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安全感又多了幾分呢

奚蕊聽着喉頭發緊,面如死灰,按着窗沿的手指顫抖得厲害。

這狗東西,什麽種種過往??

糾纏不成竟來強行污她清白,這般晦暗不明的話語活像她負了什麽癡心漢!

奚蕊一只腳跨在窗臺剛想往下跳,卻在看到視線轉下時僵在了原地。

這悠銘坊二層......委實高了些。

她心涼了半截,腦海中臆想已然百轉千回。

若是這樣跳下去姿勢不雅不說,至少要斷上一條腿。

還有這布滿青苔的牆壁怎麽如此粗糙?甚至還能看到些鋒利的棱角,倘若不甚在空中蹭到了,豈不是要破相??

嘶——

思及此處,奚蕊眼皮突突直跳,那跨出去的一條腿開始隐隐向後縮去。

“姑娘可需要幫忙?”忽地一道男聲響起,其聲似流水擊石,他好像在笑,帶了點揶揄。

她被驚得一顫,擡眸望去,只見季北庭雙手環胸倚在隔壁窗臺,滿眼促狹。

“姑娘若不嫌棄在下廂房簡陋可順着窗沿爬過來,這樣章公子便尋不到你了。”

“......?”

奚蕊喉中微哽,驚愕使她都沒去想這個陌生的男子如何知曉他們的關系與身份。

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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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複雜地用目光丈量了一下兩扇窗子的距離。

這提議結果大概是她直接跳下去與半路掉下去的區別吧。

“......多謝公子,暫且不必。”

被他這一打岔,奚蕊徹底打消了從窗戶逃走的念頭。

她讪讪收回腿,身後被她一番行徑怔愣在原地的江予沐見狀連忙上前來扶住她:“蕊蕊,你別吓我。”

“我無礙......”

隔着門板聽着那纨绔浪子一道更比一道高的音量,奚蕊嘴唇艱難蠕動,她身體靠着江予沐,滿腦子都是完了。

“小小姐,要不......要不将莫護院叫來?”文茵試探。

聞言奚蕊驀地眼前一亮。

對!她還有護院!那可是她花了三成月錢雇的!

被提醒了的奚蕊茅塞頓開,她再次走到窗邊,掃視半響。

果然見到他們的馬車正停在後院,在那之側立着一名威武壯漢。

那人正是奚蕊在上次被章勉圍堵過後下了血本雇的護院,為的便是再次遇上他時能夠逃脫,只是今日想同阿沐說些體己話就沒有讓他跟上來。

若要說為何是自己下血本雇,那必然是因為奚廣平摳的要命。

按他的話來說,不出門便能解決的麻煩為何還要花錢?

“莫山,莫山......”

奚蕊揮舞着手臂企圖喚得莫山的注意,可從始至終莫山都人如其名,如山一般動也不動。

“......”

阿绫捧着方才小姐喝過的和阗白玉茶盞:“小姐,不如将這個扔下去,摔碎的聲音莫護院定能聽得到。”

奚蕊咬牙看了眼茶盞,視線有些猶疑地往室內掃去。

“換那個。”她伸手指了指不起眼角落,一只蒙了層灰的小瓷杯。

那只看着髒兮兮的,應該廉價不少。

文茵會意,立馬上前拿過來:“小姐放心,這已經房中最便宜的瓷杯了,不過賠三錢便可。”

竟然要三錢......?

十個三錢都能在琉璃閣削價日買只便宜口脂了!

然而奚蕊也不過是肉痛了一剎,最終還是覺得逃跑更重要,她咬牙接過瓷杯往下一扔。

啪——

瓷器碎裂聲終于驚過了耳背的莫山。

“小小姐?”

男子的聲音渾厚如鐘,就算是隔着一層樓和小半個院子奚蕊都隐隐能感受到那牆壁的顫動。

“......你先別說話,上來。”她對他招手,絲毫不懷疑若是他再多說兩句就要将章勉引來。

可耳背到底是耳背。

“小小姐有何吩咐?”這一聲甚至要比方才還要更大。

奚蕊小腿一抖:“......”

她趕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比劃着讓他從窗戶到房間來帶她下去。

莫山此刻終于懂了自己東家的意思,他上前兩步,一本正經朝上解釋:“小小姐,俺不會輕功這高度怕是上不來,等俺從前院走。”

“別!”奚蕊快要暈厥,能從前面走還要他做甚!

但是——

“輕功不是你們護院的基本素養嗎??”

莫山:“回小小姐,五百文一月的才會輕功,俺們三百文一月的不會。”

奚蕊近乎絕望:“......”

