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親一下,不許再說了

錢府。

一輛馬車在府門口急停, 于地面上帶出道道痕跡。

院中來回踱步的錢夫人聽到動靜立馬轉過了頭,果不其然見着錢老爺忙不疊地提起衣擺下了馬車。

她眼前一亮,趕忙上前迎去:“老爺……”

啪——

“你這個蠢貨!”

滿目歡喜在一巴掌後, 笑容完全凝固在了臉上,錢夫人難以置信地捂着臉側頭。

錢老爺怒火中燒, 氣得胸口大肆起伏, 指着她的指尖顫抖不止, 開口的語氣語無倫次:“你可知你今日得罪的是何人?敢這般派人去圍堵, 也不看看對方是何出身?老子的家業遲早被你這個蠢婦敗完!”

錢夫人何時受過這樣的待遇?先前饒是老爺再生氣也從未動手打過她,當下心中也漸起了火氣。

她冷笑一聲,上前就想去抓他的人:“錢遇財,你能有今時今日地位還不是全靠我的娘家?現在見了個小妖精可是把你給厲害到天上去了!還敢動手打我,你信不信我去告訴我爹!”

她的突然接近使得錢遇財駭然後退, 他的身形雖不算消瘦, 但在身高上卻比不過錢夫人個子大。

“你……你松開手……!”

被揪住的衣領扼制住了他的呼吸, 窒息感使得錢遇財滿臉通紅。

周遭小厮見狀驚恐地趕緊上前試圖分開二人, 錢夫人怒目圓睜,卻也在對上他那開始發紫的嘴唇時如大夢初醒。

手中一松, 人便滑跪到了地上,她頓足失色:“老爺——”

錢夫人急忙跟着跪倒地上,攔着錢遇財的身子便開始猛地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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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別……別搖了……”

他被晃地直翻白眼, 又是一頓猛咳錢夫人終于放開了抓住他肩膀的手。

錢遇財睜眼瞧見身前那放大的肥臉心中一陣厭惡劃過。

這個蠢婦日日仗着身份恃強淩弱, 先前倒也罷了,這種小地界也無人能扭的過他們家。

可現在竟然惹上了林家的人!那可是上面現在猶疑拉攏的對象!

只是經此一遭他方才的怒氣也消減了一些,理智開始回籠,到底是隐忍了這麽多年,眼前的利與弊很快便被他分了個清楚。

錢夫人本就是景州一位商賈的女兒, 也正是因為她嫁給了錢遇財才有了他現如今的鄉大夫地位,可以說若非她的娘家,他還是個一無所有的草根。

錢夫人眼底滿是焦急,方才的一番動亂早因驚吓忘了大半:“老爺你如何了?”

錢遇財任由着錢夫人将自己扶了起來,壓抑住內心的反胃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沒事……”

說着他又緊了緊握住她的手:“方才是我沖動了,不該打你。”

聞言錢夫人眼底立馬噙起了淚水,不得不說他太懂如何抓住她的軟肋,不過短短幾句話便讓她再也計較不起來。

“只是那林夫人屬實得罪不得,景州那人很是看重此番與林家的合作,我們還未完全摸清他們的底細,若此時便鬧得這般僵硬,日後很難行事。”

知道眼前這人吃軟不吃硬,錢遇財耐着快要罵人的性子跟她講解了一番,畢竟這事在她身上可不能出岔子。

提到景州錢夫人突然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她其實一點也不擔憂錢遇財會因旁的女人年輕貌美而抛棄她,畢竟他的一切終究是她娘家給予的。

更何況這次已經是涉及到了根本利益……

錢夫人愣了愣,可腦子卻出奇的靈敏,一下子便了然了其中問題關鍵。

又看着自家相公因為自己這般半死不活的模樣,大是大非面前竟也生了些能屈能伸的心思。

思及此,她攙扶着他一步一步朝室內走去,轉動眼珠道:“妾身知曉,今日是妾身沖動了,明日妾身親自去送請帖,邀林夫人一聚,給她賠罪。”

……

奚蕊收到錢府送來的帖子時正在樓下院子裏,一臉好奇的研究着祁朔擺出來的新鮮玩意兒。

她随意瞄了眼站在門口手持請帖的文茵,也沒有多大興趣,只道了句:“先放一邊吧。”

“是。”文茵颔首應聲,随即便離了開。

奚蕊繼續握着手中小巧的手铳擺弄,納悶地問:“這樣小的東西真的可以殺敵嗎?”

