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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她能聽到的聲音宣誓着,咬字清楚,語意堅定。
子漪聽得分明,粉嫩的臉孔不覺一變,圈着金淩胳膊的手不由得一緊。
金淩也驚了一下,随即卻又一笑,以手拍拍子漪以示安撫,低聲道:“他知道我的底,而且十幾年前,我們還是冤家……你不要別緊張,他吃不了我……”
小姐與龍奕有交情?
子漪心下微微一舒,轉而又開始納悶:這天下第一公子的名號,是何等的響當當,可等見到了真人,怎麽越看他越像一個耍無賴的纨绔弟子,剛才在外頭,是有點公子範兒,可到了她家小姐跟前,怎麽成這德性了?
“呃,小漪,他這個人就這樣,說話永遠沒一個正經……就像個無賴,不必理會,習慣了就好!”
“無賴?”
龍奕聽着嘴角直抖,吹胡子瞪眼的直叫:“臭丫頭,你當真長大了,膽也大了是不是,居然敢稱我堂堂第一公子做無賴?”
“啧,什麽叫長大了膽也大了?我這膽子可是自小練出來的……你也不想想當初我是怎麽認得你的!”
銀鈴似的笑聲,是如此的動聽,車子緩緩動了起來,明快放肆的笑聲一陣陣傳出去,惹來路上行人頻頻回望。
龍奕的眼皮突突的直跳,記憶裏的笑聲便是這樣的動人心弦——十三年前,她能笑的那麽明媚,十三年後,依舊如此純淨動聽。
他在心頭輕輕嘆息,如此美的笑聲,他真想造一處金屋,将她鎖在裏面,只許她笑給他一個人聽,嘴上輕輕罵了一聲“小妖精”,眼裏卻不覺跟着溢開笑。
等笑了,他又記起這家夥是何等的沒心沒肺,不由又沉下臉來,瞪着那也想笑出來的青子漪“哼”道:“她可以笑我,你不可以!”
這麽一叱,子漪低頭把笑聲咽進了肚子,心裏直想龍少主倒真是逗趣。
先前她沒有仔細看,這會兒再細看他這面相,真的俊的一塌糊塗,第一公子配“青城公子”這倒是瞞配的,可惜人家有未婚妻……
“琬兒……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也不肯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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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滿意的感慨了一句,極想伸手再摸摸那一頭柔軟的絲發,記得十三年前那一個月,她常常散着亮閃閃的絲發鑽到他床上,她說她害怕一個人睡,在家的時候,她常常跟哥哥一起睡……如今想來,這些事恍若昨日。
“現在不是以前了……龍奕,你下車去!我不想砸了慕傾城的名聲……這是我最最不想看到的事,你懂的不是……”
金淩淡淡的又下起逐客令,惹得龍奕直皺眉,不過,他也不想給她惹麻煩,想了想後,爽快的答應道:“好,我可以下去,但你得回答我一件事……”
“憑什麽我要回答你?”
金淩懶懶的反問,不喜歡他話裏那種似乎威脅的調調。
她這人生平最最讨厭被人要脅,這一點,好像和九無擎有點像,難不成他以為東方若歆在他手上,她就必須什麽都得受制于他了嗎?
“就憑你曾叫過了我一個月的虎頭哥!”
幾縷陽光自被風吹開的窗簾內射進來,映在龍奕那張英氣俊爽的臉孔上,那真摯的神色,讓她想起了當年受傷時他照看她的那段日子——他們曾經禍福與共過,雖然沒幾天,可是,正因為他的不離不棄,才令她得以重新回到熙哥哥身邊。
心頭一軟,便點了頭:“嗯,你問!”
“十三年前,你是怎麽逃過一劫的?”
金淩慵懶的眼神陡然一利:
“你知道十三年前我經歷過的事?”
待續!
