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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之前受要脅不許嫁去晉王府這些事,他有聽雲姑姑說起來,在他眼裏,傾城一直是一個乖巧而隐忍的丫頭,他不明白,這孩子怎麽會在那天做出了這樣的反擊。

“這個……”

東方軻遲疑了一下,有點為難棂。

“軻叔,結是我打死的,理應由我去解開。”

态度相當誠懇。

東方軻想了想,才道:“也罷,那就由老臣陪王爺進去!”

拓跋弘點點頭,臉色微微一緩,露出幾分喜色:“那就有勞軻叔叔了!”

說完,徑自往外而去。

東方軻正想和另外兩個貴客說讓他們在廳裏稍坐片刻,龍奕倚在扶手椅上已懶懶提出抗意:

“東方老王爺,我和這位景天老弟可都是為了慕小姐而來,老王爺可不能厚此薄彼呀……帶了晉王殿下登堂入室,就不能把我們給落在邊上,雲太子,你說呢……”

他的聲音清清爽爽,一個字一個字咬的分明,帶笑的眼,露着咄咄的逼迫,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這自然是一個不能得罪的主,雲國太子更是。

墨景天很文質彬彬,如玉的臉孔上,是一抹淡淡的淺笑,一雙黑寶石似的眼瞳亮燦燦,看上去溫良而無害,很容易打發的模樣,聽得龍奕的話,薄唇微微一翹,說:

“嗯,是得一起見,要不然景天如何能回複父命。我家義兄難得看上一個姑娘,若人家已經嫁了,我等自不好捧打鴛鴦,現如今天,都已下了休書,各自婚娶,互不相幹,景天若還不能辦成這件事,那就太無地自容。老王爺,您若想對這位已作廢的前甥婿網開一面,自然就不能把我們給落下。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您得給我們一個公平競争的機會。這個世上,不識金香玉的人太多……”

溫溫和煦的嗓音聽着讓人覺得舒服,連話裏的譏諷亦是溫柔款款的。

龍奕扯了扯嘴皮,始發現這個小子跟自己一樣,有一股隐藏在骨子裏的無賴腔。

這個墨景天,龍奕認得,以前,墨逸還只是國師的時候,就聽到雲國有一個聰明絕世的神童,乃是個武文全才。後來,雲帝退位病薨,墨逸臨朝,反而沒了有關于這個神童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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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傳說,這位太子殿下生性高潔,禮賢下士,翩翩風度,深得臣民所仰慕……

但那位傳說中的燕王,那就只是一個傳說。據說人家是隐士,隐于山林,從來不理世事。除了他們的國君和太子,沒人見過燕王一面,這番,一國之太子跑到西秦國來,親自為燕王提親,令無數人生起了遐想之色——都在納悶,這位燕王到底是怎樣一個角色,而龍奕則在好奇,慕傾城足不出戶,那位燕王如何能認得她,而且還千裏迢迢來求親,這事,透着幾分詭異。

不管怎樣,應和是沒錯的,他便笑眯眯的和下話去:“的确如此。有些人眼長在腦門上,全不把人看在眼裏的,東方老王爺,這樣的人,真不能要啊……姻緣事,關乎一輩子,馬虎不得……既然慕小姐這是梅開二度,就一定要慎之又慎,要不然,之前的委屈就白受了不是……”

滿嘴損人的話,說的分外響亮。

東方軻瞧瞧走出大廳因為這話而猛的僵住身子的拓跋弘,再看看座上笑的溫潤的墨景天,苦笑:“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傾城那邊坐坐吧……”

沒等說完,拓跋弘已急匆匆的先跨了出去,熟門熟路的往傾閣而去——小時候,他常來這裏。

****

金淩才跨進傾閣,就瞧見一身青衣奴婢衣裳的雲姑姑沿着小徑迎了上來。

“小姐,您總算回來了!”

雲姑姑松了一口氣,走到近處,小心翼翼的張望着金淩的臉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樣的雲姑姑,多了幾分心思和謹慎,太不同尋常。

金淩優雅的伸素淨的蔥指,摘下蒙着臉孔的雪紗,露出臉上那些毒癬,很溫淡的瞟了一眼雲姑姑,開門見山的道:“姑姑,聽說你昨兒個有去見晉王?您幹什麽去了?”

