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好的蕊蕊

經此一遭, 在無人敢攔他們分毫,錢夫人錯愕萬分,在又一陣微風帶着帽簾飄起時, 女子美得驚心動魄的面龐在她眼前一閃而過。

錢夫人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只能眼睜睜地見着他們走遠, 心底驟然升起一股不安, 隐隐覺得自己似乎闖了禍。

……

作為被一位十分摳門的爹爹帶大, 且自幼生活在貧民窟的奚蕊到底還是大手大腳不起來, 又想着祁朔的錢財本質上也是她的,就更不想亂用。

後來離了那胭脂鋪子她又去逛了其他地界,可是那些東西不是太貴就是覺得不值,只消看一眼奚蕊便沒了興趣,于是她最終選了只看起來不錯的燒雞買了回去。

至少還能吃。

……

奚蕊回到客棧時便将手頭帶回的燒雞讓阿绫送去了後廚熱上一熱, 另一只手取下帷帽便遞給阿绫。

突然臺階上有一身材微胖的男子走了下來, 那人在見到奚蕊的剎那眼底的驚豔一閃而過。

與此同時外面等候許久的小厮忙不疊跑了進來, 在他耳側低語一陣, 随後那男子再看她的眼神瞬間從驚豔變成了驚懼。

又點頭喚了她一聲林夫人便趕忙地朝外急行而走。

奚蕊狐疑地看着那男子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轉念一想便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當下提着裙擺便朝樓上祁朔所待的房間走去。

……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她扒拉着門沿朝內探頭,在見着男子擡眸往來的目光時又莞爾一笑。

将門板帶上, 奚蕊邁着小步子走到了他身側, 靠着他坐到了一旁。

經過這一番動作,她早已忘了早間出門時是帶着怒氣的,此時此刻她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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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你忙嗎?”

祁朔睨了她一眼,眼瞧着身前的小姑娘手肘搭在桌案上,雙手捧着臉, 小腦袋微歪,大大的眼睛裏滿是期待。

默了默,他點頭:“忙。”

奚蕊聽言紅唇立馬下撇,撐着臉的手肘擺平了下來。

她将臉貼在桌面上,整個人恹恹兒地瞅了瞅他,嘴唇喏動片刻,又洩了氣般把臉埋在臂彎裏。

祁朔看着她這副欲言又止,如坐針氈的模樣勾起了唇角,忽而袖擺一緊,一只嫩白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并扯了扯。

“那你可以待會再忙嗎?”

眼瞧着小姑娘趴在桌子上讨好着搖擺着依舊的袖袍,潋滟的杏眸中蕩漾着粼粼波光。

祁朔心口微動,唇角勾得更甚,垂眸淺笑:“好。”

一語落,奚蕊眼前一亮,立馬又坐直了身體,嘿嘿笑了聲,便将方才發生的事簡單道了一遍。

“我發現這裏的胭脂實在是溢價嚴重,方才我又去看了其他鋪子,皆是十分離譜的價格,再者品質也極差,他們還打着我的名號在那裏招搖撞騙……”

“再有那個錢夫人究竟是何許人也?平海鎮的百姓似乎都極為忌憚的模樣,甚至還想來抓我……”

“……但是不得不說鈞左真的好厲害,夫君你可是沒見着那錢夫人清一陣白一陣的臉色!”

……

女子絮絮不休的語調清脆又婉轉,祁朔單手支着頭看她,眼角眉梢皆柔軟了許多。

“逛的開心嗎?”他忽然問道。

奚蕊點了點頭:“挺開心……”

話剛說到一半便覺得不對,她皺起了眉頭,這才想起她出門是想花他的錢財,後來不知怎麽的,就成了這樣。

于是她緊抿起了唇,頓了頓又道:“……其實也沒那麽開心。”

“嗯?”

“這……這地界竟是連個想花銀子的地方都沒有,一點都不比京都……!”

才不是因為她舍不得。

“待到去景州機會還多。”

景州乃沿海最繁華的幾處州界,京都許多官家女子的錦緞衣袍都來自于這裏。

頓了頓,祁朔又道:“買下鋪子也無妨。”

買下?鋪子?也無妨?

