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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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春燕将人客氣地請進了家裏。

她有點發懵，不僅是因為靳禮澤的突然到訪，更是因為這個男孩子出衆的相貌，他一進門，整個屋子都好像亮堂了不少。

禮數也十分周到，遠道而來，不忘提上禮物登門。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哪裏都挑不出錯的男孩子。

正好是飯點，張春燕張羅着要做飯，進了廚房。

小花當然也要去幫忙，但她看着在客廳的靳禮澤和弟弟李昊，又十分不放心。

“別打他啊，千萬別打。”

小花背着正在看動畫片的弟弟，一臉擔憂地叮囑他。

“放心吧。”

靳禮澤趁着沒人注意，偷偷親了她一下。

小花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等她一走，剛才還五講四美好青年的靳禮澤瞬間變臉，奪過一旁的遙控器，随便按了個新聞臺。

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李昊頓時不滿地看過來。

靳禮澤擡起長腿架在茶幾上，一臉吊兒郎當的兇狠勁：“瞪什麽瞪！你媽沒教過你要尊重客人嗎？再瞪我抽你！不服？不服給我憋着！要是敢哭我就揍死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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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老來子，從來都被父母捧在手心的李昊第一次受到了全方位的碾壓，讓他明白了什麽叫做強中更有強中手，比熊孩子更可怕的是已經長大成年了的熊孩子。

他大張着嘴，整個信仰都崩塌了。

廚房裏，張春燕正坐在小馬紮上擇菜，小花也拖了個板凳過去剝蒜。

張春燕問她：“他怎麽突然過來了？”

她問的是靳禮澤。

小花當然不能回答是因為想她了，只能含糊其辭：“他來這邊有點事。”

張春燕哦了一聲，又問：“他在學校裏，肯定很受女孩子歡迎吧。”

這倒是真的，不僅是臨大，很多其他學校的女生也會跑來找靳禮澤告白，就是走在路上，都會有人找他要微信，即使小花和他在一起了也一樣，不過他從來不理就是了。

張春燕嘆口氣，說：“找對象還是不要找太好看的，長得帥容易花心，誘惑也多，到時候苦的是自己。”

這種話小花就當沒聽見。

飯菜上桌，小花剛要搬凳子，李昊就幫她搬來了，還說：“姐姐請坐。”

小花在這裏住了這麽多天，還是頭一回聽見他叫姐姐，十分驚訝，見李昊似乎很聽靳禮澤的話，便湊過去問：“你打他了？”

靳禮澤掃她一眼，一本正經地道：“說什麽呢，我都是以理服人。”

小花：“……”

吃飯時，他忽然開口問小花：“我送給你的手機呢？”

小花一愣，手機的事不是告訴他了嗎？

張春燕忍不住插嘴問：“那個手機是你給她買的？”

靳禮澤點頭。

這下張春燕有點尴尬了，手機是怎麽壞的，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是這樣的，昨天昊昊跟他姐姐玩，一不小心把手機掉進水桶裏了。那個手機多少錢？你告訴我個數，我賠給你。”

在場的人除了不懂事的李昊，都以為靳禮澤會客氣一下，不會要這個錢，沒想到他聽完，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好啊，7999，我這還有電子收據，阿姨你是現金還是轉賬？”

“……”

張春燕的神情凝固了。

小花也驚呆了，急得在桌子底下掐他的大腿，被靳禮澤一把抓住，繼續彬彬有禮地微笑。

張春燕被趕鴨子上架，只能讪讪吐了句：“現金吧……我下午去取錢。”

小花連忙說：“媽，你不用……”

話沒說完，就被靳禮澤打斷：“菜很豐盛，可以吃了嗎？”

張春燕這才回過神：“吃吧，都開始吃吧。”

一桌人心思各異地吃起了飯，興許是張春燕無端賠了一大筆錢，心裏肉痛，見小花又只吃自己面前的那盤煎豆腐，火氣全部轉移到了她身上。

“小花，你吃點別的菜啊！這些雞、鴨、還有牛肉，都是為了你們做的，你不吃的話還有誰吃？是去大城市了，開始嫌媽媽做的菜不好吃了嗎？”