白花三百文。

季北庭所處的廂房同她們的廂房正好在閣樓拐角處。

是以,兩扇外窗并非并排建造,他的位置剛好也能看見她們那邊半間。

見證全程的他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滿臉寫着‘姑娘要不要幫忙’。

奚蕊被他的動靜喚回思緒,可不待她做出回應便被江予沐拉到了身後。

“公子看夠了便請回吧。”

江予沐在旁邊觀察了半響,總覺得此人笑得不懷好意,唯恐奚蕊會被拐騙,因此出口便重了些。

季北庭目光落在那同奚蕊年紀相當,卻挽着婦人發髻的女子身上:“世子妃莫慌,在下不是壞人。”

一語落畢,江予沐更警惕了。

他怎麽知道自己是世子妃?

看出她的狐疑季北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這才想起與眼前之人并沒見過,頗有種偷聽被抓包的心虛。

腦中驟然靈光乍現,他抱拳道:“在下丞相府大公子,工部主事季北庭,今年除夕宮宴,遙見過世子妃風姿。”

江予沐瞬間了然,季北庭這個名字她并不陌生。

丞相之子,也是本朝最年輕的探花,當下心生了幾分敬佩,連帶着方才的敵意都消退了不少。

“原來是季公子。”

而聽到他身份的奚蕊眸光倏得亮起。

丞相的俸祿可比爹爹高多了,那丞相家的公子請的護院定是能打的,想到這裏她視線越過季北庭朝他身後廂房看去。

果然隐隐有個人影。

“久聞季公子大名,沒想到今日能在這裏見到,小女子不甚榮幸。”

“小姐謬贊。”季北庭微笑,靜待她下文。

奚蕊不自在地換了個站姿,盡管這般隔着窗戶問好太過詭異,她也得硬着頭皮上:“不知季公子可否将護院借小女子一用?”

說着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季北庭身後,可這次卻不複方才朦胧,她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鷹隼般的厲眸。

周身空氣瞬間凝固,奚蕊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瞳孔驟縮,心口狂跳,她呆愣在原地,仿佛被奪了魂般面色蒼白如紙,一股無名寒意從腳心直沖頭頂。

只是這眼轉瞬即逝,她甚至都沒看清那人長相便被季北庭的身形擋了去。

“蕊蕊,蕊蕊?”見她有異,江予沐叫了兩聲。

奚蕊如大夢初醒,可背後覆起的冷汗卻昭示着方才并非幻覺。

“......當然......我并非......并非要占公子便宜,我可按市價付錢......”

經過剛剛的插曲,她說話的聲音都時斷時續,那道視線太過銳利逼人,以至于直到現在都讓她心有餘悸。

所以......

這就是五百文價位護院的威懾嗎!

季北庭語塞,只覺得身後的氣壓陡然降了幾個度,湧動在空氣中的冷意似乎要将此處凝聚成冰。

見他不語,奚蕊只當是價錢不夠,想到那下面虎視眈眈的章勉,竟覺得方才那淩冽的眼眸都不算可怕。

甚至還想着那人定十分能打。

安全感又多了幾分呢。

于是她咬牙:“我給一兩銀子。”

不能再多了!

奚蕊摸了摸身上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一兩銀子。

“我......等我回府差小厮送到丞相府......”

她頭大如鬥,交疊的手指不斷收緊,唯恐他不答應。

不能再耽誤了,她絕對不能被人看到在這裏,并且還和章勉碰上面。

以前那厮雖也圍堵過她,可絕非今日這般離譜。

她倒是不怕謠言,祁朔也就罷了,左不過是她自說自話,無人當真。

可章勉......

但凡她和他真的搭上了這什麽勞什子‘移情別戀’的輿論,不管真相如何都會惹上一身騷。

況且爹爹本就有讓她嫁去章家的心思,奈何她百般執拗才拖延至今。

倘若真因今日謠言被再次推至風口浪尖,爹爹那般重面子的人決計不會再任她胡鬧。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屆時會被如何打包扔到章府去!

季北庭忍着笑,眸子向後微瞥,清了清嗓子狀似為難道:“我家‘護院’他有自己的想法。”

一語既出,他頓覺背後灼熱的視線快要将他穿透。

“恕在下直言,這護院接私活方面,在下怕是幫不了小姐。”

“蕊蕊,不如我去應付......”江予沐抿唇,只是話未說完便被奚蕊握住了手。

章勉行事乖張,她自己便罷了,若讓江予沐染上了什麽奇怪的名聲,她在婆家許是不會好過。

奚蕊沉吟片刻:“護院大哥,要不,您開個價?”

季北庭差點沒站穩。

剎那間,空氣中遽然彌漫起詭異的沉寂,外頭分明還在喧嚣不停,可奚蕊卻覺得靜得幾欲讓她喘不過氣。

就在她以為那人不會予她回應時,那道離奇的壓迫卻驟然抽離。

在衆人不可見的地方,祁朔手指輕輕磋磨着茶盞邊緣。

他黑沉的瞳孔中裹挾着濃重墨色,薄唇在衆人隐秘的角落彎起詭谲弧度,低音清朗,卻足夠讓所有人聽到。

“十兩。”

季北庭:“?”

奚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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