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歸家
眼看着地裏的野草瘋長,沈氏和李正澤卻始終不見回來。
珍真和珍林每日都到地裏去割掉一些野草,也當作豬食背回家。姥娘接手了做飯,珍真和珍林也能少了些家事,且姥娘做的飯菜也是好吃。
白日珍真兩姐妹下地後,姥娘就把沈氏買回來的尺頭按着量好的尺寸來做。雖說姥娘年紀大了,眼力不如年輕時候好,但那針線手藝是連沈氏也趕不上的。珍林得空的時候就跟着姥娘邊上,繡繡新的花樣,讓那個姥娘指點一下。
伯林和仲林期間回家了三次,也沒有見到過沈氏。曉得爹娘忙,越發在家裏幫着做事,到家就先把柴火劈出來。
姥娘看着兄妹幾人友愛和睦,每每都是笑的合不攏嘴。
春日草長莺飛,家裏的桃樹開了花,豔麗的桃紅色挂在枝頭,越發襯得青翠的枝葉綠嫩的很。
一日,天空飄着小雨。陣陣吹過的春風把雨幕吹的飛揚,沈氏和李正澤坐着沈大舅的牛車回了院子裏。
珍真和珍林都迎了上去,沈氏憔悴的臉龐因見到他倆而揚起了笑容。
“娘,你先進屋裏歇一歇吧。”珍真撫着沈氏的手臂,領着她進了屋裏。
姥娘也跟着進了來,到了一杯水給沈氏,道:“屋子都起好了?”
沈氏伸手輕輕扶了一下站在她邊上的珍真道:“差不多了,我想着先回這裏,歇兩天把地裏的草鋤了,再收拾東西。”
“哈哈哈,你有兩個好閨女,幫你把地裏的草都拔了呢。你就安心在家歇兩天吧。”姥娘大笑了一下,指指珍真對着沈氏道。
“你和珍林都把草拔了?”沈氏吃驚不小,轉頭直直的望着珍真。
“是呀娘,我們把能喂豬的草都搬了回來,正好喂豬呢”珍真彎眉一笑,對着沈氏道。
“這,這,你們倆不是累的很了?”沈氏還在驚訝中,連說話都有點結巴了。
“娘,姥娘在家幫着我們做飯,每天都有好吃的,也沒有那麽累了。姥娘還幫你把我和大姐的衣裳都做了,都是時新的樣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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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小嘴甜。”姥娘點點珍真的額頭,笑了下,微微對沈氏點點頭。
“珍真,你去看看你爹和大舅,幫着你大姐做些事吧。”沈氏看了姥娘的眼色,便拉過珍真的小手道。
等着珍真出了屋門,姥娘笑着的臉便收了起來。她嘆口氣道:“你們可得好好和你公公表一表态,要是去了湖邊,這邊的地到底要咋辦。”
沈氏沉吟了一下,也是一臉凝重道:“可是我們不在家這段時間,我婆婆他們來鬧過?”
“都讓我給擋回去了。只是雖說你公公說了這地由你們管着,難免心裏也想着要把地給那兩兄弟呢。現下你們的日子紅火,這老人家的心思都一樣呢,想着有錢的搭把手拉一拉無錢的。要是你們犟着不把地給兩兄弟種,我怕女婿和親家公的父子情分因這事變的淡薄呢。”姥娘坐到沈氏身邊,放低聲音慢慢道,又拉過沈氏的手,在上面拍了拍。
“我和娃他爹商量一下吧,只是要把地給他倆,我心裏實在是不咋服氣呢。”沈氏盯着桌子出了會神,咬了咬嘴唇道。
“傻閨女。我問你,要是我讓你把地給你大哥種,你願不願意?”姥娘聞言,笑了一下,拍着沈氏的肩膀。
“要是大哥種,我自然願意。”沈氏想也不想的答道。
“這不就結了。你和你大哥兄妹有情誼,焉知女婿就沒有和他哥哥有兄弟情誼?要是你婆婆和他這樣說,他不定也會像你一樣,一口答應下來。再說你們有那方圓二十裏的湖,還有那麽些地,難道還怕沒有出産,沒有好日子過?為着這個和女婿對上傷了夫妻情分,可是不值得。”姥娘苦口婆心勸着沈氏,又端着水喝了一口。
