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幹得不錯

初秋已至, 微風和煦,碧空萬裏無雲,夏日暑氣還未完全消散, 小鎮沿街的梧桐樹在秋風中搖曳下半黃的落葉。

奚蕊半跪坐在塌邊,又伸手推開了窗戶。

她将頭擱在手臂上, 百無聊賴地看着下方街道來來往往的人群。

平海鎮是隸屬于景州下面的一個極小的鎮子, 在這裏生活的人也不過百戶, 經過這些天她發現, 此處雖不比京都繁華熙攘,卻也有別樣的一番風味。

至少看起來要比京都煙火氣息更濃烈些。

奚蕊發了會呆,又将視線轉向室內,只見身旁男子正在看查着不日前剛從京都送來的信件。

雖說豐朝沒有女子不可幹政一說,但她自知自己不懂那些彎彎繞繞, 索性也沒有問過。

只是奚蕊從未忘記他們此行目的地實乃景州, 如今在平海鎮修養了将要一月有餘, 饒是祁朔說不急, 她也有些急了。

畢竟她可是記得這次南下,他是有要事在身的。

再加上這些天他明裏暗裏透露出的忙碌, 她終究是有些忍不住。

思及此奚蕊朝後靠了靠,複而用腳趾頭戳了戳他的腿,小聲叫了句:“夫君。”

又在見着他轉過來的視線時又咧開了嘴角:“我們何時啓程去景州呀?”

祁朔瞥了她一眼, 伸手扯過一旁的軟被蓋住她露在外面的腳丫, 不經意問道:“玩夠了?”

奚蕊抿了抿紅唇,小腿勾起,再次朝上蹬向他的腰,小聲嘟囔了句:“還不是擔心耽誤了正事。”

祁朔單手抓住那只不安分的腳腕,眼皮也沒擡, 手指一個用力将她稍稍一扯。

奚蕊驚呼一聲,雙手抓住床榻邊的扶手,然後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姿勢扒拉在榻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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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男子的手卻并未停下,修長的指節順着腳腕撩過她的腳底板。

剎那間,奚蕊仿佛被觸碰到什麽開關一樣渾身上下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又在下一瞬扭成了一團。

“……你偷襲……!”

“住手哈哈哈哈……”

“別......我錯了嗚嗚嗚......”

......

身旁男子扼住她腳腕的手掌仿佛泥塑一般,任憑她如何掙脫都撼動不了半分。

眼瞧着手下女子擰得像麻花,祁朔倒是氣定神閑紋絲不動,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條案板上的魚來回跳動。

反觀奚蕊,身上的衣衫因着扭動皺皺巴巴,眼尾溢出的淚花染紅了眼眶。

“別……癢嗚嗚嗚……狗男人……”

“狗什麽?”

“嗚嗚嗚,我說我自己……”

聽得頭頂男子輕笑一聲,他終于松開了她。

脫離了桎梏的奚蕊連滾帶爬地從他身上翻過,腳剛沾上地面便跑出了幾尺遠,再看他時眼角眉梢都帶着控訴。

本就随手挽的發髻在此時亂成一團,頭頂甚至還豎起了幾根呆毛。

祁朔握拳抵唇,移了眼。

“你還笑!”

并不知自己現下是何等模樣的奚蕊瞪圓了眼睛,執起身側美人榻上的枕頭便扔了過去。

卻不想他即便是不看這邊也能穩穩地伸手一把抓住。

她氣極跺腳,忽然那豎起的兩根呆毛在這陣動作中耷拉了下來,并垂到了她的眼皮上。

空氣凝固了片刻,奚蕊木然地伸手扯了扯發絲,複又僵硬地轉動眼珠瞥了眼不遠處妝臺上的銅鏡。

而在這個角度剛好足夠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

“......”

救了命了。

“夫人......您真的要帶這麽多金葉子出門嗎?”

方才見着自家夫人頂着雞窩頭怒氣沖沖地推門而出,文茵與阿绫皆是一怔。

後被叫進去好一陣梳整打扮,現在又帶了這樣多金葉子說要出門。

她們屬實不太理解。

“多嗎?”奚蕊掩蓋在帷帽下的臉稍稍朝後轉去,不以為意地回頭掃了眼那包鼓鼓的錢袋,複而憶起方才祁朔捉弄她的行徑,拳頭又緊了。

好心好意去關心他會不會耽擱行程竟得這般下場。

哼,她非得讓他出點血才行!

