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仲林的心思

傍晚時候,何蓮盈坐着牛車來接走了何榆善。

家裏的日子忙碌而又充實，珍真在床上躺了七八天,咳嗽的毛病不見好,倒是身子有了力氣。沈氏帶着她去看了幾回郎中,也沒見效果，便開始打聽有什麽偏方能治這咳嗽。

而家裏的倉房堆滿了收回來的麥粒,讓沈氏心裏也放松不少。且說夏日的菜是極多的，李正澤隔幾日就要雇張家村的牛車去城裏送泡菜，沈氏和珍林每日都有許多事要做,珍真便幫着做飯。

李正澤日日都去抓兩條魚,不管珍真怎麽吃,只要吃下去就好。珍真蒸煎炸煮樣樣都試了一次以後，還是覺得泡菜魚最好吃。然而因着她咳嗽不止，沈氏是見不得飯桌上有泡菜的，連着珍林和李正澤也不能吃泡菜。父女倆無辜的跟着吃了幾天珍真做的飯菜，常常趁着沈氏不注意，到泡菜壇子裏撈幾條泡菜在碗裏，用窩頭蓋住。

除了每日的魚，便是隔一日，沈氏便殺一只雞，頓成湯一家人都喝。

珍真就着夏日的蔬菜，變着花樣的做菜，倒也還行。上午吃過飯便開始熬綠豆湯，熬好以後用籃子裝着放進剛打好的井裏。午後最熱的時候拿出來吃最是爽口解熱。珍林一次就能喝下一大碗，給沈氏瞧見以後，便只許她一次喝小半碗。

“娘，這湯喝了涼快解熱，為啥不讓我多喝呀？”珍林看着盆子裏的綠豆湯，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女娃不能多喝涼的。讓你少喝就少喝，哪來那麽多話。”沈氏端着盆子就出來去。

珍林失望的看了門外一眼，對着珍真道：“你笑啥？天氣熱，我想多喝又不是啥丢人的事。”

“大姐，娘說的對，女娃不嫩多喝冷的。這樣吧，今晚的雞湯你多喝點。”珍真擡頭望望屋頂。

珍林無語的看看她，哼了一聲，“你自己把你的那份喝完吧，記得還有魚湯。早上的可別忘了。”便起身出了去。

珍真在屋裏也尋着事來做，把炕琴裏的衣裳整理一遍，又把需要縫補的衣裳都找出來，看過比劃以後，才晚上拿着去找沈氏，問她是不是該這樣縫。

沈氏欣慰的看看坐在一旁補着衣裳的珍真，總算是把心收回來，能安安靜靜的做些女紅了。

到底還是珍真姥娘挂心，托人捎來消息說把梨子去了皮，撒上糖蒸來吃能治咳嗽。沈氏便讓李正澤明日進城時買些梨子回來。剛好此時也是梨子成熟的季節，大街小巷都有賣梨子的挑子。

按着姥娘的囑咐吃了兩天，珍真的咳嗽果然好了許多，只偶爾喉嚨還癢一癢，沈氏便讓李正澤下次進城的時候多買些回來窖起來。

伯林和仲林歸家時，竟是沒有發現珍真病過一場，只覺得小妹廋了一些，臉色沒有以前紅潤當是夏日天氣炎熱的緣故。

一家人也就當沒發生過什麽，只想着能讓伯林和仲林少操心，把精力都放到讀書上。

時已至八月，眼看着秋圍在即，沈氏心裏又提了起來。卻說伯林倒是一點也不着急，該回家的時候回家，回了家也是幫着做家事，很少能看見他溫書。

沈氏終是坐不住了，把正幫着珍林喂豬的伯林叫到屋子裏。

“你先坐。”她倒了一杯水給他。

伯林笑了一下，“娘，我知道你是為我擔心。你放心，我做好了功課，在學裏每日都用功的，回來家裏當然要幫着妹妹們做事才好。”

沈氏點點頭，“幫着你妹妹們做事自然是好，娘是怕耽誤了你的前程。對了，夫子是咋說的？”

“夫子說，以我現今的能力，定是能考上禀生的。”伯林輕輕笑了一下，“不過，我倒是覺得這是過譽了。娘，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啥事？你說。”沈氏傾身笑着問道。

