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程栀帶手下的幾個學生去首都參加“清荷杯”的比賽, 空閑之餘和蘇舞見了一面。
蘇舞這段日子忙得腳不沾地,匆匆而來的時候,戴了副修容口罩, 巴掌大的臉頰比起前段時間似乎消瘦許多。
程栀試探性地和她提起尚華軒:“你還記得他嗎?”
蘇舞笑得自然,分毫沒有芥蒂模樣:“當然記得,我又不是健忘症。前些日子我還在首都劇院碰到他了, 精神狀态瞧着比我好。”
她用餐時的動作細嚼慢咽, “好像還更帥了。”
“嗯?”程栀想起尚華軒知道她來首都後, 特意在微信上扭扭捏捏的試探, 不由擡起眼細細打量面前人神色。
蘇舞姿态坦蕩:“說明我和他是互相成就, 最近我覺得我也突破了瓶頸。”
她雙眼放光, “等我編完我最新排的舞, 到時候第一個給你看,我有預感這支舞會是我的職業巅峰之作。”
程栀:“……這句話你采訪時好像說過。”
蘇舞低下頭, 不以為然, “是嘛?忘了。”
“等我忙完這段,談一個比尚華軒更帥的, 再繼續沖擊新的巅峰。”
她放開筷子,難得認真, 語氣清脆:“程栀,你不用為我們惋惜。”
“人都是健忘的, 什麽情緒都不會持續很久, 沒有誰離不開誰的。”
她拿筷子輕輕撥着盤中食物:“我初戀的時候也以為感情是一輩子的事, 但是實際上嘛, 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程栀視線微頓, 話語直接:“所以你也想當,尚華軒記憶中, 以為是一輩子但後來回想過去了也就過去了的人?”
蘇舞眼睫閃了閃,笑了笑,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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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結束,兩人分道揚镳,約定下次再聚。
回到酒店,程栀看着尚華軒在微信上叮叮當當的消息,少年人的赤誠熾熱一覽無餘。
她在夜色中窺見滿目璀璨燈光,就像最為閃動明亮的真心。
她思索了一下:
【你說上次看見蘇舞,覺得她瘦了,還對你餘情未了?】
尚華軒回得很快,噼裏啪啦打了一串分析。
程栀唇角微勾,打字:【她說看見你變帥了,一定是走出來了。】
她只是一字不落傳達的中間人,傳遞了什麽也不知道。
那頭便腦補了一堆,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一般。
程栀一問三不知:【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
但到底,還是沒有将少年最後的一絲火苗熄滅,反倒輕輕吹了一口,将火燃得更旺。
她切換屏幕,看了眼定好的航班,回到杭城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猶豫了一下,還是準備給裴弋發條“報備。”
正打開聊天框,手機震動了一下。
一個全然陌生的頭像突然被頂到了屏幕最上方。
是一個從未在聊天框出現的名字:常玉芷。
常玉芷:【程栀,出來見一面嗎?】
程栀瞳孔不着痕跡地收縮了一下。
【有事嗎?】
【想和你聊聊】
程栀手指頓在屏幕上,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道:【什麽時候?】
【後天中午】
【好】
她沒有再想,将手機放在一邊,收拾行李,馬上就要出發。
可誰知臨要出發,隊裏一個學生出去了一直沒回來,打電話也沒接通。
“怎麽回事,她人呢?”
“程老師,思玉說就在附近吃東西,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啊!我前面拉肚子,沒跟她一起去。”和現在失聯的叫思玉的女生同住一間房的另一個女生聲音明顯帶着驚慌。
“她平時做事最細心穩妥,不可能知道時間還不回來啊。”
“不會出事了吧?”
程栀神色收了一些,她不能比學生表現得還着急。
“思玉說就在附近吃晚飯?我們分開找找,按照思玉的性格,應該也不會走遠。”
剩下兩名女生忙點了點頭,幾人拎起包和手機準備四散分開找找。
程栀準備找酒店調門口監控看一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就在這時,和思玉同住的女生手機震動了下,她拿起看了眼,聲音有些顫:“程老師,急救中心!”