祈福奇遇 3
三
“我怎會不知道?那日,我跑掉之後,一直放心不下你,就一路随尾在你們身後……你們去哪,我就去哪?你們被抓了去,我暗中潛進去那個山莊,差點被人發現,死在裏頭,後來好不容易死裏逃生,趕到渡口時,就見你們上了船……”懶
龍奕生帶嘲弄的道起了生平幹過的最最愚蠢的事……
金淩張了張嘴,有點驚訝:“原來熙哥哥說好像有人在暗中跟着我們,是真的——”
龍奕一怔,沒想到那個和他長的很像的少年那麽厲害,他跟蹤的那麽小心,他還是發現了他?
“喂,你幹嘛跟蹤?還有,我都要走了,你都不出來跟我道個別,這麽小氣,太不夠義氣了!”
其實當時,他本想過去和你道個再見的,很想知道她家住在哪裏,以後若有機會就過去找她玩……
“喂,這怎麽能怪我?當時是你們走的那麽匆忙,我能趕得上才怪……”
他悶悶強辯。
這是借口。
那天月兒分外明亮,他看到這個小鬼賴在那個燕熙懷裏,開心的眉飛色舞,心裏很不痛快——在那樣一個圓月夜,他獨自立于怒吼的狂風裏,聽着她歡快的笑着,嘴裏直叫:
“好哦,好哦……終于可以回家了……熙哥哥,我想爹地想的都快死了,你想不想?想不想?還有還有,我想死我們房裏那只小怪怪了……真想立馬飛回去抱它……唉,不行,現在抱不了……我想抱啊……熙哥哥,小怪抱不了,我抱你好不好……你跟小怪一樣,暖的可以讓人舒服死……嘻嘻!”蟲
那只小怪怪,聽她提起過,是一只渾身上下找不出一根雜毛的“波斯貓”,她走後,龍奕為了懷念,便把聖虎的名字改為了小怪……小怪為之抗意過,他懶得理會。
“是這樣的嗎?”
她表示懷疑。
“要不然你以為是什麽原因?”
龍奕白她一眼,打死也不承認那時心裏正吃味,才慢慢喜歡上的一個“活玩具”叫人搶了回去,他能不郁悶麽——對極了,很多年以後,他才懂當初的那種怪味兒,可是稱為是“喜歡”,而這種“喜歡”促成了如今的另一種“喜歡”。
她再次皺皺秀眉,他已轉開了話:
“後來,我在回去的路上聽到有些人鬼鬼祟祟的,抓來一問,才知道他們曾在船上動了手腳。我想雇船想把你們追回來,風太大,沒有人肯出去冒險,我就弄了匹馬沿河追,卻在十字路口失了方向。我不曉得你們會去哪裏,根本沒法追你們回來……等天亮後,風小了,我派人四下尋尋了兩天,才在下游找到了那只船,以及一些被燒毀的屍骨,獨獨不見你。我不甘心,一連又找了幾天,找到的是本該穿在你腳上的繡花鞋,燒了大半截……那時,我真以為你死了……”
“哦,是這樣啊……”
他陳述的語氣很平靜,但是金淩可以感覺到一股濃烈的感情在裏面勃發——當時,他以為她死了的時候應該很難受,即便隔了這麽多年,她還能感受到他的壓抑的情緒。
她有點納悶,那些日子,他是那麽的惱她,怎會在她離開後,還能在暗處默默追逐他們的腳步。而想到那日發生的事,她的心就忍不住疼的直抽搐,思量了好一會兒,聲音幽幽低低的答了上來:
“嗯,那日,船漏水,又莫名着火,我們全落到了江裏,我和熙哥哥被急浪沖的很遠,後來,我得救了,熙哥哥為救我,被浪花卷走了……我們折損了很多人,很多侍衛,還我姨娘,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又後來,我回家了……事情就是這樣的……這番我會來,全是因為想找我熙哥哥……他有可能還活着……所以……”
說到最後,她突然覺得自己說的有些多,立馬閉了嘴。
“所以,你進公子府,是為了你熙哥哥……”
不得不說龍奕這個人,精起來真的是賊精賊精的,她只提了一個頭,他就能把事情全部歸納總結,然後得出的結論,是如此該死的精确。
金淩盯這個男人直看,心頭那個悔啊:“以後跟你說話,真的得小心一點!”
