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可惜沒有這個倘若
前幾天還覺得自己對祁朔待她的态度有些了解, 但到了今日,奚蕊突然開始懷疑起了自己最初的判斷。
至少目前的情況是她還沒炸國公府,眼前之人就已經看上去十分不悅了。
這樣想着, 奚蕊又小心地瞄了一眼身側男子,只見他緊繃着下颚, 目不斜視。
雖一如既往地一言不發, 但她就是能感覺到他此時心情不算很好。
可是她分明已經按他所說的清減了不少物件, 甚至不用兩輛馬車便能裝下了。
而今日不過就入宮了一趟, 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麽,這回來的一路上都感覺氣氛壓抑且沉悶。
難不成……是方才讓他等得太久?
畢竟剛剛和沈曜說話的當頭也沒怎麽注意時辰。
後來到宮門時都沒見他如往常般等在車邊,而是在內候着。
想必是......真的等很久,以至于都不想站着了。
越思索便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奚蕊心中染起絲絲愧疚,糾結了一會, 又坐直起身子擡眸看他。
手指稍動, 然後她拽住他的衣角, 扯了扯, 又輕聲問:“夫君你是不是不開心?”
祁朔感受到衣袖輕微的力度,順着望去, 便見着女子閃爍着晶瑩的瞳孔,紅唇張合,語氣中帶了些小心翼翼的試探。
他移開視線, 忽略心底因着方才所聞而生的莫名不快, 維持着自己表面的平靜:“沒有。”
奚蕊咬咬唇,并不是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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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還是覺得需要解釋一下:“妾身方才來得晚了屬實不對,不過是因為在路上遇見了表哥,便寒暄了幾句......”
又怕他不知道她所指的表哥是誰,遂跟着補充道:“妾身的表哥, 也就是如今的大理寺寺副沈曜,他少時便借住在妾身家中,随妾身的爹爹研習課業,同妾身一起長大,上......上次宮宴之事鬧得那樣大,他便有些擔心妾身,因此在今日見着妾身就多問了些話.......”
“成婚之後妾身同娘家的聯系漸少,此番突然遇上我們皆是十分意外,也不是有意拖延的……”
祁朔聽着她的解釋,置于身側的手掌越收越緊,微阖的眼眸斂下一片情緒不明。
我們?
少時借住家中,一同長大,倒算是青梅竹馬。
他不知自己為何驟生了這般莫名其妙的不悅之感,分明她所說的字字句句,于情于理并無不妥。
“嗯。”
又是這樣毫無感情波動的一個字。
奚蕊感覺自己滿腔熱情被潑了盆冷水,還想說的許多話語哽噎喉中,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再開口,當下也覺得有些委屈。
為什麽他總是這般不願多和她說些話呢?
想到這裏,她繃着唇角,小臉耷拉了下來,喃喃着張合兩下嘴唇沒再說話。
一路無言着回了府中。
馬車剛停奚蕊便提着裙擺跳下了車沿,象征性地朝他福身以示告退,等也沒等身後之人反應便徑直地朝房間走去。
祁朔凝視着她急沖沖離開的背影,狹長的鳳眸逐漸沉下,攏在袖中攥緊的拳繃起手背條條青筋。
德元本是一臉笑意的迎了上來,卻見這素常眉梢晴朗的夫人如此反常的模樣,那笑容瞬間又凝在了臉上。
側眸複而感受到自家公爺渾身上下散發的低氣壓,他眼珠轉動兩下,心中便有了些了然。
“公爺可是同夫人鬧變扭了?”他試探問道。
祁朔薄唇抿成一線,面露不解。
德元一見就更加覺得自己沒有猜錯,複又彎了眉眼,開口道。
“夫人比公爺小許多,正是小姑娘心性多的時候。”
祁朔眉心微擰:“什麽?”
“咳……就是……公爺可知,女子本該是需要哄着的?”
“哄什麽?”
如此剛毅的聲線使得德元遽然汗顏。
他頓了頓,正想着如何同公爺解釋,忽的靈光一閃,道,“其實先前老公爺也時常惹懷嘉長公主不快。”
“或是為長公主買錯了錦緞,亦或是記錯了長公主喜愛的糕點,總之就是一旦使得長公主心情不佳,便會鬧些變扭,然後長公主就會不理老公爺,甚至不出來用膳。”
德元說着,竟還有些懷念那時的時光。
當年長公主同老公爺的感情屬實羨煞旁人。
奈何紅顏薄命,長公主因難産香消玉殒之後老公爺性情大變,從此沉默寡言,并且待幼時的公爺極為嚴苛。
說起來,若是長公主還在的話,公爺當是不會性子冷淡如斯吧。
聽言,祁朔眉心緊蹙,若有所思。
雖然方才德元所說的每個字他都能聽懂,但……他何時買過錦緞與糕點?
德元見狀只當他在思索對策,剛想進一步添柴加火,便聽到祁朔開了口。
“晚間不必等我。”他說罷,邁動腳步朝內走去,似是想到什麽,又補了一句。
“讓她出來用膳。”
德元哽住:“......?”
敢情他說了這麽多,公爺就記住了最後一句‘甚至不出來用膳’??
