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正文完

端儀只覺得, 與莊檀靜相識至今,一切都只是場錯誤。

“岑敏修,你不僅将我囚禁, 不叫我與親友相近, 還害得我的今上和南陽王反目成仇,使得南陽王丢了性命,你可還記得?他們都是疼我愛我的皇兄啊, 此等深仇大恨, 我莫不敢忘。我端儀縱使再無骨氣,也不會再與你虛與委蛇, 再為夫妻。”

她一字一句,字字铿锵,讓岑敏修略顯茫然無措。從前她待他,可不是這樣的。

岑敏修盡量用平和對她說,“近日太累了罷,你歇息吧,改日我再來。”

門打開又阖上,室內只剩下端儀和她的孩子,她才繃緊的背脊徹底放松下來。

她抱着懷中牙牙學語的稚子, 望着一室空蕩蕩,莫名的凄楚湧上心頭。

岑敏修甫一開門出來,卻見鐘萃娘迎上前來。

“适才, 沈郎君将黎青黛帶走了。”她禀報。

岑敏修微微一哂,“他消息倒是靈通。”

說罷, 他若有若無的探究視線落在鐘萃娘身上, 鐘萃娘只覺如芒在背, 汗涔涔地将頭埋得更低。

若無莊檀靜從中作梗, 他何以至于拖到如今,才找到妻兒。他還尚未來得及對莊檀靜的心上人做些什麽,沈鳴倒是來的巧,居然将人給帶走了。

少頃,岑敏修收回目光,“罷了,由他去。”

鐘萃娘此時才暗暗松了口氣。

沈鳴猝不及防地出現,而後雷厲風行地将黎青黛帶走,讓她不明就裏。

但只是稍微想想,就能明白,沈鳴之所以能出現在此,而且不費一兵一卒,便将她安然無恙地帶出府中,若說他和驸馬都尉無甚關系,她是不信的。

見慣了沈鳴笑裏藏刀,面對他時,黎青黛豎起滿身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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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莊檀靜竟如此看重你,為了你不擇手段,将荊州攪了個翻天覆地。”沈鳴好整以暇地審視她的神情,好像想從她的眼中覺察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聽到莊檀靜在找尋她的事,她的反應亦是淡淡,仿若在她意料之內,既無歡喜也無激動。亦如當年,她給他看病時,雖青澀但心思澄明如初。

沈鳴其實不大明白,眼前這名女子,雖說容貌清麗,但建康最不缺的便是美人,也不至于叫莊檀靜癡心的地步。她究竟有何過人之處,叫他念念不忘呢?

他放肆地打量着她,令她渾身不自在。

因為心底的那份好奇,驅使着他,得空便來“看望”她。

“幾十個以高手自稱的人,竟然連個女子都護不住?!”莊檀靜蒼白清俊的面龐溢出幾分戾氣。

滿室鴉默雀靜,底下人垂頭,脖子一緊,滿臉愧疚,他們也傷的不輕,但失職了就是失職了,“是屬下無用,但請責罰。”

他們縱然武功本領再高,也抵不過對方早有準備,人多勢衆。幸好有人機敏,在路上發現了一些藥草碎渣,應當是黎青黛當日佩戴香囊裏的藥材,大致确定了她的行蹤方向,也算是補救。

莊檀靜長指撚起藥材,若有所思,掀起眼簾,眸裏迸發出寒光,“近日來荊州的人,尤其是從建康方向那邊來的,全給我盯緊些。”

等衆人退下去後,他又垂眸望着手中發舊的香包出神。

青黛,你在哪裏?