龍奕這下心中有了底,嘿嘿一笑,伸手揉她的頭發:“連我也要防,這樣不是太累了嗎?以後防誰都可以,就是不能防我……我是誰……我可是你未來的夫君……呀……你又打人……”
完全無視車內還有別人,青子漪看到他這種親密的舉動,小臉微微一熱。
金淩可不樂意他親近,狠狠将他拍開,不高興的道:
“是你自己讨打!沒事就給我瞎鬧……龍奕,你的未婚妻在城外,別沒事拉上我墊底……”
橫眉豎目的打掉他那只想占人便宜的手,金淩另外又踹去一腳,差點就把人踢出去。
“好了,現在問也問完,下車去……”
“我就不能待着?”
“女孩子的名譽很值錢的……要是臭了,我賠不起,你也賠不起,傾城已經夠可憐了,麻煩你別再壞她名聲……”
“好,那再問最後一個問題……”
“喂,你問題怎麽就那麽多?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我是不是男人這種問題,麻煩你別再問第二遍……你要是再敢問第二遍,我就讓你何為男人……呀……”
他極度危險的慢慢湊過臉去,邪氣的臉孔上布滿壞壞的吊二郎當的笑,距離近到幾乎讓子漪以為這個公子想輕薄小姐,也就這個時候,她看到小姐秀眉一揚,拎起裙擺狠狠賞去一腳!
這一腳“橫掃千葉”,絕對使了十分力道,但聽得某人“呀”一聲,眼前沒了人影。
就被踹了出去的龍奕,只覺胸口悶悶發痛,一屁股差點摔在地上,好在人家功夫好,一個縱身,就翻了起來,馬車外,緊緊跟随的玄影看到自家公子就這麽被慘無人道的踢了出來,驚歪着嘴:天吶,這個女人,這麽潑辣……少主的偏好果然異于常人吶!
“臭丫頭,你你你……沒心沒肺……”
龍奕氣的哇哇直叫,枉費他待她這麽好,她居然冷不伶仃就搞偷襲,而且這腿上功夫竟是如此了得,他沒有防備,慘兮兮就着了她的的着。
正想追上去算帳,街上有行人在驚叫:“呀,你們看,這是什麽,好漂亮的雪雕!”
明藍的長空上不知何時飛來了一只形體小巧的雪雕,渾身雪白,就像是有靈性一般,在他頭上盤旋了數圈後,生生就落到了龍奕肩上,小小的腦袋瓜歪着,沖他叫了一聲,一雙黑黑的小眼珠透着好奇,抖抖翅膀,一副邀功的模樣。
這是他養的小東西。
龍奕看到雪雕,劍眉微眯,打住步子,将這大膽的小東西一把扯下肩膀,自它腳上取下信箋,不若平時那般給它犒賞,随手就将它扔了出去。
雪雕展雪白無瑕的雙翼,在空氣裏撲騰幾下,轉而沖向長空,繼續在龍奕頭頂盤旋,憤慨的連叫幾聲表示抗意。
龍奕哪能聽不明白,心裏悻悻的想:這年頭,連畜生也懂恃寵而驕,有點不耐煩的自懷裏掏出一包牛肉幹,抓了幾塊往空中扔出。
那只雕兒眼尖的很,立即俯沖下來,形似利箭,幾個漂亮的空翻,飛快的将四散開去的牛肉幹銜住,這一幕令街上的百姓看得是瞠目結舌。
讨到賞的雪雕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看完手上的剛剛得到的消息,龍奕一斂眉目,幾個箭步,飛身躍上雪龍駒,一邊勒馬缰,一邊沖着遠去的馬車奔過去:“喂,臭丫頭,我有事,不去福寺了,你自己去玩吧……回頭我再去找你……有些事,我還要和你說一說……回見!”
