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4)

見到他是在五歲那年，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以為他是個陌生人，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葉從嘉仿佛意識到什麽，不說話了，只是更用力地攬緊了我。

“我媽是通信工程師，生下我的時候正處在事業上升期，一年裏幾乎有四分之三的時間都在外地培訓進修。”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被扔給我奶奶帶。我奶奶嫌棄我是個女孩，不肯帶我，曾經把一整瓶硫酸潑在我胸口。”

說到這裏，我感覺到葉從嘉摟着我的手臂突然一抖，然後他的另一只手探過來抓住了我的手，和我緊緊地十指相扣。

“三個月後，我二叔有了第一個兒子，我奶奶就立刻扔下我，回去帶孫子了。于是，我有了我第一個保姆，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我低下頭，看着我們十指緊扣的雙手，有些出神，但仍然本能般地講述着，“小時候，別的同學總羨慕我家裏沒有大人管着，可以随便看電視。但是他們不知道，我一點都不想一個人生活。”

“我的第三個保姆喜歡看恐怖片，每周周末晚上都要帶我一起看，我吓得一直哭，她卻看着我笑不停……那時候，我真的很怕，但是沒有人可以保護我。後來漸漸地我就不怕了，我跟她一起看，甚至主動去租更恐怖的鬼片回家看，終于把她吓走了……”

“好了，不要再說了！”葉從嘉突然停住腳步，将我一把抱進懷裏，打斷了我的話。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看恐怖片了。”

葉從嘉滿含憐惜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阿言……”

我狀若未聞，繼續述說着，“後來我聽同學說，只要他們考試考好了，爸爸媽媽就會帶他們去公園玩。所以我就開始很努力地學習，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後來還跳了兩級。但是我發現，即使我考第一名也沒有用，我媽只會在電話裏說，

‘嗯，很好，繼續努力’，然後就沒有下文了。其實我不是一定要去公園，我只是想見見他們。”

“再後來，上了初中，大家都開始叛逆，很多同學都抱怨被父母打罵。我爸我媽從來沒打過我，他們說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他們壓根就……不管我。所以我開始逃課。你知道嗎，葉從嘉？”我擡起頭，對上他晦暗心痛的目光，“初二上學期，我整整一個學期都沒有上過課。”

“阿言……”

“那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挨打。”我無所謂地笑笑，“我爸我媽都回來了，然後我媽狠狠地打了我。我以為我終于找到了一個吸引他們關注的辦法，但是我媽說，如果我再這麽不聽話，她就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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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現在想想，她當時也是氣話吧。但我那時候真的吓到了，比起被徹底抛棄不要，我寧願沒有他們的關心。所以從那之後，我又變回了以前那個聽話的何悅言，只是，我再也不去奢望什麽了。”

即使已經能冷眼看待這些過往，但不知為何，跟眼前這個人說起來的時候，我還是感到了一絲深刻的委屈。

大概是因為終于有了依靠吧……

我突然可以稍微體會商林希對申子杭的感覺了。

吸吸鼻子，我努力平複下突如其來的壞情緒，然後退出葉從嘉的懷抱，擡頭看着他，認真道：“葉從嘉，你說我是一個很慢熱很冷情的人，我承認。但是我想告訴你，我不是一直都這樣的，也不會永遠都這樣下去。我只是……已經被提前消耗掉了太多的信任和期待。”

“我曾經那麽努力地去喜愛別人，也渴望得到別人的喜愛，但是我失敗了。所以我選擇把自己封閉起來，因為我知道，只有自己才值得依賴。別人的喜愛是我不能掌控的，說沒有就沒有了。把自己的尊嚴和信任交托給一份自己不能掌控的東西，太危險了，一旦被背叛，就将粉身碎骨。”

