聶經平沒做回應,僅僅看向南舒雨的背影。她轉過身,冷冽的面孔毫無正面情緒可言,仿佛下一秒就能脫口而出“你去死”。但略作思索,突然間,她又改變了主意。

南舒雨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那就去吧。”

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南征風的外界評價大翻車,第三代連個能頂上的活人都沒有,母親召回她的指令來得更懇切。南舒雨吊了幾次胃口,結果來了波大的——祖父的私人飛機。她只坐過家裏的船,還沒乘過祖父的私人飛機,實話說很期待。但太得寸進尺無異于找死,南舒雨明白,那可不是什麽特殊優待,那叫最後通牒。她麻溜兒安排了日程。

聶經平陪她一起回去,對長輩用的借口是“偶遇”,但是個人都知道不可能。同行的還有謝予城。

還是那位空中乘務員,年紀大了才混到頭等艙,不知連結哪路神仙的情報網,即便被南舒雨冒犯多次也不計較,仍舊笑着寒暄:“這位是……”

南舒雨松開吸管,惜字如金地打發道:“男小三。”

謝予城也不否認,完全是即将上刑場的活死人狀态。目送對方離去,南舒雨偷偷側過臉,貼到聶經平耳邊道:“他們說這間航空公司是我叔父的。”

聶經平微微一笑,也靠過去,等她作出傾聽的姿勢,才彬彬有禮地回複:“不是,是我爸的。”

家宴不便于無關人等參加,尤其是最近擾亂別人家秩序的邪惡人工智能。進門時,謝予城也遭受了一番別樣的眼光,他有點怯場,只能像炸毛的貓科動物一樣瞪回去。然而人家伯明翰老頭根本沒反應,照舊盯了他一陣,終究沒能忤逆南舒雨。她說這是她的新男伴:“不錯吧?口味變了哦。”

她進了門,謝予城不知道坐哪個座位。他不能理解,為什麽這裏所有人的脊背都挺得筆直,目光冰冷,皮囊精致。梁小潔看到他時一愣,不小心碰掉了吃色拉的叉子。她的禮儀課沒白上,即便如此,也沒有發出一星半點的響聲,詫異的姿态也很美。

南舒雨說:“坐吧。”

她的臉冷下來,蹙眉嫌惡道:“坐呀。”

謝予城并不誠惶誠恐,只是恍若隔世。于他而言,眼前的局面就像在玩大家來找茬,梁小潔留了中長發,陌生得令他不愉快。

南舒雨笑了,那是謝予城見過最美麗,也是最醜惡的笑容。她笑着問:“……怎麽了?”

食難下咽形容的正是此刻,那些美味佳肴和石頭沒什麽區別。謝予城忘記自己在哪看過這樣一則新聞。韓國女星嫁入豪門,財閥婆家卻刻意說着外語,純粹就為膈應她。不過理智使得他明白,這不是什麽惡作劇,只是習慣使然。

南舒雨細致入微,切換普通話,詢問謝予城剛剛吃的東西:“味道怎麽樣?”

他茫然而悲傷,倉促回答:“很好。”

緊接着,她笑起來,意味不明地追問道:“你知道你剛吃的是什麽嗎?”

“什麽?”

“一種魚的精子。”餐桌上,她沒有放聲大笑。

嘔吐是種反射,食物卡在喉頭不進不退。替他解圍的是梁小潔。她說:“可以吃的,很有營養。”她朝他笑了,卻不再是從前那種溫暖人心的笑容。無能為力,預知到了他們即将迎來的終點。

南征風出人意料的冷靜,沉默不語地切割肉類,一聲不響地送入口中。

祖父姍姍來遲,卻什麽也不吃,象征性拆開餐巾,用寥寥幾句帶過之前的實驗性流放:“從今往後,你們三兄妹要互幫互助。”南舒雨投去最谄媚的目光,矯揉造作地附和,又多抿一小口白葡萄酒,起身要送祖父上樓。而他也允許。這是要私下聊幾句的意思,誰都沒膽量打斷。

南夫人也草草擦拭嘴巴,甚至招呼都不打。餐桌上沒有能被她當作人的人,只有派不上用場的兒子、沒用的女兒和死了或許更好的丈夫。這邊前腳剛走,南征風後腳便開口,對準的目标是謝予城。他問:“你跟了南舒雨?”

對謝予城來說,這是可以自由發言的信號,至于南征風說了什麽,他現在不在乎。謝予城的視線越過燭臺,牢牢抓住梁小潔:“你過得好不好?怎麽又瘦了?”

梁小潔悶不作聲,只顧着喝那盤單獨料理的俄式冷湯。

“你到底想勾搭我哪個妹妹?”比起扮演關心妹妹的兄長,南征風更像是要挽回面子。

謝予城忍無可忍,幹脆起身,大刀闊斧走向梁小潔,途中險些撞到上菜的侍者。他來到她跟前,反倒把她吓了一跳。不僅如此,他還撞到了南征風的手肘,害他硬生生把嘴裏的水噴了出來。

“你給我滾出去!”南征風終于爆發,指着謝予城的鼻子破口大罵。這樣謝予城還沒生氣,畢竟他也知道自己失誤。然而,南征風卻連帶着牽扯了梁小潔,巨大的挫敗早已壓垮了他,只差最後這一腳。說到後來,連中文都忘記,什麽順口就把什麽往外甩,“你也是!你這個渾身窮酸臭的蠢女人,你這個醜女,給我滾出去!賤女人,從我家裏滾出去!”

