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送客湯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真心塞,板磚什麽的,都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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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耀》

本來怎麽寫感覺都不對,但是忽然想起以前看大唐榮耀裏,慕容林致把和離書和同心結放在李倓床邊李倓大哭的那場戲,那個bgm真的是戳人,就自己翻了一下,然後單曲循環,瞬間感覺來了!以後,榮耀就拿來當背景音樂用了!

至于小霍難過的戲碼啥的,都放在下一章了~~~

為了尋一個合适的替代, 我倒真是煞費苦心,一直找到八月十三,也沒找到合适的人選。

期間我根本不敢去謝府見娉婷, 就怕她哭鬧。不過好在這些日子她因為得了我承諾, 倒是十分安分,并沒有再尋死覓活。但為了躲她我卻連淩波也不曾見到, 實在是想念得緊。

眼見離入宮的日子越發近了,我也就放棄尋找, 但到底需得有個交代, 我才拖到了十三這一日才去謝府。

管家大約以為我是找淩波的, 說了句她在房中,還問我為何許久不曾來。我強笑着應付了,心道幸好淩波在房中,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與娉婷說清才是最好的。

“一娘……為兄已然盡力了,卻實在不能找到這麽個合适的人選,你想了這麽久也該想明白了,還有兩日……我看府裏都準備好了, 你也準備準備自己的東西,後天我送你進宮。”我實在不敢看她的臉色,一直都是低着頭說話的。

一室沉默。

我屏息凝神等了許久, 就等着娉婷發作。不管是哭也罷鬧也罷,哪怕是要一頭碰死在我面前,我也只能說無能為力。

但她實在是平靜得可怕,久得我都能在腦中開始預想她究竟會說些什麽了。

良久, 娉婷才輕笑一聲,語氣甚是愉悅,“阿兄不必擔心,我已經找到人了。”

“你說什麽?”

“我說,我已找到人替我進宮了。”娉婷慢條斯理地重複了一遍,“就是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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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擡起頭來,目光如電地望過去,眉頭慢慢鎖成一個“川”字,“不是告訴過你不要打她的注意了麽?”

娉婷無所謂地聳聳肩,“可她自己來問我,我總不能什麽都不說吧?”

“她問你什麽了?”我知道現在我的眼裏一定是充滿血絲的。

“難道你真的以為,那日她送素夾兒來的時候,什麽都沒聽到嗎?”

難怪那日她送我出去時神色是那樣的,她一定對我失望了。淩波那裏可以再解釋,我強作鎮定地道:“可眼下确沒有合适的人選,你也打不了她的主意。”

“她已經答應了。”

“你胡說八道!”

娉婷優雅地站起身來,走到我面前,在我肩上輕輕拍了拍,“阿兄,你這樣可真是殺氣騰騰,好生吓人。我騙你作甚?若她真沒答應,我哄了你,後日卻讓誰進宮去呢?”

我咬着牙道:“淩波不會答應的!”

“究竟有沒有答允,阿兄自己問了不就知道了嗎?”

她的話還沒說完,我便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直奔淩波的房門。

淩波在房間獨處的時候,是不喜歡有丫鬟在身邊打擾的。但我今日卻看見她的房門緊閉,到謝府之後師父分給她的大丫鬟拾香就守在門口。

“二娘呢?”我沖拾香疾言厲色地問。

拾香期期艾艾地道:“二娘……身體不适……歇着呢……”

“你再敢胡說一個字試試!”我瞪她一眼。

拾香的臉色有些蒼白,卻仍舊道:“婢子不敢撒謊……”

“好了拾香,別再攔着了,讓他進來吧。”這時,淩波的聲音從屋裏傳來,卻是沙啞中帶着一絲顫抖。

我連忙一把揮開拾香,撲上去猛地推開門,還沒見着人便一跌聲地道:“淩波,你別聽娉婷胡說八道,我不會允許的……”

“阿徵,你先關上門,有什麽話坐下來好好說。咋咋呼呼地,像什麽樣子?”淩波的聲音從屋中的屏風後傳來。

我快步走上前去,卻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淩波跪坐在銅鏡前,身上穿着一件緋紅的衣裳,看上面的龍鳳紋繡,竟然是嫁衣的模樣。一頭青絲如墨緞般随意披散在身後,不绾不飾,但她面前的妝臺上卻擺開了各式各樣的簪梳釵環,都是赤金鑲嵌寶石的,幾支大釵還是鸾鳥的樣式。除卻首飾,妝臺上還排開了胭脂水粉,鮮紅細膩,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見我過去,淩波站起身來,展開雙臂讓廣袖上的繡樣完全露了出來。她盈盈轉了一圈,“好看麽?宮裏的東西真是精巧。”

我卻注意到她未施粉黛的小巧鵝蛋臉真是十分蒼白,唇色也比素日要淡些,眼底一片烏青,眼眶卻有些紅腫。

“你……這是幹什麽?”