扔下一句話,也等金淩應答,他勒轉馬頭,叫上玄影往來的路上沖了出去。
車內,金淩倚着車壁,閉着眼,什麽也不說,耳根總算清淨了,她長長吐了一口氣。
馬車繼續搖搖晃晃的往前走去,再次睜眼時,就見青子漪盯着自己在笑,秀氣的小臉上全是玩味的神色:“這個龍少主,倒是怪有趣的……小姐怎麽和他認得的?”
“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後有機會再說與你聽……只是這個人越大越沒個正經……”
金淩有些頭疼。
“小姐指的是他要娶你的事嗎?他若沒有未婚妻的話,倒是一個不錯的姑爺人選……”
青子漪當真覺得他們兩個挺般配:“小姐這個年紀當真該嫁人了……”
金淩哼了一聲,白眼,心裏微微生起一些痛,若是當初燕熙沒有被弄丢,要是那一年他有跟着他們一起回去九華,如今的她早該是他的妻了,也許連孩子都能已生養了不知幾個,此一想,小臉不覺微微一燙,嘴裏不由喃喃了一句:
“子漪,我有未婚夫。等找回了他,我就嫁!”
****
福街,福樓,那是一間極為尋常的茶室,來來回回皆是布衣白丁,舞榭高臺之上正唱着鍄京城內有名的大戲,皆是一些通俗易懂的曲上,臺下,祈福歸來的平民皆在那裏津津有味的聽戲,形形色色的人在這裏來來往往的進出,有落魄的書生,有行江湖的郎中,有算命的相士。福樓的收費不會很高,一吊錢,就能舒舒喝上一壺清茶,聽上一下午的大戲。
易過容的東羅緩緩的走進福樓,叫了一壺茶水後,也不見得吃,就慢條斯理的往後院而去。後面設着賭臺,賭的籌碼不會很大,在這裏玩的是一個開心。
東羅繞過賭坊,借着尿遁,閃進了毛廁邊上一柴房,自秘道而入,沿着長長的小道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後,自一幢小樓的衣櫃內走了出來,而後往水邊小築而去。
這是一處安靜的小閣樓,不遠處有個碧水汪汪的小池,樓前種着花花草草,樓後栽着一排排松柏,筆直挺立,就像一支訓練有素的軍士,沿途三三兩兩站着幾個雄糾糾氣昂昂的護衛,看到東羅時,彼此打着打呼。
東羅直徑上了樓,聽到房內有說話聲,便在房門上輕輕叩了幾下,靜立着召見,不一會兒,九公子在裏頭低聲說了一句:“去吧!自己注意點!”
有人應了一聲,從另一個方向的秘道離開。
待房內沒了聲音,九公子揚聲道了一句:“進來!”
東羅推門走進去,看到九公子靜靜的坐在輪椅裏,沒有戴面具,只罩一張人皮面具,離了公子府,他便不是九公子,自不會再帶面具。
此刻,他臉上的面具極為清俊,眉是劍眉,如剛剛磨礫出來的寶劍,銳氣逼人,鼻是挺鼻,似俊拔秀絕的山峰,臉是俊臉,白皙如玉,無半點瑕疵。
這張臉,東羅不曾見過,是公子昨夜裏制出來的,今天是第一天戴上去,還是東羅親自給公子敷上去的。如此這般一裝束,再着上一襲白衣,便盡顯了公子自骨子裏流露出的風~流冷俊,一身秀絕的風骨,足可颠倒衆生。
可他有點不明白公子:沒事裝扮成這樣,是為了什麽?