小花被她罵得莫名其妙，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

一旁的靳禮澤輕輕放下筷子。

“阿姨。”

張春燕不滿地看向他，她對這個男孩子的好感已經直線下跌，如果他是因為剛才的事想說她不對，那就可笑了，還從沒聽說過當媽的不能數落女兒的事，何況這還是在她自己家裏。

“怎麽了？”

“小花不是不愛吃您做的菜，而是吃不了。”

“什麽？”

張春燕一怔，吃不了是什麽意思？

靳禮澤看着面前那些火紅的菜，淡淡地說：“小花對花椒過敏，一吃就會起疹子，您不知道嗎？應該不會吧，連我這個外人都知道，你作為小花的媽媽，肯定知道，只是一時忘記了。”

他站起身，牽着小花的手，“感謝您的盛情款待，不過既然小花吃不了這些菜，不如今天我做東，請大家去外面吃一頓？”

張春燕當然不會去，她哪裏看不出這個男孩子一口一個“阿姨”、“您”的，聽上去很有禮貌，實則是在暗諷她這個媽媽做得不夠格呢？

張春燕尴尬道：“我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

靳禮澤聞言也不說別的，拉着小花就走了。

等他們離開後，張春燕也沒有了繼續吃飯的心情，她看着滿桌子的菜，忽然覺得刺眼，仿佛是對她的一種無聲嘲諷。

靳禮澤說的不錯，她知道小花對花椒過敏，這個孩子打小就身體結實，沒生過什麽大病，養起來十分省心，花椒過敏是她唯一的一樁小毛病。

湖南那邊做菜重辣不麻，很少放花椒，小花還是有一次吃別人給的椒麻餡餅才發作的，症狀也不是很嚴重，頂多是前胸後背長些疹子而已，冬天衣服穿得多，所以她也沒有注意到。

話說回來，她自己開口說一句自己花椒過敏很難嗎？

非要把她逼成一個不關心子女的壞母親，被一個小輩幾乎指着鼻子罵？

張春燕從一開始的愧疚漸漸變得怨惱起來，她現在認為小花十分不懂事，不懂得體諒為人母的艱難之處。

在吃飯之前，靳禮澤先要去找個酒店放行李。

小縣城沒有什麽上得了臺面的大酒店，只有唯一一家四星級，靳禮澤去那裏開了一間房，剛一進去，就把行李箱扔在地上，将小花壓在門板上親。

多日不見，兩個人對彼此都想念得厲害，思念化在洶洶的吻裏。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呼吸困難的小花才推開了他，靠在他懷裏喘氣。

靳禮澤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替她輕輕擦去眼尾泛出的生理性淚水，溫柔地問：“怪我嗎？”

“怪你什麽？”

“剛剛給你媽難堪了。”

小花愣了愣，搖頭：“不怪你，你那是給我撐腰。”

靳禮澤嘆息一聲，将她重新摟進懷裏：“你知道就好。”

小花埋在他胸膛上，聞着他身上淡淡的氣息，鼻頭發酸。

其實她何嘗不委屈，第一天到媽媽家裏，看見那一桌放了花椒的菜時，她就想哭了。好奇怪，媽媽再婚了她不哭，生了二胎她不哭，竟然在忘記她花椒過敏的這件小事上難過地想哭。

她揪着靳禮澤兩側的衣擺，頭埋得更深，将湧上來的淚意憋下去，這個人仿佛成了她此刻的支柱。

靳禮澤摸摸她的頭：“餓了嗎？”

小花不說話，只是搖頭。

靳禮澤耐心十足地勸：“那也要吃飯啊，我們不出去，點個外賣在房間裏吃，好不好？”

