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重陽糕
“霍公,這櫻桃煎的滋味……”
恍惚間,我聽見至尊在叫我,連忙回了句“好”,并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一般,又舀了兩大匙送進口中。其實我忽地憶起舊事,一時思緒激蕩,幾乎都嘗不出吃在口中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至尊卻仿佛松了口氣一般,笑道:“霍公喜歡就好。朕也來嘗嘗旭輪的燒尾宴吧。咦……這紫藤糕是什麽?唐國忠,快指給朕瞧瞧。”
唐國忠尋到了那盛着淡紫色精致點心的盤子,雙手捧了走到至尊面前,請他過目。
“這點心倒是好看得很,以前從未見過啊。唐國忠,放下吧。”至尊面露新奇之色,“霍公,這莫不是府上的廚子新得的菜式?”
我瞧着那紫藤糕怔了一怔,才低聲道:“回至尊,這主意不是新想的,原是拾了端惠太後的牙慧。”
“母親?”至尊臉色一僵,卻又極力放緩,“朕怎麽不知道母親幾時做過這麽一種點心呢?”
至尊當然是不知道了,就我所知的,在入了長安之後,端惠太後謝氏便只做過一次那東西,亦不是特意為我,我只是順便而已。後來她再不想見着那人,自然也不會再做了。我強笑道:“端惠太後當年還在尚食局司膳司之時,做過一次自創的重陽糕,臣有幸嘗過,覺得十分美味,便問過太後。至尊不曾見太後做過,想是因為宮中年節自有膳房準備吃食,不必勞動太後罷了。只是眼下不應景,亦沒有菊花可用,唯院中賤內所植的紫藤開得繁,便着人摘些入食。臣只是聽聞紫藤可食,從前卻未試過,這倒是第一遭。若是這紫藤糕口味不佳……還請至尊責罰。”
至尊卻是一笑,“霍公這是用朕在‘試毒’呢!也罷,朕就先嘗一口。”
雖說從前并未試過,但畢竟是要送進宮的東西,怎敢做出來之後不着人嘗過便直接擡了來呢?這樣說不過是想至尊不在想着端惠太後罷了。
“唔,這糕點入口即化,甜味适中,又有一股清香,很是不俗。霍公,這是怎麽做的?好教唐國忠記下,以後時常做來。”至尊連着嘗過兩個,本欲再夾第三個,但仍舊記着祖訓,不敢輕易流露好惡,到底放了著。
“碾粳米與粟米加蔗漿做粉做成金銀二色,和面是用的煮了白菊的水,做成花朵狀,上面銀白下面金黃,再蒸熟了。待晾涼後,果脯一概不要,只裹了薄薄一層蜜,在花心放一粒茱萸作點綴,以求不破壞菊花的清香。”這話我只聽過一次,卻沒想到過了二十年仍記得一字不差。
至尊愣了愣,方道:“這是……母親的重陽糕?”
“是……”
沉默片刻,至尊忽道:“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這糕點果然應景得很。不過朕記得母親于詩文一道上并不喜愛,竟還知道化用這句詩?”
“是韓書毓教太後的。”我有些尴尬,不知該如何稱呼,到底還是稱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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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至尊又是略略變了臉色,有些陰沉,“韓書毓?太子少師韓謹韓書毓?”
“正是。”若說起我此生最恨之人,除卻逆王楚煊,便只有這從前的太子少師韓書毓了。不過他到底是死在了我手上,多年之後再提起來,感覺卻也是十分微妙的。
“母親與少……是舊識?”至尊的臉色更加難看。
我卻有些發怔,“太後之母韓氏,與韓書毓之父乃是親兄妹。從前太後的父親謝敦和公還任劍南節度使之時,韓公便是全依仗這位妹夫的提攜,做了蜀縣縣令,一直比鄰而居。太後與韓書毓還是一起長大……”話說一半卻忽然明白了為何韓謹作為太子少師而淩波與他都未曾向至尊提起過此事,淩波是不願,韓謹是因為沒臉罷了。
至尊面露疑色,“既如此,為何母親與韓公都未提起過?先帝也不曾提。”
“陛下可知,端惠太後是因何沒入掖庭的?”
