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再遇
尹湉湉也未曾想到竟然在這裏撞到他。
自己待得酒樓一直都特別忙碌, 哪怕保定災荒期間。
該有錢花有飯吃的人永遠都有,只有窮人越來越窮。
所以盡管知道前些日子京城派了兩位官員到保定赈災,她也沒有多做了解。
看樣子阮承佑就是其中一位。
房間裏氣氛屬實有些詭異, 還是月出塵先開口, 她從桌子上拿了些銅板扔到尹湉湉面前,不耐煩的往外趕人:“下去吧, 下回記得敲門。”
銅板掉在地上砸出聲響,尹湉湉并沒有低頭撿錢,反而淡笑了下:“對不住二位, 打擾您二位雅興了,小的現在就走。”
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她突然有些頭暈目眩。
阮承佑騙過她, 她很生氣, 所以離開了京城。
但再生氣, 她也沒有恨過對方。
可看見了這個畫面, 他和個只穿一件肚兜的妓、女單獨在房間裏…
尹湉湉有些惡心, 覺得過去所有對這個人美好的記憶都染上了那女人身上的香粉味,讓她想吐。
“哎……”阮平朝面有急色, 下意識伸手攬了一下她的肩膀,卻被對方猛地甩開。
那甩開的動作仿佛沾上了什麽惡心的東西, 甚至都不擡頭看他一眼, 讓阮平朝心裏狠狠地縮了一下。
因為二人此舉,月出塵倒是把眼光放在這小姑娘身上仔細看了看。
她目光逡巡到她的臉上, 一張稚嫩的小圓臉上毫無表情,那雙水靈靈的杏眼裏卻仿佛有許多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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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當初在京城時候那個孤身闖入自己府上救走阮平朝的小丫頭嗎?!
趁二人還未反應過來,月出塵一個箭步沖到門口,反身将屋門關嚴, 阻斷了她的去路。
“啧啧,原來又是個熟人,既然來了,那就別走了,一起談談吧。”說着,她一擡手挾住了還沒反應過來的尹湉湉,腰間軟劍被抽了出來,一個反手橫在她脖頸前面。
劍身緊貼着尹湉湉雪白的脖頸,稍不留神就是血濺當場。
阮平朝心跳到嗓子眼,一雙眼睛都漲出了血色。
這倆人之間關系如何,月出塵大約也猜出個七八,如此關鍵時候能挾持一個對方十分在意的人在手裏,實在是天降橫財。
“你誰啊?”
“你別傷害她!”
阮平朝尹湉湉二人聲音同時響起。
不同的是,尹湉湉只有驚訝,而阮平朝的聲音裏的情緒卻格外強烈。
似乎今日若是她手裏這人有什麽不測,他當場便能将自己生吞活剝一般。
作惡頗多的月出塵不動聲色的打了個冷戰。
“小丫頭,怎麽連我都沒認出來,看樣子你還是不如你這位情哥哥有眼力。”說完這話,她咯咯笑出聲,似乎在用自己的輕松來像二人展示當下誰才是掌控局面的人。
“你……?”尹湉湉若有所思。
不同于她的冷靜,阮平朝眉目都帶上了厲色。
可越憤怒,對方便越能摸清他的軟肋,對現在情況來說有弊無利。
只是,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尹姑娘怎麽能受傷,失而複得的寶貝怎麽能再落入敵手。
他清清嗓子,淡笑道:“你我二人之間的仇怨,沒必要牽扯外人。”
“哦?外人?那好,那我只能賭一賭這麽個卑賤草民在順天府尹面前有沒有臉面咯。”說着,輕薄的劍身拉近,尹湉湉輕哼了一下,再一看,血珠兒一下子從脖子上崩出來。
盡管只是細微的一個小傷口并不致命,可阮平朝還是吓壞了。
他心髒狠抽一下,後槽牙都磨得吱嘎作響。
方才強裝出來的冷靜一瞬間崩塌,他眼睛狠狠地盯視着對方:“好,我答應你,你別傷害她。”
“好啊,你現在回去取,等回來我肯定把這姑娘原樣不動還給你。”
“不用,那圖就在我手裏。”
他怎麽可能把那玩意帶出來,只是想要稍微拖些時間等一等自己兩個常随來接應。
另一面他在想,若是三人厮鬥起來,是否能占上風。
阮平朝不喜慈悲為懷不計前嫌那一套,佛祖菩薩要普度衆生,而凡塵仇怨還得自渡。
他向來有仇必報,今日此遭,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他都不能叫月出塵好過。
月出塵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他身上,她只知道上頭人叫她找吳太醫留下的那本賬冊,怎麽又出來圖紙一說?
又或者是他在騙自己?
