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冬去(八十)

晚雲知道他們都不是什麽君子,自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她又看向木盒裏餘下的幾品香:“這個莫非是……”

“上等的合歡香。”郎主點頭道:“只需一點即可盡興一整晚。防着裴淵……你知道他常年征戰,興許有什麽暗傷隐疾,以致後宅寡淡,很讓人擔心。”

晚雲聽了一大通胡言亂語後,終于抓住了些要緊之處。

“後宅寡淡是何意?”她問?

“就是字面意思,後宅沒什麽人。”郎主道:“都年過二十了,不成親不說,身邊連個妾侍也沒有,不是有隐疾是什麽?”

晚雲愣了愣。

莫名的,她覺得有理。

對于一個風華正茂,且權勢、才貌都首屈一指的人而言,裴淵确實是後宅寡淡得很。

晚雲并非不谙世事的人,以她所見,莫說二十歲的郎君,就是年過十六的小郎,也難有不沾葷腥的。縱然是她師兄那樣潔身自好的人,亦是紅顏知己無數。阿兄這樣身份的人,怎麽會後宅寡淡呢?莫非真的如郎主所言,身有隐疾?

她即刻想到了他的頭疾,心中一驚,莫不是後遺症?

郎主适時地湊話:“你若感興趣,我讓人回去查一查……”

晚雲瞪起眼:“不許胡說。”

“莫非小雲兒不想知道?”郎主愈發沒臉沒皮,“事關後半生福祉,我勸你慎重。”

晚雲不由分說地将那些東西塞回去,道:“我與阿兄的事,我自會解決,不勞你憂心。”

郎主一笑,嘆道:“我認得的女子之中,就數你最是矯情。”

說罷,他讓阿沁将禮物放到一旁:“我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你要用便用,不用你自己想辦法解決了。”

晚雲不耐煩:“郎主是來幫我的,還是來毀我的?這屋子非我所有,我何處解決?”

“這我不管。”郎主不緊不慢道,“總之我勸你趕緊把裴淵拿下。”

“為何?”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現在薛鸾如狼似虎。宮中的催情法寶千奇百怪,裴淵什麽時候着了道也不奇怪。”

晚雲又是一愣,狐疑地看着他,嘴上卻道:“昨日都鬧成那樣了,阿兄不會給她機會。”

郎主那面具下的眼睛卻眨了眨:“哦?鬧成哪樣?”

“拔刀相向啊,三郎還殺了他們的人。”

郎主笑了一聲,搖頭:“你啊你,還是太嫩了些。謝三郎殺的是戎人,薛鸾才不心疼呢。她昨日做了蠢事,現在拼了命哄裴淵,恨不得搬到這裏來,從早到晚貼着她的子靖。”

說着,他迎着晚雲定定盯着自己的目光,問:“昨夜裴淵去王庭見她,你不會不知道吧?”

下午時,刮起了大風。

康寧帶着人進了各處屋子,把窗子都關上了。

來到晚雲的屋裏,看她正就着炭盆燒東西。幾卷書被她撕得粉碎,一一投入火中。

他看着情形,拱手問:“娘子要幫忙麽?”

“不必。”她頭也不擡地回。

康寧愣了愣,進屋替她關牢窗戶,道:“今夜有大風雪,娘子多穿些。”

晚雲想了想,提筆在紙上簡單寫了個方子遞給康寧,道:“此乃避寒湯的方子。康叔留着,入冬後隔幾日喝一碗,可免受風寒侵擾。若是市肆未關,去抓幾副來備着也好,等阿兄他們回來喝。”

康寧笑着接過方子,出去備藥材。

晚雲沉默着将方才郎主帶來的書卷一一燒盡。

火光映紅她冷漠的眼眸。

郎主的話還在萦繞在耳邊。

“昨夜裴淵去了一趟王庭,薛鸾就把我們供了出來,害我們今日不得不東躲西藏。啧啧,也不知道裴淵做了什麽。你瞧,他們能有什麽仇什麽恨?”

晚雲沉默良久,問:“既然如此,郎主不該勸我遠離阿兄麽?”

郎主笑了笑,感慨:“感情之事不必看別人,只要問你的心。你想要麽?你願意錯過麽?畢竟喜歡一個人,一輩子也許只有一次。”

晚雲看他故作深沉的目光,只覺得他別有所圖。

疲憊。

她坐在火盆前,想起這些日子來的種種,只覺得無力招架。

她明白自己的心,可阿兄的心卻始終讓人捉摸不透。阿兄說永遠做她的兄長,可。可她有兄長,她知道兄妹是怎麽一回事。扪心自問,她無法像對待師兄一樣對待阿兄,而阿兄對待她呢?可曾像師兄一樣對她?不一樣,阿兄待她分明不一樣,

昨日重逢後的擁抱,她分明聽見阿兄的心跳也和她一樣,如小鹿亂撞。他們相攜而歸,交握的雙手帶着炙熱的堅定。

都已經這樣了,還說要當一輩子的兄長麽?可笑!

她已經疲于繼續拉扯。

離開吧,等回到玉門關,就離開吧,回家去。

她狠狠地擦幹眼淚。

低頭,晚雲看見郎主給的木盒。

她不知道郎主在期盼什麽,可定然不是什麽好事。

肮髒!她一股腦地抓起來正要投入火裏。突然腦子裏劃過一絲清明,生生止住,收回手。自己當真是氣糊塗了,這一把合歡香要是扔進火裏,這屋子可就成銷魂窟。

想起方才郎主形容薛鸾如狼似虎,她不由得冷笑。轉而出門,将合歡香埋在屋後的泥地裏。

晚雲等康寧買回藥材,親自入夥房煎藥。

待衆人歸來,藥正巧熬好。

晚雲和康寧二人取托盤将藥端到花廳。

她目光淡淡掃過衆人,道:“回來了。”說罷,放下托盤,也不看人,只說:“康叔說今夜要起風,我熬了避寒湯,一人喝一碗吧。”

說罷,晚雲也不多言,徑自走開了。

衆人有些錯愕,謝攸寧問康寧:“她怎麽了?”

“沒怎麽。”康寧道,“許是廚房裏還炖着藥,娘子看火去了。”

說罷,他将湯藥盛出來,每人呈上一碗。

“娘子可真有心。”康寧笑道,“早早吩咐小人去買藥材,又親自熬藥,等着諸位回來。”

“這是藥?”謝攸寧啜一小口,道,“香香甜甜的,沒喝出藥味。”

樓月邊喝邊道:“你今日不是扭了胳膊,讓常晚雲給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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