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施盼第二天清晨去了一趟宋枝的家裏。
她站在門外伸手敲了敲,等了好久都沒有人回應。從包裏掏出手機給她打了個電話,悠長的鈴聲從門的另一端傳來,聽起來距離隔得挺近。
好半晌,門開了一條縫。
宋枝坐在地上,搭在把手上的手擡起遮住眼前突然來的刺眼光線。
施盼将門往後拉開一點,宋枝一手跌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此時,她才看見客廳裏一片昏暗,厚實的窗簾遮擋住了所有光亮。宋枝跌坐在地上,門邊七零八落地躺着幾個空酒瓶子。
遠處還有玻璃碎片,鋒利的刀口流出森然的寒芒。
她伸手将宋枝扶起來,一只手撐在門框上借力:“你昨天究竟喝了多少?”
宋枝頭發淩亂,有些糾成一團頂在頭上,身上還沾着濃烈的酒精味,衣服也皺巴在一起。
“沒喝多少。”說的話有氣無力,身子使不上勁。
施盼将她扶起,她又沉着身子往下墜。一路差不多都是被施盼拖着帶到沙發那,“周霁他到底怎麽對你了?”
這句話使她沉默下來,伸手胡亂薅了一把頭發,本就淩亂的頭發更加散亂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明明那個時候周霁好不容易低下頭來認錯,結果自己二話不說就跑了。心裏憋着一股委屈勁,晚上還喝酒買醉。
宿醉的頭腦不甚清明,昏沉偏痛,她伸手捏了捏眉心。
施盼走過去将落地窗掩着的厚實窗簾拉開,屋內頓時變得亮堂起來。
“別,快拉上。”宋枝閉上眼睛,側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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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瞧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快去收拾收拾。”
電視櫃那放着一罐蜂蜜,施盼走過去拎開蓋子挖了一勺放進玻璃杯裏,沖上熱水攪拌幾下遞給她。
宋枝垂着頭接過施盼遞來的蜂蜜水,抿了一口。
她說:“盼盼,我是不是做錯了。”
不是什麽疑問句,像是一種陳述。也不是在征求意見,就是單純地想說出來。
許湛說宋枝高中時候談過不少男朋友,但是她覺得他是騙她的。
她說:“你這麽好,周霁他就是眼睛不好使。”
宋枝聽見這話笑出了聲,說:“他就是眼神不好,不然憑什麽看不上我。”
“所以大小姐還不快去收拾一下,自己不難受啊。”施盼坐在沙發上給她遞了個眼神。
她低下頭聞見自己身上散發一股難聞的酒氣味,伸手扯了扯衣襟,說:“嘔。”
然後立馬從沙發裏爬起身子,一路沖到了浴室。
等宋枝整理好,穿上寬松的居家服,蹭在施盼身上說:“盼盼,我好難過,你陪陪我。”
“這不是在陪着嗎?”
“那咱倆看鬼片?”她盤腿坐直身子,又往一側挪了挪。
記得上次還是高中剛畢業,那時候她和宋枝兩人在她家看了一天的恐怖片,半夜兩個人吓得不敢起來上廁所。
“行。”
一塊白布緩緩降落,宋枝打開投影儀。兩個人琢磨了半天,最終選了一部才上映沒多久的來看。
施盼起身将方才拉開的窗簾阖上,屋內的光線頓時暗淡下來,宋枝則跑去一旁抱來一大堆零食。
電影緊張的音樂響起,氣氛頓時陷入了陰森當中。劇情挺有趣的,宋枝側頭看了一眼施盼,發現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兩個人好像都不像高中時候那般膽小了。
電影結束,宋枝又放了一部。施盼瞧了她一眼,最終還是什麽話都沒說。
室內的光線越來越昏暗,等再次結束時,施盼拉開簾子,日色徹底沉下山頭。
施盼轉過頭看了一眼,說:“心情好點沒?”
“好了好了,今天就不留你了,免得許湛找我要人。”宋枝抱着枕頭,靠在沙發扶手那眯着眼睛沖施盼笑着。
施盼仔細盯着她,想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麽別的情緒,最終從茶幾那拿過手機說:“那我就先走了,要是有什麽事打電話說。”
她從玄關那換好鞋子,扭頭看了過去,“記得等下把這打掃啊,我就不幫你了。”
這次沒等宋枝說話,她便關上門,隔絕掉她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門外傳來幾聲有規律的敲門聲。
宋枝坐在沙發上啃着薯片繼續看鬼片,聽見聲音以為是施盼忘記拿什麽東西又折返回來。
趿拉着棉拖,說:“是不是又忘了什麽啊?”
打開門看了一眼,她手裏捏着的薯片立馬掉進袋子裏,她将袋子背在身後,嘴角扯上去的弧度立馬壓平。
周霁又變成那副疏離淡漠的模樣,音色冷淡,說:“可以讓我進去嗎?”