九無擎平靜的吃着手上溫燙的清茶,問:“說吧!鎮南王府邊有什麽動靜!”
聽到問,東羅一凜,道:
“回爺,昨兒夜裏,當真有人曾偷偷進過傾閣。那人功夫極好,似乎是青城公子身邊的人,兩個人待在房裏不知商議什麽,那人直到很晚才離開,而樓中有兩個女人一直在給他們樓外把風。今早,慕小姐起的很晚。用過早膳後,就待在房裏不曾出來過。後來晉王進了鎮南王府,但并不是去歸還信物的。晉日答應了慕小姐提出的要求,可慕小姐卻又把婚事押後兩個月再議。緊跟着,拓跋弘和東方軻一起進了宮。慕小姐則去了玉錦樓,似乎是去找雲太子的,結果撲了一個空,遇上了龍奕,一起來了福街。在福街上,龍域大公主和二公主派人來請龍奕出城迎聖物入城,因為出言不遜,被青城公子身邊的子漪姑娘狠狠折辱了一番。龍奕更是大發了一番雷霆,那些人才走掉。後來,他的靈雕不知帶了什麽口信過來,他轉頭就跑,現在,慕傾城正趕去福寺,我們的人在後身跟着!”
東羅極為詳盡的把慕傾城到現在為止的行蹤禀了一遍。
九無擎認真的聽着,最後“嗯”了一聲,揮揮手讓他下去,其他什麽也沒有說。
東羅站在那裏看着九無擎,沒有下去:“爺真有意娶慕傾城?”
這件事,傳開來時,他們都楞了,他們聽爺說過,這輩子,他不會娶妻,怎麽突然之間就改了初衷,改的又是如此的突然。
九無擎不說話。
東羅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答,情知自己多嘴了,默默退了下去。
室內一片安靜。
除了金淩,這輩子,他不會另娶!
可是,他知道,這輩子,他是不可能再娶她了……
九無擎輕輕一嘆,頭無力的的靠在椅背上,滾着輪椅到窗口,推開東窗,是一片清澈如水的天空,在遙遠的東方,有一個神洲,那裏有他的故鄉,是夢想的地方,多少個午夜夢回想着那邊的一切,多少次在別的女人身上可悲的爬下來,讓他覺無顏以對心頭的絕望。
他已經徹徹底底髒了,五年以前,他雖然殺人如麻,卻還保持着最後的尊嚴,至少他的身子是幹淨的。
偶
然,他還能憧憬母親為自己治好臉孔,而後回去故地,歡歡喜喜的娶那個小淘氣,喜慶的洞房花燭,挑開喜帕,會看到小淩子含羞帶笑的撲向自己。
現在,他髒的再也洗不幹淨,再也沒了那份奢望,她卻又活生生的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他鼓不起勇氣告訴她他便是她要找的人,第一,時機不見,第二,他自慚形愧,可是,他忍不住又想靠近……以另一種身份走近,哪怕只是說說話……
“那個女人并不是慕傾城……她是誰,能讓主子如此魂不守舍?”
書櫃突然咯咯移動,不一會兒,自裏面走出一個勁衣的俊面男子,面露疑霜的盯着九無擎瞅。
“這不關你的事。”
“主子!”
“劍奴,我出去一趟,晚上我若不回,你便化成我的樣子回去公子府!”
九無擎淡淡的回答,站起身,自未關合的書櫃空隙間間緩緩走了進去。
他要去福寺。
*****
福寺有幾百年歷史,平時香火就鼎盛,這番遇了大會,入寺祈福的人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放眼望去,你能看到的除了人頭就是人頭,除了一團團喜氣洋洋的衣裳,就是一只只紅紅的燈籠,一個個大大的金字福。
下了轎後,金陵就被眼前這壯觀的情景給驚到。
“傾城,難道我們……要這像他們那樣擠進去?然後像他們那樣擠出來?”