至尊遲疑片刻,“先帝受奸人蒙蔽,以為外祖贻誤軍機,盛怒之下便下令将外祖斬首示衆并其餘女眷沒入掖庭。這是天下皆知的。只是後來先帝也為外祖翻案了,也除了母親的奴籍。”
“至尊容禀,先師謝靖武公與敦和公乃是同族兄弟。敦和公蒙難之時先師亦設法搭救,奈何聖心不可回轉,實在無可奈何。不過敦和公在生前曾安排人手,護送端惠太後逃往玉門關外。可最後端惠太後卻是在長安被發現并押入宮中的。那時臣受先師所托,一定要設法搭救太後出宮,卻是幾經周折才打聽到下落。”
“哦?既是送往玉門關外,為何會在長安被發現?”
我頓了一頓,“敦和公獲罪,是神熙元年年初,而韓書毓之父老韓公,卻是成安二十九年十月升為京兆縣令。韓書毓也是神熙元年的文科狀元。”
“霍公的意思……是韓公……向父親透露了母親的行蹤,才換來了狀元之位?”
“臣不敢這麽說。畢竟先帝恨的是贻誤軍機的敦和公,斬了敦和公,先帝氣消了,對端惠太後的下落便沒有這樣在意。再者,臣雖不通詩文,卻也知道天下文士皆以韓書毓為首,足見此人學識出衆,是做不得假的。只是端惠太後與韓書毓自小就親厚,比起遠走西域,當然更願意投奔韓家。而從前先帝如何倚重韓書毓至尊也是見過的,或許韓書毓沒有這個意思,但老韓公……”
至尊的神色幾經變換,顯然是信了大半,一雙保養得宜的手卻是緊緊攥住了銀筷,指節有些泛青。“霍公此話……有何憑據?”
有何憑據?親耳所聞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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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聽謝氏的消息已有五月,卻始終沒有音信。畢竟我那時不曾見過那謝氏,不知她是何模樣,連閨名也無從知曉,無法辨認。何況我與皇後也不親厚,極少會進宮探望,就更別提出言打聽了。
只是無意間知道了今科狀元、官至大理寺正的韓謹,與那謝氏又親厚,應當可以從他處打探消息。
然而私救罪女出宮畢竟也是殺頭的重罪,尋常人是不敢冒這個險的,自然不能貿然與他開口,少不得也要先混熟絡了才好打聽。我在軍中與上下軍士打成一片只消片刻,畢竟都是沙場上摸爬滾打的鐵血男兒,向來以武服人。文人卻不同了,說話彎彎繞繞,要與他們攀交情着實也費工夫。
不過說來也巧,那時我的宣威将軍雖是個虛銜,卻在八月領了左翊衛中郎将的職,負責戍衛禁宮。前幾日有個不當值的弟兄外出,回來後卻有京兆尹的兵丁前來捉拿,說他當街打死了廣平縣君的獨子。
廣平縣君徐氏乃是前北庭都護府長史于嵺的遺孀。北庭都護府長史雖也是正五品的官員,到底不在長安,于嵺也并無什麽戰功,先帝自然顧不上為于嵺的夫人加封縣君。
只是那于嵺也着實可憐,成安十六年,突厥二王子叛亂,希望得到大郦的支持,被北庭都護韋承業與安西都護喬師古先後拒絕借兵相幫後一敗塗地,又被新任突厥單于追殺得走投無路,竟妄率殘部強奪玄池州。北庭都護韋承業不是個有本事的,能拿下都護的位置全是因為其姐是高宗的婕妤。聽聞玄池州危急,韋承業慌得連忙派出于嵺前去督戰。長史本就是都護的幕僚,而北庭未有副都護,于嵺又是個文人,自然不會作戰。只是那突厥二王子殺得急眼,憑着一股哀勇,竟險些破了城門,于嵺不得已,只能披挂上陣,身先士卒地沖入敵陣以鼓舞士氣。最後二王子被殺,玄池州守住了,于嵺卻為國捐軀,先帝感其忠勇,追封其為忠烈伯,并加封其妻徐氏為五品縣君。
有于嵺的名聲在,他的獨子被人活活打死,行兇者自然是惹了民怨。只是我對這弟兄也很是了解,此人并不是兇猛好鬥之輩,又極懂得分寸,平時訓練與同僚格鬥也從不會傷人,怎麽會好好地打死于嵺之子。
