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沈修臣出差的第三天,京城裏傳出個大事件——

袁家家主于淩晨心髒病突發,搶救無效,袁封正式成為袁家第三代家主。

袁封此人,歲數與我相差不大,又是走了家族的便利,被早早地提到中央,才華與能力還是有的,只是未免有些年少氣盛,這番上任頗有一點趕鴨子上架的意味。

老爺子為此特意撥了電話過來囑托我提高警惕:“袁家家主雖然去世了,但給袁家撐腰的那位袁老将軍還在,袁封只要跟着老将軍的指引來,格局未必會有什麽變化。”

我點頭稱是,不過私下裏卻覺得袁封并不是一個循規蹈矩聽從指令的人。

單憑那次程宏宇做東給我接風,袁封不請自來,就可知這人身上那些任性莽撞的棱角還沒有被磨去,如果能更深思熟慮一點,他應該可以想到只身前往會處于很不利的地位,何苦被我們羞辱一頓落于下風後悻悻離開。

所以這場家主的接任,搞不好會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命人繼續盯緊袁家的動向,然後挂了電話,一顆一顆扣好袖口的扣子,耐着性子把領帶寬的一端繞到另一端之後,翻轉、成環、插入,打出一個正三角形的結。

我擡眼對着鏡子将領帶擺正,将銀灰色領帶夾稍微向下傾斜地夾在襯衫和襯衫的第三顆和第四顆扣子之間。

金屬質地的領帶夾簡潔、雅致,微微泛着冷光。

我撫摸着領帶夾,忽然就有點思念遠在幾百公裏外的沈修臣了。

這是聖誕節那天沈修臣郵過來的,考究的包裝盒裏面還放着一個藍色暗紋的小卡片,上面寫着一段字“我今天才發現。想吃糖醋鯉魚時會發現清蒸的比較好吃。念念不忘的經常是秦嶺腳下的山。你如果養太陽,那麽我願意把星星送給你”。

是嚴整飄揚、犀利飛動的楷書,只是內容頗有點讓人摸不着頭腦。

他晚上打電話和我說起此事,樂不可支,最後我即将關了手機睡覺時,他突然清了清嗓子,聲音變得低沉而又性感:“你知道嗎,人類太害羞的時候說話會變成單字藏在句首。”

“……”

那夜月色很美,大抵夏目漱石看的月亮也不過如此。

我又摸了摸小夾子,酥麻感沿着指尖蔓延到了心裏。

仿佛這個人還在我身邊,馬上就要穿着全黑色的修身西服,舉着酒杯站在觥籌交錯的名利場沖我淺淺地笑。

我自嘲地搖了搖頭。

不過沈修臣回來差不多就是元旦了,等忙完了這段,也去給他選個什麽禮物吧,跨年的時候幫他戴上,也和他說一句情話,似乎……感覺挺不錯。

我抿嘴。一旁的侍者心領神會地上前幫我推開了大禮堂的大門。

我上去象征性地發表了一段簡短的致辭便退了下來,和圍在身前的商賈們攀談了幾句,我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果然沒過三分鐘,電話響起,是助理的。

“董家村的反對者來鬧事了。”

不錯,老套卻有效的招數。

我沖着周圍的人禮貌地微笑了一下,找了個人跡稀少的角落,冷靜地問:“有幾人?”

助理遲疑了會兒,似乎是在回憶,然後說:“十五人。”

袁家的手段不錯,短短幾個月時間,竟然鼓動着這麽多人改變了态度。

我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擺出一副凝重的表情:“知道了,我一會兒回去。”

整個流程雖然不長,但是足以讓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繼續他的計劃了。

當初酒會的具體事項被我交給了當時陪着我去董家村的吳程勇安排,他辦事頗為可靠,親力親為。

我環視了一圈。

菜單是象牙色的底子,水色的花式嵌在邊緣,最外面用淺缥的絲線裹住,和會場的布置相得益彰

每張餐桌都放了精致的小藤籃,裏面有檀香扇、五香豆、芝麻酥糖等小零食,裹着半透明的包裝紙,看得出是上了心。

所以,如果我不得不提前離場,把這裏交給熟悉的吳程勇無疑是最合适、最符合我性格的選擇。

我舔了舔嘴唇。袁家啊袁家,定心丸都送到手裏了,下面就讓我瞧瞧你們的手段了。

吳程勇慌慌張張地走來,誠惶誠恐地問:“是……有什麽事了嗎?那邊的投資商在找您。”

我屈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晾了他半晌,方才心事重重地道:“沒什麽大事,不過我要提前離席。”

“那……”

“這邊交給你了。”我拍拍他的肩“好好做。”

想讓你們知道的事情也“無意間”透露得差不多了,你們會怎麽做呢?

又或者說,剛剛接手袁家的袁封該如何應對呢?

我站在原地,光影的交界把整個會場的熱鬧喧嚣隔絕在外,人影幢幢,權利和金錢變為噬人的鬼魅在每個人身邊環繞不去。

“還有他,吳程勇,他會做什麽呢?”

何靜盤着青絲,只是用水晶發卡大氣地一挽,發絲垂下,劃至耳際,便有種典雅的風情。

她蔥白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阿川,我現在越來越看不透你了。”

我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吳程勇這個人有問題,我先前應該告訴過你,可你偏偏帶着這個人去董家村,現在又把這裏一手交給他……”

我伸手也拿了一杯香槟,淡金色的液體在裏面微微晃動:“何靜,容家給我下達的指令是,尋找機會,協助獲得最終的勝利。”

她怔愣了一下:“于是……你這是創造機會?”

我微笑地抿了口手中的香槟。

她神色複雜:“未免太過冒險了些。”

“沒有半數以上的把握我是不敢這麽做的,”我打斷了她“你覺得在這場酒會開始之前我已經和多少投資商談過了呢?”

“吳程勇現在這般不過是幫我把不可用的人過濾出來罷了。”

“既可讓袁家以為自己掌握了命脈而沾沾自喜,又對我自己有利,何樂而不為呢?”

我把酒杯放在桌子上,輕響淹沒在人們的交談聲中,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何總,那邊還有事要我處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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