“說來仲林的功課也是極好，夫子也是這樣認為，我想着不如就讓他今年和我一起下場，就算是不中，那也是有經驗了。”伯林嘆了口氣，想着近日來仲林的落寞，心裏也是緊的慌。

沈氏沒有立即回答，想了一會才道：“仲林的脾性你也知道，跟你舅舅家的清輝一個模樣，自小就是跳脫的。我和你爹才想着讓他明年參加好磨磨性子。如今看來，想必他也定是難受的緊，我先和你爹商量一下再說吧。”

“嗯，好。不過娘，後日我們走的時候可要下主意，因為這次回學裏，夫子就要把名字都報上去了。”伯林聽了沈氏的話，也覺得有理，左右不過是他娘和爹拿主意，明日再讓仲林來說一說，不定就能成呢。

白日裏，仲林都是一臉無所謂的幫着珍真珍林做事，更多的時候是幫着珍真在竈裏看着火。紅紅的火苗映在他的臉上，珍真分明瞧見了他眉眼之間的落寞。細細一想，便也不難猜出他的心思。可要是沈氏和李正澤想要他下場考試，早就準備了，現下還沒有動靜，便是拿定主意要磨磨他的性子了。

珍真換着花樣的給兩兄弟做了好些菜，其中有仲林最愛的酸菜魚，有伯林喜歡的炒酸菜。還做了一道冬瓜肉片湯，她偷偷的在湯裏放了原本是她喝的雞湯，果然湯味鮮美，冬瓜可口好吃，肉片有着清淡的香味又有着嚼勁。配着窩頭一起吃，可是讓仲林吃了三個大窩頭。

而八月原是該吃肥美的螃蟹，也不知這碧雲湖裏有是沒有。便也只能想想，不能做。且珍真上一世本就是西南地區的人，家裏的條件也不好，哪吃過大個的螃蟹，不過是看了些螃蟹的圖片流口水罷了。

看着珍林和伯林準備喂雞的食料，突然想到了雞雜。前一世小的時候便是把扔了不要的雞雜用繩子拴起來放到河裏掉螃蟹，倒也是能掉上來。現在不如試一下，說不定就能掉到大個的螃蟹呢。想着以前看過的螃蟹美食，她忍不住動了一下喉嚨。

找了些昨天特意殺來給伯林和仲林炖湯的雞雜，那些雞雜就堆在茅廁後面。她找沈氏要了一根長長的繩子，一頭找了一只木棍紮上，另一頭就拴着不要的雞雜。讓仲林提着木桶一起去了湖邊。

“你要做啥？可別給我說是要釣魚啊。”仲林嫌棄的看看她手裏拿着的繩子，閃身跟在她的後面。

“哈哈，現在是秘密，二哥，一會你自己看吧。給你們做好吃的。”珍真神秘一笑，帶着些微的俏皮吐吐舌頭。便頭也不回的去了湖邊。

兩人找了一處水草較多的地方站好，珍真把拴着雞雜那端用力扔進湖裏，便悠閑的四處看了起來。讓她驚喜的是，之前種的莼菜已是長高了許多，看着就是鮮美的樣子，等過幾天就能摘下來吃了。

仲林無趣的來回走，一會抓抓腦袋，一會扯扯衣裳。看的珍真直搖頭，難怪沈氏和李正澤要這樣做，仲林的性子是該好好磨磨才是。

過了一會，她便把繩子往後收，等着到了頭，竟是見着一直大螃蟹張大着兩只螯夾着雞雜。

“二哥，你快看，好大一只螃蟹啊。”珍真尖叫了一聲，把螃蟹拖了上來，拉着仲林的衣裳跳着笑道。

仲林吸了一口氣，看着張大螯，橫着走的螃蟹，臉色稍稍一白，“這個，這個可咋放進桶裏面呀？”

珍真見着他膽怯的樣子，哈哈大笑後挽起袖子道：“看我咋把它爪起來，二哥，原來你怕螃蟹呀。”她伸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從螃蟹的背後拿住螃蟹的背殼，這樣一來，便不會被它的螯傷着。用力一扔，螃蟹就進了木桶裏。

不到一會，木桶裏便裝了半桶的螃蟹，珍真在回院子的路上，都是咧着嘴的，想着一會的肥美的蟹肉，直恨不得馬上就把它煮了。

仲林把螃蟹提進屋，便去了書房，免得珍真繼續笑話他。

珍真回了院子，倒也不急着它們都煮了，先用蓋子把木桶蓋好，才去找李正澤。

“爹，我抓了半桶的螃蟹，我們咋吃呀？”珍真笑着進了屋裏，也不管李正澤正和沈氏說着話。

“啥？你抓了螃蟹？”李正澤驚奇的問道。

“是呀，可有大半桶，而且個子都挺大的。”她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又伸手比劃了螃蟹的大小。

