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逃課去看電影

“高老師,我……我肚子……不太舒服……”

蘇念捂着肚子站在南川中學高一班主任的辦公室裏,垂着頭,低聲道。

“嗯?”

一個冰冷的聲音如鋼錐砸地般錘擊在蘇念耳邊。

“我……我……需要請假……”

蘇念用手緊緊地抓住校服褲子的邊沿,小聲答道。

正坐在辦公椅裏批改作業的女人,冷哼一聲,頭也不擡道:“你怎麽又肚子疼?”

這句話一說,蘇念瞬間臉紅了一半。

很明顯,這位高老師并不相信她請假的理由。

蘇念頓了頓,繼續道:“我……我……我生理期來了……”

說音剛落,女人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紅筆,猛的擡起頭盯着面前的蘇念,大聲道:“這是你本周第四次請假了。”

雖然只是簡短的一句話,可是由面前這個女人的嘴裏說出來的時候,蘇念的心還是抖了一下。

作為高一七班的班主任,高俪一向是雷厲風行,教學嚴苛,學生和家長對她更是聞風喪膽。

蘇念依舊低着頭,不敢接上她的眼神,不慌不忙道:“高老師,我需要吃藥止痛,我有痛經病……”

語畢,空氣似乎突然停止了流動。

“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高俪特意把“休息”二字加重了語氣,遲疑的聲音中還透露着冷漠。

聽到這話,蘇念趕忙把請假條雙手遞了過去。

簽過名之後,高俪忽然道:“你等一下,我打電話叫你父母來學校接你。”

正說着,辦公室的門咚咚地響了兩聲。

高俪放下手機道:“請進!”

蘇念站在原地依舊沒有擡頭,她在想怎麽才能不讓她爸爸知道她請假的事。

“高老師您好!我是周陌的媽媽。”

一個溫柔的聲音推門而入。

打扮十分精致的女子走近,高俪忙迎上前去,關切道:“原來是陌陌媽媽啊!是這樣的,陌陌她剛才上課的時候,我看她臉色不太好,就找了根溫度計給她量了一下,她好像有些發燒了……”

“啊……那我馬上帶她去醫院!”

“阿姨!等一等!”

蘇念跟上去喊道。

“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去醫院嗎?我需要買止痛藥……”

周陌的媽媽聽到蘇念的聲音,立馬停了下來,回過頭溫聲道:“當然可以。我現在要去教室接陌陌,你去校門口那輛白色的轎車前等我們好嗎?”

蘇念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謝謝阿姨!”

周陌的媽媽踩着細細的高跟鞋急急地走了出去。

“高老師,我跟周陌一起去醫院,就不麻煩你打電話給我父母了。”

說完,蘇念也快步逃離了辦公室。

因為現在剛好是下午第三節 課上課時間,所以整個校園裏靜悄悄的。

南川中學是南川市有名的高級中學,學校每年的升學率都是全市第一。

諾大的校園裏只零零散散地走過幾個學校領導,清潔工在路邊仔細地打掃着地上的垃圾。

蘇念很快從教學樓走到了學校門口。

剛走出學校門口,蘇念就看到了那輛顯眼的白色汽車。

正在這時,蘇念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于是,轉頭便往學校門口的小賣部奔去。

挑了一會兒,蘇念去付錢的時候,正看到周陌被她媽媽領着往轎車方向走去。

快速付過錢之後,蘇念把零食往書包裏一塞就一溜煙兒跑了過去。

“阿姨好!”

蘇念笑着打招呼。

“你叫什麽名字呀?”

周陌媽媽耐心地問道。

一旁,周陌像是沒有看到蘇念一樣,身子一縮快速地坐到了車子後座裏。

“阿姨,我叫蘇念。”

蘇念也跟着坐在了後座。

很快,周陌媽媽啓動了車子。

“念念啊,我們去市中心醫院好嗎?”

“阿姨,我都可以的!”

蘇念一邊回道,一邊看向縮在車座上的周陌。

這時,蘇念才發現她的臉色真的不太好。

周陌本來膚色白皙,此刻卻因為發燒的緣故,面色潮紅,白紅交替在一起,在她的臉上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風韻。

“周陌,你還好嗎?”

蘇念說出來這句話的時候,她真想拿把錘子敲破自己的腦袋。

周陌都發燒了,怎麽會好呢?

身旁的人秀眉緊蹙,薄唇微抿,閉着眼睛,一言不發。

見周陌不說話,蘇念以為她暈過去了,趕忙把手覆在她的額頭上查看。

“你做什麽?”

周陌忽然睜開眼,狠狠地把蘇念的手臂推開,冷聲道。

雖然她和蘇念是同班同學,但是她因為成績優異一直都坐在第三排最中間的位置。

而蘇念呢?

第一次入學考試就考了全班倒數第一!

因此,按照高老師的排位原則,蘇念就只能坐到了最後一排。

高一七班是南川中學的重點班,班級人數不多,所以蘇念一個人包攬了最後整整一排!

在高一七班的教室裏,周陌是天之驕子,全校聞名的學霸,老師和家長都捧在手心裏的掌中寶。

蘇念則不一樣了,她是高老師的恥辱,是高一七班的墊底王,是老師家長眼裏腦子不太好使的學困戶。

在周陌看來,她雖然和蘇念在同一個教室讀書,但是卻一直沒有說過話,更沒有注意過她。

她們本就是不一樣的人。

不同世界的人。

“陌陌,你看你啊……脾氣怎麽那麽大……”

周陌媽媽一邊開車,一邊說道:“念念她就是想試試你的體溫而已……”

“以後不許碰我!”