這案子幹系重大,便移交給大理寺。韓謹當時正任大理寺正,負責主理此案,我便借着商讨案情與他親近。
重陽那日,他須得值宿宮中,也恰好我不當值,才去了值房與他議事。韓謹此人,不單生得玉樹臨風清朗俊秀,文采又十分過人,卻不是個只知讀書的醋大,審案的本事也是不俗,做事又極為認真,難怪先帝會如此愛重他。我與他一聊便是許久,很快就到了晚膳十分。宮中是會給值宿的官員送飯食的,也就是在那時,我嘗到了淩波做的重陽糕。
後來我聽淩波講過,她的舅母,也便是韓謹的母親,廚藝十分有限,每年所做出的重陽糕都甜得發膩,難以下咽。她十二歲那年,韓謹偶然與她講起《過故人莊》的詩文來,一向就愛研究吃食的她才突發奇想做出了那樣的重陽糕。韓謹中狀元并累遷至大理寺正之事阖宮皆知,而淩波這重陽糕的做法又委實特別,韓謹自然是一嘗就能嘗出來的。那時候的淩波只以為韓謹并不知她在掖庭何處,得了她的下落,便會想方設法搭救她出去的。
我當即就問了那送飯食來的典膳賀蘭昭這糕點的做法,只是賀蘭昭兩只眼睛一顆心全落在了韓謹身上,只敷衍我道是她手下的一個掌膳所做,自己并不知道。本想請那位掌膳前來,韓謹卻變了臉色,忽道他又有新發現,說是據朱雀大街那臨街的住戶講,于嵺之子出事那日,曾與大長公主府的一個奴仆發生争執,兩人先動起手來,那弟兄是後頭才去的。
當時一心為弟兄脫罪,便一下子将重陽糕的事抛在腦後,與韓謹一邊用膳一邊分析許久,猜測是因大長公主府的奴仆恃主行兇而于嵺之子上前阻止,而後大打出手,卻因于嵺之子身體孱弱處了劣勢,而我那弟兄又是個嫉惡如仇的,見勢不好上去相幫,混亂之下那奴仆将于嵺之子打死卻賴在我弟兄身上。
一直談到閉門鼓開始敲響,我才匆匆忙忙辭了韓謹要出宮回府。
只是我自幼習武,耳力比常人靈敏許多,而韓謹心神激蕩之下也全然沒想着要避諱于我,剛剛轉出門,便聽他急切問道:“賀蘭典膳,做這重陽糕的那掌膳……是否姓謝?”
“正是……韓郎如何知道?”賀蘭昭有些驚訝。
韓謹卻沒有回答她,又問:“是……謝淩波吧?”
“韓郎莫不是認識阿淩?”即使看不見,聽着聲音我也能猜到賀蘭昭那泫然欲泣的神情。
韓謹卻沒有理會她,聲音有些澀然,“七巧……也就是謝娘子,她是我的表妹。”
雖然我不讀聖賢書,卻也沒有聽人壁角的習慣。只是“表妹”二字對于我來說太過重要,乍聽這二字,便挪不動腳了。原來那謝氏名叫謝淩波……只是這名字好生耳熟啊!
“原來韓郎……就是阿淩時時挂在嘴上的……表兄。”賀蘭昭這話說得十分艱難,“韓郎是否要與阿淩……見上一見?”
“不!”韓謹素來說話不緊不慢,這一聲卻是拔高了聲調疾呼。大約是吓到了賀蘭昭,韓謹才又解釋,“是我不好……是我沒臉見她!賀蘭典膳……某求你一事,請你千萬答應!”
出賣?他如何能出賣謝淩波?我當時還未想明白。
“韓郎這是說哪裏的話?你有吩咐,婢子萬萬不會辭的!”賀蘭昭受寵若驚。
“還請賀蘭典膳……若七巧問起我是否嘗了點心、說了什麽,你便告訴她……我與小霍将軍在議事,晚膳都是胡亂用的,并未說什麽……”
賀蘭昭似乎是遲疑了一陣,才輕輕說了一句“諾”。
聽着裏面的動靜是賀蘭昭指揮幾個尚食局的宮人收拾了器具要出來了,我這才想起要趕在坊門關閉之前回府一事,便加快腳步離宮去。
得知人在尚食局司膳司做掌膳,也就方便尋找了,不急在這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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