奚蕊脊背繃緊,瞳孔放大,緊盯着祁朔雲淡風輕的眸子,只覺得他約莫是根本不知那些百年商鋪究竟價值何許。

可又轉念一想,當初買下錦和樓不也是他一聲令下便買了?

她眨巴眨巴眼,又挑起胸前的一縷黑發在指尖打圈:“倒也不至于這樣,有點浪費……”

祁朔執起茶盞抿了一口,輕言:“你喜歡就行。”

奚蕊眼尾一跳。

他為何總是用這種從容不迫的語氣說出這樣聞者咋舌的話。

……還有點該死的迷人是怎麽回事?

“……你好狂妄。”

“?”

“我好喜歡。”

一言出,祁朔摩挲茶盞的手指驟頓,他眯起了眼:“喜歡什麽?”

奚蕊被他的視線看得一顫,咽了咽口水道:“……喜歡狂妄。”

“嗯。”他挑了挑眉,“準你喜歡。”

奚蕊:“……?”

她不自覺地撇開了眼,內心卻是一陣波濤洶湧。

喜歡這兩個字在此情此景下太過暧昧,暧昧到……讓她有些恍惚。

未久,她吞吞吐吐地開口轉移話題道:“咳……對了,那個……鈞左是一直在我身邊嗎?”

“嗯。”

“……成婚之後他便一直在嗎?”

“不是。”

奚蕊聞言松了一口氣,雖然有人在身邊感覺安心許多,但若從成婚後便開始……總感覺……

“成婚前便在了。”

“??”

奚蕊面色複雜地看他,好半響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為何?”

祁朔擡眸瞧她,淡淡道:“我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及時趕到。”

只此一句,奚蕊倏地愣住。

……每一次?

難不成從去丹陽的那次後他便安排了鈞左在她身邊?

她忽然想起當初在丹陽縣崔家被縣令污蔑的時候,鎮北軍趕到那般及時,後來又護送着她一路回京,她确實再沒受到過什麽意外。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這麽多時候,他早就有意在護着自己。

即便知道他的出發點是因為責任,此時的奚蕊也感到心悸不已。

她喏動嘴唇半響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覺得一切言語在如今都顯得十分蒼白。

方才還輕松的氛圍突然染上沉寂,奚蕊緊了緊手掌,故作輕松道:“那這樣我豈不是……沒有隐私?”

祁朔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只是聽她這樣問,忽而靠近她,輕笑一聲:“你指什麽隐私?”

暗昧不清的話語,與突然被拉近的距離使得奚蕊心跳漏了一拍。

她撲簌着長長的睫毛,呆呆地與他深邃的黑眸對望,剪水秋瞳中倒影着惶惶不安。

奚蕊感覺自己要被他的視線吸入深淵,她與他的呼吸纏繞又交織成網,上升的溫度逐漸滾燙了她的面頰。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奚蕊如獲大釋,立馬移開眼,又離他稍遠了些才對外道:“進來。”

來人正是方才被她派去熱燒雞的阿绫:“夫人,您吩咐的東西……”

“放下吧。”

“是。”

隐隐感覺自己似乎來得不是時候,阿绫忐忑地将托盤放下又福了福身便迅速退了出去。

撲面而來的食物香氣使得奚蕊的肚子十分沒出息的響了一聲,她略有窘迫地擡頭看他,剛好瞧見祁朔好整以暇的眸子。

說起來今晨出門到現在她都未曾進食。

“......夫君要一起吃嗎?”

邊說着她顫顫巍巍地夾起一只雞腿朝他遞了遞。

祁朔靜靜地望她一會,只見女子眼底的不舍都快要溢出來,他默了默,道:“不必。”

“好的!”

“......”