她手指微微發抖地接起電話,幾人忙擁到她身邊。
“您好,請問您認識患者劉思玉嗎?”
“認識,我是她同學!她是出什麽事了嗎?現在在哪個醫院?”
那頭的電話聲音不疾不徐,非常溫柔:“患者劉思玉因為低血糖在路邊暈倒了,路人幫她打了急救電話,現在在首都第一醫院。”
女生着急地問了幾句,知道同伴并無大礙,才松了口氣。
也是因為病情不嚴重,看見劉思玉的身份證是異地,醫生才酌情通知了同在北京的聯系最頻繁的人。
“程老師,我們去醫院看看思玉?”
“機票怎麽辦?”
程栀嘆了口氣,征求幾人意見:“機票改簽到明天好不好?我們先去醫院看看思玉。”
居然因為低血糖暈倒。
不是什麽大病……但她這幾日還看見小姑娘拼了命地練習,竟然沒發現人虛弱。
估計是因為劉思玉本來便瘦,似乎還在長期減肥,這段時間訓練量又大,身體扛不住了。
幾人從醫院将劉思玉接回來,已經将近晚上九點,也只能重訂明天的機票。
程栀拿起手機,才發現沒電了。
她就着學生的手機看了眼,與幾人商量好航班,才回了房間。
找到充電頭給手機充電時,她總覺得自己沒想起什麽。
直到打開手機,看見滿屏的未接來電和微信似乎爆炸了的消息,她仍沒反應過來。
她看見裴弋的未接來電,短短兩個小時,居然高達五十多個。
程栀吓了一跳,直覺發生了什麽大事。
來不及看微信消息,她忙給裴弋撥了回去。
響起來的提示音卻是:【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程栀愣住,連打了幾個,都是這個提示。
她覺得自己的心跳俨然快到發緊發疼,她停下動作,不再重複無用功。
打開微信去看了眼,發現裴弋給她的消息和語音通話也有許多。
将消息看完,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就在剛剛她和幾個學生都趕往首都第一醫院時,一輛正是從她酒店出發的行往機場的出租車路上發生了車禍。
那輛車在橋上出事,直接翻進了河裏。
這件事已經上了社會新聞,搶救工作仍在進行,似乎那輛出租車上坐着的就是四個女孩。
有一個女孩救出來,從她的包裏翻出了G大的學生證。
裴弋以為,她就在這輛車上。
因為知道她回去航班的人不多。
驚動的還是小範圍人,除了裴弋,周助理也打了幾個電話,程向榮和邱如靈發了消息問她知不知道、什麽時候回杭城,路上千萬要小心。
程栀看着車禍現場的慘烈,深深吸了口氣,覺得眼眶有些泛酸。
但知道了來龍去脈,方才面對五十多個未接來電的恐慌情緒消散了許多。
裴弋的電話打不通,她便在微信上回了消息:【裴弋,我沒事】
【出車禍的不是我,剛剛因為一個學生出了點突發狀況,我航班改到明天了】
【你的電話怎麽打不通?】
【別擔心】
微信上最近的消息是半小時前,之後裴弋便不知道怎麽回事,沒有再問。
現在她發過去的消息,過去幾分鐘,也沒回複。
程栀的心一緊,直接給周助理打去了電話。
“喂,夫人!”周助理的聲音滿是詫異與驚喜,“您沒事啊!”
“沒事就好。”他的氣息還有些喘,似乎許久沒有休息又似乎一直在奔波說話。
“嗯,我沒事,出車禍的人不是我。”
“裴弋呢?他在你身邊嗎?”程栀捏着手機的指骨泛白。
周助理放下一顆心,聲音放松了些。
“夫人您不知道,裴總剛剛都急死了!我從來沒見過裴總這副樣子,走路還撞到了桌子上,手肘都青了一片,把手機給飛了出去。”
“裴總都沒感覺疼,立馬沖上去把手機撿起來繼續給您打電話……”
周助理絮絮叨叨地說着,給自家上司邀功。
程栀聽得一顆心麻麻漲漲地仿佛泡在了酸水裏,好像現在有誰一戳,就能戳出一個洞來。
“那他人呢?”