“阮大人不要想着随便拿份東西就能騙我,要是假的,我還會再過來找你的。”說着,她手上的軟劍又緊了緊。
阮平朝還沒來得及說話,尹湉湉倒是先開了口。
作為無端又牽連進來的無辜者,她腦子裏一片混沌又被月出塵的一劍割的脖子生疼,說的話也帶着火氣:“你倆有病沒病,老這麽折騰我幹什麽?!我跟他早就沒來往了!”
這句話像是說給月出塵,又像是說給阮平朝,她嘴快話密,一時間二人都沒插上話:“他院子裏養了那麽些個溫柔賢惠的姑娘你不去抓,偏偏來抓我,你是不是瞎啊?”
“尹姑娘你聽我說,我心裏只有你一個人,那段小蓮不過是家裏給我安排的親事,我也是身不由已啊……”
“尹姑娘你別生我的氣了,只要你願意跟我回京城,後院的姑娘我都會攆出去……”
阮平朝話接的更快,把月出塵聽得一頭霧水。
敢情這是阮大人後院着了火,紅顏知己反目了,怪不得原本在京城的小丫頭突然在保定府出現了。
她皺了皺眉,不耐煩道:“你倆的事回頭自己再解決,阮大人你趕緊把我要的東西給我。”
正吵得歡的兩個人仿佛聽不見她的話,一個控訴無恥多情負心漢,一個挽留嬌俏可愛美嬌娘,月出塵氣了個半死,大吼一聲:“都給我閉嘴。”
說話間,她手中軟劍也不自主的稍微放松了一些。
尹湉湉見此時機,微一伏身,在對方還未反應過來之際,她突然抓住對方拿劍的右臂,發力一扭一扯,那柄軟劍應聲落到地上。
她竟然拆了月出塵的一條右臂。
這還是阮平朝教她的能耐,沒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場。
月出塵躺在地上捂着右臂疼的汗流不止,嘴裏還不停罵罵咧咧,籌劃了這麽久沒想到叫二人這麽狗血的伎倆給算計了。
早該知道這丫頭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貨色,自己竟然一時又落在她的手裏。
“尹姑娘。”阮平朝上前,仔細看了看尹湉湉脖子上的血口子。紅豔豔的血珠挂在雪白的脖子上,煞是駭人。
尹湉湉回過頭,他清亮的眸子裏蘊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她原以為這人是沒有多餘情緒的。
“尹姑娘,跟我回去吧。”阮平朝說。
心裏有許多話想說,比如很想念,很惦記,很喜歡,可是到了嘴邊又變得這樣冷靜。
他瘦了些,眉目更加清冷,仿佛不食人間煙火。
好在他真的不食人間煙火,也不是自己以為那樣惡心的人,尹湉湉沒來由的有些釋然。
“我不回去了。”她笑起來,眼裏卻有些與原來不一樣的東西,“你是你,我是我,我不該依靠你,你也不必受我拖累。”
她突然變成一個沉穩懂事的大姑娘,眼裏似乎沒有了曾經的光,卻多了一把刀,只看一眼,就叫阮平朝的心血肉模糊。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覺得渾身發冷,比尹湉湉走的那個冬天更冷。
原以為她是因為自己的欺騙所以走了,原以為道了歉她還會回來的。
可是現在見了,她竟然這麽冷靜。
就像中間的那些時間都不曾存在過,她只是站在他面前,告訴他,我要走了,永遠不回來了。
“阮大人,這人就交給你了,我走了。”尹湉湉看看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月出塵,随即禮貌的拱一拱手,轉身開門欲走。
甚至不再脆生生的叫他阮承佑,他如鲠在喉。
她已經走到門口,準備開門。
阮平朝滿腹的話像是結了冰,開不了口,卻泫然欲碎。
一道寒光突然從面門閃過,月出塵不知何時從地上爬起來,右手軟軟的挂在身上,左手持劍,利落的奔阮平朝而去。
原來這人不光會女扮男裝,竟然還會使左手劍法!
劍身差一步就指向阮平朝的面門,他腦中一片空白,只一瞬間對方就已經來到了他面前,似乎還能感覺到凜冽的劍風。
身後銀針刷的飛出來,非常準确地針針刺向月出塵的背上。
她登時撲倒在阮平朝面前。
“在我面前傷害他?!門兒都沒有。”尹湉湉一步走到她身邊,手腳麻利的将銀針拔下來放到盒子裏,又一把将她手中軟劍抽了出來。
她眉眼間略有得色,阮平朝“噗嗤”一下突然笑出聲……
“尹姑娘,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很想念你。”
說出來了,那句話終于是從他的口中說了出來。
阮平朝甚至不敢擡頭,生怕是一場美夢,又要醒來。
仿佛是覺得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又仿佛是對阮承佑這句話覺得有些尴尬,尹湉湉一邊将銀針放入暗器盒中,一邊裝作不在意的說道:“李叔送給我的暗器終于派上用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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