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出塞

第二十六章出塞

時間轉瞬即逝，再見鳥語花香時，已經是三個月以後了。揚州的冬天來得快，去得也快。

燕回這三月都跟着秦窈學習羅敷媚，當然這麽短的時間是遠遠不夠的，但上京的日子就在眼前，燕回已經沒有時間了。索性她這三月裏也夠嘔心瀝血，當一個人把精力都投入到一件事情裏面去的時候，能夠激發出來的潛力往往是想象不出的大，所以秦窈對燕回的學有所成還是相當滿意的。

去京城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初六，除夕之後的第三天，但小秦樓內真正有心情過這個新年的人少之又少。

丫鬟們都是不能跟着去的，念雲也一樣。都是相處了這麽久的人，自然有很多不舍。光是離別，就已經讓人心裏不舒服了。

燕回也收到了姐姐周燕榮來的信，因為燕回突然就要上京，所以這批死士的人數只有一百個，淩思越的能力也有限。小秦樓會派人上京的事燕回之前也沒有想到，又怎麽會怪姐姐。周燕榮在信的結尾給燕回留了一句，她在揚州等燕回回來。

燕回沒有回信，她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去能否回來，與其給姐姐一個漫無期限的承諾，還不如讓她在這一刻就當自己死了。可她又确實還說不出這麽狠心的話。

臨行前一天，長華突然告訴大家，她不去京城了，而且嬷嬷們也已經同意了。她這才說出瞞了大家十幾年的事實，原來長寧是她的親生妹妹。

話一出口，大家又是驚訝得不行。這十幾年來，兩個人之間簡直可以說是少有交集，長華傲，長寧冷，在誰眼中都是走不到一起的人，可她們偏偏是親姐妹。

長華不想去京城，她想留在揚州，是因為長寧還在揚州。雖然說長寧的夫君以後很有前途，但眼下，長寧還是在揚州的，所以長華不能走。這就是血脈親情，骨子裏流淌的血液不管怎麽樣都是相融的。

終于到啓程的那一天了，而也是直到這一天，燕回才知道青雲也要去。

此去京城路途遙遠，雖說走官道不會有太多危險，但小秦樓還是請了三十名武師随着衆人一路北上。

那一百名死士是在入京隊伍出了揚州邊界才找上燕回的。死士是無情無心之人，做了死士便是把生命置之度外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所以死士一般都是人們手中的利器。一開始燕回是不願意用死士的，因為訓練死士太過殘忍，而且他們從踏入這一個隊列起就當自己已經死了，這些人在世上已經沒有了家人朋友，萬念俱灰之下才來做了死士。就算還有親人的，也是被生活逼得走投無路才會把生命賣給別人，來換得家人一朝無憂。

這樣的人已經很慘了，但燕回無奈的是，她需要這樣的一群人為她賣命。

當時燕回正與長歡在一輛馬車上，突然間長歡就暈過去了，燕回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從門口闖進來一個人。

原來這人叫錦川，是這批死士的領頭人，燕回知道他不是死士。因為死士是根本不會說話的，因為他們不需要說話，不出事還好，一旦事情敗露落入敵人手中他們也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自絕經脈死亡，以保證不會讓主人的消息落入別人手中。

錦川給了燕回一個骨哨，死士就憑借這支骨哨認主。

待錦川離去後，燕回聽了一會兒外面的動靜，終于把一顆心放進了肚子裏。到此時馬車都還是行進着的，而且周圍也有騎馬随行的武師，可錦川的出現以及消失，都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到，包括僅離車門二尺之近的車夫。現在就算死士數量減少至一百人，燕回也有些信心了。

在路上一連十天都是風平浪靜，燕回本以為會保持這樣的狀态直到京城，可是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事了。

長迎悄悄給人傳信被青雲發現了，信最後是沒有傳出去，可是卻被長迎毀掉了。青雲揚言要把長迎從車上丢下去，讓她自生自滅，最後還是長明心軟，而且那唯一的證據也被毀掉了，才勸了青雲把她留下。長迎不知道青雲的身份，但也被她此舉吓得不清，此後便安分許多。

燕回雖然沒有看到那信，可是卻直覺是跟自己有關系的。一時之間又是遺憾未看到信，又用骨哨聯系了幾個死士對長迎嚴加監視不讓她再傳信，才放下心來。

可是沒想到，長迎最後還是做出了讓衆人都意想不到的事，一到京城她就消失了。這件事青雲也沒有管，燕回通過死士只知道是人把她接走的，卻無法弄清楚那人的底細。

剛到京城還有諸多雜事，燕回便沒有讓錦川繼續查下去，而她心目中也已經有了一個人的名字。查不查，又有什麽區別。

在京城接應的人是秦長廷，走了快半年的秦長廷。而他的身邊還站了一個女子，小腹微凸，大概是懷孕了。

他讓青雲喚那女子嫂子。

青雲笑着道：“哥哥真是好狠的心，什麽時候給我找了嫂子？而且連孩子都有了。你是連娘也一并瞞着的嗎？那她可要傷心了。”

“孩子剛有時我便給她去過信，只是你們在路上接近一月的行程，舟車勞頓，我想着你也是要來京城的，便省了這封信。”如今的秦長廷看上去已經沉穩很多，也再不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大概是有了孩子的緣故吧。