雲姑姑臉色陡然一變,想要扶金淩的手僵在半空,似乎沒料到會遭到這麽直白的質問。

金淩不理會,繞過花壇,踩上臺階往閣樓裏去,雲姑姑一呆之下,連忙跑過去攔了去路:

“小姐……雲姑有話要與您說!”

“嗯,那就先進來吧!我們是該好好談談!”

金淩看到她眼底有話,想了想,點點頭,徑自往房裏去。

雲姑姑忙緊跟上去。

****

傾閣是一個極為普通的閣樓,裏面的用度甚至可以說是相當寒酸的。

兩年前,金淩路經鍄京,突然憶想了這位曾經與自己有着一些特殊情份的女子,便四下打探她,想着憑她那個年紀,應該已嫁人生子,她想去拜訪一下。

那天,她在城裏細細一探,吃了一驚:慕傾城的确是配了人家,只是那位晉王心中另有意中人,又嫌人家毀了容貌,一直借故沒有娶她入門。

金淩得聞這事後,當夜就潛進了鎮南王府。

還記得那天夜色很暗,傾閣上點着燈,沒有別的人侍在邊,八月中秋節,鎮南王府正廳那邊那是賞星星賞月亮,一片熱火朝天,雖然鎮南王不在府裏,一幹妻妾還是把團圓節過的有滋有味,獨獨就冷清了這位見不得光的私生女。.

金淩身着男裝,一進去就把雲姑點倒,而後故意逗弄了傾城一番——

深更半夜,跑進一個男子,慕傾城起初是被吓到了,但很快她便認出了她,睜着一雙微怯的美眸,滿懷期待的問:

“你是女子?你是小淩子?你長的跟我有點像……我記得,我以前也是這個模樣……而且,小淩子也喜歡這麽逗我,她也愛穿男裝……”

輕輕脆脆的聲音那麽分明的跳進金淩的耳裏,帶着微微的不确定,觸動她心裏的柔軟——慕傾城原也是一個很聰慧的女子!

她們的情誼便從兩年前開始重續。

金淩知道她過的很不如意,她的舅舅常年不在家,王府裏妻妾又多,她總受到排擠。

金淩問她要不要離開這裏,她搖頭,溫溫婉婉的回答:不管如何,這裏始終是她的家。何況舅舅對她不錯。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哪天能把臉治好,可以風風光光的嫁給拓跋弘——

慕傾城喜歡拓跋弘,她的臉就為了拓跋弘而毀掉的,那一年,她十三歲——她的母親,之所以會死,全是因為治她的毒。

女兒家的癡執無法用理性來衡量,就如同自己可以為了一個兒時的夢,而穿越大沙漠,來到這裏一樣。每個人心頭都有她的堅持。金淩想成全她這份心思,天南地北,她給她找藥,現如今就只剩一味藥尚沒有找到——結果,她卻在成親前一天尋死。

若不是她找去及時,這個苦命的小丫頭,早就丢了性命——

****

解了披風,金淩接過碧柔手上的暖手爐,坐到花桌前,瞧着神色深深的雲姑姑,沒有說話,而是用一種強勢的眼神示意她交代情況。

雲姑姑撲通一下跪倒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深深叩了一個頭。

“雲姑姑,你這是什麽意思?”

金淩淡淡的問,語氣不驚不乍。

雲姑姑伏在地上不說話,一時不知要從何說起,半天後,才直起腰背,輕聲道:

“姑娘……雲姑知道您不是我家小姐!”

她以無比确定的眼神直直的盯視着,眼底這個小女子,并沒有因為自己的拆穿而驚了顏色,閃閃發亮的眼神只微微一動,以顯示了她心頭的微微訝異。

倒是守在邊上的碧柔和青子漪不自覺的變了臉色。

“碧柔,到外頭守着去。沒我的吩咐,不許任何人進來!”

金淩安靜的吩吋。

“是!”

碧柔立即匆匆走出房去,這舉動,表示她承認自己并不是慕傾城。

雲姑姑是慕傾城身邊的人,服侍了慕傾城這麽多年,金淩一早就知道,自己瞞不過她,既然拆穿了,哪還會再刻意的隐瞞下去,只是沒料到這麽快就被發覺。

“雲姑姑好眼力!”

