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原本我自認為把事情托付給吳程勇看似稍欠穩妥,實則萬無一失,但是離開之前被何靜那般提醒,內心竟也有點隐隐不安起來。
司機看我面色不愉,不敢多說什麽,我看着從車窗外略過去的城市燈火,沒來由地,焦躁一點點地侵襲上來。
要是這個時候,沈修臣在身邊就好了。
像是掉落在深坑中的皮球,随着忐忑之水緩緩地注入,這個念頭從不起眼的地方漸漸升了起來。
比起去和可信賴的同伴商量,我竟是更願意信賴沈修臣嗎?
我被這個想法弄得無奈,但又不得不承認這是我目前最好的選擇。
究竟會是哪裏出問題呢?如果我是在一旁虎視眈眈的袁家我會怎麽做?
一切一帆風順,難保袁家不會起疑,可是吳程勇竟然只是稍微推拒就接下來了我抛給他的擔子,他們有何用意……
答案穿過層層迷霧,變得清晰起來——
“可以選擇競标。”
沈修臣的聲音和我的聲音重合在一起。
“吳局遞上來的邀請名單上有沒有工程隊的人?”
是最近的順風順水讓我有些大意了,我嘆了口氣:“有,大概三家,除了何靜所在的華南土建,還有兩家不知底細的。”
與直接指派工程隊不同,如果進行競标,在總體水平差不多的情況下,投标報價會成為決定性因素。那兩家工程隊必定有一家隸屬于袁家一派,至于其餘那一家,大概是陪标了吧。
是我失策了,如果我還在會場,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地阻止競标這種可能發生,但是吳程勇接過了大旗,那事情的走向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他們想要的,只是全權主持的授意。”沈修臣慨嘆道。
真是棋差一步滿盤皆輸,袁家是經商起的家,比起家底來容家和沈家都要稍遜一籌,這回他們又是有備而來,而何靜,雖然作為副總,但華南土建畢竟不是他們的家族企業,她想幫我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把自己從商人的立場上踢開,“商人不做賠本的買賣”這是常理。
可是袁家拿到标,我不想看見的情況十有**都會發生,惡意拆遷,社會輿論發酵,反對聲高漲,最後以至于無限延期,草草收尾。
“去找何靜談談吧。”沈修臣在電話一邊安慰道:“雖然很不甘心,但是比起這種無關緊要的心情,做出不讓你後悔的決定更加重要。”
“沒關系的,我會一直陪着你,五年,十年,只要你還需要我。”
來往車輛疾馳而過的聲音、路邊行人笑鬧聲、電波不穩的雜音此刻如潮水一般褪去,耳畔的沈修臣的聲音被放大,有着盾牌一樣堅韌的力量。
“真不知是該痛恨吳局把板上釘釘的肥肉搶走了,還是該感謝他。”何靜坐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優哉游哉地品着一壺茶,乳白色的茶杯與她白皙細膩的手極為相稱“畢竟要是沒有他,我大概不會有被邀請到容市長家參觀的機會。”
若還是未來的合作者,今天這番談話大可發生在辦公室,項目負責者和項目建設者進行商讨,自然沒人說閑話,但是現在情況有變,何靜退位至商人角色,那麽普通的場合就不适合了。包間、咖啡廳恐隔牆有耳,遼城又沒什麽放心的地腳,思來想去,只得把地方安排在家裏。
何靜将茶杯輕柔地放在深色的茶幾上,環顧了一圈。
房子是我剛到遼城時随便買的一套精裝房,主色調是灰色和白色,原本只是一個暫時落腳的地方,但沈修臣卻對給家裏買裝飾物極其熱衷。之前還做過一口氣搬了五盆花回家的事,兩個人為怎麽處置它們忙活了一晚上,才算妥當安置了。而且像是整理房間做飯一類的事這種事我大抵是不做的,倒不是因為什麽“君子遠庖廚”的無聊理由,只是當時和沈修臣開玩笑所說的“如果你願意收拾家務的話,那麽我可以考慮讓你住進來”的話被他當了真,即使後來告訴他不必當真也沒多大作用,每次等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打理得井井有條了。
現在驀地一看,櫃子上垂着碧綠的吊蘭,茶幾上的茶具旁邊放着和家裏冷峻的色調不太相符的淺粉色紙抽,水果盤裏永遠放着新鮮的水果。兩個崇尚極簡裝修的人湊到一起,竟然有了一種奇妙的生活氣息。
或者說,這種陌生地卻令人熟悉的感覺就像沈修臣這個人一樣,總是無知無覺地滲入到生活中,直到被人提醒,才感受到他的存在。
“看起來你和沈大少相處不錯。”
我笑笑:“他那邊裝修,現在是我不錯的同居人。”
何靜摩挲着茶杯邊緣,重新打量了一遍,最後苦笑道:“阿川……現在我也變成你信不過的人了。”
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何靜低下頭:“京城那邊的家夥喜歡叫沈少瘋狗,你應該早有耳聞吧。”
我颔首,表示聽過此說法。
“因為沈少是我們這圈人中少數的,不把家族當回事的人,觸他逆鱗的人,無論是敵是友,只要是有報複的機會,他定不會輕饒。”
我挑眉,表示感到新鮮,之前作為對手收集資料,我以為他只是對敵人這幅态度,沒想到對己派人也這般。
何靜聲音帶着些苦澀:“他對你的手段倒是溫和的很。”
“阿川,當初我要是沒走就好了。”
我沒有應和她,事已至此,再去悔不當初已沒有什麽意義,因為無論如何,‘現在’已經發生了,她離開了,我沒有等她,這全部成為既定事實,無法改變了。
一時間房間裏有些靜谧,最後還是何靜打破了這份尴尬,自嘲道:“原本以為你與他不過是一時新鮮,為了你我願意再争取一下,不過現在……你家那位應該安心了,讓他別再暗地裏給何家下絆子了,本來應付袁家的打壓都夠**乏術了。”
我被她言語裏那個幼稚的沈修臣逗得忍俊不禁,答道:“我會管好家裏的人的。”
正說着,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然後是行李箱碾壓在地板上的聲音,時隔多天,沈修臣的臉再一次進入了我的視線。他初看見我,神色也是抑不住的歡喜,側頭看見何靜的那一刻,臉又一下子黑了下來:“何總,我覺得還是抓緊談正經事為妙,畢竟我和容川一別這麽多天,戀人間還有許多話要聊的。”
還特意重讀了“戀人”二字。
……
啧,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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