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露華

第二十二章露華

燕回在第三日給昭和去了書信，這時候他大概已經踏上回京的路了吧。收到她的信，就算再有不舍也只能一頭北上，然後一去不回，此生再也不來揚州。

可是燕回想錯了。

就在去信的這天深夜，昭和突然出現在小秦樓，他帶着滿身霜華，一臉疲憊。

但在他看到燕回的那時，眼睛裏卻并發出無窮無盡的哀傷和難以置信，他站在燕回面前，用和平時比起來算不得溫柔的聲音問燕回：“為何給我寫那信？不是都答應我了嗎，你不是說要等我嗎？啊，長亭？”

燕回覺得心裏堵堵的有些難受，她怎麽也沒想到，昭和竟然半路折回。昭和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侯爺，将來是要繼承他父親的親王爵位的，又何必與她這孤女糾纏不清。

“一開始是你來招惹我的，現在又想讓我走嗎？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長時間的奔波讓昭和此刻看起來有些狼狽。自接到信他便調轉了馬頭，去他的京城去他的小侯爺，燕回一定不知道她說她要等他時他有多開心，可是這個他人生中第一次愛上的女子就在他轉身之後給了他一記悶棍。

她說兩人身份懸殊，說他應該娶的是趙朔雪，說她已經沒了愛人的能力。昭和根本未曾去細想這些東西，燕回只一句“不嫁”就夠讓他瘋狂，所以他回來他要當面問她，到底她為什麽突然改變了主意。

是啊，當初是燕回主動招惹的昭和。她以為她可以利用他來報仇，最開始事情也完全按照計劃進行，可是誰又會想到，她就見到了薛憫了呢。就那一面，就打亂了她所有的心神，她再不能虛情假意地對昭和，不想看他傻傻地看着她笑，而她也再一次感受到壓在肩上的家仇。兩個人之間的鴻溝一旦擴大，便再也聚不起來了。

可昭和不知道這些啊，昭和始終是一往情深，只會面對她的拒絕百般千般地想要聽緣由。可是有時候，緣由真的那麽重要嗎，不能在一起就是不能在一起，再也沒有其他的餘地。

“昭和，你不該回來的。”燕回覺得今夜有些涼，涼到她已纏多日的足都隐隐作痛。昭和站在她的面前，卻帶着純淨的真心讓她難堪。

“長亭，別這樣好嗎？你答應要跟我在一起的。”昭和的聲音裏猝不及防地帶了些祈求，又小心翼翼地伸手來抱燕回，他眸子都不敢多動一下，怕燕回拒絕。

“可我現在後悔了。”燕回沒有動作，任由他伸手過來，口中卻冷清清地說出這一句話。

昭和的手僵了僵，他不敢去看燕回的眼睛，怕看見她的難過，也怕看見她的絕情。最後他還是輕輕摟住了她，他雖然比她小上幾月，卻高了她整整一個頭，他抱住她，像擁抱一種難以供養的幸福。

他故意去忽略燕回所說的話，手指緩緩靠在燕回的腰上，然後低下頭，用冰涼的唇去觸碰燕回的。他看見最後燕回閉上了眼睛，不忍心推開他又微微顫抖着睫毛。昭和把所有的情都化作這個淺淺的吻，流連輾轉于她的唇上，最後他終于難過地得出結論：“你不愛我。”

他也知道他迎娶燕回必定不會容易，但他從不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什麽不能完成的難事，就算用了很大的力氣費了許多勁吃過很多苦，只要最後兩個人在一起，就是值得的。可是燕回不愛他的話，跟他在一起燕回也不會幸福。他此前還不知道，現在卻已明白，他的愛給燕回帶來了困擾。

如此的話，那他寧願放棄。也只能放棄。

燕回感覺到昭和放開了她，他是個初嘗情事的男子，那吻也是極盡笨拙和青澀的，卻又帶了那麽多柔情與無奈。

就像昭和從來不知她會想要報仇，她也再也體會不了昭和那種除情愛無大事的思想。

“是啊我不愛你，所以你走吧。”燕回終于狠下心對他說出這句話，她怕再晚她就不舍得了。年少時本該就是這樣的愛戀，她簪花他把酒，兩廂歡喜，心悅君知。但她真的沒有了這樣的資格與能力，與昭和此生，便只有錯過。

昭和突然笑了，哪怕月光下他的眸子已經閃出了隐隐的晶瑩，他對燕回說：“你要永遠記住，有一個叫昭和的人曾這樣喜歡過你，并且無關你的容貌你的身份你的名字。他就只是，喜歡你而已啊。”

“我會記得。”這句話燕回沒有說出口，她不願再給昭和絲毫的期盼和傷害，昭和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回到京城，長亭對于他來說，便是一個再也不可能的過去。

“我走了。”昭和深深地看她，像要把她的眉眼都刻進心裏，又害怕這些記憶都會在出門後被風吹到消散。

“好。”燕回還是淺笑，像昭和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樣子。

其實燕回不想看昭和的背影，但她還是沒能管得住自己的眼睛。她真想上前去抱抱他，跟他說：“我的少年，幾個月前，我也是與你一樣，以為自己能有一個永遠無憂無慮的人生，但一朝禍來，我也毫無還手之力。今夜你的離去，是我的無奈也是我的榮幸，我不會忘記的，曾經有個叫昭和的少年。”

下輩子我将重要的東西都藏好，忘記姓名忘記使命，再不怕多情而把你辜負。

昭和始終還是一個不太成熟的男人。不管是年少還是輕狂，都不允許他無動于衷地接受這樣的事。浪子還年幼，所以他走了。

而燕回，卻再次無比清晰地感受到現實的可悲。她低頭，又一次失望在這個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