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安心了麽?”……

‘是我。’兩個字響在室內之時, 奚蕊驚愕到腦子裏嗡嗡作響,好似有無數蟲蟻紛亂雜飛,一點一點地啃噬着她的心。

慘白的嘴唇艱難蠕動, 奈何腹中的絞痛再起,她揪緊了手掌, 喉頭滾動着急迫想要出口的話。

“不是......”

清明的思緒逐漸被疼痛蔓延侵蝕, 奚蕊掙紮着擡頭, 卻對上太皇太後蒼勁眼眸中摻雜的疼惜。

“蕊蕊莫要說話了。”她安撫着拍了拍奚蕊的手背, “太醫可快些尋個法子止了這疼。”

太醫院使連連點頭:“是是是......”

昏昏沉沉間,奚蕊似乎感覺到太皇太後嘆了口氣,視線中的身影逐漸模糊。

意識消逝的最後一瞬,她聽見太皇太後漸行漸遠的步伐,以及那句回蕩在安靜室內, 滄桑且低沉的威嚴聲線。

“玄羿, 你同哀家出來。”

......

奚蕊感覺自己仿若身處于漂浮在大片無邊無際汪洋中心的一葉孤舟。

周遭視野所見只有幽寒的月光孱弱着微不可見的光暈, 使她勉強看清環繞于通身, 那圈圈可望而不可即的海平線。

濃烈的窒息感自腳底蔓延至頭頂。

她喘不過氣來,深海之中的陰森恐懼使她內心深處染起止不住的戰栗。

忽而畫面一轉, 那漆黑至極的海底鏡像倏得變成了祁朔望向她的冰冷厲眸之底。

銳利又森寒,不複從前絲毫松和,甚至帶着極致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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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厲的視線如同道道利刃, 從她的瞳孔直戳心底——

然後穿透、撕裂, 再也無法呼吸。

江予沐眼瞧着奚蕊被人直直抱走,焦急着邁步就想上前跟去,忽地兩道刀劍橫在了她身前。

她腳步一頓,随後身子被人向後拉去,蕭淩擋在她身前隔絕了刀刃。

“陛下有令, 安陽侯府諸位皆需留步,其餘大人請先行回府。”

禁衛軍首領軟猬甲着身,一語畢,安陽侯以及蕭淩兩處皆被禁衛軍重重包圍。

而經此一事,這場宮宴自是沒法繼續下去。

一旁的蕭雲憶早已痛到昏了過去,雙腕處駭人的深口此時凝結了紫黑的血痂,沿着大地凝聚成一灘暗色。

而那身側直直穿透石板的利刃彰顯着方才出手之人所用氣力是何等鋒利。

剛剛只顧着奚蕊的江予沐此時才見着這般血腥場景。

她臉色白了白,終于想起此人根本不該出現在這。

安陽侯被押挾着去了大殿,一道被帶走的還有安陽侯夫人、江予沐與蕭淩等人。

裴雲昭坐于主位掃視着下方諸人,剛剛還在歌舞升平的大殿此時一片狼藉。

今日之事并不難查,方才已然差不多探清了來龍去脈。

“你們放開本宮,信不信本宮告知陛下你們輕薄——”

女子尖叫着被拖拉進殿,又是沉聲一跌,匍匐在地。

“陛下,屬下等在梅妃宮中發現了這個。”

下首禁衛軍呈上一疊紙沓,正是梅妃同蕭雲憶來往的信件。

與此同時又有禁衛軍呈上了一枚玉盒,裴雲昭使身側太監總管打開,撲面而來的便是一陣刺鼻的香料之味。

早在旁邊候着的太醫上前用手掩面輕嗅了嗅,忽地面色一變,猛地跪下了地。

“......啓禀陛下,此物是......合歡散......”

語落,裴雲昭複又看了看那信件,真相便浮出水面。

那群死士本是安陽侯府所養,而蕭雲憶則是偷了安陽侯的令牌,又跟着混入了宮,這才讓她有機可乘。

這些時日蕭雲憶偶有片刻清醒之時,不複先前完全癡傻,可她出不了府,就想借這宮宴去害奚蕊。

而同她內應的正是梅妃。

她答應梅妃的條件則是在事成之後讓其中一位死士混入長秋宮,對林知眠下藥行龌龊之事,毀她清譽。

他眼眸一眯,素常隐藏情緒的眼底頭次出現了顯而易見的陰戾。

“安陽侯可有話說?”

安陽侯早已冷汗淋漓,看着那被拖拽進來的女子心下發慌。

“此事......此事臣當真不知......”