......

與此同時銘右一臉為難地去了祁朔房中。

“公爺,方才夫人她取走了我們大半盤纏。”

祁朔淡淡點頭:“随她去。”Pao pao

銘右有些猶豫:“可......若盤纏不夠,動用國公府的商線總歸是容易打草驚蛇。”

如今突然參與洧水一事本就冒險,若再......

“林家做什麽吃的?”

祁朔終于擡了頭,只是那冷冽的視線使得銘右驟然哽住。

躊躇半響,只見自家公爺泰然自若,不覺有絲毫不妥。

銘右突然心頭一道靈光閃過。

林家雖涉獵南方甚少,但也不至于在這邊連個錢莊都沒有。

果然還是自己考慮不全,既然以林家名義出行,必然前前後後皆要以林家行事。

到底是公爺思量周到。

想到這裏銘右鄭重地抱拳道:“公爺英明,是屬下見識短淺。”

“嗯。”

(遠在滄州的林逸霄:?)

......

林家雖在北方極具盛名,但在南方也并非無人聽聞,尤其是祁朔當初一整個包下客棧這麽多時日的行徑,在整座小鎮裏可謂是家喻戶曉。

要知道對于普通人家來說,饒是住上一日客棧也是極為擔負不起的花銷。

只是礙于這些貴人身份太高,唯恐得罪了人吃不了兜着走,他們也不敢窺探過多,就連那家客棧也是甚少過去。

而今日奚蕊這樣光明正大的出門,便引起了一衆人有意無意的視線打量,以及私下的議論紛紛。

“看這身段,啧啧啧……定是位絕色美人!”

“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大夫人,這般氣度儀态便說是宮裏的娘娘也是說得過去的!”

“真想看看這帷帽下是何等絕世容顏哎喲——”

“王二狗你仔細着你的眼珠子!”

“哈哈哈哈……”

……

奚蕊對周遭衆人的灼熱視線置若罔聞,許是先前在京都那樣大的場面被圍觀的次數多了,倒是練就了如今一副平靜如水的心态,這樣幾個人的議論根本無法撼動她的內心分毫。

當真是妙極了。

于是她慢條斯理地行至一家胭脂鋪跟前,那掌櫃眼瞧着這樣一位仙女踏入了自家的門檻,眼睛都瞪直了,甚至連招呼的話都忘了如何開口。

“掌櫃的,将你這裏最好的胭脂取出來瞧瞧。”

竟……竟連聲音也這般好聽,就像是那黃莺出谷,宛轉悠揚,似水如歌。

那掌櫃猛吸一口涼氣,腳步連抖幾下,還得靠身後小厮扶了一把才堪堪站穩。

奚蕊:“……”

“快快……快去給姑娘呸,夫人呈上我們的鎮店之寶!”

愣了好半響的掌櫃終于回過了神,連忙招呼着小厮去取物件。

……

當奚蕊看見那一排排剛剛被擦拭過灰塵,卻又沒完全擦幹淨的胭脂盒子時,掩蓋在帷帽下的表情有一瞬的崩壞。

……鎮店之寶?

“林夫人您瞧瞧?”掌櫃彎着腰試探讨好道,“這可是前幾月京都傳來的胭脂,據說是國公夫人都用過呢!”

說罷又伸手取出其中一枚打開湊到她的眼前。

撲面而來的劣質氣味使得奚蕊一陣哽噎無言:“……”

不,她沒用過。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安慰自己今日本是打着花光祁朔銀子的心思出的門,便不要在意這麽多。

于是奚蕊平複了半響心情,問道:“多少銀子?”

見狀掌櫃眼睛亮的快要冒出光來,當下連連道:“不多不多,也就十兩銀子一盒,若夫人買十盒可加贈一盒!”

就這?

十兩??

奚蕊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方才還在想的出來花他銀子的初衷剎那間抛到了九霄雲外,一些罵人之言到了嘴邊卻又因着自己的淑女修養終究是沒有出口。

就在此時一道嬌媚的女聲打斷了她的紛亂思緒。

“國公夫人用過的胭脂自然是只有本夫人才配的上!”

