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白雪

第二十五章白雪

昭和走了，薛憫走了，近十月的時候，秦長廷也走了。

揚州還是一派風花雪月，但小秦樓，卻有什麽東西，已經悄悄變了。

青雲答應過要幫燕回贖身，燕回便輕而易舉從參加第二次花神會的名單上消失了。從這一點上來看，青雲還是很有誠意的，燕回也就不再抗拒與她接觸。

但倉促舉行的第二次花神會只有兩個人出門，一個長容，一個長迎。可偏偏兩個卻都還出了岔子。

長迎不願意嫁給要買她的那個人，又揚言自己背後有人，嬷嬷們這次卻不再吃這一套，畢竟長迎是自己被別人看中的，不交出人去，小秦樓的生意就不用做了。得罪長迎背後那個人和自斷小秦樓財路，後果是一樣的，夾在中間的長迎，便是最好的出氣筒。

無奈天高皇帝遠，長迎這個靠山暫時沒法給她幫助，她被逼得不行，便把自己的妹妹推了出去。青菡被迎出去的那日，長迎沒敢去送，可是誰都看見了青菡仇恨的眼神。

而長容這邊，卻是去了一天便被人送回來了，說是發現長容是大腳，小秦樓還賠了銀子才讓那人答應不把這件事宣揚出去。瘦馬如果不是三寸金蓮，那價格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長容回來的那日，春夏秋冬四個嬷嬷第一次都到齊了，就連平日裏溫柔至極的秋嬷嬷，臉上都盡是沉肅。夏嬷嬷嚴厲道：“你們長字輩的這些人，一再壞規矩。長此以往，小秦樓，看來是要垮了。”

大概就是從那個叫長亭的人進來開始的，朝雲別館內的勾心鬥角，接走長迎的神秘之人，徐家的事，駐馬聽的事，如今連長容都出了幺蛾子。

夏嬷嬷看了一眼宮樓的位置，那是秦窈所在之處，繼續道：“唯今之計，大概只有把你們都送到京城去了。你們給小秦樓所帶來的損失，都需要你們自己來償還，這樣才不枉小秦樓養育你們一場。”

餘下的也不過是長明，長華，長容，長歡，長迎，長柔，以及燕回。一共七人。

聽到要去往京城，燕回承認那一瞬間有些慌亂，但轉過頭來想又何嘗不是一個機會，這麽多人一起去，正好混淆視聽。

而長迎聽到“京城”的時候，眼裏也是發了光的。

長歡開始覺得害怕，她從小就生長在小秦樓，也沒有什麽大的抱負，不過是嫁得一人再生個孩子之類的。現在卻要去往千裏之外的京城，京城不比揚州，那裏是權力聚集之地，各派之間糾纏不休，沒有能力的人随時都可能喪命。

回去時她拉着燕回的袖子，聲音輕輕的，“姐姐，我見過長容姐姐的腳，的确沒有纏過足的跡象。”

“可是除了姐姐，我和其他長字輩的姑娘都是一起長大，誰都是纏過足的，嬷嬷們都盯得很緊，長容姐姐到底是怎麽逃過的？”

燕回也對此事不解，長容怎麽會沒纏足的，而且這件事嬷嬷們，她想起長歡上次所說的話，問：“歡兒，你不是與我說過，你覺得長容跟以前不一樣了嗎？”

“是不一樣，但我說不出确切的。原來只是猜想，現在知道長容姐姐不是小腳以後更是懷疑了，姐姐你說會不會，這個長容根本不是原來的長容？”長歡還是一副溫軟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是驚煞了燕回。

“別再說這事了歡兒，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燕回不能确定長歡所說的就不是正确的，但她實在沒有那個精力再去管別人的事。

“好我知道了。”長歡應了，又看了看周圍，确定無人後與燕回拉近了距離，她說：“姐姐，此去京城兇險萬分，姐姐聽我的，去找秦夫人學她的羅敷媚罷。”

“羅敷媚是什麽？”燕回不解。

“那是秦夫人的獨門絕舞，她以前跟她師傅學的，而她此生也只傳一人，但我還是希望姐姐去試試。”

秦窈的師傅小梨城主，這是燕回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她問長歡：“那歡兒又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長歡變得有些難為情，她低下頭說：“是秋嬷嬷與我說的，秋嬷嬷是我娘幼時的好友，娘就是因為秋嬷嬷在這裏才把我賣到小秦樓的。”

原來兩個人有這層關系在，所以天真爛漫的長歡才能夠在長字輩裏過得這麽無憂無慮，可以十幾年還是這般地保持天性。

長歡擡頭時看到燕回眼中頗多情緒，便又撲到她懷中，“我知道長迎與長迎背後的人都想對姐姐不利，姐姐靠這個得了高位之人青眼，也許就可以保護自己了，我也不希望姐姐受到傷害。”她聲音裏帶了點祈求，“姐姐，這次就聽我的吧。”