自昨日知曉洧水可做猛火油用于猛火油櫃攻城殺敵時,她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這才明白印象中的戰場并非只有冷硬的刀槍相接,更是有各式各樣的火器,而他們所賴以使用的最基本原料便是火石與洧水。

祁朔在她身側負手而立,瞥見她這般好奇的模樣,微颔首:“自然。”

聞言,奚蕊眼睛驀地瞪大,潋滟的瞳孔中閃爍着激動的波光:“那你能給我示範一下嗎?”

“……”

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言論有些歧義,她又急忙補了句:“诶,我的意思也不是讓你去殺人——”

“嗯。”

男子輕應了一聲,随意地掃視過一望無際的碧空,忽而手指挑起她手上的手铳翻轉于掌心,鷹謀微眯,手臂擡起。

嘭嘭兩聲,那剛剛出現在視野中略過天際的飛鳥便應聲而落。

奚蕊驚愕地睜大了眼睛,波光流轉的琥珀色瞳孔中倒影出男子颀長的身姿,以及那棱角分明的側顏。

祁朔放下手臂,将手铳又遞給她。

她喃喃地張合了紅唇,伸手接了過來。

“夫君好厲害……”

手心的觸感還有些微熱,只見那靈巧的手铳口還冒着絲絲白氣,可就是這樣的小東西,竟然同那利箭一般能打下天空中的飛鳥。

“不過……你是如何發現那只鳥兒的?”

“看的。”

“……”

她為何沒看到??

見小姑娘這般驚訝又茫然的模樣,祁朔微微勾唇,淡淡解釋道:“手铳速度要比弓箭快上數倍,是以,預判距離更短。”

“……”

所以……這和她看都沒看到有什麽必然關聯嗎?

奚蕊啞然半響,自知他若再答必然是更加聽不懂的言論,索性放棄。

她的注意力回到了手铳,并學着他的模樣将手放在手柄之上。

突然祁朔眼神一凝,在她拇指摁下之時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朝外翻轉。

嘭的一聲,不遠處的水缸應聲而裂,缸裏的水嘩嘩流了一地。

奚蕊瞳孔驟然放大,呆愣在原地,看着那七零八落的碎片腦子裏一片空白,執起手铳的手在他的掌心不可抑制地開始戰栗。

這一切發生不過在眨眼之間。

而剛剛……但凡差一點,這碎成碎片的就是她的腦袋了。

“這能對着自己嗎?”男子含着微怒的聲音響在頭頂。

奚蕊聽着,後怕的情緒愈發交織:“我……”

眼眶開始泛酸,她的嗓音夾雜着不可抑制的顫抖,手指送開,轉頭驀地環上了他的腰,将頭埋在他的胸口。

“我不知道……”

“……你別兇我。”

祁朔垂眸,聽着她悶啞的聲線,方才剎那揪緊的心髒上下不是,只剩下無奈。

他低嘆:“沒有兇你。”

奚蕊咬咬唇,又收緊了些手臂,不語。

感受到她驚懼的餘韻,他撫了兩下她的後頸,輕問:“還想試嗎?”

她猶疑了一會,在他懷中點點頭,又稍微拉開些距離擡眸瞧他,眸底氤氲了快要溢出的水汽,悶悶地嗯了一聲。

“怎麽這麽愛哭?”指節抹過她的眼尾,他蹙起了眉。

聽言奚蕊輕哼一聲轉過了頭,害怕倒是淡去了不少:“我沒有。”

又掙動了下身體,從他懷中退出,可視線在瞥見他手中的火铳時,她那剛剛染上躍躍欲試的眸中又被小心翼翼所替代。

他不動,她也不敢動了。

眼瞧着小姑娘口是心非的小臉,祁朔低笑一聲,他忽而自後俯身,環上了她的身體。

倏然間手臂一緊,掌心便塞進了那只小巧的火铳,男子的大掌覆蓋住她的手背,傳來陣陣安心的溫度。

男子沉沉嗓音夾雜着喑啞,胸腔的悶震響在她耳邊缭繞着暧昧的轟鳴。

“記住槍筒別對着自己。”

他引導着她,同上次射箭一般。

“聽到鳥鳴了嗎?”