葉從嘉的眼睛裏流露出明顯的痛惜，我心底一酸，眼前悄悄模糊起來。

“你問我為什麽不相信你喜歡我。很簡單……”我終于忍不住哽咽，“因為我曾經那麽努力、那麽努力了，但是還是不能讓我爸媽喜歡我。所以我一直覺得，我是個不值得別人喜歡的人。你說，你怎麽會喜歡上一個不值得喜歡的人呢……就算你現在喜歡我，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發現我不值得喜歡，那你還是會離開我……葉從嘉，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這一刻，我終于在葉從嘉懷裏嚎啕大哭，像是要把過去十七年來的心酸和恐懼都哭得一幹二淨。

葉從嘉緊緊抱着我，低低的聲音不停地在我耳邊重複，“不怕，不怕，阿言，我在這裏，不怕了，我不會離開你，不怕了，不怕了……”

我用力搖頭，哭得聲嘶力竭，根本一句話聽不進去，“你會的！你會的！當你發現我沒那麽好的時候，你就會離開我……”

“阿言，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葉從嘉雙手捧起我的臉，眼神裏含着焦急和心痛，卻又專注得不可思議，“阿言，我承認你不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生，性格也不是最溫柔的。但我發誓，你是我見過的最堅強、最勇敢、最善良、最有擔當的女生。”

我怔怔地望着他，眼角的淚水不停。

“阿言，你想不想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麽時候？”葉從嘉伸手替我擦眼淚，放軟了聲音說話，眼神溫柔得近乎于癡纏。

我茫然地點頭。

他輕輕一笑，那個笑容好看得令人心口發痛，“你還記得三年前的大地震嗎？我第一次見你，就是在那時候。”

怎麽會不記得？那次震驚世界的地震，大概是我第一次意識到父母還是在乎我的，畢竟他們當時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都是着急萬分的。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逐漸放下了對他們的怨怼，開始試着原諒——他們只是沒有那麽關心我，但是好歹還是有一點點關心我的吧……

這樣就夠了，已經足夠了。

我張張嘴唇，忍不住哆嗦一下，然後才慢慢道：“我……不記得見過你……”

如果是葉從嘉這麽出色的男孩子，我見過一定會記得。

他笑着替我将被眼淚浸濕的劉海撥開，繼續溫和地說道：“那時候我在角落裏，你當然沒注意到我。”

“是在哪裏……”

“在臨江醫院，記得嗎？”

我的記憶一點一點浮上來，在臨江醫院……“是我做義工的時候？”

葉從嘉點點頭，眼神不自覺地游離，明顯陷入了回憶。

“那時候，我外公在地震中受傷了，我們一家人送他去了臨江醫院。我等在醫院大堂的時候就看見了你。”

他的目光落回了我面上，其中灼熱的情愫看得我胸口直發燙，“我還記得你那天穿的是一件藍色的襯衣，手腕上系着綠絲帶，一看就是志願者。所有人都在大堂裏走來走去，哭的哭，叫的叫，只有你一個人守在那個角落的病床前面，安安靜靜地陪護那個老人。”

“我……”他突然停頓了一下，“我看見你握着她的雙手，一直不停地給她擦汗，彎着腰陪她說話。我說真的，她真的很髒，全身都是泥土，還流了好多血，我連那麽遠遠看一眼都覺得可怕。可是你就那麽勇敢地陪在旁邊，還幫她剪指甲。”

“你知道嗎？我親眼看着你替她把十個手指的指甲剪得幹幹淨淨，還拿锉刀一點一點地锉平，我心裏真的……”葉從嘉眼睛紅紅地看着我，突然有一絲赧然，“阿言，我當時真的……感動哭了。”

“後來

她被護士推走的時候，她拉着你不肯放手。你一直勸她，對着她笑，那個笑容，真的是……”他突然重重地喘了一下，“阿言，我願意用我一生，去換你那樣的笑容！”

這句斬釘截鐵的話仿佛一把刀，狠狠地斬斷我混亂的思緒。

我愣愣地看着葉從嘉，過了好久，才哇的一聲哭出來。

葉從嘉再一次抱緊我，不再說話。

同樣是哭，但這一回，我能明顯感覺到自己情緒上的不一樣。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傳說中的喜極而泣，但我相信，這一定是我最釋然最盡情的一次流淚。