周助理停頓了一下,“夫人您改簽了明天的航班?”
“嗯。”
“那您今天可以收到個驚喜。”
周助理的語氣不乏感慨,方才還是着急忙慌,現在,他一個旁觀者都有股子劫後餘生之感。
“裴總訂了最近的航班,去首都了,現在應該剛上飛機不久。”
“裴弋來首都了?”
程栀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他現在在飛機上?”
所以,才會在半個小時前就沒了消息。
飛機上不能通話,便是要聯網也要起飛後一段時間。
“你知道是哪班航班嗎?”
周助理:“是九點零六分那一班,從杭城到首都,因為買得急,我記得是兩個半小時左右的航程。”
“好的,謝謝。”程栀極力冷靜着挂斷電話。
發現微信上裴弋剛剛已經有了回複。
非常簡短:
【好】
【沒事就好】
程栀眨了眨眼,眼淚還是沒忍住。
明明是她在安慰裴弋,說了一通讓他不要擔心。
但看見這兩句回複,竟莫名覺得一顆心才緩緩落到了實處。
被熨帖得滾燙,貼在地面上,晃晃悠悠地東倒西歪。
【我到機場等你】
她站起身,看見手機的電充到了百分之三十,便又着急忙慌地去找充電寶,因為手機沒電而鬧出的烏龍,她不想再發生第二次。
誰知道,這次裴弋回複得很快。
【不用,別來】
短短一句話甚至有些急切,措辭無序:
【程栀,你乖乖在酒店等我,去洗個熱水澡,先休息,等我來找你】
【別讓我再擔心,行嗎?】
程栀動作頓住,眼前突然變得迷蒙。
她再忍不住從眼眶裏滴出大顆大顆的淚珠,伸手胡亂擦着,花了滿臉。
【好!】
【我就在酒店等你,我哪裏也不去!】
【你不要擔心,你慢慢來,路上小心,不管多晚,我都會等你的】
裴弋這才放下心一般,給她發了個表情包。
還是從她這裏盜取而去的,他平時用得極少。
是一個狗狗摸頭的動作,蠢萌可愛,非常溫馨。
程栀下意識點了點頭,才反應過來對方看不見。
【你餓不餓,我幫你先叫個宵夜?】
裴弋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催她去洗澡。
程栀乖乖應下,卻沒有動作。
她就坐在酒店的沙發上,燈火明亮,等着裴弋來。
過了許久,她看了眼時間,晚上十點才過了一刻。
突然想起什麽。
她搬了椅子跑到陽臺邊,将窗簾拉開。
她的房間窗戶正對着酒店大門,透過窗外往下看,夜景璀璨絢麗,酒店門口也一覽無餘。
她便坐在窗戶邊,吹着徐徐夜風,卻半點沒感覺到夜晚寂靜帶給人的舒适、治愈。
只覺得一顆心鼓噪得很。
直到,不知坐了多久。
直覺一般,在某個時刻,她望向窗下,看見于夜色中踏着月色清輝而來的高大英挺的身影。
不算清晰的一團,步子邁得寬大,整個人透着股冷峻的氣勢。
程栀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淩晨零點二十三分。
她的心又鼓噪着跳動起來。
沒有多想,她直接站了起來。
沒顧上仍在窗邊的搖椅,将披在腿上的外衫一把掀開,便沖了出去。
她小跑着,不知道自己唇角俨然帶着淺淺的笑意,一雙眸子極亮。
裴弋叫她不要亂跑,她便到電梯處守着,總能早一分鐘看見!
于是,等裴弋站進電梯,剛摸出手機,找到程栀號碼,打算出了電梯有信號便撥出去。
電梯門打開,他走出兩步,聽見手機鈴聲同步響起。
他微微愣住,有些不敢置信地擡起眸子。
看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容,朝着他笑得清甜。
鈴聲挂斷,懷裏沖進一道嬌軟的力道。
懷中人的聲音也是柔柔的,像撒嬌一樣泛着甜:“裴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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