此次沈鳴出來,可不是為了游玩,而是受了皇命為了搜尋煉丹的奇珍藥材。但也因此,他成了維護梁朝皇室臣子眼中的奸佞,是專門助妖道損害陛下龍體的。是以,在沈鳴的身邊總是殺機四伏。

這不,流水潺潺的庭院,又混入了一群想要取沈鳴性命的人。他們招式狠厲,刀刀致命,可見對沈鳴的恨有多深,但卻連累黎青黛也要跟着東躲西藏。

只見其中一人的袖中閃過一道細微冷光,怕不是袖箭,黎青黛登時警惕起來。

剎那間,破空之聲傳來,袖箭徑直沖着沈鳴的後背心射來。那一瞬間,黎青黛想的是,若是現在沈鳴死了,在他們眼中,她和沈鳴是一夥兒的,她也得命喪黃泉。

黎青黛便使出全身的力氣,将沈鳴往旁邊一推,而她因此,手臂卻被高舉落下的刀刃擦過,受了點皮肉傷。

不過幸好,沈鳴的人很快控制了局面,将闖進院子裏的人悉數殲滅。

“為何要舍身救我?”沈鳴心情複雜地看着她。

“哪有這般多為何?”黎青黛感受到手臂火辣的疼痛,蹙起眉頭,冷聲道,“莫要自作多情,我不過是要救自己罷。”

沈鳴釋然一笑,很快想通所有。假若方才他丢了性命,黎青黛和他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那麽她也不能活。

他并沒有忘記,最初留下她,就是因為她是莊檀靜的軟肋,還有些許用處。

但,真的僅僅是因為如此嗎?

莊檀靜的人很快就快就要尋來這裏了,沈鳴知道,這個地方是瞞不住了。

這日,卻見沈鳴慢條斯理地給她倒了杯熱茶,黎青黛道了聲謝把茶接過,并不敢喝,只裝模作樣地抿了口。

沈鳴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把戲,笑道:“茶裏沒放東西,放心。”

被人揭穿了,黎青黛面上仍是淡定,臉不紅心不跳,裝作什麽都沒聽見。

“你的傷可好些了?”沈鳴問。

幸好刀偏了,手臂上只是擦破了點皮,現在已經結痂了,但黎青黛卻不想和他談論這些,只道:“有何事,直說便是。”

沈鳴啜了口茶,看出她心底的不耐煩,昳麗的眉眼深深地凝視着她,“你走吧。”

話音剛落,黎青黛猛地擡頭,對他瞠目而視,“是何意思?”她以為他是在開玩笑。

“正是你心中所想。”沈鳴彎起唇角,忽得合手拍掌,便有一名小童呈上一個包裹到她跟前,裏面足足有幾十金,足夠她富足地過好下半輩子。

“我為你準備了盤纏和過所,就在裏面。我知你是被莊檀靜所逼迫,才不得已留在他身邊。如今,你要走要留,随你心意。”沈鳴似是滿不在乎。

黎青黛瞥了眼金錢,眼中無半點貪戀,滿是狐疑,“你會如此好心?”

“正值多事之秋,暫且不想與莊檀靜鬧僵。”

突然,沈鳴往前傾身,越過桌案,骨節分明的手勾起她的下颌,眉峰微挑,語氣親昵,“若你不願離去,留下也未嘗不可。”

他身上的檀香氣息襲來,黎青黛下意識地側頭躲避,連忙起身,“還請自重。”

但他的金銀錢帛,她可是不敢要的,畢竟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假使來日要她加倍奉還,她可承擔不起。

她毫不猶豫地選擇離開,甚至什麽都沒帶走。

指尖仿佛還留有她的餘溫,沈鳴不自禁地摩挲了一下指尖

走吧,走吧。離開這攤渾水,這是我對你最後的仁慈。

就在黎青黛走後沒多久,意料之中,莊檀靜帶領一衆人馬,來勢洶洶,破門而入。

沈鳴就靜坐着,等候他來。

就算莊檀靜冰冷的劍鋒抵着沈鳴的喉嚨,沈鳴泰然處之,就好像受到性命威脅的人,并不是他。

莊檀靜沉聲問:“她在哪兒?”

