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殿前金腰牌
翌日晨起時,梁家上下均遭到了貶黜的事在朝中引發了不小的震動。
淑妃,現在應當稱其為梁昭儀。
因生育過皇子,是以才未被打入冷宮,然即便如此,梁家也是徹底沒落了。
整件事裏,看起來唯獨沒有牽涉到了其中的,是景康王。
但犯事之人,是他的母妃和表兄、舅舅一家,他亦是無法獨善其身。
九月金秋,接下來就是科考,皇帝收回了他在禮部的任職,加上梁府的倒塌,對景康王來說,幾乎是沉重的打擊。
按理來說,他此刻應當做的,是立刻和梁家劃清界限,從此斷絕這門關系。
可他并沒有這般做,反倒是一早便入了宮,跪在了太和殿外,向皇帝請罪。
他自打出生起,便先天不足,身子孱弱。
皇帝待他,也較其他的王爺寬厚一些,也正是因此,才未将梁昭儀直接打入冷宮。
他如今病着,卻仍舊拖着病體入宮請罪,頂着秋日的盛陽,在太和殿外跪了一上午,直至昏厥後被送出宮。
皇帝并未因他來請罪,而寬恕了梁府上下,但到底是未再繼續深究,是以景康王保住了王爺之位。
而朝中對此事議論紛紛,凡提及此,皆都繞不過思寧郡主去。
下朝後,溫尋走在了路上。
左邊是有人稱贊溫月聲馬球打得極好,力壓昊周取勝。
右邊則是說梁府觊觎思寧郡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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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有才不假,但他梁府妄想以此等方式拉攏郡主,此舉同謀反有何等區別?”
“可惜,梁大學士若是還在,看得梁家這般,也不知會是何等心情。”
“能是何等心情,梁大人在時,就對子女太過縱容,梁昭儀是,梁季也是,這才養成了他們這般無法無天的性子。”
“不過眼下看來,思寧郡主倒是真的聰慧。”
此話許多人深有同感。
這皇宮到底是皇帝的皇宮,皇帝如今身子康健,底下的人就算是有着再多的想法,也不能将其擺在了明面上。
溫月聲先是展露頭腳,再解除婚約,而後又當着所有朝臣之面,斷掉了與各位王爺往來的可能性。
這每一步走得,似乎都是随心所欲,然細想下來,卻都沒那麽簡單。
朝中争鬥日益嚴重,皇帝如今待底下的臣子,都多了幾分考量。
而梁府之事,懲處之外,更也有敲山震虎之意。
儲君是重要,但儲君能否得登大位,還需得看皇帝的意思。
這個道理,溫尋自然也懂。
然而如今溫月聲走入了前朝視野中,卻是徹底同他沒了關系。
她将他們趕出公主府後,并未大張旗鼓。
可因為溫玉若跟蕭缙的關系,導致她退婚後,前朝所有人再看她,皆不會将她同溫府聯系起來。
她只是思寧郡主,慧怡長公主的獨女,皇帝的親外甥女。
她的榮辱,皆跟溫府,跟他這個親生父親,沒有半點關系。
溫尋一時眸中晦暗,難以言語。
溫玉若那邊亦是進展不順。
鎮國公府壽宴後,皇後及鎮國公府上下,待她的态度明顯冷淡了許多。
畢竟将他們推上風口浪尖的,就是那支溫玉若戴在了頭上的鳳頭釵。
溫玉若回了府中,哭了好幾日,尤為可憐。
然而蕭缙卻一日都未來看過她,一天兩天還好說,為了避風頭,蕭缙自己也沒有出現在人前,可連日來都如此,溫玉若不免心慌。
恰在此時,皇後還欲在宮中辦了賞菊宴。
京中的人私底下都在傳,這個賞菊宴,名為賞菊,實則是為永安王挑選王妃及兩位側妃。
經歷了退婚之事後,永安王的婚事,需得要早日提上日程,并且趕緊定下來,以平息此前的事帶來的影響。
好在溫玉若擔驚受怕了好些時日後,宮中到底來了人,邀請她參加此番宮宴。
連日來的冷淡,已經叫溫玉若提心吊膽,如今終于得了這份邀請,她心下也是長松了一口氣。
為了挽回頹勢,此番賞菊宴,溫府上下也格外重視。
賞菊宴當日,溫玉若盛裝出席,一早便帶着自己給帝後做的東西,并一匣子親手做的點心,入宮見了皇後。
皇後的态度似乎同往常沒什麽區別,待她依舊親熱,只是不知為何,溫玉若心下還是不安。
她還是跟魏蘭芷一起,一左一右伴在了皇後的身側,享受着一直以來最為矚目的位置,只底下人看她的目光變了,她自己的心境也變了。
今日賞菊宴,陸紅櫻也在宴上。
原因無他,她也是京中适齡的未婚女子,自然受邀在列。
只是不同的是,別人都是來争奇鬥豔的,她卻純純是來看熱鬧的。
她看得正起勁呢,就聽到身後的人低聲議論道。
“這大半個京城的貴女都在此處了,倒是不見思寧郡主。”
“郡主都同王爺退婚了,這賞菊宴,肯定是不會來的。”
“這倒是,若來了之後,看到溫玉若這般作态,豈不是更加惡心了?”
