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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臣知道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沒點破我,這是我們多年對手最起碼的默契。
但他知道我別有所圖的同時,能把自己的前途也搭上來支持我。
這份人情我是要領的。
所以他前幾天過生日的時侯,我沒有吝啬,直接丢了把輝騰的車鑰匙給他。
倒不是說輝騰最适合,但比起其他車型,它要低調得多,這裏到底不是京城,不好太過張揚。
沈修臣是聰明人,自然懂得我的意思。
但他的表現讓我有些意外,他抿着唇,嘴角微微上挑,手裏不停地摩挲着皮制的鑰匙扣。
大院裏的人不喜形于色很多年,沈修臣這般高興的表情我還是第一次見。
他戀戀不舍地把鑰匙收回口袋,眼底是抑不住的喜意,他說:“傍晚停車場,我有個消息想告訴你。”他頓了頓,補充道:“作為今天的回禮。”
他提前到了約定地方,下班後的停車場裏,他靠在黑色的別克邊,一只腿伸展,一只腿懶散地支着,手裏拿着一根燃了半截的香煙。
顯然已經等候多時了。
我開了車鎖,幫他拉開了車門,示意道:“有什麽事進去說。”
沈修臣倒毫不驚訝,利落地坐進了車裏。
小心點總沒錯的,畢竟隔牆有耳。
我松了松領結,把車門關上,側頭看着他。
沈修臣也沒和我磨蹭,直接說道:“京城袁家有動作了。”
京城袁家?這倒是有趣了,袁家家主在中央保持中立了三十餘年,臨近末期竟然不聲不響地站了隊。
“很麻煩?”
他吸了口煙“事情可大可小,不好說。”
“所以你是懷疑那天給我們下藥的是袁家的人?”
沈修臣點了點頭“我們兩家真正鬧起來,他們再借機發展壯大,這是很好的機遇。”
我沉吟一會兒,道,“是很好的機會。可是我們共同瞞了下來,袁家不得不過早地暴露在我們的視線下。不過這般草草收場了,他們必定不會甘心,還是要堤防後手的。”
“嗯,我已經托人把那一天的記錄銷毀了。”
滴水不漏,是他的風格。
“滿意嗎?”
我輕笑出聲“不錯。”
他也彎了眼,湊到我的耳邊道“那麽,沒有獎勵嗎?
聲音被壓低,清淺的氣息讓我想起那個午夜他婉轉的呻/吟。
于是氣氛一瞬間變得暧昧。
車的內燈沒開,依稀只有幾束暗光投了進來,一切迷迷蒙蒙的,他的表情融為黑夜中的一抹線條,揉碎了光影交錯中緩緩浮動的荷爾蒙。
這讓我有些不喜歡,因為它脫離了掌控。
我把玩着打火機,缺少潤滑油的潤澤,接口處吱嘎吱嘎作響。
沈修臣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側過頭看他,他的眼睛幹淨有力,鼻梁英挺,有一種成熟男人的魅力。
此時我們距離極盡,他溫熱的鼻息一點點噴在我的唇上。
男人的征服欲,讓我有些蠢蠢欲動。
可惜,他是沈家的人。
我點開了車的內燈,突然的明亮打散了這詭異的暧昧,我看着他的眼睛,裏面黝黑深邃,裝滿着我的倒影。
我對他說:“沈修臣,說話之前要先想一想。”
事情比我想象的更棘手些,袁家的厚積薄發給這個動蕩的時局帶來了幾分不妙的訊號,原本清明些許的形式再一次被打亂,各家各派開始了新一輪的洗牌。
容家勢大,底下的小風小浪自然是無關痛癢,但如果風浪變成了海嘯,事情無疑就麻煩得多。
畢竟敵暗我明,容家上位這麽多年,底牌暴露得也差不多了。
所以上午老爺子給我電話,讓我回去一趟。
我讓助理匆匆訂了機票,連夜趕回北京。
北京的機場還燈火通明,乘客們拖着行李,不知疲倦地南來北往,行李箱碾壓着地面發出的隆隆回響與播音員無機質的嗓音混雜在一起,徹骨的涼意讓人恨不得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然而天不遂人願,在我準備打車去大院時,一個人叫住了我。
沈修臣穿着黑色修身西服,寬肩,細腰,窄臀。即使奔波的風使他風塵仆仆,卻也絲毫不見狼狽。此時他就站在那兒,直直地看着我。
我們有一段時間沒見了。
上次車裏不歡而散後的不久,他就被沈老爺子召回了京,一切事物由秘書先代任。
我颔首,道:“好巧。”
他呆了幾秒,方才如夢初醒一般,從右手拿着的牛皮紙袋裏找些什麽。秋分的月下,牛皮紙袋被翻弄得嘩啦作響,頗有幾分手忙腳亂的意味。
半晌,他拿出一件衣服,遞給了我。
衣服是和沈修臣同款的黑色外套,質感不錯,是那幾家才有的料子。
但我不習慣接受別人突如其來的好意,特別是當這個好意來自于一個麻煩的追求者。
我笑了笑,沒接。
他抿了抿嘴,解釋道:“北京天氣冷,這衣服我剛買的,穿着暖和些。”
我打斷他:“有什麽事。”
“沒事,就是好多天沒見了,想來……”他頓了頓,接着道“看看你。”
“沈修臣,”我有些不耐煩“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有些事情不是我們可以一意孤行的。”
“那如果……沈家有意和容家結盟呢?”
我愣住了,沒想到局勢已經失控到了這等地步,袁枚隐忍了這麽多年不是沒有道理的。
我迅速地打了車,趕往容家。
容家大宅裏空空蕩蕩,只有老爺子一個人佝偻在沙發上抽煙。
見我來了,老爺子對我點了點頭:“小川,回來了。”
“嗯,父親呢,怎麽只留您一個人在家。”
老爺子吐了個煙圈,道:“人多家裏鬧,我把他們都趕出去了,清靜。”
煙頭已燃燒到尾聲,只留下指尖的一小點忽明忽滅,袅袅上飄的煙氣染白了他的鬓角。
我這才意識到我面前的這個老人已是耄耋之年了。
他不再精神矍铄、鬥志昂揚,意氣風發地告訴我們“沒事,容家會熬過這一關的”,歲月的打磨使他變得失意、頹唐,磨平了所有棱角的容老爺子最終也變得和這個年齡段的人沒有什麽不同了。
這個執掌了五十餘年江山,帶領容家從默默無聞到位高權重的人,終究是老了。
良久,他長嘆了一口氣,粘滅了煙頭,緩緩地說道:“小川,我們可能得跟沈家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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