“按下去。”

……

又是嘭的一聲,周遭樹枝顫動,天邊飛鳥落下。

可她聽不見風動,也聽不見鳥鳴。

奚蕊的耳邊只能聽到自己一下一下如雷般的心跳聲。

餘光看見男子彎腰同她相平的側顏,她緩慢轉動眼珠,只見他的薄唇緊抿成一線,溫熱且平穩的呼吸不輕不重地拍打在自己耳邊。

女子的反應太過平靜,祁朔只以為她還在害怕,他鳳眸輕瞥,于是直直地對上了她呆滞的瞳孔。

視線的交織猝不及防,奚蕊微愣,許是因為方才的意外,也或許是因為眼前之人的臉更好看,此時的她對火器的興趣不知怎得竟消減了不少。

“我突然不想學了。”

她松開了他的手,兩手尾指相勾,低下頭又言:“沒有你我多半是打中自己。”

祁朔:“……”

倒是有幾分自知之明。

但他也沒真的準備讓她帶着這種東西在身上防身,将火铳收回腰側,祁朔直起了身。

就在奚蕊以為他準備離開時,忽地左腕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她垂眸看去,男子修長的指尖不知從哪裏拿來一只銀鑲手镯,啪嗒一聲,暗扣搭上,手镯的如同為她量身定制一般不大不小正好環住她纖細的手腕。

“這是……?”

“暗器。”

“?”

祁朔指腹抹過銀镯的表面,在那不起眼的地方有一處小的凸起:“若遇危機,按下它,然後朝我這邊跑。”

說罷,他又補充一句:“對着敵人按。”

奚蕊:“……”

“不是有鈞左嗎?”

“有些時候他不方便在。”

“……”

似乎是這個道理。

“……那如果你也不在呢?”

祁朔默了默:“那就找個安全的地方,等我。”

等他。

奚蕊心中微動,點點頭:“我知道了。”

複而想到方才文茵說的請帖,她行到一側,執起那帖子看了一眼,頓有不解。

專門邀她道歉?

“夫君,你現在同那錢老爺商談可順利?”

祁朔跟在她身後自然也見着了這封請帖。

“不必去。”

他沒有答她,但她卻也能隐約猜到,如此重要之事,且又和景州之中的更多人相關,若真順利便不可能現在還待在平海鎮。

更何況林家本就出了一位宮中貴妃,饒是關系甚遠,但對于警惕之人來說必然不會掉以輕心。

是以,對方定然是對他們有所提防的。

她又想到早先在京都,母親還在的時候她便知曉許多大人之間想要結交,而為了兩方家族交好,私下中他們的夫人也會時常聚談。

雖然她很是不喜那個錢夫人,但若能在這方面軟了她的耳根,說不定還能幫幫祁朔。

思及此,奚蕊心中有了決斷。

“我想去。”

她擡起頭,見着他瞬間擰起的眉,忽地踮起腳撫平他的眉心,又狀似無奈道:“你有事做倒好,我可太無聊了,我可是自幼就在京都那群如狼似虎的貴女圈中摸爬滾打,她如何能奈何得了我?”

祁朔:“……”

“再者不是還有這個?”

她又擺了擺方才被他戴上的銀镯。

見他依舊抿唇不語,奚蕊頹然地放下手,嘆了口氣:“難不成這種地界你都會讓我受傷嗎?”

“不會。”

這次倒是回答地快,奚蕊轉動眼珠思忖片刻,又踮起腳,這次環住的卻是他的脖頸:“那不就結了?”

“這不同。”

她抿抿唇将臉湊了上去,輕碰一下他的唇,歪頭道:“親一下,不許再說了。”

祁朔緊盯着她,沒有應答,卻也沒有反對。

未久,他伸出手掌覆上她的後背,輕輕一帶,俯身再次吻住了她。

“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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