“妹妹你好，認得我麽？”那女子生得也美，渾身都散發着作為一個母親和妻子所擁有的溫柔。

青雲便看她，許久之後只能搖頭，她不識得這女子。可長明卻問道：“少夫人是綠珠館的曲小玉姑娘嗎？”

長明這聲“少夫人”喊得甚是微妙，以前秦長廷與孟芈有過牽連時，孟芈是直接被活活打死的。而綠珠館的曲小玉，也是一名瘦馬。

這曲小玉的名字燕回是聽過的，那時是在朝雲別館，因為曲小玉來了，所以秦長廷方才提前帶着她們回轉小秦樓。

那女子點頭，承認了自己是曲小玉，卻仍然微笑着，并不把長明話裏隐藏的意思放在心上。

燕回便又想起來，那時她們所說的曲小玉為人，她癡戀秦長廷，雖是江南女子，卻擁有北方女子的豪邁和勇氣。現在更是與秦長廷修得夫妻緣分，又有什麽好與長明這樣不服氣的女子計較的。

長明平時也是十分穩重的一個人，現在出現失态，原因正是秦長廷。燕回有些心疼長明，回頭時也不出所料地看見長歡紅了眼眶。這兩個女子，年少時的夢終于破碎了。

“原來是她，只是哥哥，你就不擔心，娘會不答應你們的事嗎？”青雲道。

秦長廷知道青雲話雖如此，但他看得見她眼神裏并沒有什麽輕視之類的情緒，便笑道：“小玉孤身一人跟在我身後來京城，我又怎麽能不管她，開始只是出于照顧，而後便是情之所至了。”

情之所至。秦長廷用這四個字概括了他和曲小玉的感情，當着長明和長歡的面。但他又有什麽錯呢，他可沒有不讓她們倆傷心的義務。

他又繼續道：“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所以娘她有什麽理由不同意我和小玉在一起呢？”

秦長廷這番話似曾相識，燕回想起來那晚自己拒絕秦長廷時，他也是這麽說的。他還是這些話，但比起半年前，還是多了許多擔當和責任。

燕回又看向曲小玉，她站在秦長廷身邊，臉上都是幸福的微笑，她有身邊的男人，有肚子裏的孩子，的确是幸福的。但她值得擁有這份幸福，一個敢孤身從揚州到京城的女子，秦長廷也許最開始真的不愛她，但一定感動于她的執着和勇氣。

秦長廷雖是來接應，但卻沒把幾人迎進他的府上，而是送到了鳴仙閣，而後便帶着曲小玉匆匆離去。

鳴仙閣是青樓，一座很大的青樓。

一進門老鸨就對着青雲點頭哈腰，燕回注意到，她是喚青雲少主的，那這鳴仙閣就是小秦樓的産業了。

本來以為這次上京是為了讓其餘的長字輩把自己賣出去，然後銀子給小秦樓抵債。可是燕回怎麽也沒想到的是，青雲居然自己做了鳴仙閣的紅牌。

青雲不僅表明了自己身份，還改了名字，叫“鸾笙”。

鳴仙閣雖然很大，可是此前卻好像生意不好。沒什麽人，雖說鳴仙閣內的姑娘确實沒幾個好的就是了，更像是為了充數的。

而今她們這行人到了，才大張旗鼓地張羅起生意來，但更多在臺上出場的也是其他不認識的姑娘，或者是青雲本人。或者叫她鸾笙。

燕回摸不透鸾笙的想法，但她卻越來越感覺，此次上京，并不是因為此前在揚州所說的那個理由，或許小秦樓真的不是那麽簡單。

長歡倒落得清閑，整日帶着燕回在鳴仙閣內吃吃喝喝，長柔因為和燕回之前的嫌隙而并不與她們一道，長容雖還是在一塊，卻也沒有以前熱絡了，而長明，卻在某一天來向燕回與長歡告別。

她大概是因為秦長廷傷了心，便去向鸾笙請求贖身，而鸾笙也好脾氣地答應了，不僅沒要長明的銀子，還送了長明許多盤纏。

長歡送了長明走，回來就問燕回：“姐姐，你想不想走啊？”其實在以前，贖身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光是湊齊贖身的銀子就很困難，更何況除非是資質特別差的人，小秦樓是根本不放人的。而現在好像正好趕上非常時期，長歡看鸾笙這麽好說話，便也動了心思。

與其留下來花心思把自己賣掉還債，還不如拿了銀子去外面潇灑快活呢。

燕回摸摸長歡的頭，她當然不會走，這才幾日，她便已經看到鳴仙閣內來了許多世家子弟，甚至有薛家的子孫。留在這裏可以掩人耳目，而且是燕回在暗那些人在明，她當然不想輕易放棄這個地方。

于是她道：“我不走，不過如果歡兒想走的話，那就走吧。”

長歡卻搖頭：“姐姐不走我當然也不走，而且就算我出去又能做什麽啊，還不如留在這裏混吃等死呢。”

她的話逗得燕回笑起來，心裏又是隐隐的難過，她不走是為了報仇，可長歡卻是為了她。她打定主意，等自己真要走時，便把長歡托付給鸾笙。

雖然現在的鸾笙她已經看不透，但她對長容也有所懷疑，兩相對比，還是鸾笙更值得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