李正澤愣了下，哈哈大笑。“娃他娘，你曉得這個時節的螃蟹多少錢一只不？真是貴的很哩。”他伸出一只手指比了一下。

珍真吃了一驚，“爹，螃蟹要賣十文一只？”

李正澤搖搖頭，笑了下道：“大螃蟹可是要一百文一只呢。”他想了想，又道：“你先帶我去看看螃蟹吧，這是個生錢的好路子呢。”

沈氏也是高興，然又想到之前和他說的事，便拉住他，眼神一挑。

李正澤輕輕搖頭，看着沈氏失落的樣子，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

珍真不懂他倆的暗語，只跺跺腳，“爹，快走呀。”

李正澤跟着珍真到了竈房，把蓋子一拿開，見着個個肥大的螃蟹，笑的合不攏嘴，“哈哈，真是大呀。你是咋抓到螃蟹的？這都是咱們湖裏的？”

珍真點點頭，接着跟他講了抓螃蟹的方法。他摸摸下巴，道：“好，咱們明日再去抓一桶，我後日正好要送酸菜，一起把這螃蟹賣了。”

“那今天的螃蟹可以自家吃不？”珍真咬了咬下嘴唇，渴望的看着李正澤。

“傻閨女，你今日抓到的當然是我們吃啦。去把倒些酒來，爹給你們做醉螃蟹。”李正澤挽起袖子，準備大顯身手。

珍真嗳了一下，笑着跑開去把酒倒在碗裏。又跟着李正澤去了井邊。

父女二人一起把木桶裏的螃蟹處理了，也沒全把螃蟹用酒醉過，一部分就打算清蒸。

等着做好的螃蟹擺上桌子，伯林幾個都是瞪大眼睛看着盤子裏的螃蟹。

“你們看着做啥？快吃呀。”珍真笑了一下，第一個伸手取了一只，遞給沈氏。

“這個好吃嗎？咋吃呀？”伯林看着沈氏手裏的螃蟹，一臉不解的問答。

“你們幾個喲，還是珍真知道的多。這個時候的螃蟹是最好吃的了，而且這麽大個的螃蟹是要賣到一百文一只的。來，跟着我一起吃。”李正澤搖搖頭，抓了一只在手裏，先把兩只大螯扯下來，吃了鮮美的蟹肉。

伯林幾個娃也便跟着他一起這樣吃，等着第一口肉進了嘴裏，仲林忍不住嘻了一聲，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兩只螯的肉都吃了。

“這蟹肉真是好吃。”他說完便跟着李正澤吃起來。

桌上幾人也跟着點頭，卻不說話，怕說話耽擱了吃螃蟹的功夫。

大半木桶的螃蟹也有二十來只，全被一家人吃的幹幹淨淨，仲林尤嫌不足的往盆子裏看看，見着沒了螃蟹，才巴巴的坐下。

經過一場饕餮之宴，珍真忍不住吸了一口氣道：“難怪螃蟹這樣貴，真是好吃呀。”

也許是今日的螃蟹太過美味，仲林回到了屋子也是心心念念着螃蟹，想着明日自己就要回學裏，吃不到這樣的美味，心裏便不痛快。

伯林進他的屋子時，便見着他坐在炕上唉聲嘆氣。“咋了？舍不得走呀？”

“大哥，去了學裏就吃不到螃蟹了。”他苦着臉道。

“吃不到就吃不到。我是來找你說正事的。”伯林拍拍他的肩膀，在他的身旁坐下。

“我知道你要跟我說啥。這事我聽爹娘的，他們說咋做，我就咋做。”仲林收起了嬉皮笑臉，說完便把頭轉開了。

“可你心裏真是這樣想到？你連和爹娘商量的勇氣都沒有？”伯林抿抿嘴，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我……爹娘早就想好了，我說了有啥用？”他閉了下眼睛，喘口氣道。

“十年寒窗苦讀是為了啥？你要想好，如果你自己堅持的話，爹娘又那會不同意。”伯林突然語氣僵硬，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

仲林也看着他，想說的話終是咽進了肚子裏，嘆口氣道：“我會和爹娘說的。”便立刻起身去了沈氏的屋裏。

伯林在屋外望着映在窗戶上的影子，暗道：這下就看你自己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的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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