我好像終于找到了力量。

老天爺怎麽可以對我這麽好！

老天，我真的幸福得想哭！

良久之後，當我終于發洩完畢，葉從嘉才在我耳邊緩聲說道：“阿言，我知道你現在還是很難去信任別人。但是，我會用以後的行動來證明。我不貪心，只要我們每在一起一天，你就多信任我一點好不好？”

“我不要你用全部來信任，我只要你全部的信任。”

我顫抖着大口呼吸，終于從潮濕的喉頭擠出一個字，“好。”

作者有話要說：我挺住了……

但是為毛我更了在文的目錄上顯示不出來啊我次奧……撓牆

☆、十八章：落定【正文完結】

高考成績下來的那天，我和葉從嘉相約去看了一場電影。

電影散場後，我們坐在空蕩蕩的電影院裏，一起撥通了查分的號碼。

聽着手機裏不緊不慢傳出的聲音，我緊緊握着葉從嘉的手，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掌心正滲出灼熱的汗水。

語文，數學，英語，理綜……總分……

“啊——”我下意識地尖叫一聲，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葉從嘉也跟着站起來，二話不說将我狠狠抱住。

“阿言！阿言！”他急切的聲音落在我耳邊，輕而易舉地催出我欣喜的眼淚。

“葉從嘉！葉從嘉！”我也喪失了基本的思考能力，只知道一遍一遍地叫他的名字。

激動了好一陣，我才稍微平靜下來，趕忙拉着他問道：“你多少分？”

葉從嘉笑笑，神情不怎麽在意，“688，你呢？”

葉從嘉早就确定了保送北大，分數對他而言就是個數字，根本沒有意義。我估計他考試的時候也沒有全力以赴，不然不會是這種漫不經心的樣子。

我清了清嗓子，狡黠一笑，“你猜我多少分？”

他失笑地揉了揉我的頭發，“少作怪，快說。”

他每次一揉我頭發，我就會心軟，也不知道為什麽，于是乖乖交代道：“好啦，我總分696。”

葉從嘉的眼神一亮，随即張開手臂再次用力抱了我一下，“好樣的！”

經過高三一年的洗禮，我們早就對考題難度和分數水平都有了自己的評估标準。今年的高考題做下來，無論是我還是葉從嘉，都感覺難度只能算中上，估計大家都不會考太差，只是最高分不會超過710，這種情況下，我考個696已經是很理想的了。

更何況，我還拿到了北大30分的加分錄取獎勵……

直到這一刻，我才百分百确定自己能跟葉從嘉上同一所大學。

我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氣。

######

在外面玩了一整晚，葉從嘉送我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快11點了。

告別了葉從嘉，我轉身往樓梯裏走去，誰知剛走上幾級臺階，一樓的一扇門就打開了，迎面走出來一個我完全沒料到的人。

竟然是多日不見的商林希！

商林希看見我，也有些驚訝，神色裏居然還有一絲慌張。

她不怎麽自然地伸手攏了攏頭發，朝我扯出一個笑，“悅言，你怎麽在這兒？”

……這是我家好嗎！

還有，這女人什麽時候居然會叫我名字了？以前不都是女人女人的叫嗎？

……這麽晚了，從申子杭家冒出來……

有情況！絕對有情況！

我眯起眼，涼涼道：“你說我為什麽在這兒？”

商林希一窒，随即低下了頭，小聲說道：“我……我先回家了，拜拜

。”

說完就快步繞過我往外走去。

“商林希！”我叫住她，“你今天要是敢走，咱們也就不用當姐妹了！”什麽都不交代就想落跑，哪有這麽好的事？

商林希的腳步一下子定在原地，猶豫半晌，她終于轉過身看着我，無比幽怨地喚了聲，“女人……”

我冷笑一聲，轉身往樓上走去，只抛下兩個字，“跟上。”

把商林希帶回家裏，我才知道這女人居然到現在都還沒吃完飯，只得去下了碗面給她。看她吃得正香，就徑直給她家裏打了個電話。

商林希的父母對我的印象挺不錯，以前我倆也曾在彼此家中借宿過。兩位家長一聽說商林希今晚要住在我家，什麽都不問就同意了。

挂了電話，我正對上商林希幽怨的目光。

我清清嗓子，伸手敲了敲大理石餐桌的桌面，淡淡道：“看什麽看？還不趕快坦白。”