梁小潔雙目顫抖,略微起身,抑制不住地向後趔趄。

他像失心瘋,有保镖要上前,卻被人搶了先。

謝予城一拳砸中了他的臉。

怒火席卷心髒,他什麽都不考慮了,要賠多少錢,會不會得罪她的家人。謝予城只想毀掉眼前的人,讓他閉嘴,不許他再說出任何會讓梁小潔傷心的話:“你又知道她什麽?!”她的好,滿腦子錢錢錢的人是不會明白的。他清楚自己闖禍,卻也沒有了挽回的餘地。謝予城沖了出去。

馬裏奧正在門口待命,随意瞥了他一眼,轉背就消失不見。謝予城誰都不認識,也清楚自己逃不掉。光進來這間宅邸,車子就開了足足半小時。他索性席地而坐,仰頭望向星空。

身後傳來高跟鞋的聲響,他知道不會是她。南舒雨弦外有音,不落窠臼地挖苦道:“不錯嘛,直接把他最近做的醫美報廢了。”

他不回答,她也目視前方。這一晚的月色多麽绮麗。謝予城說出那四個字:“幫我擺平。”

“為什麽?”南舒雨輕輕擺弄手指,全然不在意。

“我再也不會找小潔,我會消失在你們的生活裏。這樣的話,她就沒有什麽污點了吧?”謝予城回過頭,想了想又補充,“除了出身。那也不算污點,是你們自己搞錯的。”

分明是想要且有用的東西,卻還是選擇放手。這是南舒雨所不能理解的邏輯。不單是她,她身邊大部分人都不會懂。有那麽一剎那,她意識到他愛她。即使醜陋不堪,就算作惡多端,雖然說不匹配到極點,但謝予城愛着梁小潔。

南舒雨嘴角上揚,假如那就算笑容,那她笑了。結果正合她意。她說:“成交。”

司機送謝予城離開南家,離開和他只有一步之遙的財富,也離開梁小潔深陷其中的光明未來。叔父來到時,南舒雨正在窗臺旁遠眺。他最近才開始盤核桃,手生,卻興致勃勃:“這裏是你媽喜歡的位置。”

“我知道。謝謝你幫聶經平,”南舒雨絲毫不留情面,到了後半句,更是自鳴得意地挑起柳葉眉,“哦不,是幫我。”

叔父專心致志喝着茶,俨然一副體制內幹部模樣,着實令人想腹诽一句“裝什麽裝”:“我只是告訴他有澳門女人這回事。你怎麽不問原因?”

“想說可以自己說,這才是我懂事的地方啊。”南舒雨沒打算自謙,話不多說,掉頭就要走。

他目視她的背影。袅娜的腰身極其優美,除卻死神,大概只有她最契合身上那條連衣裙。南舒雨有演繹美本身的能力,自打她攪亂義姐妹訂婚宴以來,泳裝派對便在圈內同齡人裏風靡一時。叔父沒忘記最終的提醒:“記得收拾證據,和那孩子say goodbye吧。”

聶經平是光明正大幹擾南家的存在。即便往後企業往來,為大局和自身着想,顧及家族顏面,也還是別再親近為好。

“當然。”南舒雨轉身,裙擺也在畫圈。她的笑臉熠熠生輝。

“嗯。”叔父望着她,依靠在護欄上。末了,不顧忌隔牆有耳,他擡高了聲音,“祝你好運!”

主宅的電梯經過維修,上下行井然有序。幫傭送她進去,原本要陪同,卻被女人一個擡手勸阻。南舒雨獨自站在電梯裏,鏡面中呈現她完美無瑕的外形。

鑽石般光輝奪目的笑容消失,她面對電梯門孑然伫立。黑裙與黑發相得益彰,襯托出黑天鵝精明、暴戾且歇斯底裏的一面,從背後看,只能望見消瘦的脊背,以及麻木不仁的神情。梯廂在墜落,她極其、極其緩慢地俯下身,将臉埋進手心裏。

黑暗之中,南征風只覺得面部發麻,鼻涕和眼淚止不住湧出。冰敷已遏制不了疼痛,他不斷按着呼叫鈴,內心發誓要讓他看不順眼的家夥得到教訓。窗簾微動,墨西哥裔的男人從那裏走出來。他依稀記得,不速之客是南舒雨過去的保镖,如今在為梁小潔工作。

“你來幹什麽?南舒雨要你殺了我嗎?”他用英語呵斥道。

馬裏奧玩味地搖頭,伸手拂過輸液管。他說:“‘陛下’已經不信任我了,事成後就不再聯絡我。中國人說,‘兔死狐悲’。起先我以為,狐貍只是僞善,了解後才知道,它們看得更長遠。我希望能與您有新的合作關系。”

南征風嗤笑,側身吐了口唾沫:“你能為我做什麽?”

“這就看你有多大的野心了。”馬裏奧退到一旁,看到桌上南征風、南舒雨和父母的合影,美好圓滿,卻又虛僞至極,“反正,我要的只是錢。”

南征風并不覺得自己唯利是圖,或許,他只是我行我素,和他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一樣。每個人都是如此。只不過,為了貫徹自我,怙惡不悛是他唯一的選擇。而他也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反正他有的是錢。南征風展露出最大的野心,那也是他窮盡半生後領悟到的不二法門:“我要你殺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假如聶經平的人生沒那麽多糟心事,他的外號應該就不是robot,而是小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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