“可是大哥和那兩家不同,大哥自小就是老實沉穩,最是對我好了。”其實沈氏聽了她娘的話,心裏也覺得很對。只是還對這事有點別扭,嘴上依然犟着。
“女婿是個好的,不然我也不會把你嫁給他。你敢說你這心裏沒有裝下他?”姥娘點點沈氏的心口,問道。
“娘…..”沈氏扭了扭身子,翹起嘴撒嬌道。
“呵呵呵,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坨肉,娘還不知道你的心思?好了,你心裏既有他,何必再計較這些。只要把地契牢牢的捏在手裏,任他們種幾年地又咋樣?說好每年交四成的糧食給你們,你們也好脫手去經營好湖那邊呀。”姥娘把沈氏攬進懷裏,又輕拍着她的背脊。
沈氏在她的懷裏默了一會,才道:“我聽娘的。”
母女兩說完了悄悄話,便起身去了竈房。珍真拾掇着李正澤帶回來的巴掌大的魚。因是早就把魚肚子裏的內髒收拾妥當,珍真也沒費啥功夫,只把魚切成幾塊,放到盆子裏,又倒上些白酒和鹽巴腌制一會。
“你爹和大舅呢?”沈氏接過珍林正要和面的盆子,把它放到竈上,挽起袖子做起來。
“剛把東西卸完,在書房裏休息呢。”珍林便又去了竈下,看着柴火快燒沒了,加了一根木頭進去。
珍真洗洗手,和姥娘一起坐在桌子邊上。“娘,你不知道。姥娘在我們家,大姐的真閑工夫都好了不少呢。可是沒有再和蘭花較勁了。”說罷就捂嘴偷笑。
珍林擡頭白了珍真一眼,哼了一聲,又去看着火了。
“你是想說,娘的手藝沒有姥娘好,教不好你大姐吧。罷了罷了,你以後的針線手藝都到你大舅家學去,我可是不敢教你了。要是你學不好,還不得怪我教的不好,我可不願白白擔了這虛名。”沈氏笑了一下,難得俏皮道。
珍真看珍林笑的眼睛都眯的快看不見了,見她娘還一臉的委屈,站起來跺腳道:“娘,你幫着大姐欺負我。”
“我哪裏幫你大姐欺負你了?”沈氏憋着笑,手裏加快了和面的速度。
“哼,我才不學針線手藝。”珍真嘟嘴,又坐下,喃喃自語。
“你不學針線手藝,我看你以後穿啥。要是你就把尺頭直接裹在身上,可別說是我的閨女,我怕出門要把人家的大牙都笑掉呢。”沈氏把盆子放下,舀了一瓢冷水摻到已是滾開了的水裏。轉身就聽到珍真的話。
珍真舔着臉,抱住姥娘的手臂,道:“我以後都穿娘和姥娘做的衣裳呀。”
姥娘頂着菊花臉道:“姥娘可是怕做了不和你心意呢。我也不敢白白擔了虛名。”
房裏幾人聽罷都是一陣大笑。
珍真心裏卻松了口氣,難得見沈氏這樣放松開心,定是姥娘勸了她。
吃過午飯,回來的三人都去睡下,珍林和珍真收拾着竈房,讓姥娘也去歇下。
珍林一直揚着嘴角,手腳利落的把廚下收視了一番,和珍真回了自己屋裏。她在炕琴裏一陣翻找,終于把做好的鞋拿了出來放到桌上,仔仔細細的翻看了一會,才點點頭和珍真睡下。
珍真睡了不到半個時辰便醒了過來,見着珍林睡的香甜,給她拉拉被子,起身穿好衣鞋去了書房練字。
到如今,珍真堪堪練自兩個月有餘。一手大字倒也寫的有模有樣,不再似以前,一個字寫的和好幾個字一般。她把剛寫好的一篇字豎着拿起來,吹吹氣,在空中飄蕩了一會。再放到桌子上自己對着字帖看了一下,滿意的點點頭。假以時日,她也能和伯林一樣寫的一手好字了。
春日裏正是人們渴睡的時候,快過了申時,沈氏才出了正房。她沿着院子裏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每個角落都要看一看。
珍真從窗子裏看到沈氏的舉動,很是不解,她放下手裏的毛筆,走到沈氏邊上問道:“娘,你在看啥呀?”