子漪不太喜歡這樣的熱鬧,小時候她就是跟爹娘去廟會的時候,不小心走丢的,後來,她就被拐進了青樓,那一年,她九歲。
“去那邊的桃花林看看吧……阿大,你折回一品居弄點吃的去,要素的哦!”
她特意叮囑了一句,阿大點頭駕着馬車去給主子買吃的。
熱鬧的地方,最能讓人傷感。
小時候,她是特別喜歡熱鬧的,後來呢,母親離世,姨娘和燕熙失蹤,她的生命便殘缺了,害怕過節,害怕喜慶之中尋不到可以依靠的身影。雖然她還有父親,可是,自母親離世,父親越來越少話,雖依舊給予着她千萬寵愛,可感覺總是不太一樣了。
這麽多年,她一直在冷冷清清的寂寞中努力的長大,祈連山間那一片連綿不絕的桃林,見證了她從一個孩子長成了婷婷玉立的少女。
“我們去看桃花!”
****
福寺後有一大片桃林。
桃開初綻枝上,桃葉只吐出一點綠芽。
繁華之中另尋清靜,清靜之中自有繁華。
一曲輕快的《少年游》在九轉百回的小徑上回蕩,帶着少年人特有的俏皮以及生機,在淡靜中喧染着一種別樣的熱鬧,讓人可以清晰的勾畫出這樣一幅絕美的畫卷:
陽春三月,少年結伴,或是策馬而歡,而或攜手折青,或是朗朗吟對,傾露着少年人特有的報抱以及遠大的志向……在百花齊花的春日裏,會讓人情不自禁的憧憬前程,無關勾心鬥角,無關陰謀詭計,無關兒女情長,有的只是一種豪邁,一種蓬勃向上的朝氣……
琴聲劃過,微風掠過,枝頭早綻的桃花紅着粉嫩的臉孔笑着,靜看她慢慢的尋音而至。偌大的桃林,只見桃花朵朵似笑容,只聞琴聲縷縷勾魂魄,卻覓不見彈琴之人藏于何處。
二人慢慢越過一個小土丘,才隐約看到不遠處的林間涼亭內,有一白衣男子靜靜的盤坐于琴臺前,一個少年侍僮侍坐在邊上正以蕭聲相和,主仆一彈一吹,怡然自樂。
而亭前,另有一個高大粗犷的武者盤坐在桃樹下,正在認真的拭劍,與他相隔不遠,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小徑上,兩匹駿馬低頭吃着剛剛冒出頭來的嫩草。
金淩帶着青子漪自馬車邊走過,瞟了瞟那兩匹馬,不是行家,若不細細看,還真看不出這是兩匹上等的馬匹,腿腳不夠高,馬姿不夠矯健,可渾身發亮,目光極為神氣——即便不是萬裏挑一的寶駒,也絕對價值千銀。
由馬及人,可見其主人必是一個非常之人,單憑這絕妙琴聲足可證明。
她忍不住緩緩走近。
守在樹下的武者看到有外人闖入,眯眼戒備的瞄了一眼。
她友好的朝他點點了頭,站定在原地靜靜的聽着。
許是這武者感不到敵意,雖站了起來,卻并沒有驅趕的意思,她便得寸近尺的走近了幾步,待看清楚那白衣男子容顏時,不覺微微一呆——
很清俊飄逸的臉,飛眉入鬓,鼻挺若梁,唇若丹霞,面色白皙,襯着那一襲白衣,便若天上下凡之仙谪,垂眉撥弦的樣子,優雅之極……
她和青子漪對視了一眼,二人皆看到了對方眼裏的驚嘆之色。
子漪湊到她耳邊說道:“人人都說盛會之時,天下英雄豪傑、名家公子皆會聚集于此,如今看來果不其然,一個龍少主已是非常之人物,眼前這位,一看也是俊傑人物……彈的如此好琴……”
金淩點頭,人若琴聲,心志必奇偉。
一曲終了,頓掃心頭疊疊紛擾,金淩不自覺的拍手稱啧:“好琴……聞君一曲,心曠神怡!”
