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啓鳌每問一句,就向她走……
攀古忽然覺得, 比起現在沖她笑的仙尊,還是以前冷臉以待的好。
“你不願我自不會迫你,想着你會在乎天刑痕,以你現在的情況無法自己上藥, 才想着由我來。”
“藥膏放在這裏, 我助你修複靈體後, 用與不用都随你。”說着啓鳌把凝雪膏放在榻一旁的小條幾上。
“療傷總不違禮法, 你說上仙們都有秘門寶器,別的上仙确實如此, 但你的共生寶器,以及天火柱的秘門,我有什麽不知道的。”
攀古:“仙尊知道是知道, 但我靈海深識并不想被外人探入,以仙尊的修為,一旦允你進來,我靈識與共生寶器根本不能阻止你。”
如今她傷着,又被仙尊帶到了他私人的虛空境中,就算上神在世,也帶不了她出去。
所以, 攀古說話不再含蓄,直接告訴啓鳌,她不想他侵【】犯進她的靈海。
啓鳌終于收起在攀古看來心生寒意的笑容, 他什麽都沒說, 但攀古知道他動怒了, 全身開始戒備。
啓鳌不打算再放縱她的任性,也不打算再與她廢話,朝榻上的攀古逼近。
他先伸出右手正打算大致探查一下攀古體內的情況, 不想手上一刺,被彈了回來。啓鳌一驚,不敢置信地看着攀古,她竟然祭出了正靈,對他開啓了靈護。
她防他竟防到了這種地步,如果一開始啓鳌就知道她有此企圖,早點出手的話,她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将他擋在她靈體以外。如今只能看着她被正靈之光包裹,堪堪把他擋在了半米之外。
這是對付敵人的方法,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用,而此時攀古卻用來對付他,對付親手開創了孕育她之地的類父般存在的類神。何其可笑!
正靈護體有一個特點,如果祭出此招者沒有感到威脅,并無防備之心時,正靈根本就祭不出來。也就是說,攀古在他剛伸出手的一瞬間,覺得他于她是個威脅,便開始防備于他了。可笑嗎,可笑的明明是他自己。
“你瘋了嗎?你還知道我是誰嗎?竟敢對我使出護靈。”啓鳌幾百年不曾有過大波瀾的心開始暴躁起來。
可無論他怎麽質問,護靈圈中的攀古都聽不到的,她以自己祭出正靈,除非正靈在覺得安全的情況下,才會失效,自然它護着的攀古屆時也會醒來。
啓鳌一瞬間想過很多,想必她與正靈達成的安全,該是離開這裏,回到束心宮時。她不是要護靈嗎,那就讓她一直在這裏呆着,反正他不放她出去,沒人能來帶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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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冷靜下來後,啓鳌見她閉着眼困于護靈圈中,眼下盡是青色淺筋,臉色蒼白盡顯疲憊。天懲鞭極少使用,這也才是第二次,仙書法書上也并無記載。
只記得上一次被鞭之人,因本身就是個低階弟子,而且他是一人獨攬三鞭,其狀之慘遠在攀古與道祈之上,被逐下山後,啓鳌根本沒有在意這人的動向,其結果如何他也不知。
想到今日令她昏厥的罪魁禍首道祈的那番話,啓鳌有點後悔答應讓攀古替刑了,想來如果不是天刑的後果極可怕,道祈也不至于如此主動決絕地退出師門。
啓鳌的躁動平複了,怒意也壓了下去,他心疼了。
這鞭子真是抽出事了,想是極痛苦的情況下,才會對他心生怨氣如此防備的吧。
罷了,她的靈體、修為最重要,啓鳌決定護送她回去,回她安心之所,她的束心宮去。
明祖沒有想到,才不過一會兒,師父就被仙尊送了回來。他更沒想到,師父竟祭出了正靈。這令他不得不多想,仙尊到底對師父做了什麽,才令她生出警覺,自保到如此地步。
這樣想着,明祖對仙尊言語裏多有冷漠,并急着安頓好師父,連恭送都省了。
也不知仙尊是什麽時候走的,明祖守了幾時,攀古周身的護靈圈忽然消失了,她睜開了眼。
看到熟悉的環境、安心的人,攀古松了一口氣。
明祖追問:“師父,仙尊是否對您......”
