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你衣服怎麽沒了?

盛枝的哭很安靜。

要不是偶爾會從衣服內傳出淺淺的啜泣聲,季行縱會以為她睡着了。

等到抽泣聲的頻率降低到幾分鐘一次後,季行縱目光平視着窗外,“喂,今天放你鴿子的人又不是我,你罵我幹嘛。”

還專門花錢罵。

盛枝整張臉蒙在外套裏,視野所見,一片黑暗,看不見外面,也不會有人看見她。

緊繃了一天的情緒因為剛才的發洩舒緩了很多。

後背貼着椅背,她調整了下坐姿,用衣服袖子擦擦眼淚,“有人不在面前,有人又舍不得罵。”

不在面前的是孔迎,舍不得的,是孟千蘭。

她後面半句咬字很輕,季行縱只聽清“舍不得罵”四個字。

孔迎算個什麽東西?為個不是東西的東西傷心,還舍不得。

他扯了下唇角,不鹹不淡地輕嗤一聲,“沒出息。”

盛枝腦袋昏昏沉沉的,視線被遮住,耳朵卻靈敏得很,他這句“沒出息”剛出口,她瞬間一把将頭上的衣服扯下來,扭頭直直地瞪向牛郎。

“怎麽?”季行縱瞥向不知是氣得還是哭得眼眶通紅的人,“不服氣?”

大概是剛剛罵季行縱語言輸出過多,盛枝現在想反駁牛郎的語言一時組織不過來,只能氣鼓鼓地瞪着他。

跟只河豚似的。

季行縱輕而短促地笑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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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你有出息,”他像是挺努力地,回憶了下,找到了個她有出息的地方,“今兒個當衆罵孔迎,有點出息。”

盛枝輕“哼”了聲,收回視線,對他的找補雖然不是太滿意吧,但也算将就認可。

“我以後還能更有出息。”盛枝下巴輕昂,像跟他較勁兒似的說。

她喝醉了也沒反應過來,為什麽牛郎會知道孔迎的事,只知道終于有人認可她對孔迎的、不那麽顧全大局的撒氣式處理方式,這讓她挺開心,可開心不過一秒,又想到為什麽認可她的,是一個陌生人,而不是她最親的人呢?

這絲短暫的開心情緒,如輕煙,剛袅袅升起,又瞬間消散。

紅唇不知不覺地再次抿起。

季行縱單手支着側臉,見她一副又要掉珍珠的樣兒,眉心一跳,“和孔迎沒訂成婚,就讓你這麽傷心?”

難受到罵也罵了,哭也哭了,還是一副意難平的模樣。

說她沒出息還不服氣,季行縱鼻腔發出一聲輕哼。

盛枝還沉浸在與孟千蘭的争吵思緒中,一句話她只聽到了結尾的“傷心”兩個字。

“傷心啊。”怎麽會不傷心呢。

她垂下眼睑,車內昏黃燈光将睫羽映出陰影,輕喃道:“為什麽就不能無條件站在我身邊呢?我也需要支持的。”

季行縱輕嗤一聲,“因為你看人眼光太爛。”

“你眼光才爛!”盛枝立馬反駁。

季行縱:“......”

她怎麽聊正事兒的時候糊裏糊塗,一罵他就思維敏捷反應迅速呢?

“你到底喝沒喝——”季行縱剛要第二次問同樣的問題,被她忽然扯住自己腰部處的襯衣動作打斷。

“我想吐。”

季行縱:“?”

他迅速俯身,一把推開副駕駛座的門,“不準吐我車裏——”

話音剛落,盛枝便跟着扭頭轉了出去,與她嘔吐聲一同響起的,是誇張的“撕拉”一聲。

季行縱不可置信,十分緩慢地低頭。

身上的襯衣只剩一半,從胸口往下被截半撕開。

盛枝吐完,那股反胃的難受感終于散去,她用手裏的礦泉水漱了漱口,用外套擦了擦嘴,還挺有公德心的,晃晃悠悠地下車,把嘴裏的水吐進垃圾桶裏,連帶着弄髒的外套一起。

坐回副駕駛時,她舒服地松口氣,邊回頭邊說:“今晚就這樣,你送我回——”

“去”字音才發了一半,便發現他的異樣,驚訝地問:“你衣服怎麽沒了半截?”

季行縱氣笑了。

這語氣,可夠無辜夠驚訝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吃飽了撐得沒事幹自己撕的呢。

正準備回答。

裸.露的腹部便倏然貼上一只柔荑。

他條件反射地收腹,盛枝卻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兒的東西,特別好奇,“這東西還能變硬?”

季行縱氣得胃疼,“啪”地拍開正戳着自己小腹處的手,“盛枝!”

盛枝另一只手撫着被打的那只,應名字應得幹脆利落。

她蹙着眉,眼神中驚訝與疑惑交織,像是不太清楚他為什麽衣服沒了,又為什麽拍她。

季行縱咬咬牙,閉眼緩慢地做了次深呼吸。

他今天是有病,才在明知道被她當成牛郎後還和她聊了半宿。

“打電話,找人來接你。”

他聲音沒什麽溫度,語速很快。

... ...