“她走了。”沈鳴毫不畏懼地直視他。

“莫要耍花招。”莊檀靜顯然不信他的鬼話,鋒利的冷刃又逼近了一寸,他白皙的脖頸被劃出一道血痕。

頸項上傳來痛感,沈鳴眉心微皺,他看着眼前人,若有意味地笑了,“她自己想法子逃走了,你若不信,大可在此搜一搜。”

曲梧游讓人将試圖反抗的人都壓制住,另派了人将房屋裏外翻了個底朝天,确實不見黎青黛的半點蹤影。

“原來,她沒有回去尋你?”沈鳴哂笑,“真可憐。”

她又逃了。

再一次,撇下他離開。

死一般的沉寂,在他四周蔓延。

“好得很。”莊檀靜低聲喃語,墨色的瞳眸醞釀着寒冰風霜,面無表情,宛若失去了魂魄的漂亮傀儡。

黎青黛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絕不會放過你。

喉頭在溢血,莊檀靜滿不在乎地抹去唇角流出的血痕,在他如玉的指上落下一抹朱紅。

再抓到她,要怎麽對她好呢?對了,那還未用過的鎖鏈,還有精心打造的與世隔絕的靜室,等她回來了,都要試一試才好。

思及此,莊檀靜倏爾低低地笑了,分明擁有谪仙般俊逸出塵的皮相,此時卻笑得詭谲肆意,令人不寒而栗。

忽然,門口傳來一陣驚呼,“黎娘子!是黎娘子!”

莊檀靜霍地擡頭,黝黑的瞳眸眼裏的戾氣散去,他三步并作兩步,急急向外走去。

與此同時,沈鳴臉上的笑意一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望着眼前廣袖博帶,風神俊秀的男子匆匆從裏屋出來,全然忘了昔日的世家風度,只為見到她。

對上他黑沉陰郁的雙眸,黎青黛心靜如水。

可黎青黛俨然不知,她差點就要經歷什麽。如若被她知曉,她定會再罵他一聲“瘋子”。

她只是厭煩了逃了又被抓回來的戲碼,更何況,她的師父還在莊檀靜的手中,她跑不遠的。所以,這一回,她要将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莊檀靜怔怔地注視着她,“你回來了?”

“我師父還在你手中,”黎青黛語氣無奈,“我不回來,還能到何處去?”

一步,兩步,莊檀靜兀自向着她靠近,停在半步的距離,而後緊緊地圈她入懷,力道之大,幾欲将她揉進他的骨子裏。

黎青黛掙紮了一下,發現壓根掙脫不開,索性就随他,“我回來,是有條件的。”

“你說,我聽着。”她與他在一處時,幾乎從未提過要求,是以莊檀靜好奇她會說些什麽。

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莊檀靜還對她摟摟抱抱,雖然底下人都是背過身去,但黎青黛仍是覺着臊得很,“你先松開我。”

莊檀靜不情不願地松手,抿着唇,卻是有些不悅。

終于得了喘息的機會,黎青黛離他遠一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男子,才不緊不慢說出第一個條件,“我想游歷四方,你不許阻止我。”

莊檀靜袖中的手緊了緊,斂着眉,似在思索,他不開口,那便她等着。

良久,他才道:“可。但你身邊必須有帶着侍衛,且不能離家太久,兩三年不歸。”

“好。”黎青黛思忖片刻才答應。

在他直勾勾的眼神中,黎青黛又說出了第二個條件,“假若,來日我想開醫館或藥鋪,你亦不許幹涉我。”

在她清澈的目光中,莊檀靜點了點,“可。”

“既然你說完了,那該換我提條件了。”莊檀靜凝望着她,“回到建康,我們便成親吧。”

黎青黛愣了愣,沒想到他提的條件竟是這個。她誠懇道:“好。但,我現在可能無法傾心于你。”

“我知。”可一輩子那麽長,我總會叫你心裏有我的。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就此完結,番外會再交代一些細節,比如男女主婚後番外,公主驸馬他們這對副cp,以及主角的身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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