“他要助我修複修為,我不想被人探入靈海深識,仙尊也是好意,樂于助人,我一時情急,竟然激發出了護靈圈。唉,這天刑可真厲害,道祈誤打誤撞進了階,我也被應激到随随便便就祭出了正靈。哈哈,哈哈。”
說完這一大段話,攀古都要佩服自己了,她現在哄騙起明祖來是越為越得心應手。
可這回明祖不為所動,他道:“道祈被天刑激得進了階有道法可尋,師父這随随便便就祭出正靈出來,可就奇了。師父要與徒兒縷一縷、辯一辯嗎?”
“唉呀,我又疼了,不聊了,我回內法室去了。”
“師父,”明祖叫住她,“別的都可放一邊,但仙尊所說,要與您正式結為道侶的事,您怎麽想?”
不等攀古說話,他接着說:“徒兒勸師父還是好好想一想,護靈圈都可在他面前祭出來,仙尊在您心中到底是怎樣的存在,您是否真的清楚。”
這些年來,阿七,功禮,好多徒弟都跟她說過,仙尊不行,仙尊齊大非偶,讓她想清楚。只有明祖,不是說明祖不愛管着她,相反,近幾十年,待在她身邊最多的就是明祖,明祖管她并比阿七他們少,但他從來沒有在仙尊與她這件事上勸過她。
可此時,連從來沒有對此說過嘴的道祈,也開始勸她了。
而這回攀古也沒有敷衍,而是認真的回他:“我會好好考慮的。”
明祖沒再說什麽,見她執意不用自己護法,便離開了。
直到明祖走之前,兩人都沒有提道祈一句,攀古一個人靜坐,沉着張臉,因失去小徒弟而傷心難過。她沒想到,因為與她同挨天刑,而知道了天懲鞭的威力後,道祈竟然無法面對她這個師父了。
真是個傻孩子,再疼再痛苦也有挨過去的一天,他們是師徒,是生活在一起幾十年的親人,同擔一份痛苦并沒有什麽。
雖然可以确定四下無人,但攀古還是沒有放縱自己,表現出痛苦的樣子,她覺得自己快要習慣了,習慣每分每秒都在痛,習慣沒有征兆忽然而來的巨大陣痛,這也讓她頗為珍惜大部分時間的悶痛,至少這種疼她還能忍受,還能在仙尊與明祖面前正常說話。
從她挨天懲鞭開始,三天過去了,體內的疼痛如綿延的溪流,汩汩沒有盡頭。
估計道祈就是被這無盡的疼痛激發的進了階。攀古有關注第一個挨天刑之人,那人修為全廢被趕下山後,最後的結果是自【】盡【】而亡。
誰能想到,本是因不同于凡人而上到靈蘭山來,最後結果卻是觸了大忌,被判天刑。被趕下山後,活得卻還沒有凡人長。
以前攀古以為那人不想活下去的原因,是因為修為沒了,且沒有再修的勇氣與毅力,遂選擇了自我了斷。
現在看來,是因為他先天無靈根,又失修為,還不能像道祈那樣借此突破,疼痛終日相伴,最後實在忍不下去,被病痛折磨到心灰意冷才選擇了那條路。
所以,道祈能這樣已經很好了不是嗎,比起上一個挨天刑之人的結果,只不過是離了師門而已,本來他這次進階後,就該出師下山的。
攀古就這樣勸着自己,可終究是自欺欺人,日後,不論道祈走到哪一步,好的壞的,他都與束心宮沒有關系了。
不能想傷心之事,會容易勾來一波劇痛,攀古明白,若是想不再這樣痛下去,她要盡快修複碎掉的三根天火柱,早一天修複,早一日脫離苦海。
至于剛才明祖所說讓她考慮清楚與仙尊正式結侶的事,比起道祈帶給她的傷心以及現今她體內的痛苦,她根本沒功夫去想,更不用說考慮清楚了。
攀古凝神聚力,開始修複碎掉的其中一根天火柱,這根是最早壞掉的,攀古已經修了些日子,初建成效,可惜剛有個形,就被那一鞭子抽沒了,她還得重新弄。
攀古這邊忙着忍痛,忙着隐痛,日日夜夜修複天火柱,日子一天天過去,進階大會也終于結束了。