如此證據明晃晃地擺在案前,從頭至尾看來皆是這兩位心思惡毒的女子謀劃而來。

但——

“安陽侯竟是連自己女兒都看顧不周,想來是也管不好這北城兵馬司怕是更加力不從心吧。”

裴雲昭淡淡出聲,卻讓安陽侯驟然變了臉色。

安陽侯府早先是武将出家,後歷代衰弱,手中早已沒了實質兵權,現下又損了北城兵馬司的指揮一職......

可他沒有任何選擇。

“......陛下聖明,臣自願交出北城兵馬司指揮一職,求陛下饒小女一命。”

就在此時外有侍從入了殿,在他耳邊低語片刻。

聽罷,裴雲昭輕笑:“既然安陽侯這般誠心誠意朕自是不好推脫。”

安陽侯心下微松,只要能救下蕭雲憶,倒也......

“但安陽郡主畢竟是傷了輔國公的夫人,朕也不得不考慮他的意見。”

“再者,安陽侯府中這些死士朕瞧着身手似乎并不簡單。”

“陛下!”安陽侯錯愕擡頭。

“來人,将梅妃貶為庶人打入冷宮,安陽郡主同這些死士一道帶入诏獄聽候發落——”

裴雲昭唇角微勾,又将目光落至那從頭至尾都沒說一句話的蕭淩身上,揮了揮手道:“也委屈安陽侯同世子跟着走上一遭了。”

渾渾噩噩着做了一夜噩夢,奚蕊翌日醒來時入目所及是一片陌生的床幔。

外頭的光亮透過朱紅軒窗灑落到床沿。

她動了動身子,小腹雖還有酸脹,倒也不至于同先前那樣生不如死。

隐約回想起昨晚發生了什麽,奚蕊臉色又白了幾分。

她應該是在宮裏的側殿睡了一宿,而祁朔則是徹夜未歸。

他去了哪裏,太皇太後可有責怪他,還有......他為何要替自己承認這件事?

種種疑惑與複雜心境交織于心,她側身将身體蜷縮成一團,腦袋埋于被中。

吱呀——

門板打開又關上,奚蕊下意識擡頭,便見着文茵端着湯藥立在門口,見她醒來面露欣喜。

“夫人您醒了!奴婢這便去告知貴妃娘娘!”

林知眠方才來了此處,聽聞奚蕊還未醒便在前殿坐着等候。

眼見着文茵将托盤置在案幾之上,不一會林知眠便走了進來。

“臣婦見過貴妃娘娘......”

“不必多禮。”見奚蕊想要起身行禮,林知眠趕忙着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眼前女子的唇色雖比昨晚紅了許多,卻依舊蒼白。

林知眠坐在塌邊又為她掖了掖被角,面露憂色:“蕊蕊可有好些?”

奚蕊輕輕點頭:“謝娘娘挂懷,臣婦并無大礙。”

林知眠看着她斂下的鴉羽微微顫抖,又想到此事源自于何,知曉她當下最在意之事是什麽,便輕嘆了口氣道:“玄羿這事确實做得有欠考慮。”

奚蕊睫毛顫得更加厲害了:“......此事并不怪他。”

林知眠只當她是在為祁朔說話,當下執起她的手掌,輕聲道:“蕊蕊莫怕,昨日本宮已同太皇太後一道說過他了,他便是憐惜你年幼也不該随便在宮外找些庸醫開這避子湯藥。”

憐惜她......年幼?

他是這樣同太皇太後說的嗎?

奚蕊抿了抿唇:“......娘娘可知公爺現在在何處?”

林知眠彎起眼尾,寬慰道:“玄羿去審昨夜刺殺之事,當是會還你一個公道。”

經她提醒,奚蕊才驀地回想起她本是被不知如何混進宮的蕭雲憶撲到後才引來的一衆人。

倒是因這避子湯一事忘了。

只是現下她也沒有去探究這背後是何等真相,林知眠見她悶悶不樂便又輕責了幾句祁朔此事莽撞。

奚蕊心中有苦難言,她不知道祁朔為何幫她隐瞞,此時也只有扯着唇角應聲。

後來她在宮中稍作修整一番,才終于乘着馬車回了國公府。

......

分明是只離了一夜,可奚蕊卻感覺去了有數日那般久。

思及昨日祁朔執着她的手掌寬慰她不急的模樣,心底的心酸苦澀再次蔓延而起。

她垂眸瞧了半響自己的掌心,上面似乎還殘留着那眷戀的溫度。

閣樓小窗邊缭繞飄散出點點艾草熏香,奚蕊靠在床榻上斜視着窗外日頭由東至西。

她突然想起祁朔南下築堤的時候也曾腹痛過一次,原來那時候便早有預兆。

“夫人,要用晚膳嗎?”

阿绫探着身子問她略有擔憂,夫人已經一日都未曾進食了。

“不了。”奚蕊擺擺手,身子的不适加上心口郁結哪還有心思吃得下飯。

她呆呆地凝望着透過窗戶所見的院中,稍稍長大了些的樹苗。

心中卻思索着在見他時該如何解釋。

他會因此對她心生嫌隙,亦或者根本不想再見她?

