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可我還是很喜歡你……

一場秋雨一場涼, 如牛毛般的淅瀝小雨就像是再也無法間斷般接連不止,溫度更是降了再降。

又恰逢遇上葵水,奚蕊被祁朔勒令不準沾染半分冷水寒涼之物, 整個人無精打采的在榻上卧了小半月。

雖說宮廷禦醫的湯藥十分有用,身子已然調理了大好, 但如此天氣, 饒是祁朔不說, 她也是依舊提不起半分力氣。

這般陰雨之日持續了小半月, 才終于在八月的下旬開始雨消雲散。

……

驟雨初霁,大地洗去塵埃,盡顯繁華。

初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層層雲霧散落在了窗臺伶仃,映亮了滿室暗沉。

此時的奚蕊支着胳膊半躺在榻上,感受到日暈的溫度倏地睜開了眼。

窗邊招搖着幾根被雨水洗滌過的樹枝, 雖依舊泛着秋日蕭索的橙黃, 卻也有着獨特的晴日生機。

奚蕊看着眼前一幕幾欲喜極而泣, 她倏得坐直了身體, 見着那碧藍無雲的天空時眸底的光亮極盛。

太久了,簡直太久了, 她感覺自己快有大半輩子沒見過太陽了。

“夫人,方才有個人鬼鬼祟祟地在府門口游走,還塞給奴婢這樣一封信, 說是給您的。”

正在她感嘆這久違的日光時, 文茵手持着一封信件走了進來。

奚蕊疑惑蹙眉:“給我的?”

她在景州一無親人二無好友,誰會給她送信來?

“可有将那人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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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茵搖搖頭:“那人一副叫花子模樣,奴婢看不清他的臉,他将這信塞給奴婢後便立馬跑開了。”

她倒是也想叫人将他給喚回來,可那人跑得極快, 且今日天氣清朗,大部分人悶了這麽久都借此機會出來采買,人群息壤,來不及跟上他,一轉眼便看不見了那人的身影。

奚蕊了然點頭,心中一邊疑惑着,一邊用手指撕開封口。

展開信件,入目所見的字跡工整,看不出任何筆風……

就像是為了刻意掩蓋本身的字體而寫。

她心中微有不安,視線向下略去。

霎時間,那捏着信紙邊緣的指尖收緊,将紙邊一角捏出一道痕跡。

這是……

奚蕊越往下看身子便僵硬地愈發厲害,不知過了多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公爺呢?”

文茵:“同往常一樣,今晨便出門了。”

“去了何處?”奚蕊盡量平複着自己的呼吸,手中的信件被她擱置在一側案上,斂下的眼睫不停地顫抖。

“這……”文茵為難地同阿绫對視一眼。

以前夫人從不過問公爺的公事,今日怎的突然問起了他的行蹤?

奚蕊知曉她們必然不知,索性沒再追問,食指與拇指并起捏向眉骨,她閉了閉眼,又道:“鈞左。”

一道黑影閃過,鈞左畢恭畢敬地單膝跪于她身前:“夫人。”

“公爺去了何處?”她又問了一遍。

鈞左抿唇不語。

見他沉默,奚蕊愈發明白了祁朔此時的處境大抵是不妙。

“我記得公爺曾說過,你要聽我的。”

“夫人……”

“說!”

鈞左一貫冷若冰霜的臉色頭次出現了松動。

他擡頭對上奚蕊略微染上冷意的眸,竟隐隐在其中看到了幾分祁朔素常的影子。

少頃,他垂頭低聲道:“趙老爺相邀公爺于倚翠閣。”

倚翠閣,景州最大的藝伎館。

聽到這樣的回答,奚蕊心頭咯噔一跳,後背泛起陣陣寒涼。

視線僵硬地一寸一寸移過,再次落到那信箋之上。

寥寥數語再次紛亂地映入她眼簾,如同一記重錘,敲蕩在她耳際嗡嗡作響。

「……林夫人衣着用飾之習慣,同滄州女子似有不同。」

「倒更像是京都風俗。」

……

倚翠閣。

紫檀香自镂空雕銀銅爐中蜿蜒出淡色霧氣,絲竹之音在百花屏風後斷斷續續傳出。

梨花圓桌上擺放着梅花銀酒壺以及以流霞花盤相呈的格式糕點。

趙老爺的目光自那屏風後若隐若現的曼妙身姿中收回視線,繼而轉向祁朔,笑得滿臉褶子的面容之上閃過一絲試探與精明。

“林公子也知,這洧水一事得利頗多,若能得林家在北境的相助,林家亦能從中獲利頗多,如此兩全其美之事想必公子與我們的目的定是相同,只是......正因此事特殊,我們也有不得不防備之處,還望公子理解。“

