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東仙

第二十四章東仙

珈藍寺是百年大寺，香火十分興旺，來往香客也是不絕如縷。

只是因為來時青雲的話一直在耳畔回響，所以燕回一直心神不定，景色再美她也是興致缺缺，長歡挽着她的手倒是玩得挺開心。

燕回進了珈藍寺就沒再說一句話，長歡還以為是她還把昭和的事放在心上，逗她開心也不敢做得太明顯。

長迎卻沒這麽多顧及了，話裏是數不盡的冷嘲熱諷，那青菡雖不敢随便說話，只是眼神裏也是有諸多不屑的。她還以為把她從長字輩裏擠下去的人有多麽厲害呢，可是在她看來，也不過是一個比她貌美比她會勾引男人的人罷了。

“姐姐，走得也累了，我們去喝茶吧。”長歡身嬌體弱，沒走一會兒薄薄的羅衫就已經濕了許多。

燕回正想甩開長迎她們以便去看哥哥，便答應了。

幾人找了一個廂房歇下，喝了半盞茶燕回便起身。長迎想跟着出來，燕回便道，“我去如廁而已，你也要跟着去麽。”

長歡“噗嗤”就笑出來了，這裏雖然沒有男子，可是長迎的臉也是瞬間紅了個透，青菡也臉色不霁地看着燕回。

“亭姐姐我陪你去吧。”長歡站起來，也不看那兩人一眼就拉着燕出了屋子。

燕回對長歡是絕對放心的，便帶着長歡一塊了。兩人走了幾步突然聽到身後響起腳步聲，長歡還嘟囔這兩個人怎麽這麽厚臉皮，回過頭後才發現是青雲。

“哎呀青雲是你呀。”長歡不好意思地捂着嘴。

青雲笑笑，卻對燕回道，“我帶你去見個人。”

“見什麽人？亭姐姐要去如廁的嘛。”長歡口無遮攔，卻對燕回剛才的借口十分相信。

“那你先去。”青雲面不改色。

“不去了，你帶路吧。”燕回心裏知道是禍躲不過，而這才是青雲邀她來珈藍寺的真正目的，青雲已經對她有所懷疑，也不多這一次了。

長歡腆着臉跟上了，青雲也沒多說。青雲帶着兩人行至一處拱橋前便停下了。橋不是很大，依稀可見橋下水草的倒影。

那裏已經有一個人站着了。是個衣冠楚楚，眉清目秀的男子。

他一擡眼看到青雲到了，便笑開了，視線移到燕回與長歡身上，好看的眉頭皺起，口中道：“哎呀呀，居然帶來了兩個，讓我猜猜，究竟是誰呢？”

他這副登徒子的做派與他如玉的面容實在是不配極了，長歡想用帕子半遮着臉阻擋他的視線，可是燕回與青雲兩個人的無動于衷又讓她覺得此舉不妥，便作罷了。

男子看燕回，喊了一聲“長亭”，燕回沒有回答他，煙波也未動一分，可她怎麽也想不到，下一秒男子喊的是“周燕回”。

她倉惶地看向青雲，就像是在剛才馬車上一樣，青雲的眼神讓她覺得心悸。如果之前是懷疑的話，那此刻就已經是确定了。

男子好像也得到了自己期望的答案，洋洋開口，”我只是來看看讓昭和那小子失魂落魄的人是誰。”他又道：“其實光是昭和的原因我也不至于大老遠跑過來，只是連我兄長也……那可不常見……”

他後面的話都消音在青雲瞪着他的眼神裏，“薛沐，你就不能嘴上帶個把嗎。”

薛沐啊，原來是薛沐。燕回突然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幾乎快就這樣暈過去，可她穩了穩心神，還是倔強地站着。既然他叫薛沐，那他的兄長是誰也就很明顯了。平昌長公主育有二子，一子便是名動天下的公子憫薛憫，另一子便是小了薛憫三歲的薛沐了。

如今薛沐千裏迢迢就是為來看她一眼，說什麽她也不相信，在這荒誕的謊言後面，又有什麽陰謀。青雲也與這薛沐認識，而且很熟絡的樣子，看來不是一般的關系，燕回這次真的有些萬念俱灰，周圍都是隐形的敵人，她的複仇之路到底能走多遠。

“你這人好生奇怪，說什麽周燕回，我們這裏并沒有這個人。”長歡察覺到空氣中的波濤暗湧，便想拉着燕回走掉。

薛沐卻攔在她的面前，“這位妹妹別走啊。可是因為我未曾問過你的名字，所以你生氣了？”

“你走開，我看見你這樣的人就讨厭。”長歡已經在心裏認定了薛沐不是好人，便不想再跟他說上一句話。

“講道理啊，我又不是壞人。”

“哪有壞人會跟別人說自己是壞人的。”長歡揚起下巴，“你如果不是壞人，那你難不成還是好人？”

“不，我也不是好人。”薛沐盯着長歡因為争辯而紅潤起來的臉，眼睛裏亮亮的，道:“我只是個沉迷妹妹美色的人罷了。”

長歡被這句猝不及防的調戲亂了陣腳，剛才欲走的腳步也不知不覺也停下來了。

正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令人生厭的嬌嗔:“姐姐們，原來你們到這裏來了，害得我好找。”