她眯眼贊了一聲。

說話的聲音,幾乎和傾城的嗓音絲毫不差。

雲姑姑驚嘆這姑娘本事了得,差點就把她這個侍候小姐多年的貼身侍婢給瞞了過去,低聲道:

“并非雲姑眼力好,而是我家小姐,文質纖纖,斷不會有姑娘這份心思——我家小姐一心戀慕着晉王,依着她的性情,又如何可能給晉王如此晦氣受?再加上,那天我給姑娘上妝,發現姑娘的眼睛在陽光底下,能透出一些淺紫色的光,雖然很淡,可終究是不一樣的!”

是的,金淩的眼睛在陽光下可以折射出紫光,那主要是得了其母親的遺傳,這些細微的異樣,若不是身邊人的貼心人,自不能觀察入微。

“雲姑姑心思如塵。就不知道雲姑姑接下來想做什麽?”

緩緩站起來,一雙素手扶上姑姑的肩,将跪在地上的人兒扶起,這是慕傾城身邊唯一倚賴的親人,所以,她會給予她作為自己人最起碼的尊重。

雲姑姑常年居于人下,主子不受寵,連帶着做奴才就沒有好日子,今日,這個陌生姑娘卻讓她感受到了關切。

她心存感激,反過身捂住了那只素手,殷殷道:“雲姑想知道姑娘為什麽要冒充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現在在哪裏?可安好!”

她沒有問:你把我家小姐怎麽樣了?多年的生活經歷告訴這這個冒名頂替的姑娘沒有害人之心,相反,她懷的是滿心俠氣,一切作為,只為了替她家小姐出氣。事實上,她的确給小姐長了臉。

“還沒有死,但和死差不多。那天晚上,傾城妹妹自尋短見……若不是我心血來潮想見她,現在的她早成一縷芳魂。”

金淩實話實說,雲姑姑頓時變了臉色,畢竟是主仆情深,她見狀忙微笑的安撫道:

“沒事。我自會想法子醫好她!只要找全藥材便可續命,既便是她的容貌我也可以替她恢複……姑姑不必擔心!”

前一刻,小心肝被提在嗓子眼,後一刻,終得慢慢舒展,雲姑姑只覺手心一陣汗,懵懵的道:“當真!”

“比金子還真!”

金淩眨眨眼,微笑,輕輕拍拍雲姑姑的手。

她的手心被手爐燙的暖暖的,熨在雲姑姑冰冷的手背上,那絲絲縷縷的暖意泛開去,令雲姑姑冰冷的心,不自覺的暖了起來。她想到小姐從小清苦,如今竟遇上這麽一個姑娘如此幫她,真是天大的喜事。

“既是如此,還請姑娘成全我家小姐!”

面前的人再度跪了下去,再行一個大禮,恭恭敬敬,五體投地。

“成全?”

這一次,金淩不再去扶,而是很有力的咬着這兩個字,心下依約明白這位姑姑想做什麽。

她微微有點不高興,斂了笑:“姑姑的意思是想我答應今日的晉王的上門提親?給你家小姐得回這個機會?他朝,她若醒了,便把身份換回來?成全她對于晉王的那份心思?”

“姑娘果然是一個心思剔透的聰明人。”

雲姑姑直起身,眼裏全是驚贊,可看到的是這個假小姐的一臉茍同,心頭不覺一緊。.

她明白的,眼前這位性子和她家小姐完全不一樣,她家小姐溫溫順順,可以為了自己的意中人,什麽樣的委屈都可以承受;這位,不僅剛烈,而且有主見有機謀,受了氣,哪肯随便罷休,便嘆了一口氣道:

“雲姑知道姑娘這是瞧不上晉王盛氣淩人的樣子,進門而休,對于小姐而言,是畢生難以抹去的羞辱,但是,雲姑卻是最最知道我家小姐心思的人,多少年了,她的心,一直長在晉王身上……她若真的身死了,雲姑倒也死了這份念頭,但姑娘既然說我有小姐還能救回來,那您說,她若活過來了,身上卻被人貼了下堂婦的這三字,而且從此與晉王成陌路,如此情況下她活着還能開心麽……”

話沒能說完,就被有力的打斷,金淩無法認同她的這個說辭:

“雲姑姑這話不對!”

“哦?怎麽不對法?”

“這世上,一個女人未見得非得嫁給一個男人,與其在一顆樹上吊死,倒不如砍了這棵樹,走出去另外尋一個襯心如意的來乘涼。人的見識,不該局限于方寸之地。雲姑姑,我知道您是真心為你家小姐設想的,我也是,我會好好的替傾城妹妹籌劃好以後的的一切……即便要嫁,像晉王這樣的男人,不值妹妹托付終生——他配不上……妹妹值得更好的男人去呵護!”

