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在落雪停的第二天,施盼和許湛就要回臨城了。

許湛推開門,屋外壓着一片雪。他從老門後拿了把鐵鍬,門前堆積的雪被他一點一點鏟開,開出一條小道。

施盼在他身後幫他把餘下的一片霜棱撬走,靜谧的月色下只有铛铛作響聲。

她說:“我們今天就要走了。”

“嗯。改天你想外公外婆了,我們再回來。”許湛頓下步子,回頭看着她,清冷的眸子盛着一個淺淺的人影,嗓音被冷風暈染,清冽。

施盼立在原地不動,只是握緊了手中的鐵鍬,眼睫輕顫,什麽話也沒說。

老人家睡眠淺,作息時間穩定。

施盼以為他們還在睡,沒想到一擡眼便見外婆從馬路牙走來,佝偻着背,手裏抱着滿滿一把菜。

她正解着挂在木樁上的繩結,看見施盼略感意外,說:“你們怎麽起這麽早,票不是下午的嗎?快回去再睡一會,等我把早飯做好。”

聽見外婆說的話,施盼鼻頭一酸,離別前的傷感與不舍好像在此時都湧現出來。手裏捏着的鐵鍬當啷落地,落進厚實的雪裏,印下痕跡。

夜裏的光線并不算多麽亮堂,外婆此時才注意到眼前開出了一條小路,積着的雪盡數被鏟去。

她說:“你們倆這麽早起來就在這鏟雪,不知道冷啊,傻孩子。”

“還不快進屋烤火。”外婆瞥見兩人凍得通紅的手,板着語氣說道。

許湛說:“還有一點,弄完就好了。”

說完看了一眼施盼,臉頰凍得通紅。早上知道他要出來鏟雪,她說什麽也要跟着一起,一時答應了。現在看見她這樣,心裏不免自責,說:“你快進去吧。”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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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裏啪啦燃燒的木材點出星星火光,桌上擺着兩碗雞湯面。說是面,倒不如說全是肉。

“快吃吧,等會收拾東西別丢三落四,把重要東西落下了。”外婆擇着手裏的菜,“到時候把這些菜帶上,還有你們帶回來的東西,我和外公老了,不愛吃那些東西。”

“對了,說起落東西,上次你落在這裏的梳子,我也給你收拾起來了,到時候記得拿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淚腺發達的原因,施盼聽着這些,喉間哽咽,“外婆,我和許湛是坐高鐵回來的。”

“哦。”外婆不言。

許湛沉默着看了一眼施盼,她頭低得快要埋進碗裏,勾在耳側的碎發垂落,遮住她大半臉龐。

雪後初霁,淺層的雪已開始消融,離別的時刻在無聲無息中來臨。

許湛拎着行李箱出來,外婆将整理好的蔬菜說什麽也要往裏裝,“這些菜抗凍,放的久,是你以前最愛吃的。”

“好了,快去趕車吧。”

“快走吧,路上小心點,到了記得給我們回個電話。”外婆扯着嗓子說。

距離越來越遠,外公外婆站在門口看了許久,直到再看不見他們的身影,才轉頭往回走。

門口那張貼着的大紅春聯,漸漸消失在皚皚大雪中,上下茫茫一片。

施盼手裏攥着的是外婆給她的餅幹,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說是叫她路上餓了吃。可她攥在手裏,卻覺得意義重大。

回到臨城已經是下午四點,出了火車站,外面落雪飄飄,施盼撥通電話,“喂,外婆!”

“我們已經到臨城了。”

電話那頭,“那就好!回去路上也要注意安全啊。”

頓了頓,繼續道:“冰箱裏的兩個紅包是你塞的還是許湛那小子塞的,外婆和你外公身子骨硬朗,還輪不到花你們這些小輩的錢啊。”外婆感嘆道。

施盼有一瞬間裏腦袋空白一片,冰箱裏她只塞了一個紅包,怎麽會有兩個。她擡頭看了許湛一眼,他緊了緊握着她的手,說:“車來了。”

施盼回過神,說:“外婆,那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聞言,許湛稍感意外,低頭看她一眼,目光在落雪中交錯。

……

電話挂斷,心裏總是有種空落落的感覺,就好像靈魂缺了一塊。

家裏的電閘被扳上去,一切好像又開始運轉起來。

施盼靠在沙發上,晃了神,這幾天的經歷像是做了一場夢。

可是窗外在落雪,卻又說明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許媽知道他們今天回來,快六點時打了個電話過來。

“喂,盼盼啊!晚上叫上許湛,你們兩個來家裏吃晚飯,我和你爸正在做飯就不和你多說了,別忘記了啊!”電話一接通,吳莉啪啪說了一通,就挂斷了。

許湛看了眼手中的手機,眼神略帶點無奈的笑意,扭頭對施盼說:“媽叫我們回家吃飯。”

施盼閉了閉眼睛,睜開後恢複清明,“那我們快走吧。”

許湛幫她将剛剛取下的圍巾重新圍上,說:“外面冷。”

她走了幾步,推開門,風雪落進家門,梧桐枝桠上堆着不少雪,看了一會覺得有點冷了,發現許湛還沒出來,轉頭看了眼,“你還不搞快點,媽等會問我們怎麽這麽慢,我就說是你耽擱了。”

“行。”

落雪飄,兩人共撐一把傘。不知道是不是節日的緣故,街上的行人變得稀少,那些高高懸挂的紅燈籠,在落雪飄風中搖晃……

昏黃的車燈,光線從遠處投射,一點一點鏟開積着的雪。許湛攬着施盼的身子,側在一旁,車燈光線由遠及近,最終消失在白雪皚皚中。

“爸媽,新年快樂!”施盼進屋說。

吳莉笑着說,“新年快樂!快進來吧,外面冷不冷啊,手都凍紅了。”說完,将一旁的熱水袋拿了過來遞給施盼,“快捂捂。”

“我呢?”許湛立在門邊,低着頭瞧着施盼,語氣帶點笑意。

吳莉瞧了眼他,眼裏略帶嫌棄。

人都齊了,就可以吃飯了。雖然沒有炮竹聲,但飯桌上的歡聲笑語也足夠了。

這次沒等吳莉挽留,兩人都非常自覺的留下來了。

夜裏,施盼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明明該是疲憊的。

“許湛。”

“嗯?”他側過身子,漆黑的瞳仁裏暈着光華。

“你說我們會不會就這樣過一輩子啊?”

許湛:“你一天天的腦袋瓜在想些什麽呢。”

“我只是覺得時間過得真快啊。”

“算了,當我什麽也沒說。睡覺!”施盼側過身子,被子被掀開一角,很快墜進床鋪裏,掀出一股熱風。

“你是打算這樣把自己悶死嗎?”

許湛拽了拽被她捏緊的被角,嗓音低沉。

施盼探出頭,借着月芒,他看見她被熱氣熏得通紅的面頰。

明明兩人都已經二十多了,可這一刻他竟覺得施盼像個小孩子,幼稚鬼。

許湛重新躺回枕頭上,閉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怎麽不說話了?”

“喂!”

“許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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