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仁人
陳恪讓他們圍着桌子坐下,再把周圍的燈點亮了些,等弄的差不多之後,他從懷中摸出一疊紙,細細鋪開之後,汗拔王城的基本布局就這麽出現在衆人面前。
他伸手一點中央某處,說,你們看,這裏當時白天我去的時候,守衛森嚴,從外觀看,這裏就是汗拔族長的居所。但我夜探過去時,發現這裏不僅沒有人息,而且,處處破敗,明顯已荒廢多日,但一到白日仍舊人來人往,金碧輝煌。
随着他的話音漸漸彌漫的是沉默的氣氛,北疆的巫術他們曾經也有所耳聞,但涉入不深,只知其巫女也就是汗拔國師可活死人,肉白骨,是巫術大乘之人,可此等詭異景象倒是聞所未聞。
故談在一片寂靜中突然出聲問道,城中可有其它異事?
陳恪伸手在袖中摸了摸,一只蠱蟲被他掏出來,遞給故談,說,你看看這個……是不是我們上次見到的那種……還有,城中之人,不見黑夜,不聞曦曉,每日只在日光大盛只是活動……城中天地倒置,陰陽逆行。
故談從腰間取出一把小刀,沿着蠱蟲背部割開,随即一陣惡臭猛然間沖了出來。
離故談站的最近的梁松瞬間捂鼻,看着清秀柔弱的一個人突然來了句,媽的,屍臭!這群人渣到底幹了什麽?!
趙均現在一邊默默無聞,看着眼前一群人的混亂。
陳恪反手拍了梁松一巴掌,說,別那麽大驚小怪,看着!
梁松也沒反駁,捂着口鼻湊近故談。
故談面不改色的繼續劃開蠱蟲,一陣陣惡臭撲面而來,但沒過多久,一陣若有似無的淡香慢慢把那股味道壓了下去,駱歧澤擺擺手道,好多了,誰燃的香?
無人應答。
故談掀起手中蠱蟲的背部,待看清底下的東西之後,恨不能把它甩出去。
蠱蟲內部是一塊看不出形狀的東西,黏糊糊的,外部是一層濃稠的碧綠的水狀物,而兩種味道均是從這兩種東西裏面發出來。
故談的臉色黑了,從腰間挂着的的一個細口瓶中取出一只紫金色的蠱蟲,放在那只蠱蟲旁邊,說,等一下,看紫檀什麽反應。
陳恪兩手交叉環在胸前,目光沉沉,轉頭看着陰影處,沒說話。而現場除了趙均與故談沒有什麽動作外,所有人都開始處于神經緊繃的戰備狀态。
畢竟有人一直在。
趙均看着紫檀圍着那只蠱蟲慢慢爬了一圈,又湊過去嗅嗅,然後向着故談手腕爬去。
故談另一只手捉住它,說,沒錯了,的确是生死蠱……但,據我所知,生死蠱存活時間有限,每只生存不過三日,但如你所說那城中之人都狀如平常,根本不像是一直受其操縱。
他頓了頓。從縫隙裏看了眼鏡子,鏡子中的陰影處有什麽東西微微晃動了一下,又微不可查的探查了自家兄弟的狀态。他彎了彎嘴角,對着唯一還在狀态的趙均說,趙均?你有想到什麽嗎?
趙均還在盯着那只被剖開的蠱蟲,莫名被點名,他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片刻才接話,除非有人到期就給他們換新蠱蟲,如此反複下去……雖說這樣屍體便可保存的更久一些,但……如果一但其中又一人沒有及時續蠱,那麽,屍體腐爛速度将超乎想象,控無可控。
故談本來以為趙均不會說什麽,等他聽完趙均說完這一段話之後,反倒是他愣住了,果然,陳恪挑的人,永遠不可小觑。旋即把手中蠱蟲一扔,攬着趙均的肩,一邊把他往外帶,一邊說,給我說說,你這些東西誰教你的?
趙均被他帶出去的時候,怔了一下,旋即就想掙開故談的桎梏。故談察覺他輕微的動作,更加緊的箍住他,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出去!這裏有外人。
趙均一聽外人兩個字就知道出了什麽事,怪不得他們聽着聽着就像走神了一樣,每個人都心不在焉的。
他跟着故談慢慢走出去,出門的時候還很“好心”的關上了門。
趙均跟着他一起半趴在走道圍欄上,看着下面的整整齊齊,訓練有素的護國軍,想,我以後也是他們中的一員了……
家國萬裏,四處流浪。
他一直看着眼前的護國軍,沒多久,應該說當他們關上門的那一刻,房間裏面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樣,劍拔弩張,每個人都想豎起毛的貓,靜靜等着反撲。
關門的那一剎那,他聽見陳恪清冷的聲音想起,出來吧!
耳邊猛然響起激烈的打鬥聲,他的心突然提了起來,将軍身上,不是還有傷嗎?
可他再着急,仍舊像上次一樣,只能看着,無能為力。
就在他心煩意亂之時,忽聽故談的聲音響在耳邊,你在擔心他?
趙均轉頭看他,只見故談仍舊看着下面的軍隊,于是他說,嗯,他身上還有傷。
故談笑了,說,不用擔心,擔心他的話,還不如擔心你自己。
趙均心頭一跳,看着眼前一襲青衫,還未及冠的少年。
故談轉頭看了看他,又轉過頭看着下面升起的火堆,說,他是不是跟你說讓你跟着他?加入護國軍?
趙均點點頭,看着故談墨鍛般的發被風吹的飛揚。
故談接着說,陳恪這個人啊……你會武功嗎?