金淩瞧不起拓跋弘,不管外頭如何将他傳的天花亂墜,一個男人,如此的辜負一個女人,這個男人就不是一個真正的大丈夫。

雖然世道就是這樣的,在這個世界,女子總處勢弱,但是她不希望慕傾城這麽一個蘭心惠質的好姑娘,被這個眼裏只有權,已喪失人性良善的男人給糟蹋了。

雲姑姑呆了一下,被這個姑娘身上所散發的傲氣所震撼,令她想到,這必是一個出生高貴的女子,否則怎麽會把人人仰望的晉王數落的沒半分是處。

“可是,姑娘,我家小姐喜歡了這麽多年,她不可能像您這樣豁達,說放下便放下,如果她真能放得下,她便不會自尋死路……就是因為她太過在意晉王殿下,她才會選擇了一死了之……”

這話刺中了要害,沉沉的嘆息終令金淩沉默了下來——

雲姑姑見她無言對辯,趁勝而擊,繼續道:

“再說,晉王之所以會這麽待小姐,也是有原因的。他根本就不知道當年救他的是誰?昨天我去見他,就是說了說當年那些事。姑娘,晉王已經誠心悔過,可如今小姐不在,我不能冒冒然告訴他,有人在冒充小姐,這事若揭穿,會害了姑娘,故我瞞着,只求姑娘行行好,就憑着我家小姐的名頭,将這件事就此消停了吧!給晉王一個臺階下,也給我家小姐謀一份福祉。每個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得到一個真心待自己的夫婿,雲姑求求您,您這麽愛護我家小姐,定是想她下半輩子快活的是不是?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我家小姐只怕再沒有機會走到晉王身邊去了……求姑娘成全……”

說完,又是重重一叩首。

金淩依舊不說話,垂着眼,思緒翻飛,青子漪坐在邊上瞄了又瞄,輕輕推推自己的主了:“這件事,當真得慎重……我知道依着你的性子,是斷不會和那晉王妥協的。但是,這婚事,畢竟不是你嫁人……你當真不能冒冒然說推就推了……得顧慮一下傾城的意願……”

金淩還是不說話,目光瞟着一下地上的雲姑姑,一時間難下定斷。

***

就這時,外頭響起了碧柔的聲音,遠遠的傳來:“奴婢拜見老爺……”

“你是?”

“回老爺話,我是青城公子身邊的奴婢,奉公子之命前來服侍小姐!”

“|哦……傾城呢……”

“小姐正在歇息……老爺,小姐說了不想見任何人……不過老爺若是想見,可以進去,至于其他貴客,閨閣之地,男客止步!”

****

即便是婢女,也有一身铮铮傲氣,閣樓內,雲姑姑輕輕一嘆,滿眼期待的看向猶在沉思的女子,心下微微有點急,不由得低聲而叫:“姑娘,晉王殿下來了,您能不能別把人趕走……”

眉眼間的急色顯而易見。

一個人,能如此真心待另一個人,那是一種福氣。

金淩想到了自己的玲珑姨娘,她便是母親身邊最最貼心的人。母親過世後,姨娘為了照看她,而遲遲不肯與燕伯伯成禮,以致于後來造成了那麽大的遺憾。

“這事,我有分寸了……姑姑起來吧,出去把老王爺請進來,我有話要說!”

“姑娘……”

“我一定會盡量保全傾城的那份心。但是,怎麽做,您沒有插手的權力。您只要記住一點就,我的出發點,全是為傾城好……”

雲姑姑遲疑的了一下,有點似懂非懂,問:“那這樁婚事?姑娘答應,還是不答應?”

回答她的只有一記盈盈淡笑。

待續!

親們猜猜看,金淩會怎麽做?明天見!

諸公子争婚——所謂補償?