傍晚的夕陽從軒窗邊角斜斜透入房中,萦繞着縷縷檀香的嵌螺鎏金雲托上被這道昏黃籠罩着絲絲繞繞的光暈。
祁朔離了府門便直直走進了書房,修長的指尖覆上那雕刻青藤的書架側面。
啪嗒一聲暗扣輕移,緊接着那原本毫無縫隙的牆面自兩面打開,露出了內裏的深邃甬道。
他沒有片刻停留,徑直朝內走去,牆面在那道修長身影完全湮沒與黑暗的同時再次合上,仿佛一切未曾發生。
陰沉內壁的排排燈燭應聲而燃,竄動的火焰在牆壁上搖曳着暗淡的陰影。
甬道盡頭是一副女子畫像,周圍紛擾着漫天櫻花,她始終維持着那幾欲乘風翻飛的舞姿,即使是在這般朦胧場景,也依舊可見其傾國傾城之貌。
男子沉沉的腳步在畫卷咫尺停住。
他負手而立,鳳眸擡起,凝視着畫上女子,暗黃的燭火映照着在他黝黑的瞳孔中,流轉不明的波光。
空氣中燭花爆開的聲音清晰可見,周遭靜谧且沉寂。
祁朔透過泛黃的紙沿,似乎見到了經年前,早已随着時間年輪塵封的一段段自己未曾參與的前塵舊事。
他從未見過她,可是在那以前的許多日日夜夜中似乎又未遠離半分。
他也聽聞過很多人對她的述說,或是明媚如風,亦或是溫婉娴良。
他被這些贊頌包圍着長大,卻也因着他的存在讓那樣美好的女子隕落無蹤。
眼前鑲刻在畫卷中的女子所跳之舞與那日上元燈宴的驚鴻一瞥無甚差別。
可卻又除了舞姿,處處都是差別。
想到這裏,小姑娘嬌俏的模樣在眼前一閃而過,祁朔微不可聞的彎了唇,卻又在下一瞬冷冽了眉眼。
「倘若你所嫁之人是其他任何人,他對你好,你也會......也會這樣待他好嗎?」
倘若?
可惜沒有這個倘若。
那個人想要奚蕊平安順遂,而他所能想到的最好方式,便是将她留在自己身邊。
除此之外,別無他人。
奚蕊在房中待了一會,冷靜下來後才發現自己方才的行為屬實有點沖動了。
祁朔的不茍言笑也不是一天兩天,她早該習慣的,又何必因這種小事耍些小性子。
況且再怎麽說他也是在等她一道回來,自己還這般撂下人家......
似乎有那麽一點點點點可惡。
奚蕊認真反思着,又整理了幾番思緒,本想趁着用晚膳的時候同他道個歉。
可誰知這人竟連晚膳也沒同她一起用。
他果然是生了她的氣!
飯沒吃幾粒,卻愁飽了的奚蕊悶悶着又回了房。
此時的她趴在床榻上煩躁地來回翻滾,滾得累了,便仰躺在榻上直直地盯着上方床幔。
明日就要啓程了,今日得罪了他,若是他不帶她了可如何是好?
糾結了許久,她又坐直了身體,在房中來回踱步半響,還是決定去主動示個好。
思及此奚蕊頓了腳步,深吸一口氣,手臂一個用力猛地拉開門板想要往外走去,卻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男子堅實的胸膛。
大力的碰撞使得她不自主地往後倒去,卻又在下一瞬被人勾住了腰身。
鼻尖傳來的痛感使得奚蕊眼眶漫上了水汽,她微眯着眼睛,吃痛地聲線帶有顫音:“......你要是不想帶我去也不必這樣撞我——”
粗糙的指腹揉上了她的鼻尖,使得那未說完的抗議戛然而止。
奚蕊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分明有過更親密的接觸,卻在他呼吸噴灑在頸間之時依舊忍不住紅了臉頰。
“好,好了.....我也沒那麽嬌氣......”
她有些羞怯地撇開了眼,又推搡了兩把他的胸口,可那桎梏着腰身的大掌卻沒有要松動的跡象。
“沒有不帶你。”男子低沉的聲線在頭頂響起。
奚蕊眨巴眨巴眼睛,思索了一會才發現他在回答自己方才的話。
心下稍有暖意,唇角抑制不住地想要上揚,卻又想到了自己下午丢下人就跑的行徑。
于是眸中的光亮再次黯淡了下來。
她側頭,錯開了他繼續揉捏自己鼻尖的手指,破有些難為情。
“今日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等那麽久的,還......”
這句話宛若觸發瀕臨一線的開關,使他那原本壓抑下去的躁動再次浮出水面。
祁朔狹長的眼尾斂下,宛若深潭之地般深邃黝黑的瞳底翻湧着她從未見過的冷冽與危險。
他不想再有任何一個字去提及那場面。
于是他倏得捏起她的下颚,低音沉沉,是回應,也是告知:“也沒有怪你。”
話音落下聲線平靜,覆上她唇齒的卻是炙熱深吻。
男子的手臂堅實如鐵,收緊腰肢的力度似是要将人揉入骨血。
奚蕊掙脫不得,只能被他霸道地掌控着,又不知何時被帶上了床榻之上。
一路衣袂紛擾,暈染了滿室旖旎。
奚蕊覺得自己大抵就是那案板上的面團,蒸鍋裏的魚,刀殂下的肉,任人胡亂揉捏又宰割,偏生感知清明,卻又得不到半分寬恕。
她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麽了,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裏惹到了他,只想着祁朔今日實在是反常的緊。
先前即使是如此,他也多少會照顧她些許,從未……從未有過這般熱烈。
意識朦胧間,她仰起頭瞥見了外頭的月光,雲影來來回回,搖動的樹枝将光暈帶着忽明忽暗。
不知為何,突然想起林知眠說的林逸霄是個極其寵愛妻子,且與人為善之人。
嗚嗚嗚……她明日......明日一定要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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