這日,攀古修複的第一根天火柱終于養好了形,用不了幾日,柱火就可以燃起來。可她還是疼,沒日沒夜的修複天火柱并不全因她有多迫切多勤快,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疼的她睡不下。
攀古嘆了口氣,揉了下胸口,就見仙尊的傳令使,金蟬子傳令來了。仙尊召四位上仙游鳌宮議事。
游鳌宮嗎?還從沒有過,四位上仙聚齊,不去上頂大殿議事的前例。
不去更好,以她現在的情況,是動用不了天靈根骨把她禦行到上頂大殿的,但去游鳌宮卻不用,簡單的禦行就可以了,再不濟她可以走着去,離得近不用爬梯,她還是可以的。
到了後攀古發現,她是最後一個到的,看來,病病殃殃的天靈根骨還是對她産生了影響,禦行速度都慢了,她明明一接到傳令就出來了,卻還是晚于了其他三位。
與上位們互相打招呼,然後向仙尊行禮。
仙尊看了她一眼,眉頭微皺。
這是,嫌她來的晚了?
而啓鳌在想,明明為了照顧她,特意把議事地點定在了游鳌宮,她怎麽還是一副蒼白憔悴的樣子。又想,是她活該,誰讓她拒絕了他的幫助。
啓鳌心裏帶着氣,還有一下莫名針刺的疼。
“不知仙尊今日召我們來有何事?”厚尚問道。
啓鳌:“進階大會已結束,弟子們這次表現皆不錯,尤其是留風上仙的茗凡樓,弟子進階的最多。”
留風:“仙尊謬贊,大部分都是從無階到初階天伏期,只不過是數量上略勝一籌。”
烏天四瞥了他一眼,暗道,算你還明白,一堆無階進門不足三五年的,升個天伏很正常,不過是讓他趕上,上一波弟子收的多罷了。還有就是他運氣好,被攀古罰去白池海的兩個弟子,竟撞上了大運,把今年的開海期給占了,在裏面占盡了便宜,不進階都說不過去。
接着仙尊又提了幾句正清殿與雅劍閣,只有束心宮,徒弟又少,唯一有進階希望的還使了邪術,觸了仙尊的大忌,被罰了天刑趕出了師門,成為了靈蘭山的叛離者。
所有,這樣的醜事,自然不會在此提起。
攀古站在一邊,聽着他們的熱鬧,忍着心內的綿疼,還要裝做一臉平靜。
終于,有件事是關于她的了。
仙尊說道:“本尊與攀古上仙打算在進階大會結束後,完成結侶儀式。到時還要麻煩厚尚上仙選個日子。”
四位上仙都楞了,還是厚尚先反應了過來,“下仙定會為尊上與攀古上仙選出一個,可以天道境起誓,又吉慶的好日子。”
仙尊:“天道境能否進行起誓更為重要些,還是要以此為重。”
厚尚:“是。”
他轉頭沖向攀古:“恭喜攀古上仙了。”
烏天四與留風也加入了恭喜大軍,各自沖她說了一句:“恭喜。”
這種情況下,攀古已來不及解釋,仙尊只是跟她提了一嘴,這事還沒說死呢。她能做的只是冷着一張臉,面無表情地輕點了下頭,好像別人不是來道喜,而是來讓她節哀的。
厚尚離她最近,那邊仙尊在與烏天四、留風說話,他湊近逗了她一句:“怎麽了,是高興傻了嗎,想笑你就笑,耷拉着一張臉,仙尊看了該誤會了。”
你知道什麽啊。我這一身病痛的,還要在這支着身子戳着場面,不哭就不錯了,哪來的笑臉。至于仙尊誤不誤會……
這麽想着,攀古朝仙尊那裏望了一眼,好像是不大高興的樣子。
攀古有私下裏糾纏仙尊的經驗,他現在這個樣子,雖然眉眼看着挺平和,但抿着的嘴角微斂的眼皮,說明他在不快,嗯,是很不快。
她怎麽忘了,上次自己是怎麽離開游鳌宮的,是擺了仙尊一道才脫身的。攀古在心中默念:一會兒散場的時候,可千萬不能被留下來,要早點溜掉才好。
