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三茶六禮

奚廣平不願奚蕊與皇親國戚沾上關系的決心頗大,卻又實在顧慮抗旨不遵之罪。

是以,他接連數日上書陛下,隐晦其詞,暗中指明奚蕊德不配位,無法擔這一品诰命,且祁公爺功勳極甚,更适合以同等世爵郡主相配,并真的列舉了些品德娴淑、待字閨閣的女子,意在陛下收回成命。

但這一切落在裴雲昭手上均以‘大理寺卿謙遜非常,其女定勝于其父’之由駁回,并再次稱頌了一遭奚蕊與祁朔如何般配雲雲。

經過幾遭毫無用處的來回輾轉,奚廣平終于不甘放棄。

奚蕊雖待在房中,但也知曉爹爹為此做了什麽。

因為每日她都能見着爹爹含憤領賞歸來。

——據說都是陛下以大理寺卿育女得當之類理由賞賜。

說實話她有時候十分想去問那賞可否分她一成,畢竟她還是屬于陛下賞賜中的關鍵一位。

但又想着爹爹氣頭上還是收斂為好,遂打消念頭。

“你們說這東西若能賣錢,我豈不是就富了起來?然後又能以聖旨下落不明為由不嫁了?”

奚蕊趴在桌上歪頭看着那被供起來的玉匣子,隐隐還能見着裏頭聖旨的明黃色澤。

那日她看過了,這聖旨由上好的蠶絲绫錦制成,卷軸還是貼金黑玉。

是她這等貧窮少女沒見過的高檔物件了。

“小姐慎言!”文茵吓得手頭東西都差點掉下,聖旨這種東西哪能這般臆想?

奚蕊無趣地撇撇嘴,又聽到阿绫說奚靈來了。

“不見不見,今兒個不想教她添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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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是來讓你幫我添妝的。”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幾日奚靈已然對着沁梅院來往十分娴熟。

只見她帶着婢女,紅漆托盤上還擺着什麽物件。

奚靈走到奚蕊身前,俯視她輕佻一笑:“我來找你一同繡嫁衣。”

奚蕊:“......”

這女人絕對是故意的。

......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對奚蕊來說,奚靈和那外面叽叽喳喳想要打死的麻雀沒兩樣。

“我都繡完一朵花兒了,你在磨蹭什麽呢?”奚靈故作驚訝探頭捂嘴。

奚蕊看着手中打結的針線默了默,随即扔掉。

她斜睨了眼奚靈手上的嫁衣,以及那一坨看不出形狀的圖案,哼嗤:“旁人是錦上添花,你是錦上染墨。”

奚靈銀牙咬緊,剛想反駁便被外頭來的阿绫打斷了話。

“五小姐,輔國公府的人送聘禮來了!”

“聘禮?”奚蕊坐直了身體,忽地想到前幾個姐姐出嫁時見到的聘禮又往後躺過了去。

左不過是些米鹽海味三牲之類的東西,約莫還有幾匣子聘金聘餅,但也與她無關。

見她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阿绫瞬間急了:“小姐你真不去看看嗎?奴婢去瞧了瞧外面仗勢可大了,整條街都......”

奚蕊腹诽着阿绫慣會誇大其詞,又被纏得無奈,只好起身往前廳走去。

她雙手攏在袖中,信步緩移,一副慵懶至極的模樣。

“有什麽好看——”

話未說完,在她擡眸的剎那,腳步仿佛灌鉛了一般再也無法往前移動半步。

院中桃樹枝桠間的鳥兒在瞬時間被驚得振翅而起,漫天花瓣應聲翻飛,又在揚至最高處時齊齊落下。

她看見滿園禮生身着內廷侍服,數十擔禮架排列滿滿當當,為首的司禮監總管手持禮單俯首迎喝,在那門外還有一眼望不見盡頭的其他架辇。

入目所見盡是金燦緋紅,奚蕊凝眸怔然,忽地腦中蹦出一句話。

——三茶六禮,明媒正娶。*

此次輔國公府送來的聘禮條條樣樣皆是按皇室規儀,有十二監之司禮監總管調配輔以內廷侍從護送。

從輔國公府所在的問月街到城東奚府,沿途擡禮禮生甚至未曾斷開。

蜿蜒的金紅在初春的京都聯結完全了都城南北,其聘禮數量之多之巨令圍觀百姓無一不嘆為觀止。

‘除了美貌一無是處。’‘膽大妄為不自量力。’‘上趕着當未亡人。’等等先前中傷奚蕊的言論因着陛下親自賜婚,輔國公配以重聘徹底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開始流傳在大街小巷中,類似于‘祁公爺與小小姐雙向奔赴。’‘她為他悔婚守節,他為她所向披靡。’雲雲佳話傳言。

輔國公府。

一向清冷仿若荒無人煙的府邸終于熱鬧了些許,主事忙着清點聘禮唯恐疏漏了什麽。

書房中,季北庭單臂倚着椅柄,時不時瞄一眼祁朔。

若非親眼所見,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将外面那價值連城的聘禮和眼前這個無動于衷處理政務的男人聯系起來。

方才他來時過往街道堵得水洩不通,最後不得已棄了馬車運着輕功才得以翻牆入府。

今日這聘禮排場和那日祁朔回京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便是你這幾日去丹陽縣所查?”祁朔指尖輕點桌案上一紙薄薄的文書,眼簾微擡。

季北庭清了清嗓子收回思緒,無奈道:“你是不知道丹陽縣那群官員如何滴水不漏,見着京都來的官員一個個鐵皮似得,我查了幾次也沒有頭緒。”

“若他們不知道是京都官員,該當如何?”

“若不亮明身份,我怕是連官府大門都進不去,更何談去查官銀流動以及運輸船舶?”

季北庭覺得這等問題匪夷所思,可在答完後忽地發現了關鍵所在,随即又否認搖頭。

“你是指暗中潛入地方官府?不瞞你說我有考慮過,此計或許在其他地方可以一試,但丹陽縣距京都不遠,且又作為豐朝如此重要樞紐之地,他們戒備極嚴,京都大小官員都是熟知其官階樣貌的。”

祁朔緘默半響,視線在案上那紙‘一切如常’文書上來回流轉,眉目間染盡凜冬之深的冷冽。

少頃,他言:“總有他們不認識的人。”

季北庭一愣:“你想......?”

為防打草驚蛇,此案是他們幾人暗查,如果是那些人不識的官員......

祁朔不日前才回京,也甚少露面,是以即使他名聲極大,但見過他的人屬實寥寥無幾。

思及此季北庭搖頭:“可你大婚在即,這時候離開京都不妥。”

然而祁朔早已有了自己的決定。

“兩月足夠。”

“......”

這人委實淡定過了頭,季北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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