商林希嘴一撇，不說話。

“你還想瞞我到什麽時候？老實交代，到底什麽時候跟申子杭和好的？”

商林希垂下頭，小聲道：“就上周。”

“你落跑之後，他找到你了？”

她點點頭。

“哪兒找到的？”

她說了個我有點耳熟的名字，是她的一個初中同學，我也見過幾次。看樣子，申子杭為了找她，還真是花了大力氣去打聽消息。

“找到之後呢？怎麽和好的？”

商林希不說話了。

我仔細觀察她的神情，越看越覺得不對。

這緋紅的臉頰，躲閃的目光，被咬得發白的嘴唇，糾結得跟麻花一樣的手指……怎麽看都是讓人生疑的兆頭。

商林希是誰？

從我們學校初中部一路蟬聯到高中部的女王，雖說我早就看穿了她的本質實質上是嬌嬌女一枚，但也從來沒見過她這麽……嬌羞……的樣子。

她可是連男生私底下讨論的葷段子都可以當奏折一樣聽得光明正大的人……

等等！

一個從未有過的猜想像一道閃電驟然劃破我的腦海！

再看向商林希的時候，我的目光已經不能只用詭異來形容了——

“女人，你……你不會……”原諒我，我連這句話都不敢說出口。畢竟，這個猜測實在是太過離經叛道，簡直就違背了我這麽多年來的認知。

商林希仿佛被針紮了一樣跳起來，叫道：“我沒有！”

“你沒有什麽？”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我……”她慌張地四下張望。

“你連我也瞞着？”我步步緊逼，“我還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商林希看上去都快哭了，一點都看不出她以前雷厲風行的樣子。

我心裏一堵，一下子沒了繼續探聽的欲.望，擺擺手，恹恹道：“算了，你不想說就不說吧。我去睡了，你自己洗漱了也

早點休息。你的毛巾牙刷，自己知道在哪兒。”

說完，我轉身出了餐廳。

但商林希沒兩步就追了上來。

她拉住我的手臂，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女人，我、我跟申子杭……”

“你們到底怎麽了？”

她一咬牙，連身體都顫抖起來，“我們……那個了……”

雖然心裏早就确定了七八分，但聽她本人承認，這沖擊還是大得讓我承受不住，“你們真的……”

商林希眼眶微紅，但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可是、可是你才十七歲啊！”就算是申子杭也要下個月才滿十八歲！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她的眼淚一下子流下來，“總之莫名其妙的，然後就……”

“你是傻子嗎！都不知道保護自己嗎！那麽多健康教育課你都白學了嗎！”我一瞬間就出離了憤怒。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生氣。按理說，這樣的事情雖然少，但并不是沒有。而且我相信申子杭是個很好的男生，不會輕易辜負商林希。但是我一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就是商林希吃了虧，被傷害了。這個認知讓我怎麽都不能冷靜下來。

“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說着就要出門。

“悅言！”商林希死死拉住我，“悅言，你冷靜一點！不要沖動！”

“冷靜？你要我怎麽冷靜！你都出這種事情了我還能冷靜嗎？”我暴躁地大吼。

商林希眼見拖不住我，只得一下子撲上來，死死抱住了我，在我耳邊吼道：“你先聽我說完行不行！”

我氣得渾身發抖，但好歹暫且打消了去找申子杭算賬的念頭。

“我……”商林希也煩躁起來，她扒了扒被弄亂的頭發，想了一會兒，才說道，“其實我沒有生申子杭的氣。”

或許是看見我臉上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她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繼續說：“我只是……這事太突然了，我們誰都沒料到，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漸漸回過味來，忍不住皺眉，“你……你難道是自願的？”這也太開放了吧！

“什麽叫自願啊！”她羞紅了臉，“我、我只是……沒那麽抗拒……而且申子杭也不是故意的啊，我們只是……那時候氛圍太、太那個了，所以就……”