“自然是試試衣裳是不是合身啊?至尊真是好大恩典,除了不能用正紅,竟特許着嫁衣入宮。就為這份恩典,自然是要試的,若是不合身就不好了。”淩波理了理額前散亂的碎發,“不過幸好,我與一娘身量差不多,也不需要如何改動。”

一娘,她方才……叫的是一娘!

“你不要理會她的話!我是答應過替她尋一名女子進宮,可我實在沒找到合适的。但我不會讓你進宮的!”我連忙解釋。

淩波反而笑了笑,“她沒有逼我,是我自願的。”

“這裏只有我,你怎麽連我也要騙?”

“正是因為這裏沒有別人,我又何必騙你?”淩波依舊在笑,“在我最傷心最難過的時候,是伯父收留了我,給我一個容身之所,還将我視若己出。一娘說的對,我需得知恩圖報。既然一娘不想入宮,謝家又必須送進宮一個,那就是我好了,橫豎我也是從裏面才出來的。”

什麽叫一娘說得對?正是因為師父将她視若己出,才會将她留在身邊好生照顧,并不要她報還,更不會讓她代替娉婷進宮。我急道:“師父何曾想讓你報還?娉婷走投無路胡亂攀扯,你還真的聽了?”

“阿徵,你信不信若真有這麽一日,伯父還是會多向着一娘些,畢竟那才是他的親生女兒。”淩波笑得有些凄涼。

我連忙打斷:“不會的,師父是個能大義滅親的人。”

“好吧,不談那些沒有的事情,伯父臨終遺言,你總不能棄之不顧吧?”淩波又走回妝臺前坐下,拿起一支金簪漫不經心地把玩,“伯父讓你照顧好一娘,又說讓她離皇室遠些,那好,我進宮去,總是無妨的了。”

可師父也讓我好好照顧你啊!

淩波說着,微微歪頭,目光在我身上流轉,“阿徵,你信不信,若你堅持要讓阿姊進宮,她真會死在你面前。”

“這怎麽可能?她再怎麽鬧,也不會如此不惜命。”我搖頭。

“被逼着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大約對一娘來說,真的是要了她的命了。”

我聞言立刻皺起眉來,“但楚煊與她……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是不能嫁給他了。難道她要一輩子都待字閨中嗎?”

淩波聞言微微一怔,秀氣的柳眉慢慢蹙起,打量我好半晌,忽地輕笑一聲,“都這時候了,你竟還不知道?”

她的這個反應弄得我有些糊塗,“我應該知道什麽?”

“阿徵,一娘真正在意的人是你,你竟半點察覺也沒有嗎?”

這話不啻于一個炸雷,唬得我愣了一愣,又立刻反駁:“這怎麽可能?娉婷在意的人是楚煊?與我何幹?”

“呵……”淩波忽然笑起來,半晌才平靜下來,認真地道:“你曾問我,一娘在家是不是三句話離不了信都侯。我說的是,并不曾多提他,倒是一直在說你小時候的事。最初我也在想,是不是因為我不曾見過信都侯而我與她都熟識的人只有你所以她才總是提起,可細想想,卻又不是。”

我沒有覺出什麽不對來,“如何不是了?”

“你前些日子勸她,即便不進宮也不能嫁給信都侯,可一娘在乎過嗎?方才你也問了,都不是心上人,嫁與誰有何不同?何況那人是天子,為了謝家,更該答應。但一娘寧死也不願,這就意味着……一娘其實有中意的人,且還能有嫁與他為妻的可能。阿徵,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到這人還能是誰。”

這話我從沒聽人說過,也絕沒這麽想過。一直以來娉婷與我都是吵架多過好生說話的,輕則冷嘲熱諷重則指着鼻子罵,我是半點也瞧不出來她在意我。何況在我看來,娉婷便是妹妹。“但……從前我來師父這裏,一娘總是纏着我問楚煊的消息,事無巨細,恨不能把他每餐吃什麽都問出來!她若是不在意楚煊,問這個做什麽?”

淩波沉默片刻,問道:“那是一娘先對信都侯示好,還是信都侯先傾慕的一娘?”

我仔細回想了半晌,“似乎是楚煊那小子先……”

“那便順理成章了。”淩波淡淡一笑,“阿徵,人與人性子都不同的,如同我能與你平心靜氣地談話,便有人總是要與你吵。你這樣的性子,有些驕傲,說話常常能不經意傷人,一娘也是驕矜的性子,被你惹惱了便只能與你吵。次次都被你惹惱,卻還甘願湊上來被你惹惱,若不是在意你又是為何?偏你遲鈍,永遠都不知道。恰好此時信都侯送上門來,一娘正好借他來激你,想試試你的反應。纏着你問信都侯的大小事,一來是借個由頭多與你說話,二來,則是看你會不會在意她傾心他人。”

她這樣一講,我忽然便覺得娉婷其實有許多舉動都有些異常的,只是我從前渾不在意罷了。可那又如何?我知道自己愛慕的是淩波。

“一娘在意誰不在意誰,那是她的事,同我沒關系,也同你沒關系。你何必……”白白讓出空子讓她鑽?