如此纏繞的思緒糾葛至暮色完全沉寂。

可門外卻絲毫沒有歸人入府的動靜。

奚蕊披散着頭發,雙目無神,手臂抱膝,頭輕靠在床杆之上,随着夜色漸深,一顆心也愈發沉下。

他果然是......回也不願意回來了嗎......?

忽地一陣門板響動聲在寂寥的黑暗中驟起,在此時的奚蕊耳中如道驚雷驀地炸起。

她瞬間坐直了身子,未曾點燃燈燭的室內她見不到男子的神色,卻能清晰的聽見那腳步聲由遠及近。

心口胸腔的跳動如雷貫耳,思忖了一天的解釋卻在此時凝結于喉中,如何也發不出聲。

她不知祁朔能在夜中視物,而她的不安與驚慌早在踏入房中的那一刻便全數落入他眼底。

身側床榻凹陷一角,奚蕊如被驚到一般,下意識朝內縮了縮。

她如何也不敢出聲。

軟綿的呼吸在夜色朦胧中交融又散開。

揪緊的被角在掌心揉作一團,奚蕊又往裏面移動了點,嘴唇喏動:“......妾身身上有血氣,不......不宜同夫君相隔太近......”

女子的聲音壓抑着止不住的顫抖,祁朔看着她縮在角落,又在這話說完之後躺下了身,背對着他,想要将身體蜷得更小一些。

她沒聽見他的回答,心下不安更甚,連身體不自主抖了起來,白日裏在腦中組織的所有解釋之言在此時完全化為烏有。

眼眶酸澀,似有淚水要落,奚蕊哽了許久,自以為壓下哭腔之後才緩緩出聲:“......對不起......夫君不必替妾身頂罪的......”

“這本是......妾身自己犯的錯......妾身自作自受,也該——”

溫熱的手掌忽地自她身後圈來覆蓋住了她的小腹。

奚蕊倏得愣住,在他看不見的背後瞪大雙眼,後半句話戛然而止。

“可有好些?”男子低沉中帶着沙啞的聲線在頭頂響起,霎時間便讓她酸了眼眶。

她緊咬着唇,壓着喉中翻湧,緩慢點了點頭:“......嗯。”

感受到懷中女子抖得如鹌鹑般的身子,祁朔輕動手掌,便将人扳過了身。

奚蕊一驚,垂着頭迅速伸手抹了把眼淚,強裝着鎮定,故作輕松道:“我還以為......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逐漸找回白日裏的思緒,她斷斷續續道:“夫君待我是極好的,我沒有排斥的意思......”

“我只是有點害怕......”

奚蕊暗惱于自己的沒出息,不過說了兩句話,便又成了這副快要繃不住眼淚的模樣。

好在此處沒有燈燭,他看不見她,倒也不算那麽丢人。

于是她又抹了抹眼尾,深呼吸一口:“我怕......”

“嗯。”

黑暗中,這一聲從胸腔穿出的輕聲宛若那壓垮堤壩的最後一滴雨水,奚蕊方才築起的層層防禦頃刻間土崩瓦解。

“......夫君責罰妾身罷。”

“胡亂用藥确實該罰。”下颚被輕輕勾起,祁朔見着了那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淚痕。

潋滟的瞳孔在微微月光的映照下泛着波光,她在戰栗,她很不安。

眼前視線模糊,奚蕊卻借着窗外投入的光亮看清了他的眸。

一如既往地沉寂,卻還有一些她從未見過的情緒。

他終于搭了她的話,在這一刻忽然如釋重負。

奚蕊任由他捏着自己的下巴,靜候他接下來的宣判。

“何須去尋些庸醫,宮中禦醫可都是擺設?”

奚蕊怔愣着,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他所指什麽。

祁朔垂眸瞧她那因着詫異微張的紅唇,嬌小的身子在他懷中只需輕輕一環便能圈起所有。

到底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姑娘,也是他先前思慮不全。

奚蕊呆了許久,忽然腦中一道靈光閃過。

她驀地憶起白日從宮中離開時林知眠囑咐禦醫給她配了許多藥,說是為她調理身子。

難道那些藥還有其他作用......?

男子的下一句話便證實了她的猜測。

“安心了麽?”

帶繭粗糙的指腹抹過她眼睑下的淚痕,同時劃過她的心底。

心口的悸動仿佛快要沿着胸腔從喉中跳出。

奚蕊忽地猛抱上他的腰,惶恐了一日的害怕與不安化作決堤的淚水傾巢而出,再也壓抑不住。

感受到被環抱上腰背的霎那。

她聽到似乎有什麽聲音在內心最深處開始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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