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告白

月出塵被随後趕來的金寶等人給押走了, 當他把帶着畫像的通緝令拿到雲媽媽面前的時候,對方還在不停地辯駁說這根本不是一個人。

直到阮平朝指向了對方手腕處的青蓮文身。

窩藏逃犯和窩藏□□餘孽哪個罪責更重,雲媽媽一雙渾濁的眼睛滴溜的轉了半天, 轉瞬竟然哭訴起來, 臉變得飛快,比最有功力的青衣戲子也不差分毫。

“官爺, 您可要替我做主啊,這要不是您一雙慧眼把這人抓出來,我們月桂樓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啊!”

說着, 她非常自然地從衣袖裏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銀錠子悄悄地塞到阮平朝的手裏:“這點小錢,您拿去跟兄弟們吃酒吧。”

阮平朝甚至想笑, 這雲媽媽在市井混出來的一身牆頭草的能耐實在令人佩服。

他擺了擺手, 推回了對方的銀子:“用不着, 你把我銀票還給我就行了。”

“哎, 對對對, 你瞧我這記性。”雲媽媽趕緊叫人将還沒來得及兌的銀票送到他手裏。

惦記這麽長時間的青蓮教餘黨給抓到了, 銀票還省了下來,阮平朝很高興。

可他更高興的是, 尹湉湉回來了。

好在尹湉湉的傷并不重,剛剛他已經叫人給止了血, 好好包紮了一通。

不過是個極小的傷口, 他卻恨不得叫人把整個脖子都給包上,其中情誼可見一斑。

上回為了救自己, 尹姑娘叫那個假太監打的夠嗆,今日又是自己,又叫她受了傷。

這一件兩件的事情,真不知何時才能一一還清。

可阮平朝并不急, 甚至還有些竊喜,欠着吧,最好能拖得對方在他身邊追讨一生一世才好。

“你們先帶人回府衙,将她單獨關押起來,我稍後就到。”他指着尚且昏迷的月出塵對金寶銀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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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還上哪兒去啊?”金寶疑惑。

“和尹姑娘……”他想說和尹姑娘敘敘舊,誰成想轉身一看,方才還站在自己身側的小丫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尹姑娘在保定?!”金寶驚喜道。

阮平朝甚至沒有力氣和他多說,只重重點了個頭。

他萬沒想到,自己心裏的厚重恩情在對方眼裏卻分毫不是,人家連句謝謝都不需要。

她走了,甚至連個招呼都不打。

他身後空空的,心裏也空空的。

尹湉湉早已經趁亂從月桂樓離開回了對面的酒樓。

她脖子上包着厚厚的紗布,遇見掌櫃只好說是一不留神給摔的。

掌櫃看她的眼神活像看個傻子,出個門還能把脖子摔了實在匪夷所思。

要不是她手藝好,估計當天就要被攆走,也不為別的,就是怕某天犯了傻再往飯菜裏放些不能吃的東西。

回了酒樓,避開阮平朝,日子就還是照樣過。

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有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

就像兩人之間早已經生了罅隙,她不想當看不見。

可她是這麽想,阮平朝卻不是……

月似白玉彎鈎,高高的挂在夜空之上。

忙完了一天的活兒,尹湉湉終于有個閑暇的時間。

将高高挽起的袖子放下來,她小心翼翼的攀上後院的屋頂,靜靜地吹起夜風來。

離那日和阮承佑再遇已經又過了兩天有餘,要說心裏沒有漣漪,那是不可能的。

那天回來之後,她曾和酒樓裏的小二廖三哥打聽過幾次新來的欽差大人。

廖三是保定本地人,家裏原是以種地為生的,後來收成一年比一年差,加上獨女嫁到了城裏,他也就在城中随便找了個小二的活來做。

一聽說她問的是京城來赈濟災荒的二位欽差大人,廖三來了精神:“你可不知道,人家京城來的官真是不錯,剛落了地就到我們村去了解情況來着,沒多久就從京城調了許多糧食過來放糧。”

見尹姑娘沒什麽反應,廖三又接道:“我們村兒人說,那是兩個年少有為的大人,不光能耐大,就連模樣都比畫上畫的姑娘漂亮,他們還說,今年年景不好,整個直隸都可以不要往朝廷繳納糧饷,哎呦,你說說……”

尹湉湉眼睛亮亮的,只是跟着點頭,并沒怎麽回應。

她已經知道,這回同阮承佑一塊兒來保定的欽差是端王家的小世子景淮生。

只是他倒也還好,尹湉湉只覺得有種故友之間的親近感。

可是一聽別人誇阮承佑,她卻沒來由的覺得驕傲。

是那種自己人的驕傲。

夜風很涼,尹湉湉坐了一會兒就打了個寒顫,可她還是沒有起身,或許只有這涼爽的夜風才能使她神志清明。

再不能陷進去了,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有姐姐的仇要報。

她再不能依靠別人了。

“你還受着傷,不能着涼。”一件溫暖的鬥篷突然被人蓋到了她的身上,尹湉湉心裏一驚,忙警惕的回身去看。

只見雪亮的月光之下,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不知何時竟站在了身邊。

“……你怎麽進來的?”