清風拂動,脆語似莺,全無女子之嬌媚。
撫琴男子緩緩擡頭,目光靜靜的落到亭前蒙面少女的臉上,清涼如秋風的目光,如遠天之白雲,那淡冷的神色竟與那生氣勃然的琴曲截然不同。
金淩被那老神入定般的寧靜眼神看得一楞,原以為是一個英氣煥發的熱血兒郎,卻原來是一個淡泊如水的隐士,明明眉目俊朗,便如初升之朝陽,偏偏有什麽迷霧掩住了那萬丈光芒,涼涼似水,似露,似霜,似經歷過人生千世萬世的蒼桑。
她抱以喝彩,投以贊許,與之攀談,他心高氣傲,可一走了之,但他既沒有惱,也沒有走,只是深深的瞅着。
“呃……我可曾打擾到你?”
金淩笑笑,眼珠子裏毫無掩飾的露出欣賞之色。
沒有表情的臉孔,漸漸地,浮現出一種極為隐約的變化:那好看的薄唇,慢慢上揚,勾出了一朵類似微笑的弧度,深而涼的黑瞳,似有朦胧的柔光閃過,他搖搖頭,表示沒有受到驚擾,卻還是沒有說話。
金淩不覺回頭和子漪對望了一眼,兩人心下都覺得這人有些怪,怎一聲不吭,全沒有琴曲顯露那般英姿飒爽。
“這位小姐,我家公子身患啞疾,不能說話,不能回答小姐,還請小姐見諒……難道小姐懂得琴音,相逢不如巧遇,不如到涼裏坐坐吧,我家公子平常也難得撫琴,今日能遇得知音人,也算是一種緣份。”
侍在白衣公子身側的書童,十三四歲的樣子,唇紅齒白,眉目間隐約透着秀氣,口齒清楚而流利,說的一番話道明了原由,倒是一個很會察顏觀色、玲珑剔透之人。
“對不起,我不知道……”
真是好可惜,這麽一個俊美的男子,居然是個啞巴。
金淩又沖這個感覺頗為親切的男子投去幾眸,心裏嘆息不已。
“沒關系。我家公子不會放在心上的!小姐既懂音律,不如進亭來與我家公子合奏一曲如何?我家公子因為身有疾症,極少出來,難得遇難上一個懂他琴音的人……”
這個侍僮甚為熱絡,笑盈盈的邀請着。
白衣男子輕輕舒展着那淡漠的劍眉,緩緩站了起來,徐步走到亭前,伸出手來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眼底極難得露出了幾分期待之色。
心懷啞疾,無法與人正常交談,心裏一定很寂寞,剛剛一曲輕快的曲子,反襯的正是他那種難盡言的情思吧……
白衣飄飄,如仙欲去,滿身落寞,如影相随——
不知怎樣,看到他一身衣衫飄然的樣子,她不知不覺就想到了燕熙一襲白衣滿身俊爽潇灑的模樣兒,情不自禁就點下了頭去,蓮足不由自主跨步上去,卻忘了提起裙擺,一腳嘴踩下去,待感覺不對勁時,人已經失控的趔趄了出去。
“呀!”