不知怎麽的，我突然想起前幾天葉從嘉對我說過的一句話“愛情這東西，本來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句話用在這件事上，好像也挺有道理……

等等！我都在想些什麽啊！

我趕緊打住思緒，将注意力拉回來，問道：“那你們當時，那個，咳，做保護措施沒？”

商林希紅着臉搖搖頭，低聲嘟哝，“又不是計劃好的，哪有什麽措施……”

“沒有？”我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贊同，“那你事後吃藥沒？”

商林希讪讪地點頭，然後問：“我說女人，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我板着臉，“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電視上的廣告都是白打的嗎？”

商林希乖乖受教。

我只覺得頭痛得厲害，“你告訴你爸媽沒？”

“我哪敢！”她驚叫。

都有膽子做出這種事了，還不敢告訴父母？我用目光鄙視她一番，然後繼續說道：“事後避孕藥也不是完全有效的。你這段時間一定要多注意觀察一下，如果有什麽問題一定要立刻告訴我，知道嗎？”

理虧的某人連連點頭。

處理完這一頭，我開始受理另一方，“這事申子杭怎麽說？他該不會打算不負責任吧？”如果他敢始亂終棄，我絕對要弄死他！

商林希踟蹰一瞬，還是照實交代道：“他說，他想先訂婚。”

訂婚？

我愣了一下，随即哼笑，“算他小子識相。”

商林希沉默不語。

看出她的猶豫，我稍稍有些吃驚，“怎麽？你不願意？”

商林希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才說：“也不是，我只是覺得，這樣不公平。”

“你給了他你最寶貴的東西，他不過付出一個承諾而已，還不一定會實現，是挺不公平的。”

“不是，我是說，對他不公平。”商林希嘆了口氣，“或許在別人看來，是我吃了虧，但我覺得這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如果我當時真的不願意，這事也不一定會發生，所以沒有什麽可吃虧的。我是第一次，他不也是？”

“女人。”她看向我，眼神裏的無奈十分分明，“我喜歡他，經過這件事，我對他的喜歡或許更複雜了，或許已經變成愛了。但是無論如何，我不希望他是因為負責才留在我身邊。我只想他因為愛我而愛我，不想他因為責任而愛我，你明白嗎？”

我看着這個仿佛一夜之間成熟很多的少女，心裏是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良久，我嘆了口氣，“我很想說我不明白，然後催你們倆趕快訂婚。但是……好吧，你說服我了。”

商林希看着我，突然露出一個無比溫柔的笑容。

我有些心疼地伸手擁抱她，低聲道：“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緊緊回抱我，然後輕輕應了一聲。

我回想起申子杭曾經說過的那句話，心頭有一絲明悟。

或許早在商林希追連城的時候，申子杭就已經喜歡她了吧，所以才會那麽費盡心思地把她從連城身邊不留痕跡地搶走……

申子杭是個很複雜的人。

他看似對誰都很好，實則對誰都冷淡；他心裏的事很少跟別人說，私底下的手段更是無人知曉；人們往往覺得他親切溫和，但實際上的他城府深得可怕。

這樣的人，如果是作為敵人，那将是最大的噩夢；如果是作

為朋友，也得注意保持距離；但如果是作為戀人，或許……會是一個很安全很可靠的歸宿吧。

畢竟，他說過，他不會放手。

######

最後，不知道商林希究竟是怎麽說服申子杭的，兩人并沒有訂婚，只是利用漫長的暑假一起去了西班牙。

我看着商林希寄回來的明信片，似乎也能感受到她明朗如馬德裏的陽光一般的好心情。

我給葉從嘉看明信片，他從身後輕輕抱住我，埋頭蹭了蹭我的肩窩，提議道：“我們也去旅游吧，怎麽樣？”

“好啊。”我以為他只是随口一說，便也随口一答，然後轉而提起了另一個話題，“我今天接到我媽的電話了。”

“說什麽了？”

“我媽說……”我沉吟了一下，“我媽問我要不要報港大。”

葉從嘉愣了一下，“為什麽？”