鍄京城有三大家族,其中東方家是大族,族人大都在朝中為官,在西秦有着根深地固的地位。

鎮南王東方軻,亦文亦武,原本是東方家族的一份子,其人性情剛烈,少年時,因母親被府中嫡夫人所害,一怒之下,帶着妹妹離開了家族,而後,得幸遇順王拓跋躍提攜,一番生死追随,立下不少戰功,後順王登基,東方軻受封為異姓王。懶

那些年,東方軻在外替主子打天下,其妹妹東方雪因戰亂流落民間,後遇人不淑,未婚生女,孩子的父親一去不回。

那時,東方軻已封為王,東方雪帶着孩子來認親,無疑給鎮南王府抹了一層黑。

東方軻并沒有嫌棄妹妹,依舊把妹妹安置在府裏好生照看,只是他長年在外打仗,府中的妻妾又皆來自高門望族,對這個小姑多有排擠。尤其是當東方軻失勢後,越發的肆無忌憚。那些所謂的嫂嫂,常常趁着鎮南王不在府裏的時候,百般刁難東方雪和她的女兒慕傾城。

在金淩眼裏,東方軻此人雖也妻妾成群,但是,比起東方府那些鑽營權勢的角色來說,他還算是條漢子。

“丫頭……”

東方軻走了進來,面帶微笑,剛毅的臉孔,很努力的放柔着線條,這個人常年不在家,對家裏的妻女并不關心,好像也很少去碰女人,但對于甥女仍有着一份真心的關切。蟲

金淩有時候在想,一個男人真能做不近女色,要麽這個男人身上有病,就比如龍奕,要麽就這個人男人心裏有人,所以任何女人都無法走入他的世界,比如她的父親金晟,又比如燕熙的父王:燕北。

東方軻待慕傾城還算不錯,之所以沒有及時回來送嫁,全是當今皇上從中作梗,是那位至尊至貴的皇帝在拿東方軻撒氣兒,至于原因,卻是金淩納悶的。

“拜見舅父!”

金淩很恭敬的行了一禮。

東方軻上下打量着自己這個甥女,一如平常的溫馴,除了那眼珠子太過亮彩外,并沒有什麽不同。

“嗯,來,陪舅舅坐坐……”

“是!碧柔,給舅父泡一杯新茶過來!舅父,傾城這幾天在沂雲山上游玩,買了一些上等的沂茶,舅父來的正是時候,先嘗一嘗……”

東方軻一聽沂雲山,微微頓了一下:“沂雲山?嗯,那是一處好地方,舅舅很久沒往那邊走走,心情不好的時候去那裏住上幾天是很好……”

這話似有感而發,好像那地方,寄托着他的什麽情思一般,剛性的臉上有類似痛楚的神色一閃而過,而後又恢複自若,對着碧柔送上的茶吹了吹幾下,沒有喝,又放下,柔聲道:“現下心情是不是好一些了?”

金淩瞟着,這是一種很真摯的神情,讓人感覺暖暖,有種父親的感覺,她的父親也是如此的慈愛。

她忽然有所了悟,怪不得那天慕傾城會左右為難——嫁,必會被休,至令全府蒙羞,不嫁,落一個藐視皇家的罪名,一樣會連累她的舅父,如此兩相為難,她才想到要自尋短見。

“多謝舅父,傾城無事,傾城的事,令舅父操心了,傾城不孝!”

金淩溫和的對答着。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如此……”

他沉吟着,不知道要如何跟她提有關拓跋弘的事,久久才長嘆一聲:

“舅父知道,這一次是你受委屈了。原本休了便休了。外人若嫌你生的不好,舅父只要活着一天,自會養着你一天,若哪天去了,也必為你安頓好以後的日子。可如今晉王又上門,按着舅父的脾性,這種親事不攀也罷,可以前,你曾告訴舅父,你欣賞晉王的才華,只要他不嫌棄,哪怕是為奴為婢,你也樂意……現在他轉而又說想來娶你,舅父想知道你是怎麽打算的……”

“舅父對這件事是什麽看法?”

金淩沒露一絲扭怩這色,安靜的反問,不曾放過東方軻臉上一絲神色:“舅舅也希望我能與他破鏡重圓?”

“呃,這件事,你自己看着辦……”

東方軻的态度相當的縱容,令她頗感意外。

他看到了,微一笑,道:

“若對晉王感到失望,你還可以作另外的選擇……龍少主和雲國的太子,他們都來了,好像都有意思……你的臉,其實還能治,恢複了容貌,以你的才情姿色足可配他們……所以,嫁出西秦倒是一件好事,少了我一件心事……可舅父知道你心頭放不下晉王……”

“舅父怎知我的臉還能治?”

這件事,倒是令金淩甚為驚訝。

“嗯,這事,說來話來,以後再與你說……現在,你好好考慮眼前這件事……無論你做怎樣的決定,舅父都會支持你!”