她驚呼着,眼見得要磕到臺階。
“傾城……小心……”
子漪過來欲搶,沒能搶到,只看到小姐以一個親密的姿态撞到了那個陌生男子懷裏。
微風裏,白衣男子第一時間伸手雙手,搶上一步,輕輕就扶上了金淩的柳腰,自然而然就将她摟了過去——那種舉動,就好像他曾做過成千上萬次般,帶着某種熟稔,而沒有半分生分。
臉孔沒有像預料之中那般磕到地上,而是悶悶頂到了某人的胸骨上。
那種撞擊的感覺有點似曾相識。
而後,一股清涼的味道沖進鼻子裏來,是一股藥香和着幾縷隐隐約約的薄荷的清香,醞釀成一抹奇異的男子氣息,濃烈的沁入鼻間,鑽進心裏,滲進四肢百骸。
金淩只感覺到了腰間一緊,有人将她抱起,面紗在這個時候,一不小心被扯落。
金淩情知是那名陌生男子扶了自己一把,心裏微微一臊,擡頭想說謝謝,卻沒想到他正低着頭,這般一擡頭,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她微啓的朱唇,輕輕的自他的下巴、薄唇、挺鼻上滑過,帶着一抹淡淡的少女芬芳,不知不覺就把自己保護了十幾年的“初吻”獻給了某個才初次見面的男子……
那速度極快,她依約感覺到一陣清涼,一陣溫潤,一陣異樣的薄荷氣息鑽進唇齒……一個暧昧生香的“吻”,早已悄然生成,在看到他眼底擔憂的神色漸漸變成愕然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見不得人的“糗”事……
俏麗的臉孔,唰的一下通紅通紅,金淩但覺臉孔滋滋滋的燙起來,急忙忙将這個輕輕攏住自己的男子推開。
“呀……”
推的太過猛,又踩到了身後的裙擺,她緊跟着“啊”了一聲,就要往後倒,白衣男子穩穩一飄,再次将她撈起,那只有力的手臂圈住她的腰,輕輕一扯,她再度撞進了他的懷裏。
魚鱗似的臉孔上,就像被火燒了一般,她只聽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在急跳,也聽到男子胸膛內那微微有點亂的心跳。
“你……你放開我吧……不好意思……我……我踩到裙子了……這裙子……我穿的有點不太習慣……我不是有意冒犯你……”
等這話冒出來以後,金淩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沒必要解釋的這麽清楚啊……
太囧了!
囧到家了!
金淩只要一想到母親教的那個“囧”字,整張“醜醜”的小臉就全部擰到了一起——
說真的,她已經很久很久沒這麽囧過了……
啊啊啊,有沒有地洞,她想鑽進去将自己埋了,難得遇上一個讓自己倍感親切的人兒,她居然就出了這樣大的醜。
待續!
其實,晨很厚待無擎的不是,“初吻”啊,終于毀在他手上了!嘿嘿!
祈福奇遇 4
更新時間:2012-3-29 0:10:28 本章字數:7792
四.
白衣男子的睫毛又長又密,聽得她的話,眨了眨,沒有一下子放開,而是托着她站穩,又彎下腰,極好心的給她扯了扯半截猶被她踩在腳底下的碧色裙角,而後,斯斯然的擡頭,沖着她看,似想笑,終沒有笑,只勾了勾唇角,滿臉的線條柔軟着,陽光落在他清冷的臉孔上,仿佛有疼惜的光一閃而過……
空氣裏,似有暧昧的氣息在流轉,在桃花的暗香裏慢慢的滲透出來。
四目相對,他揚眉,凝睇,深視,而她驚呆,起惑,生疑,只因為他這樣一個舉動,如此的溫柔,如此的體貼,如此的似曾相識……
記得兒時,母親知道她的性子野,平常時候,給她準備的衣裳不會很花俏,會投其所好,讓人置辦一些省淨利索的衣裳,以便于行走,便于嘻鬧。母親常說她玩鬧時全沒半分千金小姐的範兒,整個兒就像一個頑劣的野孩子,只有熙兒才能管住她。母親是很縱容她的,從不會刻意苛求她,也不會用條條框框的規矩來管束她。但是等到逢年過節時,母親就不會由着她任性妄為——穿上那些與身份匹配的繁瑣盛裝去參加夜宴,學做一個名門閨秀,展現家族泱泱之風範,那是她作為父親膝下唯一掌上明珠所必須做好的功課。
金淩實在很不喜歡華麗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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