我嘆口氣，“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們倆現在都在香港定居了。”父母的行蹤，作為子女卻一直不能得知，這簡直是種悲哀。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誰的錯，只是，要我現在再去主動争取他們的關愛，我已經做不到了。

葉從嘉默默地收緊了手臂，沒有說話。

我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出聲，便戳了戳他的胳膊，“怎麽啞巴了？”

他用下巴蹭了蹭我的耳朵，“你怎麽想？”

說完，不等我說話，他繼續道：“這是你爸媽第一次表現出這麽親近你的意思，你動搖也是應該的。只是……”

他的聲音突然低下去，有點悶悶的，“我如果說不想你去香港，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不講道理？”

他嘆口氣，“我又想在你面前做個寬容講理的人，又不想和你分開，怎麽就這麽難呢？”說着，他懲罰性地在我脖子上咬了一下。

“喂！”我心底一跳，忙伸手打了他一下，“別亂咬。”

他沉默一瞬，然後破罐子破摔般說道：“算了，你要去香港就去吧，大不了就是異地戀，誰怕誰啊！”

我聽得好笑，心底卻不由一甜。

在他懷裏轉過身，我摟住他的脖子，盯着他漂亮的眼睛，認真問道：“我什麽時候說，我同意去香港了？”

葉從嘉怔了一怔，随即笑了，那笑容簡直令人怦然，“好啊你！居然敢耍我。”

“是你自己太緊張了。”

“是，是我自作自受……”說着，他突然俯下頭來，封住了我的唇。

我微微一愣，随即也輕輕閉上了眼睛。

窗外，盛夏的陽光太過溫暖，卻比不上心底融融的幸福感。

這種微酸帶甜的氣息，哪怕只是淺嘗辄止，也讓人止不住地想要微笑。

生活多麽美好，讓我們可以陪着喜歡的人，慢慢走，一直走。

直到時光的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了，番外讓我醞釀下吧……

這幾天在趕期中作業，我都有點反應不過來了……

☆、番外一：旅行

葉從嘉說要去旅游，我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誰知沒過兩天，他就列了一張清單給我，一副大方的模樣，“選吧。”

“這什麽？”我拿過來一看，頓時愣住了。

好家夥，他該不會把旅行社網站上所有的推薦路線都打印下來了吧？

“我想了想，出國的話，要先辦護照和簽證，時間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葉從嘉在旁邊盤算，“對了，你有護照沒？”

我點點頭。

“嗯，那可以省掉辦護照的時間，直接辦簽證，不過你還有一個多月才滿十八歲，要辦簽證還不一定能通過。”葉從嘉嘆口氣，征詢式地看向我，“要不還是就在國內玩吧？”

我抽抽嘴角——我還沒說話呢大哥！

大概是從我的眼神裏讀出了我的意見，葉從嘉笑着湊過來，“誰叫你都不上心？如果不是商林希他們都去旅游了，我估計你根本就不會想到這件事。”

我默然。其實葉從嘉的指控一點錯都沒有，即使是天天和遠在西班牙的商林希聯系，我也沒動過自己出門去玩的念頭。

說起來，好像我從小到大都不怎麽喜歡出門，更沒怎麽旅游過。按理說，我的獨立性和自理能力比絕大部分同齡人都強，零用錢也不缺，最是應該滿世界跑着玩。然而實際上，我對于家和安定有一種異常的執着，旅行對我而言，是一種毫無吸引力的漂泊。

想了又想，我終于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葉從嘉，我不想出去玩。”與其到了地方才不高興，不如提前說明白。

葉從嘉本來以為我在開玩笑，但看我一臉認真，也不由地認真起來，“怎麽了？”

“沒什麽，我只是不喜歡旅游。”

葉從嘉微微一頓，随即笑了，“沒關系，阿言，我和你在一起，不用怕。”

我抿緊嘴唇，倔強地盯着他。

他嘆口氣，伸出手把我的雙手握住，聲音因為壓低而顯得越發堅定，“阿言，我知道，旅行會給你太多不安定的感覺，讓你很不喜歡。但是這次不一樣，這一次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你什麽都不用擔心。”