不用回頭都知道是長迎。

待她走進了，青雲便是一句：“我們三個人可都比你要年紀小呢？你叫誰姐姐呢?”她看着長迎已經變了色的臉，補上最後一句，“不過就算你真要叫我姐姐，我還不應呢。”

長歡氣得牙齒都快咬碎，她本來就不敢和青雲叫板，現在被青雲這麽當衆打臉她也只有受氣的份。不過更讓她難堪的卻是面前那個男子的笑容，根本不帶善意的笑。

其實在青雲出門以後她便跟了出來，可是誰能想得到，青雲這丫頭太精，知道她在跟蹤她以後便把她給甩掉了，害她和青菡走了許久，才找到這裏來。遠遠地就看見有一個男子在與這三人調笑，她雖然已經滿足于那個人已經許給自己的東西，卻仍是不受控制地就走過來了。

“我已經累了，我們回去吧。”青雲知道長迎打的是什麽主意，她看看長歡，心裏道，怎麽人和人相比，就可以相差這麽多呢。目光流轉，看到燕回的時候，卻又帶上了一分複雜。

長迎覺得自己今日受了莫大的委屈，便一個人賭氣走了前面，連青菡也顧不上了。留下來的青菡卻做出了讓人大吃一驚的舉動，她給薛沐盈盈福了一禮，“家姐有所冒犯，還請公子見諒。”

若不是知道她是什麽人，真要以為她就是名門出身的大家閨秀呢。

只可惜薛沐是已經見慣了女子并摸透了她們習性的人，青菡此前不動聲色，卻在最後用她姐姐的不懂規矩來襯托自己的知書達理。不能說不工于心計，也十分狠得下心。他狀似無心地說：“有些人啊，再怎麽裝也不是真的千金小姐，反過來，貨真價實的小姐淪落為泥地裏的泥也還是有着花香的，你說呢長亭小姐？”

燕回已經邁開了腳步，臉上并沒有多餘的表情，她不想去看青菡比她姐姐還要臭的臉色，也不想再留下來面對這個危險的薛沐。

身後傳來青雲與薛沐兩個人的對話，青雲道：“就幫你這一次，以後休想。”

“哎呀青雲你怎麽能這樣呢，剛才還直呼我名字，我好歹也是你舅舅你說是不是。”

“不是。”

“我兄長是你小舅舅，那我自然也是你舅舅。”薛沐不依不饒。

而後是青雲粗暴的一聲：“滾。”

薛沐不知道何時消失的，青雲卻追上了燕回。她去挽燕回，長歡有些不樂意，卻敗在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下。

青雲的聲音很低很低，幾乎都要消散在風裏，卻又如數鑽進燕回的耳朵。

青雲說：“你确實是周燕回吧。”

燕回不答，青雲就笑了笑，而後語氣嚴肅了很多：“你就算不說我也知道，不管你背地裏想要做什麽，但你要明白你現在是小秦樓的人，你沒有資格讓你的所作所為來讓這麽多人與你陪葬。”

“但是你如果真的要做些什麽的話，你可以離開小秦樓。”她輕聲道：“我可以幫助你贖身。

“為何要幫我？”雖說青雲此舉大有只是為了讓燕回與小秦樓脫離關系的嫌疑，但燕回還是感受到她的善意。如果青雲只是不想讓她連累小秦樓的話，大可不必這麽費力，只要小秦樓知道一點點她的想法，就有可能把她所有的希望都掐斷。但青雲沒有。

“你到底是什麽人？”燕回直視着青雲，說了這麽久以來與青雲所說的第一句話。

“以後你就會知道了。”青雲對自己的身份閉口不提，卻繼續道：“你的來歷我們從不知道，直到今日我才有所了解，送你來的那個人沒有說明自己的身份，不過長迎被他接去了一趟就如此得意，想來應該是什麽了不起的人。”

燕回卻急切地打斷她，“薛憫與小秦樓是什麽關系？”送她來的不就是薛憫嗎，青雲所說的又是什麽意思？但她此刻可以确定的是，青雲其人，肯定與秦窈關系匪淺。

“薛憫和秦窈，都曾師從小梨城主。”青雲道：“他們是師姐弟的關系，”

小梨城主是個隐世之人，聽聞她精通四書五經，琴棋書畫也都信手拈來，但最出名的卻是她那一手醫術。只是這樣的人太過神秘，反而讓許多人都對她沒有概念。燕回也一樣，她只是稍稍對這個小梨城主驚訝了一下，她的注重點在薛憫與秦窈的關系上。

原來兩人是師姐弟的關系，怪不得秦窈養子秦長廷會稱呼薛憫為小舅舅。

說話的時候，青雲的眼神是清澈的，但燕回不會僅憑借青雲的一番話就對她深信不疑。青雲、薛沐、秦窈，這些人都與薛憫有關系，與一個跟她有滅門之仇的人有關系。

但她們好像都并不知道薛憫做了什麽，不然，又有什麽理由向她隐瞞薛憫的所作所為。說薛憫什麽都沒做，她又怎麽可能信。

因為薛宓的母親為救平昌長公主而死，所以薛憫一直對她很好。

因為燕回對薛宓有過一句無狀之語，所以薛憫害了她全家以後把她流放到這揚州來當瘦馬。

得過存世大儒“心懷大愛，悲憫衆生”的點評的薛憫，憫蒼生憫天下卻獨獨不憫她。

成為這種“特殊”之人，真是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