在接到盛枝的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卻是一道冰冷男聲時,尹念非吓傻了,她一路上沒敢挂電話,一邊對着電話那頭威脅“你要是敢動盛枝老娘宰了你”,一邊把油門踩到底飙到了偷心後門。

可到了地方,比起盛枝手機被一個男人拿着,更令她震驚的是,這個男人是季行縱。

比起這個男人是季行縱更令她震驚的,是季行縱衣衫不整,準确來說,是壓根兒就沒了上身的衣服。

本來想沖向盛枝的人被眼前這一幕驚得不敢上前。

尹念非定定地站在跑車前方,視線在季行縱和盛枝身上來回掃視。

盛枝還穿着今天的禮服,衣服完完整整地還在她身上,她頭靠着椅背,睡得很香。

而季行縱卻沉着一張臉。

見她站着不動,他忽地勾了下唇,拖腔拉調道:“怎麽,還沒看夠?”

尹念非瞬間反應過來,趕緊一手捂着眼,上前一手去副駕駛開車門。

拉開車門扶起盛枝後,她沒敢擡眼,“那個......”

她本來想問:“你沒把盛枝怎麽樣吧?”

可不知怎麽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盛枝沒把你怎麽樣吧?”

季行縱正準備拿手機找代駕,聞言動作一頓,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輕而短促地笑了聲。

這笑聲差點兒沒把尹念非腿給吓軟。

然後她聽到季行縱慢條斯理、一字一頓地反問:“你、覺、得、呢?”

尹念非沒敢回答也沒敢停留,連拖帶拉地把盛枝弄下副駕駛,飛快地把人塞進自己車裏,頭也不回地哄油門逃跑。

... ...

盛枝覺得自己這一覺睡得非常舒服。

閉着眼睛在床上懶洋洋伸懶腰地時候猝不及防打到什麽東西,觸感特別像人的皮膚,腦海中不知道為什麽電光火石之間劃過“牛郎”兩個字。

盛枝眼睛倏地睜開眼,偏頭往手剛打到的東西看去,看到是半倚在床頭的尹念非時,才松了口氣。

“您這口氣,松得早了點。”尹念非抱着臂,剛才盛枝的從伸懶腰打到她,再到後面慌張的反應被她盡收眼底。

盛枝看到是尹念非就完全放了心,她揉着眼睛,難得睡這麽滿足,她還不想起床,本來今天也是她的休息日。

“幾點了?”她沒在意尹念非的話,“你怎麽在我床上?”

她和尹念非在各自家裏都專門為對方準備了房間,從前兩人年紀小,經常愛擠一張床,成年後兩人便沒同床過,這也是她睡醒那會兒被吓到的原因。

尹念非拎起手機看了眼,“十點,我昨晚就沒怎麽睡。”

昨晚那一幕實在太過驚悚,她怕睡着了做噩夢,一晚都提着心髒。

“你怎麽不睡?”盛枝聽到十點,她向來習慣早起,但尹念非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她沒再賴床,手臂撐着上半身,和尹念非一樣,倚在床頭,偏頭看着她。

重點并不是她昨晚睡沒睡,尹念非看她這表情,就知道她昨晚肯定喝斷片了,“我剛說的,您這口氣,松早了,還記得嗎?”

盛枝莫名其妙,“記得。”

“好,你回憶下剛剛的感覺,維持那種感覺。”尹念非說:“我幫你找找記憶,你昨晚,去偷心喝酒了,喝得還不少,然後發生了什麽?”

盛枝眉頭微斂,她仔細地回憶了下,發現自己昨晚的記憶只有:偷心的調酒挺有特色挺好喝,然後她就多點了幾杯。

“然後我就給你打電話讓你來接我了?”

尹念非慢沉沉呼出口氣,“再給你點提示,季、行、縱。”

季行縱?

尹念非突然提到他的名字,盛枝眉間褶皺更深,昨晚和季行縱有什麽關系?

剛這麽想,腦海裏關于昨晚的模糊黑暗記憶忽然串聯起來,有些部分變成了清晰的彩色。

盛枝瞳孔倏然放大,清晰的記憶被脫口而出:“我昨晚找了個牛郎,和季行縱長得很像,我給他轉了錢,轉錢的原因是我把他——”

後面那段記憶又卡住了。

牛郎,長得像?

尹念非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昨晚那輛熟悉的騷包顏色的跑車、駕駛座上面色難看的那張妖孽臉——

她昨晚沒喝酒,敢肯定,她的記憶沒出錯。

那人一定是季行縱。

“你把他......”尹念非遲疑又緊張地問:“怎麽了?”

“我不記得了,”盛枝實在想不起來,“只籠統記得,好像在車裏說了會兒話,應該沒怎麽樣吧?昨晚是他給你打的電話嗎?”

“是他給我打的電話,”尹念非抿緊唇,神色複雜地看着盛枝,半晌,還是忍不住開口:“就,你有沒有想過,昨晚的人,不是什麽牛郎,是......”

她猶豫了會兒,還是試探地說出口:“季行縱?”

盛枝神色僵了一瞬,然後擺擺手,笑出聲,“怎麽可能,”見尹念非還一臉糾結,她找到手機,“我昨晚好像加了那牛郎微信,給他轉賬來着。”

說着她把手機屏幕點開,微信主頁面上就有那牛郎的信息,轉賬記錄也依舊在,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她轉給牛郎後,牛郎又給她轉了回來,然後她又轉了過去。

但最後一次轉賬,牛郎到現在還沒收。

盛枝心頭浮現一絲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耳邊就響起尹念非篤定中帶了絲絕望的聲音,“這微信是季行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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