周陌根本不理會蘇念的好意,瞪了她一眼,歪過頭去,繼續閉上了眼睛。

周陌在班裏面一直都很高冷,好多次別人向她請教題目,她從來也不跟別人講解,只是每天背着書包來聽課,聽完課就走出教室,很少有人跟她說話,她也不跟旁人多說。

冰山女王!

高一七班背地裏都這樣叫周陌。

十五歲的年紀,周陌已經快一米七了,高高瘦瘦的身材再加上一頭齊耳的短發,看上去就像是男孩子一樣。

更神奇的是,她永遠戴着一副黑色的眼鏡,穿着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鞋子,背着黑色的書包。

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香港電影裏的黑幫小子。

蘇念一直這樣覺得。

除此之外,還有她那高傲冷漠,唯我獨尊,睥睨天下的神色,讓人不禁心生敬畏。

所以,蘇念一點也不生氣,她覺得周陌本該就是這樣子的。

蘇念望着縮在車座角落裏的周陌不語。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眼前的人有些孤獨。

大抵天才都是孤獨的吧。

下車的時候,周陌重重地關上車門,然後頭也不回地穿過人群往醫院大廳走去。

一身素黑的周陌在人潮裏顯得十分矚目。

蘇念忽然有一種感覺,她覺得像周陌那般的人仿佛無論走到哪裏都是最引人注目的。

“阿姨,你不陪周陌進去挂水嗎?”

周陌媽媽并沒有下車,只是嘆了口氣道:“陌陌她一直都是自己去挂水的。”

“啊?”

蘇念感覺不可思議。

“陌陌她一直身體不太好,在醫院待的時間比在家裏都長,習慣了……”

女人又嘆了口氣,準備掉頭。

“阿姨,那你慢些走。”

蘇念招了招手。

白色的轎車愈行愈遠,漸漸消失在醫院拐角處。

背着書包,蘇念往醫院旁邊的藥店走去。

買了一盒止痛藥之後,蘇念便開始找公交站牌。

她要等一輛公交車,然後坐公交車去電影院。

因為她喜歡的電影剛好在今天重映,所以她才以肚子疼為借口請了假逃課出來看電影。

但是她又不想讓父母知道,所以只好借着周陌的媽媽趁機溜出來。

呼吸着學校外面的空氣,蘇念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在那個牢籠一般的學校裏,她若是再多待上一秒,就感覺自己要窒息了一樣。

擁擠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行人快步走過。

蘇念站在醫院門口的公交站牌下,心情舒暢。

一想到馬上就能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在電影院裏放飛自我,她甚至歡快地哼起了小曲。

“原諒我這一生不羁放縱愛自由……”

唱着唱着,公交車已經出現在了視線裏,蘇念從兜裏掏出一個硬幣來,做好了準備上車。

公交車門打開的那一瞬間,蘇念忽然想起來一個問題。

既然周陌媽媽沒有陪她去挂水,那她豈不是自己一個人去的?

她都生病了,誰來照顧她呢?

想了想,蘇念把硬幣又放回了兜裏,扭頭奔向了醫院。

蘇念知道那種感覺,那種整個病房裏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的感覺。

去年夏天,她也曾一個人盯着醫院的天花板過了一個月。

那時,她多想有個人陪着她,哪怕只是陪她聊聊天也好。

病房裏的孤獨感,就像是一瓶陳年的老酒,在蘇念心裏醞釀開來。

正是因為她經歷過,所以她絕不能讓周陌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病房裏。

絕不能!

世間之事,只有感同身受過,才能明白此中滋味。

走過醫院門口的時候,蘇念看到一個滿臉愁容的老婆婆正在賣着糖葫蘆。

老婆婆推着一個破舊的小推車,一串一串鮮紅的糖葫蘆密密麻麻地插在一個古老的木樁上,顯得十分熱鬧。

這都下午了,還剩下這麽多,看來這老婆婆生意不太好。

“婆婆,這糖葫蘆多少錢一串?”

蘇念停在小推車前,一根一根地挑着面前紅彤彤的糖葫蘆。

老婆婆伸出右手的三根手指向蘇念比劃着。

蘇念挑了十串糖葫蘆抱在懷裏,然後又從書包裏掏出一張五十的鈔票遞給面前的老婆婆。

“婆婆,你拿好,不用找了。”

說罷,蘇念扭頭往醫院大廳走去,留下老婆婆一個人愣在原地。

問到周陌的病房號之後,蘇念抱着糖葫蘆進了電梯。

走在醫院的走廊裏,周圍的人都像是看智障一樣看着蘇念。

蘇念仿佛一點也沒有發覺,不過就算發現了,她也不在乎。

她覺得自己抱着那十串糖葫蘆就像是抱着一捧美麗的鮮花,心裏得意極了。

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蘇念探過頭往裏面看了看,純白的病床上正蓋着一個黑色的外套。

蘇念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周陌的外套。

可是病床上并沒有人。

蘇念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時,她才發現,周陌只穿了一套單薄的藍色病號服坐在窗戶邊上。

這間病房在十七樓,窗戶又被開在病房最裏面,所以方才蘇念站在門口的時候她并沒有一眼就發現周陌。

“周陌,你坐在窗戶上看落日嗎?”

蘇念往窗戶邊走去。

因為周陌是背對着病房的,所以蘇念此刻并沒有發現她臉上的淚水。

“別過來!你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

周陌的聲音依舊是那麽冷漠,簡直不給人一點餘地。

聞言,蘇念趕忙停住了腳。

她現在突然知道了一件事。

周陌不是在看落日。

她是在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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