“剛剛是有人來過?”
她張了張嘴,側過身子讓他進去了,最終什麽話也沒說。
見她不說話,疏離的面孔有一絲皲裂,但是不消一瞬又不見,宋枝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房間裏一時安靜無比,只有投影儀裏放置的電影在嚎叫,估摸着是放到恐怖片段了。
客廳有點亂,酒瓶子、玻璃碎片還沒有收拾,他站在這片狼藉之中,最終還是軟着語氣說:“昨天是我考慮不周,也不該說那些話。”
宋枝顫了顫眼睫,她說:“本來我們的開始就是一場錯誤,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我的過錯。”
周霁看着她,說:“你想明白了?”
良久,她說:“要你今天特意來這兒就是為了說這句話,那就再給我點思考的時間,我是不會輕易放手的。”
“等你想好給我說,我當時說的話一直算數的。”周霁垂下眸子沒去看她,冷淡地說出這句。
說完,便離開了。
“你混蛋!”宋枝見周霁就這樣離去,淚水徹底藏不住,忿恨地罵了一句。
可能是情緒處于極度生氣,一時沒注意到腳下的玻璃碎片,細碎的渣子嵌進腳底,割破皮膚,咽下一小塊血絲。
情緒過頭,逐漸冷卻下來才感受到疼痛。
她反手撐在玄關處的鞋櫃上,屈起腿看了一眼,倒抽一口涼氣,疼痛瞬間席卷全身。
腳趾曲在地板上,避免傷口碰觸。宋枝閉着眼睛仰面,淚水盈眶,沾濕羽睫。
門未完全關上,她勾着手臂去關門,準備去處理一下,沒想到周霁去而複返。
他的面色依舊很冷淡,只不過見着宋枝這幅模樣,微微蹙眉,看着她腳下的玻璃渣子瞬間便明白了。
他将宋枝抱着坐在沙發上,說:“有醫藥箱嗎?”
宋枝沒掙紮,只不過心裏還是有點別扭,看着他好不容易對自己好一點,伸手勾住他的脖頸,說:“在電視櫃第二層抽屜裏。”
周霁取來,裏面有鑷子,泡在酒精裏消毒後,用紗布擦拭。幫她把那塊玻璃渣給挑出來,随後用繃帶給她貼上。
沾了酒精的鑷子觸碰到傷口有點火辣的疼痛,她“斯”了一聲,語氣裏含着嬌嗔:“輕點。”
她感受到癢意,不自覺地側過臉不去看他。
“你怎麽又回來了。”
周霁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算了,還是不要自讨沒趣了,宋枝心想。
“昨天是我不對。”他再次向她道歉。
周霁從黑色大衣外套裏拿出一個首飾盒,首飾盒打開,裏面裝着的是昨天王芳遞給她的那枚镯子。
她眸光微動,說:“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本來就是媽給你的,既是她給你的便是你的了。”明明還是那種平淡的語氣訴說着,宋枝卻覺得心頭微動。
“那你心裏是這樣想的嗎?”她想聽他自己的真心話,她只在乎他心裏怎麽想的。
窗外亮起一盞盞燈火,在逐漸漆黑的夜裏點上一抹獨特的光亮。
周霁微微嘆了一口氣,說:“我心裏怎樣想的很重要嗎?”
聽見這話,她偏過去的眸光移在周霁面孔上,那雙透徹的眸子終究還是帶着點化不開的冷漠。
說:“你來找我應該不光就這一件事,說吧。”
周霁看了她一眼,說:“剛剛我媽打電話叫我帶你回去。”
看吧,被自己猜對了,可是你為什麽就不會騙騙我,她側過頭看向窗外,“好,等我一會兒。”
沒出息的她,最終還是答應了他不算請求的請求。
王芳這麽些年第一次見自己的兒子帶姑娘回來,結果他三兩句話就把人給氣跑了,活該她得不到兒媳婦。
看着宋枝和周霁再次出現在大門,她不禁有點不敢相信,掐了一旁坐着看新聞的周複。
她走上前,看見宋枝手上戴着的镯子,笑得開心極了。再看着兩人牽在一起的手,笑意怎麽也收不住了。
周複擡眼看了一眼,語氣也稍稍緩和不少:“來了啊。”
“晚上留在這吃飯,我們好好聊聊天。”王芳熱情地對宋枝說。
宋枝側頭看了一旁的周霁,不是他說是他媽媽要她來吃飯的嗎。
他的眼窩深邃,可惜一雙桃花眼沒帶什麽情緒。大多數時候宋枝很難從中看出什麽變化,只是這次他看見她遞過來的神色,漆黑的眸子多了絲慌亂。
當然這只是她自己感受出來的,具體是不是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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