酒樓的後院只有尹湉湉和掌櫃一家在住,因為她是個在保定府沒有親人沒有家人的外地人,又看她廚下的活兒做的十分好,所以掌櫃的才勉強允許她住在後院。

可已經這麽晚,酒樓早就關了門,他怎麽能悄無聲息的進來後院。

阮平朝也小心翼翼的坐下,背對着月光,神情有些窘迫地說道:“□□進來的。”

兩天以來,他來了酒樓無數次,可是尹湉湉一直避而不見。

實在是沒了辦法,阮平朝只好趁着夜色,偷偷摸進酒樓的後院,試圖找到尹姑娘。

這是從前飽讀聖賢書從不逾禮的阮平朝想都不可能想得事情。

可為了這個失而複得的人,他還是做了。

金寶銀寶二人還在圍牆旁邊接應着,他一個人翻身進來,一進來便看見坐在房檐上面看着月光出神的尹湉湉。

她被皎潔的月色籠罩着,剔透欲滴,像是一場夢,像是一幅畫,像是阮平朝的一往無前。

“我知道你想幫我,你想叫我跟你回京城去,可是都說了,我不會和你回去,我還有事要做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她淡淡地說着話,臉上表情平靜,并沒什麽多餘的感情。

“你還有什麽事,是不是你姐姐的案子,我在查了,你跟我回去吧,我會幫你。”平日能言善辯的阮平朝一見了尹姑娘便要亂了分寸。

尹湉湉搖搖頭,半晌才開口:“我不該依靠別人的,當初,我就是覺得顧秀才會把姐姐照顧好,所以才心安理得在家中等着,後來進了京城我又覺得你一定會幫我找到姐姐,所以又心安理得的尋求你的幫助。”

“可是,這些事情原本應該是我自己去做的不是嗎?”尹湉湉反問道:“現在是關于姐姐最後一件事了,要是換做是你,你會願意把查出誰是兇手這件事情交給別人去查嗎?”

阮平朝被噎的啞口無言,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的确是啊,如果是自己的親人慘死,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恐怕自己也一定要将兇手抓住才行。

但是,換成了尹姑娘,他心裏又有很多不安。

這個困局裏有好多看不見的危險,他怎麽也不舍得對方只身赴險。

看着她一雙杏眼裏透出的堅定,阮平朝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反駁的話。

他長嘆一口氣,換了個話題:“那你查出兇手以後會怎麽樣?”

尹湉湉想也沒想就回答道:“殺了他。”

阮平朝趕忙擺手:“兇手背後有你想象不到的能量,你答應我,要是查到什麽一定要告訴我,我來……協助你……報仇。”

斟酌了半天,最後他選了協助這個詞,帶着自下而上的謙卑。

文盲尹湉湉沒聽得出其中區別,但卻着實心裏舒服了許多。

“你放心,最終我一定會讓兇手死在你的手裏,可以嗎?”

聽到此處,尹湉湉才恢複了些神采,利落了點點頭,答道:“可以。”

“那報完仇之後你打算做什麽?”阮平朝又問。

“回蜀中,幫我爹開酒樓。”

“還有嗎?”

尹湉湉被這個問題問的有些發蒙:“沒了,就回蜀中開酒樓,讓我們家酒樓多多賺錢,給我爹娘養老,畢竟我姐姐沒了……”

她已經許久沒有再提姐姐的事情,這回說起來,還沒來得及難過,便被一旁人的話給打斷了。

阮平朝臉上帶出些許委屈的焦躁,不安的說道:“那我呢?我呢?怎麽沒有關于我的。”

……尹湉湉愣了一下,這人什麽情況?!

難不成今天白天的戲入得太深走不出來,還是像段啓山說的那樣心裏真的有自己?

隐隐有些心軟,可她還是強迫自己并不去看對方的眼神。

這麽久了,她早已經想清楚,自己和他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阮承佑從來就是水裏的月亮,任憑她這個無法無天的猴子再怎麽努力護耳金霞,也撈不出來。

“阮承佑,你別……”她想說你別這樣,可話才說到一半便被打斷,阮平朝突然嚴肅起來,厲聲道:“不行,你親了我,你必須得負責。”

尹湉湉差點沒吓得從房頂掉下去,先不說自己偷親的事情被發現這事,阮承佑不一直是個規矩自持的如玉公子嗎?

這個厚着臉皮的賴皮公子,你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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