淩波淡淡地笑了笑,“若只是一娘,我倒不至做出這樣的決定。你知不知道,真的讓我下定決心的,是阿徵你。”

“我?”心裏突地一跳,我實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麽才讓淩波講出這樣的話,連忙問道:“淩波你說什麽?我究竟哪處對不住你了?你說出來,我立時改正!”

“不,你什麽都沒做錯。是我受不住。”

“淩波,到底怎麽了?”我急得要撓牆。

“我只問你,一娘要入宮,卻要找人冒名頂替,是對是錯?”

我微微低頭,“自然不對……”

“可你最終還是答允了。”娉婷平淡地說。

“娉婷她……”

“阿徵,你是個嫉惡如仇的人,弄虛作假的事都不屑于去做。可在此事上,你到底還是妥協了,只因為那人是一娘。不管是為了什麽,可你頂着欺君之罪仍舊允了。你說伯父是個能大義滅親的人,可以我看來,你才當真是。為了我,你已然背了數條罪名,不過到底沒有傷害到什麽人;但一娘的事情,還牽扯了他人在內,你明知是錯的,仍舊答應了,說明一娘在你心裏很有分量,甚至重要到你可以為了她違背行事準則。”

“可我……”我只是當她是親妹妹一般,并沒有摻雜任何私情!

淩波擺手道:“我知道。可你想想,你将一娘看得這樣重,她對你……即便你沒這個意思,看在一娘眼裏又不一樣了。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肆無忌憚地跟你鬧,因為她知道你會答應的。你不會拒絕,也拒絕不了。”

“可我一定不會讓你去替她!”

“我身邊有個懷有別樣心思的一娘,而你,又對她格外遷就。即便這次真的能找到旁人替代,可下次呢?我不知道今後還會發生怎樣的事,更不能确定你究竟會為了一娘做到怎樣。你別急着回答我,我估計你自己都不清楚。我受不了這樣的不确定,甚至我很讨厭将心懸起來的感覺。若是有朝一日……你也會毫不猶豫把我出賣了呢?所以這樣想來,我替她才是最好的選擇,了了她一樁心事,皆大歡喜。”

我不由得沖上前去,一拳砸在妝臺上,“誰說皆大歡喜?你想過我嗎?”

“阿徵,我又不是什麽十分出衆的女子,或許你會難過一陣子……”

“你呢?你就這麽冷靜地做了決定,你不會難過嗎?”

淩波別過臉,“我……當然難過。可這也比到最後你再一次出賣我要強。”

“我幾時說過會出賣你?”

“說句你不愛聽的話,阿徵,從前表哥對我怎樣?只怕也是不比你差的。可到頭來,他也有身不由己的理由。你不願牽扯他人,一娘絕不會進宮,現在有我自願還不好麽?事情臨到頭,你無人可找,一娘又抵死不願梳妝上轎,到那個時候,你又會不會想到我?我不願意想。現在這樣,不管對于誰來講,都是個還算得不錯的結局。”

從前她與韓謹說出那番話的時候,我便能看出,淩波其實是個很有主意又很倔強的人,一旦她決定的事,旁人說什麽也無用了。

何況她似乎沒說錯,若是娉婷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求着淩波頂替,只怕我最終還是會順着她的。娉婷從前沒表現出什麽貪生怕死的樣子,倒真拿不準她是不是真的要尋死。但淩波……她一貫都是堅韌淡然的,即便去了宮裏也無妨,更何況,先帝許的是貴妃的位置。可娉婷是滿意了,我與她……不得不生生分離,算什麽不錯的結局!

我冷了許久沒有說話,淩波忽地向着窗外道:“拾香,拿進來。”

外頭守了許久的拾香聞聲立刻端着托盤進來。那托盤上放了一只炖盅,揭開卻不是湯羹,而是一盅仿佛藥汁的東西。

“入秋了,燥得很,你上火還很厲害,嘴角都起泡了。這是我特地熬的,用了甘草、砂仁、陳皮、白檀、麝香、藿香等藥材,加主頁、蓮子、薄荷、杏仁、蜂蜜、金銀花等物,熬了半個時辰才成的。你喜歡甜的,我多放了一倍的蜂蜜……”

先是看到這碗湯我便心頭大震,聽她這樣講,更是覺得渾身發抖,不能置信地問她:“你……竟然給我送客湯?”本朝風俗,客人上門不拘用什麽酒飲招待,可客人要走的時候,卻一定要用這“送客湯”。從前我自謝府離去,是沒人給我端送客湯的,因為他們不當我是客人。但如今……淩波已然把我當外人了!

“對啊,送客湯。”淩波轉過身去,背對着我,“從今日起,你我再無半點瓜葛,還請早日回去。”

“不!我不走!也不要你進宮!”

“霍郎将!”淩波忽地加重語氣,卻仍舊沒有回頭,倒是一邊說一邊往裏間走,“若你能說服一娘便罷了,這麽久了,你卻快被她說服了,顯然是不行了。事已至此……認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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