“相信我。”他明亮的黑色眸子鎖住我，滿是溫柔的鼓勵，“我們試試，好不好？”

我盯着葉從嘉看了很久，然後很突然地發現了一個事實，“葉從嘉，你變了。”

葉從嘉一怔。

“我記得，你以前還挺玩世不恭的，跟誰都是一副不正經的樣子，還經常搶我東西吃。”我眯起眼睛，“但是你現在……好婆媽。”我毫不留情地下了定義。

葉從嘉的表情僵住了。

半晌後，咬牙切齒的聲音仿佛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樣，“你說……誰婆媽？”

我一臉無辜地又說了一遍：“你啊。”

葉從嘉的臉徹底黑了，牙咬得咯咯直響。

深知見好就

收的我立刻識相地湊上去，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補救道：“不過沒關系，我喜歡你婆媽，越婆媽越喜歡。”

他冷笑一聲，“真的？”

我忙點點頭，想了想，又遲疑地說：“但是也不能太婆媽了……”

“何悅言！”他大喝一聲，撲過來就把我壓倒，然後伸手就朝我腋下襲來。

“呀！你幹嘛！不行，你這是作弊！”我立刻驚叫起來。這人太壞了！怎麽能搞偷襲！

葉從嘉一邊撓我癢癢，一邊哼笑道：“我看你膽子大得很嘛，都敢嘲笑我了！”這時候的他，倒是又變回以前那個不正經的樣子了。

最後，直到我邊笑邊喘、連連讨饒，他才終于放過了我。

我半縮在他懷裏，好容易才平複了氣息，然後擡頭望着他線條分明的下巴，說道：“我說真的，你沒發現？”

他伸手勾弄着我的頭發，滿不在乎道：“這有什麽？”

我猶豫了一下，看他不重視這件事，便遮遮掩掩着把之前商林希和申子杭的情況講了出來，當然，他倆後面那些驚世駭俗的發展都被我隐去了。

葉從嘉聽完，挑了挑眉，“所以呢？你是擔心我跟商林希一樣，變得讓你不喜歡了？”

“也不能這麽說……”我皺起眉。其實我挺喜歡葉從嘉現在這樣的，讓人更有安全感。

“傻瓜。”他突然屈指在我腦門上敲了一下，笑道，“我這情況跟商林希一樣嗎？她那是被感情沖昏了頭腦，人都不清醒了，我卻是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葉從嘉說着，捉起我的手貼近嘴唇，輕輕吻了吻，“阿言，既然你缺乏安全感，那我就給你安全感。我會努力變成一個成熟的人，學會去保護你，不讓你害怕。雖然一時半會兒還做不到，不過我會努力。”

我心裏一片泛濫，過了一陣，才低聲說：“你也別太有壓力了。”我不至于那麽自私，為了自己就把喜歡的人逼成這樣。

哪知葉從嘉竟重重地嘆息一聲，“沒壓力不行啊，你身邊潛在的危險太多了，雖說嚴颢走了，但天知道以後會不會再回來，還有你那個北大同學，唉……”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想了半天才意識到他指的應該的是王凡，頓時哭笑不得，“喂，人家早就有女朋友了。”

“最好是。”他冷哼一聲。

“小氣鬼。”我暗自嘟哝，心裏卻免不了開心。

他把下巴抵在我發頂蹭了蹭，沉默一會兒，又說：“其實，人總是要成熟的，區別只在于時間早晚。如果我注定要因為遇到一些人和事才能成熟，那麽阿言，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我一時間有些出神，突然想起自己一直很喜歡的一句話——真正的愛情，應該能讓對方變成更好的人。

我這樣，算不算是讓葉從嘉變

得更好？

不知為何，一這樣想，我心裏突然就充滿了對未來的勇氣。

######

商量來商量去，我們最終還是把旅行的目的地選在了九寨溝。這地方的确随大流了些，但風景是沒得說的，而且九寨溝離本市不過幾小時的車程，還沒遠得超乎我的接受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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