語落,奚蕊還未見其人,首先聞到的便是一陣濃烈且劣質的脂粉氣味,她下意識伸手擋了擋口鼻,卻不想這動作又引得錢夫人冷哼一聲。

“莫不是生得醜陋不堪,出門還要帶着帷帽?”

奚蕊淡淡道:“不比夫人婀娜多姿。“

此言既出立馬引起周遭衆人陣陣低笑。

這錢夫人生得膀大腰圓,腰間的系帶外人瞧着似乎都是要崩開了的模樣,如此境況這林夫人還稱其婀娜多姿,即便是誇贊之言,也聽出了三分諷刺。

錢夫人又如何感受不到?當下臉都綠了。

“你……你這個小——”

“夫人不可!”眼瞧着自家夫人手一揮便要釀成大錯,跟來的幾名婢女合力将她往後拉了拉。

剛剛錢夫人本是出府采買購置衣衫,卻聽聞有人談論來了個天仙一樣的姑娘去了胭脂鋪,她這般在這裏被捧着的人如何見得旁人搶了自己風頭?

于是便問也沒問,直沖沖地朝胭脂鋪尋了來。

“夫人,這位便是近日和老爺洽談的林公子的夫人,您不可莽撞啊!”

聞言錢夫人動作一僵,這位林公子她是知道的,老爺向來不和她談生意上的事,可前幾日溫存過後竟聽他主動提及了些,說到的便是這林公子。

當時老爺還讓她有機會去同林夫人多走動走動,若能增進感情,說不準會分得更多好處。

她正想着如何找機會去尋……卻不想今日在這裏碰到了。

奚蕊看着眼前女子肥圓的臉龐上神情變幻莫測,心下略有無語,想出來花銀子的心思早沒了大半,當下提起裙擺便想走。

“林夫人留步——”

又是一陣胭脂粉末的氣味帶動周遭空氣湧動,奚蕊來不及蹙眉便見錢夫人擋在了自己身前。

而此時的錢夫人臉上卻換上了一副奉承神情:“妾身是錢家掌家大夫人,相公現如今正與林公子商談些生意,方才妾身不知是林夫人在此多有冒犯,失禮了失禮了。”

聽到她提及祁朔,奚蕊頓了頓,便多瞧了她一眼。

只是在京都看那些世家貴女的虛與委蛇多了,眼前這人的火候就差了個檔次。

分明這錢夫人就差在臉上寫着‘她這個小妖精怎麽不去死’卻還強行熱絡,奚蕊是一刻鐘也不想多待在這裏。

彼此放過不好嗎?

她收回視線,壓了壓帷帽,低聲道:“無妨,請讓一下路,多謝。”

“哎,林夫人別急着走,若您看中這些胭脂妾身出大頭給您送到府上去。”

一邊說着,錢夫人便想來抓她。

“不必了!”

奚蕊駭然後退,這人無論是身形還是身高皆是要比她高上許多,她一點也不想被碰到。

可錢夫人壓根就不打算這樣放她離開。

文茵與阿绫見狀剛想上去幫奚蕊攔下人,卻不想對方人手更多,一下子便将這間小胭脂鋪給圍了個嚴嚴實實。

奚蕊狀似無意地環顧四周,又蹙起了眉:“勸錢夫人三思而後行。”

錢夫人十分不以為意地笑道:“妾身只是想邀林夫人聚一聚。”

奚蕊卻看也沒看他們,轉頭對文茵與阿绫道:“走。”

文茵與阿绫對視一眼,咬咬牙,也跟着她往外去。

錢夫人看着她這般軟硬不吃的模樣心下憤懑,手一揮那些人便齊齊圍了上來。

可就在此時一陣淩冽的刀風劃過虛空,緊接着便是道道鬼哭狼嚎。

只見那為首要來攔的人雙手手腕被削出一道大口,汩汩獻血讓周遭衆人皆是白了臉。

噌的一聲劍入刀鞘,鈞左單膝跪地。

“夫人受驚,屬下該死。”

微風拂過那素白的帷帽,露出了女子削尖的下巴。

看來她猜的不假,祁朔在她身邊果然留有人手。

于是在對上錢夫人錯愕驚懼的眼睛時,奚蕊下颚揚起,紅唇微勾:“幹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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