趙均搖搖頭,說,我什麽都不會,武藝一竅不通,稍微懂一些巫蠱之術,但……
他頓了頓,又接着說,但學藝不精,唯一擅長的是口技。
故談聽到口技的時候轉頭看他,說,這不錯,關鍵時候還能救命……趙均?你記住,入的了護國軍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我們每次出征從來不管你家是否有事,家中老小妻兒是否需要看照,說的直白一點,當你接到灰聲的時候,不管你是在春樓跟人厮混,被掀紅浪,巫山雲雨。亦或者妻子臨盆,老人斷氣,你都必須在一盞茶的時間內整裝待發,奔赴指定的地點……而且,你剛來,要面對的是每天數不盡的訓練,就算你的腿昨天摔的快斷了,你今天也必須照常,用陳恪的話來說就是,你的敵人會因為你的腿斷了而放你一馬嗎?所以,你……
趙均聽完後,朝着故談笑了,說,我本無牽挂,又何必懼怕。
故談也不再說什麽,如若命定之緣,又何必強求。
他轉手遞給趙均一塊玉令,說,你拿着這個。
趙均接過來,上好的羊脂玉上雕刻着一個筆鋒淩冽的“陳”字。
故談接着說,這是護國軍的标志,你拿着,就相當于正式入了護國軍了。
他說完後拍了拍趙均的肩膀,走向剛剛緊閉着的門。
趙均趕在他推門之前問他,故……請問你……
他還沒來的及問完,就聽故談頭也不回的說,十九……我們這支親兵隊,最大也不過二十三。
趙均笑,你怎知我要問什麽?
故談推門,說,情意自在心中。
趙均怔在原地,故談見他久不跟上,朝着他伸出一只手,說,走了。
他沒接那只伸過來的手,只擡手輕輕打在那連繭都看不到的手掌上。
故談失笑,走在趙均後面,一起走了進去。
我們是兄弟,理應平等,在不必要的時候,我不要你們幫扶。
趙均一進去,就看見陳恪還是在哪裏沒什麽表情的站着,見他們進來了,朝他們點了點頭,說,剛才沒說完的,故談你接着說。
故談從趙均身後快步走過去,走到路中間的時候,看見了被他扔在一邊的蠱蟲,又把它撿起來,扔進了裝着紫檀的細口瓶中。
他輕輕拍了拍手,說,就像趙均說的一樣,那麽城中必定有人專門進行續蠱之事……你說的那個族長居所,我在想是不是就像海市蜃樓一樣的道理,被人人為制造出來的假象。
陳恪點點頭,按了按自己的傷口,說,對了,剛剛闖進來的人是汗拔隐。
他說的平淡,可聽的人內心卻不怎麽樣了。
胡沉問他,你怎麽知道?
陳恪笑,指尖轉着一支筆,漫不經心的說,我在汗拔王城跟他交手了幾次,他的招數我可謂摸的差不多了。
駱歧澤撇撇嘴,說,你身上的傷怕也是這麽來的吧。
陳恪站在那裏,沒說話。
駱歧澤轉頭向莊生道,老莊,你去我房間把我藥箱拿來,我把他的傷處理一下。
莊生點頭,走到門口,足尖輕點,人已經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趙均看的驚奇,面上倒還是一片平靜。
所有人都陸陸續續退下,駱歧澤盡心盡力的幫陳恪檢查傷口,趙均覺得自己現在這裏也沒什麽用,就想陳恪告辭,說,将軍,我先回去了。
陳恪聽後,向他招手,說,你過來。
趙均雖然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但在他腦袋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走過去了。
陳恪從脫在一旁的衣袍裏翻了翻,最後遞了一把匕首給他,說,這把匕首你拿着。
趙均不明所以,伸手接過。低聲說,謝謝。
陳恪笑,不用說謝謝,一把匕首而已。
趙均拿過匕首後就下去了,留下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特別是林正和胡沉。
胡沉愣了半響,有些激動,又有些擔憂的問,那不是老将軍送你的嗎?
陳恪聽着他那語氣,說,是啊。
胡沉接着問,那你怎麽送出去了?
陳恪理所當然的看着他,為什麽不能送,我的東西,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胡沉被他堵的啞言。片刻後轉身走了。
走出好遠了,梁松突然說,慎苛這是,準備放下了?
胡沉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但願吧……他背的也夠久了……
林正走在一邊沒說話,擡頭看了看天上閃耀着的星河,漸漸有些模糊。
趙均一回到自己原來住的地方,就被整個夥房圍了起來。
李二叔首先說,趙家小子,這麽久,你去哪裏了?
趙均笑的腼腆,把陳恪送他的匕首暗中藏起來,說,沒去哪呀,就偷偷溜出去了幾天,最近不是沒打仗嗎,就沒回來。
李二叔拍了一下他的頭,立刻引來趙均的強烈反抗,趙均說,二叔,男人的頭是能随便摸的嗎?!
李二讪讪收回手,咳了一下,說,你小子,可以啊,以後準是逃兵.從後面拿出一只燒雞,再繞到帳外,拿回來一壇酒,放在桌子上,說,看,我帶回來犒勞你們的,我好吧!
衆人久在軍營,大多時候不能吃上一頓好久好菜,于是看着趙均拿出來的時候都很高興,大家圍成一桌,坐在地上,就熱熱鬧鬧的吃了起來。不僅沒在追問趙均,反而對趙均高看了幾分。
自古收買得人心。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大家體驗兩面版趙均。其實趙均在面對他心中的其餘人的時候,從來不是什麽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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