趙老爺說得誠懇又為難,祁朔聽地眉尾微挑。

他斂眸掩蓋住其中暗轉的情緒,指尖摩挲着茶盞,泰然自若道:“林某當然明白趙老爺所慮,可做生意講究一個禮尚往來,可林某在這些時日,似乎并未見到趙老爺的誠意。”

男子的話并沒有沒有帶上任何情緒,卻讓趙老爺莫名感覺到了一絲壓迫與沉悶。

他伸手擦拭了額角莫名冒出的冷汗,繼而又穩定了心緒。

之前聽聞下面的人說滄州林家人想同他們合作時本就是欣喜與警惕共存。

欣喜在于,他們所開采的所有洧水皆需走水路運往北境,而要繞過這攔路重重官服關卡卻并非易事,可若能有林家的勢力參與其中,并多加幫襯,這運輸之事豈不是如魚得水?

可......同樣的,偷運洧水,下瞞不報本就是重罪,他們所作所為若真被人查出來更是大逆不道之事,這林家人雖然是極大的助力,但在大局之前,他們不得不防。

“林公子說笑了,老夫想同林家合作之誠意天地可鑒,但林公子少年便開始從商,應當是知曉生意之事環環相扣……有些事情并非老夫一人可以決定,公子要去碼頭查看自是應當,可這洧水存儲之地以及目的何處皆乃客家機密,我們實在是......”

如此輾轉了小半月,趙老爺可算是明白了這林家人的難纏之處。

“再者......所得利益三七分成,你七我三,若這般都不算有誠意,老夫當真不知林公子想要什麽了哈哈哈......”

“我林家向來不做沒頭沒尾的生意。”

祁朔也并未逼他,只是把玩着手中茶杯,慢條斯理地擡起眼簾,只是低笑了一聲:“既想讓我們出力,可這其中關鍵卻不透露分毫,趙老爺,若哪一天你們跑了路,林某又去何處讨個說法?”

男子的視線灼灼,不達眼底的笑意對上趙老爺的眼睛使得他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空氣中開始膠着起對峙的氛圍,分明是林家先找上門來的和談,可不知為何在這每一次交鋒之中他都落于下風。

趙老爺自诩從商多年,可被這樣一個後輩壓得死死的卻是第一次。

攏在袖中的手緊攥成拳,他咬着後槽牙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其實祁朔所言并非毫無道理,但......

趙老爺忽然想到昨日聽到的風言風語,妥協的話到了喉中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轉動眼珠思忖一瞬,又哈哈笑了兩聲:“林公子這話便是見外了,這些顧慮老夫同樣考慮過,只是事關重大,這也并不是老夫一人說的算,且容老夫回去再商議一番......”

祁朔凝視他,似笑非笑的瞳流轉着暗色波光。

“既如此,林某靜候佳音。”

他自然是有時間陪他們耗。

趙老爺又讪讪着笑了兩聲:“對了,在這兒幹聊這般久,林公子還不知這倚翠閣是我景州最大的藝伎館吧?這其中女子大都賣藝不賣身,幹淨得緊。”

說罷又伸手拍了兩下,一衆舞女便從屏風之後蓮步緩移而出。

撲面而來的胭脂氣味使得祁朔下意識蹙起了眉,厭惡之感在心底一閃而過。

他不由得想到了奚蕊,她似乎也愛用些上妝之物,可不知為何,在她身上,他嗅到的只有屬于少女的淡淡清香。

突然一陣更為濃烈的香味驟然近身,祁朔眼眸一凝,手掌比思緒更快,伴随着一聲女子的驚呼,整個室內的舞姿聲樂戛然而止。

“公子……”

被揮倒在地的趙柔兒雙手撐在地板,眼眶中噙滿了淚水,身上的一襲淡粉薄紗在方才的動作中脫落了一半,內裏的紅襯若隐若現。

方才旖旎的氣氛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完全打亂,一衆舞女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出,生怕下一個遭殃的便是自己。

趙老爺同樣驚愕,看了看地上不知從哪裏出來的趙柔兒,又擡頭:“林公子你這是……”

眼前的男子渾身散發着如同雪山之巅的寒氣,周遭的森冷似是要将這室內凝聚成冰。

趙老爺有片刻恍惚,就好像眼前之人根本不是什麽商賈之子,而是……那從煉獄之地浴血而生之人……

浴血而生?

趙老爺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吓了一跳。

“公子可是嫌棄柔兒跳的不好,柔兒……”

趙柔兒正欲上前,卻在對上男子驟然擡起的厲眸時驚在了原地。

他未發一言,卻足夠駭人。

只是趙柔兒今日既然敢來,必然是做足了心理準備。

“柔兒聽聞夫人水土不服卧床數日,公子這般愛妻心切之人定是也跟着憂心不已,柔兒不忍見公子皺眉,便想來為公子排憂解難……想必夫人也是不願見公子傷心的……”

“只是柔兒聽說夫人幼時曾在南方生長過,為何還是這般不适應?”