許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在吃過祁朔做的烤肉之後,她便不覺得手邊的燒雞有多香了。

再者她本就食量小,是以,一只雞腿下肚便也飽了七七八八。

少頃,奚蕊放下筷子點評一番:“還是夫君手藝好。”

又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表示肯定,執起手邊帕子擦拭嘴角,而後朝他笑了笑:“若夫君日後不做國公,倒也有一門手藝養家糊口。”

祁朔:“……”

他突然發現,其實當無語成了習慣,倒也覺得習以為常。

奚蕊并未覺得有何不對,随手取過茶盞抿了一口,可就在要放下的時候她才驀地發現剛剛拿的是他的杯子。

她愣了愣,手臂懸于半空,忽然男子骨節分明的手掌覆蓋上了她的手背,随即十分娴熟地接過她手頭的茶盞。

于是她眼睜睜地瞧見他将茶杯置于唇邊,然後對着她方才抿過的地方印了上去。

“!”

奚蕊呼吸一滞,耳根開始發熱。

等等。

不就是共用一個杯子嗎?

再親密的事都做過了,還為此糾結屬實矯情。

可是……他方才......方才那個動作也太......

她暗自譴責了一番自己如此容易便被美色誘惑,實在是不争氣。

于是迅速平複兩下呼吸,讓自己盡量同他一樣鎮定自若。

“你方才說的錢夫人是平海鎮鄉大夫的夫人。”他突然為她解釋,“而那漁村之邊存有一處未上報朝廷的洧水。”

他的聲音打破了她的尴尬。

只是似是沒想到他會和她提到這些,奚蕊微怔,有些不解地問:“洧水是何物?”

祁朔指尖點了點桌案旁沒有燃起的油燈,道:“可用做燈油之物。”

頓了頓又言:“亦可作為軍火。”

洧水亦可稱猛火油,尋常百姓或許不知其有何作用,但對于他這種常年駐守邊關的将領來說,卻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東西。

軍中有一類武器名為猛火油櫃,是一種極好的攻城器械,而以猛火油為原料的軍器也遠遠不止這一種。

是以,一番發現洧水油田第一時間必須上報朝廷,防的便是那些居心叵測之人利用其危害朝政。

‘軍火’二字使奚蕊驟然清醒,饒是她是位深處後院的女子也知曉這個話題于朝廷而言多麽敏感。

而且這處還是一片沒有上報的洧水,這背後之人必然包藏禍心。

前後聯系起來,她已然猜了七七八八。

“所以那錢老爺是收攬這洧水的人?”

祁朔微勾唇角,狹長的眼尾斂下:“他還沒那個本事。”

見着眼前男子眉梢之間染上寒霜,奚蕊心口一緊。

直覺告訴她,他正在做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思及此,她的雙手不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臂。

感受到小姑娘的不安,祁朔安撫性地回握住了她的小手。

掌心的觸感軟綿,使得他方才冷冽的眉尾開始緩和。

“怕了?”

奚蕊搖頭,咬唇道:“我……只是擔心你會不會有事。”

祁朔怔了瞬,握住她掌心的手下意識收攏,輕道:“無妨,倒是你若想先行回京……”

“我不!”

聽聞他有要先送她回去的意思,未等他說完奚蕊便炸起了毛。

又覺得自己反應太過激烈,她瞥過頭不自在道:“說……說起來要不是因為我,我們也不會暫停平海鎮,你還找不到這處呢,如今便想将我這巨大的功臣遣走,簡直是過河拆橋……”

小姑娘倔強地咬着下唇,一本正經分析的模樣,他輕笑着幫她撩過落到額前的發絲別在耳後:“是,此番多虧夫人。”

奚蕊轉眸瞧他,泛着潺潺波光的杏眸中染上一絲不滿:“不要叫我夫人。”

“……為何?”

“總感覺……有些生疏。”

祁朔指尖頓住,并不知這個稱呼有何不妥,疑惑道:“你不是也叫夫君?”

“……那是愛稱!”

“。”

“你要……叫我蕊蕊。”說罷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了臉。

分明上次還叫過的,後來許久……許久都沒聽到了。

越想越覺得委屈,奚蕊癟下了嘴角。

突然臉頰被人捏住,然後轉了過去,她對上了男子無奈又帶着寵溺的黑眸。

心口的酸脹快要溢出,她咬咬唇,起身撲到他懷中,雙手環住了他的腰,悶聲道:“不叫也行……就是別讓我走。”

祁朔順勢摟住她的背,斂下眼底的柔緩,下颚抵在她的發頂,低聲道:“好的蕊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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