懷裏的人遲疑幾秒，點點頭。

大年初一，很多商家都沒開門，靳禮澤多給了配送費，人家才答應送。

外賣很快送上來，是兩份熱粥，在這邊找到一份不放辣的食物不容易。

喝粥時，小花收到了張春燕的信息，內容很長，是這麽寫的：

“小花，吃飯了嗎？媽媽要跟你說聲對不起，忘記了你不能吃花椒。媽媽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你弟弟出生後事情太多，我給忙忘了。你也看得出來，媽媽現在過得也不是很好，你叔叔常年在外，家裏的事只能我操心。我年紀大了，眼睛也花了，你弟弟又身體不好，老是容易生病，所以對你這個女兒的關心就少了很多，希望你不要對媽媽有意見。媽媽知道，自從我和你爸離婚後，你就不怎麽親我這個媽媽了，你爺爺那邊怎麽說我的，我也心裏有數，只能說一句話，人在做天在看，是非公理自在人心。母女情分盡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既然你心裏對我有怨念，那也沒必要勉強在一起，明天你就回去吧。”

小花看完，雙手發抖，眼淚差點當着靳禮澤的面掉下來。

靳禮澤發現了她的異樣：“怎麽了？”

“沒事……哥哥，我去上個廁所。”

小花說完就沖進了洗手間，靳禮澤驚愕地看着關上的門。

片刻後，他緊抿着唇，目光幽深，起身走到洗手間門口。

“開門。”

“哥哥，等一下……”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開門！”

反鎖的門被打開，小花垂着腦袋從裏面走出來，靳禮澤擡起她的頭，那一雙清澈的眼睛此刻充滿了淚水。

靳禮澤像被人迎面揍了一拳，氣得想殺人。

“躲起來幹什麽？在我面前不能哭？”

小花埋進他懷裏，抱着他的腰開始放聲大哭。

她很少在外人面前哭，僅有的幾次哭泣，都被他撞見了。

她不知哭了多久，哭得嗓子也啞了，靳禮澤替她揩幹淨臉，小花哭得眼睛痛，他就将自己帶來的毛巾打濕後給她熱敷。

等小花終于好受一點了，靳禮澤才說：“手機呢，給我看看。”

小花将諾基亞交給他，看完那段長篇大論後，靳禮澤嗤笑一聲，丢掉手機。

寫上那麽多字無非就是傳遞一個意思，她沒錢，而你這個做女兒的還不懂體諒媽媽的難處，幫着外人欺負她。

靳禮澤在今天之前從沒見過小花的媽媽，和她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年她打電話過來，通知小花她要和她爸爸離婚，靳禮澤和她簡單通話了一句。

在小花的記憶裏，她的媽媽是個漂亮溫柔的女人，對她也非常好，會給她買裙子、紮辮子。

靳禮澤不知道是她在記憶裏給媽媽的形象做了美化，還是她媽媽這麽多年也變了，現在這個女人給他最大的印象就是會甩鍋，使得好一手道德綁架。

他将哭得眼角通紅的女孩從自己懷裏拉出來，盯着她的眼睛，柔聲說：“我們小花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可愛、最懂事孝順的孩子，才不是她說的那樣，她不疼你，我疼你，乖。”

小花沒有說話，只是再次埋進他的懷裏。

他胸前的衣服已經被她的淚水打濕了，聞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小花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她很慶幸今天有靳禮澤陪在她的身旁，那些人前無法述說的委屈，在他的安慰下似乎都變得不值一提了。

他說的沒錯，她也是有人疼的。

這世界上總有一人，他會不講原則不顧他人地偏愛你。

小花哭累了，漸漸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她和靳禮澤睡在一起，兩個人抱着睡的，靳禮澤已經醒了，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小花揉揉幹澀的眼睛：“幾點了？”

“八點。”

“那我要回去了。”

雖然是這麽說，小花卻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靳禮澤問：“要不你今晚就別回去了。”

這個提議讓小花有點動心，她實在是不想回去面對媽媽，但又覺得這樣做不太好，正猶豫着，靳禮澤笑了，湊過來親她一下。

“騙你的，走，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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