長歡抱着她的手臂收得很緊，燕回知道長歡還是那個長歡，她也是真心在為她好，最終她點了點頭：“好，姐姐聽你的，我去。”

才是十一月的天氣，就已經開始冷得出人意料。

這個時候，該是北方下雪的時候，可燕回終于決定去找秦窈的那天早上，醒來卻見到世界一片雪白。

下雪了呀。

真不知道是不是在為快要發生的事渲染氣氛。

宮樓是小秦樓的禁地，燕回靠近時卻沒有受到絲毫的阻攔，不過很快她就知道，真正難的不是進入宮樓，而是見到秦窈。

于是她跪在大雪覆蓋的地上，只有薄薄的一層雪，可跪下去時，才感受到入骨的冰冷。

像她對報仇的執着，也像對前途的渺茫。

她答應長歡，不是因為要用羅敷媚得到誰的青眼，而是這個舞是秦窈和薛憫共同的師傅小梨城主所教，如果她可以學到，那薛憫是不是就會對她打消疑慮，她并未承認過自己是周燕回。她如今是在用長亭的身份來向秦窈學羅敷媚，然後還要用這個東西去殺了她的師弟。

秦窈其人，她從沒有見過，也不知她的脾氣。燕回只知道，直到自己跪到意識都渙散，都還不曾見那一扇門有打開的跡象。

她醒來時，雪還在下。

雪水打濕了衣衫然後又幹了，雪勢漸大，她的四肢也僵硬得挪不動一分。

可就在這時，門開了。

秦窈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風韻猶存這個詞不該用在她身上，用風華絕代才合适。燕回仔細看她的眉眼，突然發現她與一個人長得很像，正是扶着她從裏面出來的那人。青雲。

“青雲是我的女兒。”與秦窈不問世事的做事風格不符，秦窈本人卻是溫柔異常的，她見燕回探尋的目光，便笑着主動開口道。

燕回這才知道，之所以青雲在小秦樓無所顧忌，之所以秦長廷對青雲好，都是因為青雲是秦窈的女兒，親生女兒。

“其實我叫秦雲，不過你可以繼續叫我青雲。”青雲臉上有笑意，“你是來找我娘學羅敷媚的吧？”

燕回十分驚訝，青雲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她想站起來，卻發現雙腿現在的狀态已不足以支撐她站起來，便順便在秦窈面前又跪下去，“不錯，我想學羅敷媚，請求秦夫人不吝賜教，将此舞教與我。”

“不吝賜教？”秦窈卻突然不笑了，“這個詞可不能用來跟我說，羅敷媚我此生只教一人，若是不吝賜教的話，這舞就不稀奇了。”

她這話讓燕回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最後開口的人卻是青雲，她對秦窈說：“娘，你把羅敷媚教給她吧，她有學這舞的價值。”

燕回吃驚地看向青雲，她已經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她轉向燕回：“我告訴長歡我可以幫你，她就跟我說了，你是來求學羅敷媚的。”

“青雲，你可是說真的？”詫異的不止燕回一人，連秦窈也頗有些不解地看向青雲，“這舞若是教給她，我便再沒有精力教你了。”

“看她在這裏跪了三個時辰，我也就心軟了，正好我對舞不是特別感興趣，琴藝上已經夠我學的了，所以便把這名額讓給她吧。”青雲難得表現出來這副小孩兒心性，玩笑似的話間便把這學舞的機會讓給了燕回。

雖然青雲的決定有些出乎意料，但秦窈也不是一般婦人，她看了青雲一會兒，又露出了笑意看燕回，“那姑娘，你是為了什麽要學羅敷媚呢？”

燕回掙紮許久，還是将“報仇”兩個字說出了口，既然秦窈願意教她，那她就無法說出欺騙她的話來。何況秦窈根本就不會知道，她要尋仇之人是薛憫。

果然秦窈問到這裏便不問了，只說：“想要報仇的人多了，但是一腔孤勇的人多，得償所願的人少。你既然想學這羅敷媚，想必是用美人計了。”

“我奉勸你一句，這一計，是要付出心的。”

燕回回去時心裏還有些起伏不定，事情好像越來越順利了。難道秦窈他們真的不知道，害了自己的那個人就是薛憫嗎？

這一次雖然自己吃了許多苦，但幸好目的還是達到了，可是如果，這件事真的不是薛憫做的呢？

很快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薛憫對薛宓那麽好，能夠有動機做這件事的，只有薛憫。

她擡頭望望天，到這時，雪已經停了。#####要上京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