不過是一句話,室內的氛圍瞬間劍拔弩張。

祁朔眼眸眯起,對上趙柔兒狀似疑惑的眼時覆上了冷意。

她在試探。

她知道了什麽?

“家妻從未來過南方。”

趙柔兒半阖了眼簾,掩蓋住自己內心快要壓制不住的驚慌失措。

“那便是柔兒記錯了……”

邊說着她自顧自的倒過案幾上的酒就要往前敬,淚眼婆娑,泫然欲泣,又軟聲細語:“敬公子……”

就在此時門板突然被人大力拉開,緊接着便是女子凄凄切切之音。

“林逸霄,你……你這是在做什麽?”

奚蕊看着那衣衫不整的趙柔兒心中驀地揪起,卻又在瞧見那祁朔緊繃的下颚時松了一口氣。

看來他并沒有被拆穿身份。

慶幸大于了心酸,她又想起此時是來做何,然後提着裙擺,紅着眼睛走進了室內,目光落在那緊盯着她的男子身上,再深吸一口氣。

“林逸霄,你是不是要抛棄我了——”

“當初嫁給你時,你說好了此生只心儀我一人的!”

“可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麽?”

奚蕊滿臉絕望,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在走至趙柔兒身側時餘光一瞥,倏得伸手奪過了她手中的酒杯,并仰頭一飲而盡。

啪——

酒杯摔落在地,四分五裂,趙柔兒滿臉驚恐地看着她将那酒水飲得一滴不剩。

這……怎麽能讓她給喝了?!

“可我……可我還是很喜歡你,你能不能……跟我回去……?”

她是想來帶他走的。

祁朔在聽到奚蕊的第一句話便明白了她的意圖。

在聽着她接二連三令人心顫的話後,搭在桌角的手掌驀地收緊。

當真是不太聰明。

這些人又如何奈何得了他?

雖這樣想着,可看着小姑娘哭得滿是淚痕,那一字一句想要他脫身笨拙地方式,卻依舊讓他亂了心神。

“今日只是出來商談生意,并無其他。”他起身攬過她的腰身,俯視她抹去淚痕,言語中的溫柔幾欲将人融化。

室內諸人滿臉驚愕的看着眼前這一幕。

如此輕柔的話……當真是這個方才還宛若羅剎的人說出來的嗎?

緊接着的下一句話更是讓他們震驚到無以複加。

“但讓夫人哭了,也是我對不住。”

男子的低音缱绻,饒是奚蕊本人也有些消受不起。

此時此刻……倒是有了幾分傳聞中寵妻無度的林逸霄的模樣。

“……知道便好。”她順勢環住他的腰身,沒經歷過這般場景的奚蕊最終也只能說出這四個字。

她耳朵緊貼着男子的胸膛,聽着他的心跳沉穩,突然感覺有股莫名的熱流在小腹竄動。

她咬咬唇,努力壓住那奇怪的心悸,捏了捏他的側腰,以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我想走了。”

只是剛剛話落,奚蕊便覺身子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祁朔冷然的視線掃向趙老爺:“家妻見不慣髒東西,林某先行一步,趙老爺若思量周全,我們可改日再議。”

說罷他邁動步伐,衣袂翻飛,離開地不留餘地。

匍匐在地的趙柔兒看着那挺拔如松的背影一口銀牙都快要咬碎。

他剛剛說她……髒?

回過神的趙老爺看着地上的趙柔兒怒火中燒,方才所有的悶氣皆發到了她身上。

“先前設宴一事為父便囑咐過你不要沖動!你看看你今日自作主張都幹了些什麽?!”

今日他只想先用舞女探探祁朔不近其他女色的虛實,可從未讓趙柔兒穿成這樣前來。

“我供你吃穿用度不是讓你來做這種下賤事的!”

他圈養的雛妓之中,唯有趙柔兒方方面面皆合他心意,這也導致他将她看的極重。

而今日的她卻如同青樓最低賤的妓.女上趕着倒貼,這已然嚴重觸犯了他的逆鱗。

“柔兒只是見義父一直未有進展,一時心急……”

趙老爺胸口大肆起伏,再也不想聽她多說一個字:“滾!”

趙柔兒被吼的一顫,卻還是摸爬着站起了身。

她咬唇,眼眶微紅,又攏了攏身上的衣襟,朝趙老爺福身:“柔兒告退。”

只是在那轉身的瞬間,在無人察覺的視野之中,趙柔兒的眼底閃過一絲冷笑。

倒也不算虧。

至少經此一番她能大致确定他們根本不是林家人。

而那真正的身份……或許是能将她完全帶離泥潭……不,甚至要更為驚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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