金淩見他掐斷話題,也便沒有再追問,不過,心下已明白這個東方軻必瞞着慕傾城一些事。

“是,傾城知道了!”

她點點頭,難得在西秦國還有這樣一個開明的人物,緩緩起身,緩緩行上一禮,但為了這位長者懷有如此的心胸而為慕傾城高興:

“多謝舅父寬宏大諒。既然舅父允許傾城自行決定,那一切事宜就由傾城全全打算。舅父,煩您去把晉王請上樓來,傾城想與他單獨談談,不管事情怎樣,總該有一個交代不是!”

東方軻深一睇,被甥女身上那種冷靜而淡定的神韻所驚到,溫馴之下,似乎有什麽不太一樣了。

“嗯……好好好!”

東方軻站起,笑捋短須,走了兩步,又投去一記深眸,金淩只回以淡淡一笑。

急步下樓走到閣外時,東方軻就見園內,晉王負手而立于涼亭邊上,一身傲然不凡之氣,龍奕斜坐亭柱前,眯着笑,正在辣手摧花,弄的滿地落瑛紛紛,墨景天端坐,正在看石臺上那副下了一半的棋,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

“晉王殿下,傾城請你進去一敘!”

這話落地,拓跋弘微微籲了一口氣,而龍奕則有些錯愕,大感意外,至于那位墨景天,怡然自樂的很,眼都不瞟一下,一徑在玩着那盤棋。

看到拓跋弘進了閣樓,龍奕摘了一朵花骨朵擲上棋盤,笑着問:“喂,小兄弟,你怎麽不發表意見,不怕你未來的嫂夫人就這麽被人搶跑了麽?”

墨景天眨眨如月亮般明閃閃的黑眸:“你都不急,我急什麽,又不是我娶妻……有些緣份是天注定的,別人想怎麽搶都搶不掉……”

那口氣真是豁達,龍奕被這話堵的啞口無言,半天才嘿嘿道:“我幹嘛急……”

他又沒打算娶慕傾城!

****

傾閣樓內,一陣悠揚的琴音響起來,一勾一挑,如澗水潺潺,又如玉珠落盤……

東方軻引着拓跋弘上了樓就離開去招呼樓下兩位。

拓跋弘等青子漪開門後,在琴聲中緩緩走進房內,駐足閣樓中央,環視樓樸素的陳設。

琴音彈的從容而淡泊,心頭的躁動,因為這樣一種寧靜的琴韻而漸漸趨于平靜,扶起珠簾,雲紗窗前,一個少女蒙着面孔正坐在琴臺前撥着琴彈,十指纖纖,優雅而惬意的彈跳,白淨的素手轉動着漂亮的手勢……

今天,他臉上沒有烏黑中毒之相,那是懷仁用藥物給他強行壓住,只為了今日這一面。

一曲終了,他修養極好的站在那裏靜靜的等着。

這人是高高在上的晉王,平日裏,只有他嚣張的份,何曾如此屈尊降貴的來遷就過人?

但同時,他也是一個做大事的人,為了自己的利得,什麽事都可以忍,什麽事都可以包容。

金淩用一曲琴曲相試,看到了他的耐心深沉的一面。

這曲子,她彈的并不好,當中故意走了幾次調,在她專心出錯的同時,也有意的對這個态度來了一個一百八拾度轉變的男人進行了觀察,這人曾幾分稍稍皺眉,可見他是熟懂音律的,傾城也擅音律,這一點上他們倆倒是情趣很相投。

琴音繞梁不散,只有那男人目光深深的審視。

金淩直視,與他的眼神相對。

今日的他穿的很正式,一身黑色蟒袍,英姿煥發,昂首而立,确實很有霸氣。

也是,人家是西秦國內一根不可或缺的頂梁柱,自然生的氣宇軒昂,風流倜傥——臉上也沒有中毒的跡向,倒不是人家厲害已解了毒,可能是用什麽藥物壓住了毒氣擴散,他這麽做,無非是想在她面前保幾分顏面。

“好聽嗎?”

她不着邊際的問了一聲。

拓跋弘挑眉:“你要我說實話嗎?”

眼前女人收盡了那日的張牙舞爪,嗓音恬靜,問話時,眼神深汪汪的,也不知道在打着什麽主意。

“忠言逆言利于行,良藥苦口利于病。自古以來,實話最能傷人,但是,實話才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尤其是夫妻之間,坦誠很重要!”