終于,仙尊要交待的事都交待完了,攀古最先擡腳,明明是第一個邁出大殿的,卻聽到一句:“攀古留下。”
攀古閉眼嘆氣,轉身回了來。
啓鳌待大殿中只餘他二人時,說:“你的傷,”
攀古怕他又要給自己療傷,馬上答道:“已經好了許多了,尊上不用惦記。”
“你膽子好大。”
來了來了,是要找她倒後賬了吧。
攀古也知道自己上次确實是膽子太大,她撲通一下跪了下來,“尊上,上次是個誤會,我并沒有想祭出正靈,護靈圈不知怎麽地自己就出現了,想來可能是挨了天懲鞭,護靈圈迷糊了。”
啓鳌最知道她,外人面前,一副清冷冰涼上仙該有的樣子,實則私下裏在束心宮、在游鳌宮,她肆無忌憚地沒着規矩。他管教了她這麽多年,她也改不了。
因此,現在攀古說的這些話,他一個字都不信。
但他又能拿她怎麽辦,她就是拒絕了他,不讓他入靈海,他震驚、生氣,卻也不想揪着這件事不放。他當她是在耍小脾氣,時間長了,天懲鞭之事淡了,她也就明白此事不能怪他。
想到叫住她的目的,啓鳌揭過了這篇,“是嗎?原來是這樣。好了不提此事,你起來吧。”
攀古起身,他又說:“叫你是因為彩霞池管池人來報,池中出了很多新顏色,可以暈染各種顏色的衣服、簾子,你有空可以去看看,自己挑禮服的顏色,以及這裏簾子的布置。”
他這裏?不是一向都是珠言打理的嗎。
“禮服,”攀古想了想說,“不用這麽早準備吧,尊上不是說要等我大好的嗎。”
“你沒好嗎,剛不是說好了許多,不用我操心的嗎。”
尊上好記性。
攀古揖上一禮道:“尊上,我上次也說了,此事我還要考慮。”
“你在猶豫什麽?!”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了,攀古痛苦的捂住了耳朵,是音剎,仙尊竟然用了音剎。
餘威漸消,攀古放下手來,兩耳中還回蕩着仙尊聲音的回音。
“知道這是什麽嗎?這就是天威、神跡。攀古,你是要說,你不要與本尊在天道面前起誓,結為道侶?你是要毀約嗎?”
啓鳌每問一句,就向她走上一步,此時他站在她面前,半尺的距離。
攀古想向後轍,但她做不到,啓鳌把她定在了原地。她擡頭看他,眼中有恐懼。
啓鳌伸手摸向她的眼,攀古不得不閉上雙目,在黑暗中聽他說:“你以為道侶是想結可以結,不想結可以不結的嗎。當日,我站在會場高臺,親口允了你道侶的身份,你當時沒有拒絕,現在,你認為你還有拒絕的機會。”
攀古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受到啓鳌冰涼的手指,冰到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最後是脖子。
他雖然沒有扼住她脖頸,但攀古還是感受到了窒息的感覺,那只手已不在她眼上,攀古睜開了眼。
一眼望進他的眸中,他眼中帶笑,沒有狠與怒。
墨色浸染諱莫如深,望之如深淵,強大的威壓向她襲來,天旋地轉。攀古無聲地尖叫着:不要!不要!
但一種來自于靈魂深處的牽引,并不聽她的,緊接着天靈根骨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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