沈氏轉過身來,笑了下。“這是我們一步一步建好的屋子,那兩棵桃樹還是搬來的第二年,你看着村裏的桃花眼饞,要你爹去找的小秧苗種上的。如今也這般大了,果真和你想的一樣,有了桃花,院子裏顯得格外有生氣。”
“娘,你是不是不舍得這裏?”珍真順着沈氏的話,看了看枝頭含笑綻放的桃花,頓了頓才問道。
“娘是有點舍不得呢。咱們花了多少心思把這院裏建好,還沒好好住上幾年就又要搬走了。”沈氏嘆口氣,坐到樹下的小板凳上,擡頭從枝葉間望着太陽。
“那我們在湖邊的院子裏也種上桃花和棗樹吧。”珍真也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沈氏眼下的淤青,一陣的心疼。
沈氏笑了下,道:“傻丫頭,娘就是心裏有點傷感。你不是說想種葡萄嗎?過兩天我去王大嬸子家裏給你要兩支分支回來。”
珍真靠在沈氏的肩上,點點頭,和她靜靜的坐了一會。
不多時,李正澤出了房門就見着兩母女坐在樹下。他伸一伸腰走過來坐了下來,看着珍真只是笑。
“爹,你笑啥呢?”珍真實在受不了他詭異的笑容,出口問道。
“咱們珍真又長個頭了。一下從小奶娃都都長這麽大了。”李正澤感嘆一句,又對沈氏道:“我記得她小時候可是愛哭,那時候三更半夜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直打飽嗝,也不曉得她哭啥。”
沈氏也是一笑,對着珍真道:“可不就跟你爹說的一樣,還是個哭泣包。我常常要整夜整夜的抱着你搖晃,你才能好好睡下。”
珍真暗暗擦把汗,爹娘,那可不是我哭。
“哎呀,那麽久的事情你們唉記得清楚。大哥二哥還有大姐是不是也是跟我一樣啊?”她癟癟嘴,仰起頭。
“你們兄妹,就你最讓我遭的罪多。他們可沒你這麽磨人。”沈氏笑着扶扶珍真的頭。
“好了,你都長這麽大了,我和你娘也老了。不過咱們珍真卻是最聰明的。”李正澤又刮刮珍真的嘴角,眼角的皺紋顯了出來。
珍真看看他又看看沈氏,想想他倆的年紀。卻吃驚到這麽多年,她還真不知道他們到底多少歲了。也不怪珍真不曉得他倆的歲數,自她來到這裏,沈氏每年都是給家裏的娃慶生,卻從沒有給她和李正澤慶過。更沒說過自己的生辰。珍真只好暗暗算一下,按着古人結婚早生娃早,他們倆應該都只有三十多歲,可看着也和前一世四十多歲的人一樣了。艱苦的生活條件加上辛勤的勞作也把曾經年紀風化的兩人變成了眼角皺紋橫生的中年夫妻。
“爹娘,你們一點也不老,以後咱們家的好日子還多着呢。”她突覺傷感,語氣低沉。
“對,咱們家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好了,不說這些了。我明日去王老伯家裏看個好日子,等着今年的麥子收了就搬家呀。”李正澤看看村裏的高大的樹木,心裏又升起一種大幹一場的豪情。
沈大舅早就醒了,只是礙着沈氏一家人這些日子以來難得的片刻溫馨,不好出去。他在炕上坐了一會,便蹑手蹑腳的去找了伯林姥娘。
姥娘正拿着尺頭裁剪着,見他進了來,便往炕裏坐了坐。
“娘,我明日就回去,你是再呆幾日,還是和我一起呀?”沈大舅便在姥娘一旁坐下。
“我再呆兩天吧,也好幫着你妹妹做兩天事。他們這次回來定是要開始收拾東西了,人手也是不夠的,我在這也能幫幫忙。”姥娘把尺頭放下,又道:“今晚,你妹妹和妹夫要去找親家說地的事,我們也要一起去做個見證,免得以後生是非。”
沈大舅點點頭,道了一聲好。
“妹妹家這邊的地是打算給妹夫的兩個兄弟來種?”沈大舅想了一會,才明白姥娘話裏的意思。
“是呀,給他倆種,也少些事端。過日子就圖個清靜,舍點錢財換安逸,也是好的。”姥娘頓頓,無奈道。
沈大舅便不再言語,只是坐在姥娘邊上,撿過伯林炕頭的書随手翻翻,又丢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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