這見解,的确與衆不同,而且,她提到了“夫妻”兩字,令拓跋弘眼前不覺一亮。

“那我便實話實說。你故意彈錯了三次音調,而且,彈的時候,并沒有用心于琴弦,指下有所保留!”

倒是相當的一針見血。

金淩扯了扯嘴皮,淡淡一笑:“很誠懇!殿下要是在三天前也有這麽一份誠懇,傾城便不必得了那份羞辱,晉王府內,必然琴瑟合諧,世人嘴裏流傳的也将是一段千古佳話。可惜……”

拓跋弘眼神裏飄過幾絲愧疚,拇指和食指輕輕的摩挲了幾下,遲疑的走近,幾步後,站在那裏,輕輕咳了幾聲,低聲道:

“我……我并不知道八年前是你給我吸的毒……一直以來,我以為……是荻國長平公主救的我……”

****

八年前,拓跋弘十七歲,每年一度的秋圍,他都極努力的想在父皇跟前表現自己。那一年,他表現出色,獵了不少獵物,得到了父皇的賞識。父皇終于給了他一份有實權的職務,雖不能和當時才只有十六歲的九無擎相提并論,但已經算是邁進了一大步。

晚上,他到山坡前賞夜色,和諸個兄弟在高談闊論,吃酒盡興,夜深後,其他弟兄都回帳歇下,只有他和六弟一起在躺在草地上暢談,後來,他沉沉醉了過去,六弟則在邊上數星星。

再後來,他醒了,周圍很多人,自己已經在營賬內,父皇也在,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問怎麽了。

父皇說:“你被山上的七寸青給咬了,幸好荻國的長平公主經過,給你吸去了毒,吃了她的靈藥,才保下了性命,否則,你早神不知鬼不覺下了陰曹地府。”

第二天,父皇讓他去公主的營帳內相謝,他見到了那位遠道而來的貴客,乃是一個美麗大方的小公主,十來歲的樣子,溫溫婉婉,笑起來,整個人朦朦胧胧會發光,露着幾絲俏皮,整個人既高貴又大氣,全不像太後給自己配的那個小姑娘那般腼腆怕生,那脾性,像極了他作人質時遇到的某個小丫頭,讓人看着,滿心生憐。

是的,那個時候,他已經有未婚妻——慕傾城,一個出生很不雅的女子,因為當初她的母親獻上靈藥救了他的“母妃”,太後娘娘為了表示嘉許,也是為了拉攏鎮南王東方軻,便給他指下了那樣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子為元妃。

拓跋弘見過慕傾城,也曾試過她的才學,只知道這個女子見到他就面紅耳赤,什麽話也說不出來。聽說是頗有才氣的,但那也是別人這麽說的。眼前為實,他看到的一個平庸之極的女子。

拓跋弘是何等的自負,關于自己的親事,他原有自己的打算,卻因為慕傾城而破滅,心頭的不快,難以盡訴。

起初,他因為母妃的緣故和鎮南王走的頗近,後來發現鎮南王和九夫人以及九無擎有着非比尋常的情誼,此人之心鐵打不動的向着他們,可以為了保護他們而和他翻臉,這樣的人,無疑是不能重用的。于是,他漸漸便和鎮南王府疏淡起來。

至于那門婚事,因為是太後賜下的,誰都不好忤逆。

他曾多次向父皇表明自己想與鎮南王府撇清這層關系,父皇不曾答應,而他實在不想娶那一個既沒有才華又不讨自己喜歡的女人為妻,便借故一年一年拖着……

又過了幾年,他受皇命去荻國賀太子大婚之喜,在喜宴上遇上了長平公主,兩個人相談甚歡,雖說不上一見傾心,可對于那樣一個妙齡少女,他多少懷着一些好感。後來,曾在私下多次邀見游玩,彼此談笑風生,很是融洽。

長平公主多才多藝,最喜彈琴,聽聞他手上有一把鳳弦淩霄琴,便想鑒賞鑒賞。拓跋弘從來不是小器之人,當夜放信鴿令府中家奴送琴。兩天後,淩霄琴就入了荻國公主府,長平撫罷愛不釋手,拓跋弘也沒有多想,就送與了她——雖知這琴是鎮南王府給的文定信物,既然已給了他拓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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