京裏的貴女,在溫月聲退婚後,對待這件事情也就兩個态度。
一部分人覺得溫玉若惡心,明知王爺和姐姐有婚約的前提下,還要跟王爺牽扯不清。
一部分則是覺得是王爺寵愛溫玉若,溫玉若在其中也是無辜的。
真正無辜與否,在場之人不得而知。
只一點,溫玉若此番若不能嫁入皇家,成為永安王妃,那日後她想要在京中尋一門合适的婚事,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陸紅櫻聽着熱鬧,低聲問周曼娘:“此前出門時,不是聽說郡主也入宮了嗎?”
“莫非不是來這賞菊宴的?”
周曼娘低聲道:“郡主不可能來這個賞菊宴的,只她入宮是為何,我便也不知道了。”
溫月聲确實入了宮,但宣她入宮的人,不是皇後,而是皇帝。
今日皇帝未在太和殿或者禦書房內,而是在禦花園中,身側站着晏陵。
溫月聲到之前,皇帝正與晏陵議事,見得她進了禦花園,才止住了話頭。
九月暑熱未退,盛陽下,晏陵着一身玄色衣袍,周身不染塵埃,眉目如畫,神色疏冷,冰冷得像是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像。
他見得溫月聲,對其輕颔首。
皇帝看着,不由得覺得稀罕,只道:“前幾日,老三還同朕說,說你晏大人冷淡不近人情,尋常看見他們兄弟幾人,是連招呼都不打。”
“怎麽你對思寧倒是熱絡。”
晏陵這态度,決計稱不上熱絡。
但對比起他對其他人,甚至也包括了皇帝,和他的親姑母晏貴妃,那他對溫月聲,确實是沒那麽冷漠。
晏陵看着那人緩步走來,身上的青碧色衣裙搖曳,她身型消瘦,似乎快要與風融合。
她的烏發吹拂而起,拂過了那張昳麗的面容,風起時,她擡眸,對上了他的。
晏陵沒說話,皇帝也習以為常。
唯有站在了他們身側的高泉,不小心看到了晏大人的脖頸。
無論春寒酷暑,晏陵的衣襟總是攏得格外嚴實,幾乎密不透風,只露出半截脖頸。
而就這隐匿在背後,他人看不見的半截脖頸處,竟是泛起了微微的紅。
高泉四下看了眼,也沒見到蚊蟲啊。
待溫月聲走近了,他還看見晏陵喉結輕微滾動了下。
“去,端壺涼茶過來。”高泉低聲吩咐了旁邊的宮人。
雖是九月,但這天氣确實還是太熱了些。
他所不知的是,自那日身中情香後,十幾二十年來沒做過夢的晏大人,晚間總是會反複陷入一個旖旎的夢中。
府中大夫為他診治過,說那情香早已褪去。
可不知為何,他總陷入那個夢裏。
尤其,是在聞到那股冷淡的檀香後。
但晏大人素來冷靜自持慣了,那日福瑞用的情香,是一種極為烈性的香。
那日皇帝趕得及時,福瑞雖未能犯下荒唐事,但那之後卻病倒了好些時日,全賴這香的藥勁所致。
而晏陵在中香後,尚且能保持冷靜,甚至不為所動地一直待到宮宴結束,皇帝處置了周家人後,方才離宮。
且整個宮宴上,唯有溫月聲發現他中了情香。
其冷靜自持,還有近乎誇張的克制力,可見一斑。
因而無人能窺見他那如死海一般平靜的湖面底下,洶湧的浪潮,卻也正常。
那邊,皇帝招呼溫月聲坐下。
這幾年,在溫月聲越發荒唐後,皇帝也極少見她了。
似這般私底下召見,更是近些年第一次。
皇帝略微沉默後道:“此前你執意要退婚時,朕未問過你。”
“思寧,朕今日問你,你可有後悔?”
今日皇後設賞菊宴的目的,皇帝自然也清楚。
且不光清楚,在他問出這番話後,皇後及今日來宮中觐見的一衆貴女,也被帶到了禦花園內。
“你若有後悔,朕可以收回成命,你與老四的婚約照舊。”皇帝的聲音一出,伴在了皇後左右的溫玉若,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皇後的神色也僵硬了下。
但她也清楚,溫月聲今時不同往日。
否則梁昭儀也不會做出那等荒唐事來了。
梁府之事後,皇帝要為皇家之人撐腰,要讓目前混沌的朝堂看清楚真正的皇權所在,那給溫月聲優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甚至今日只要她開口,皇帝便能讓皇後、鎮國公府,都不計前嫌地接受她。
全看她的态度。
“至于你妹妹,你若願意,她便可以側妃之位進永安王府,你若不願,朕會另為她尋一門親事。”
無數目光落在了溫玉若身上,溫玉若當下只覺得遍體生涼,險些将要站不住了。
她驚惶地看向了溫月聲,她從未想到,有朝一日這門婚事成與不成,居然變成了溫月聲一句話的事。
卻見溫月聲面無表情地道:“不必了。”
滿場死寂。
皇帝亦是擡眸,眼眸深邃地看着她。
她轉過頭,與皇帝對視:“這門婚事,是我不要的。”
不要就是不要,談何後悔?
周圍安靜非常。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見得皇帝未語,皆以為皇帝要發怒時,不想皇帝竟是笑了。
“好!”皇帝高聲笑道:“好一個不要。”
“既是如此,朕便賜你殿前金腰牌,持腰牌,可随意出入城北校場,章玉麟、李慶元等所有城北将士,均可調動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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