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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終極替身
作者:歌疏
晉江VIP2014-11-17完結
非V章節總點擊數:180418 總書評數:240 當前被收藏數:1352 文章積分:13,701,331
文案:
小受篇:
作為一只悲情小受,蘇凝死得很慘烈。
癡心被負,他選擇了最決絕的了斷方式。
當一切重來,他本以為可以斷情絕愛,卻被某個蛇精病當成了終極替身。
友情提示:此文架空,考據繞道!
內容标簽:重生 宮廷侯爵 情有獨鐘
搜索關鍵字:主角:蘇凝 ┃ 配角:楚辭,蘇啓 ┃ 其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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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〇一章(修)
蘇凝一直覺得自己喜歡上男人只是一個巧合,那是命運的紅線被那年的柳絮撥亂了弦,将他那一根生生繞在了最高的枝頭上。就因為太高,他到死也沒能得夠觸碰到。
看着面前那杯豔紅的酒,酒色清亮,跟當年他在塞外的軍營裏喝到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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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內侍恭恭敬敬地捧着托盤,或許因為等待的時間太久,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蘇凝就這樣看着,表情從最初的震驚到怨恨再到此時的平靜,不過一刻鐘,過往二十年很多畫面一幕幕地閃過。
往事遙遠而模糊,他唯一記得的便是那個叫做楚辭的男人挺拔的身材,俊逸的臉龐,舉手投足間帶出的天然貴氣。
“怎麽?怕了?”熟悉的暗啞嗓音,曾令他茶飯不思。而如今,卻是一道催命符。
蘇凝擡眸,嘴角暈染出一抹笑,“我跟你三年,你從未真正給予我什麽。這是唯一一次!我很喜歡!”蘇凝接過酒杯,豔紅的酒色在杯中蕩漾起來,在白瓷上留下一圈玫紅色,煞是漂亮。
蘇凝擡手将飲,手腕卻被楚辭死死擒住。男人的臉色蒼白如紙,比他還難看。
“你就不問為什麽?”聲音依然暗啞沉穩,聽不出情緒。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何須多問?”
楚辭手下的力氣不自覺地加大,捏得蘇凝手腕幾近麻木,“告訴朕,那碗安胎藥是你親手熬的嗎?”
“是!”
“也是你親手捧到皇後手上的?”
“是!”
“你該知道她是我最愛的女人!也是你的親姐姐!就算你嫉妒,也不能拿皇嗣撒氣!”
蘇凝的嘴角動了動,這次沒有馬上回答,眉眼沉了下來,“我只是不明白,我愛你護你十餘年,又如女人一般服侍你三載,還抵不過她在你身邊的三個月嗎?”
九五至尊一甩手,酒杯應聲而落,“你拿什麽跟她比?”
蘇凝驀然擡眸,黑色眸子完全沉到了谷底,人也越發地冷清。他定定地看着楚辭數息,慢慢地淡然了。
楚辭的心裏莫名地抽搐了一下,剛想說什麽,只見蘇凝右腳向後移出一步,跪了下來,“我蘇凝嫉妒成性,殘害龍嗣,請皇上賜我一死!”
蘇凝即便不擡頭也能感覺到男人的低氣壓。
楚辭看着那頭觸手可及的發絲,他的指尖還殘留着那發絲穿過的細滑觸感,他的手指伸開像是要去觸碰,可随即又緊緊握成拳頭。
“簡直無可救藥!你想死就去死吧!”男人的憤怒終于壓不住了,就在他欲拂袖而去時,蘇凝一把拉住了他的龍袍下擺,“辭,你對我,是不是從來就沒有過那種感情?”
“你是男人!我對你能有什麽感情!”楚辭的回答堅硬如鐵,但他沒有甩開蘇凝的手。大正王朝,雖然有人取男妻,那也是建立在愛的基礎上。顯然,他楚辭對男人沒興趣,僅此而已。
蘇凝依然低着頭,聲音平靜而淡漠,“那你可還記得十年前,在蘇府的柳樹下,你對我說的話?你說過,等我長大要娶我為妃……”
“……那時,我不知道你是男兒身!”
這個回答讓蘇凝的最後一口氣也洩了下去,他默默地松開手,沒再說話。
楚辭身形滞了滞,沒了阻撓,他反而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留。可腳下這個男人,即便是刀山火海都敢獨闖,哪裏需要他的憐惜,最後他像往常一樣,踏步而出——蘇凝就一個特長,無論他到哪裏,他都會追過去,他絲毫不懷疑這次同樣不會有什麽例外!
三年,或者說十年,無論是他被禁足也好,帶軍征戰也罷,從來沒有攔住過蘇凝追随的腳步。他們在一起整整三年,他太了解蘇凝的固執了。他的心裏只有他,沒了他就會崩塌,是以楚辭每次都能十分爽快地從他身邊走開。
蘇凝呆呆地坐在地上,所有的宮女內侍都随着楚辭的離開散去,諾大的宮殿裏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人。他很怕孤獨,更怕這樣大的宮殿。
記得進宮前,他曾說,“辭,你若不能陪我,就不要給我這麽大的宮殿!”
楚辭捏着他的鼻子說,“作為九五至尊的男寵,必須住這裏!”他堂堂一個大男人,甘願做這個人的男寵,卻并沒有換來他一絲一毫該有的尊重。
他住進了空曠的宮殿,楚辭也如他所想的那樣并沒有來陪他。這個男人是他摯愛,卻也是一朝天子。他的生命中只有楚辭,而他在楚辭的生命中卻微不足道。
不安就像洪水一樣在他心裏一遍一遍地洗滌,待潮水退去,心裏便只剩得一灘砂礫,這樣的土壤沒辦法讓生命播種生長,只是一天天地消耗。
作者有話要說: 老梗,勿噴!
☆、〇〇二章(修)
蘇凝看着地上的酒杯,酒杯翻了,酒卻并沒有灑盡。那一刻,他知道楚辭是真想殺了他,為了他那未出世的外甥,更是為了喪子之痛纏綿病榻的姐姐。
蘇凝拾起酒杯,将那未盡的酒倒入喉嚨,默默起身,整理衣衫。這件衣服是尚宮局前些日子才做好的,很新,紋路也很漂亮,是他喜歡的顏色和花紋。簡單大方,素雅高潔,這是楚辭一向的品味。也很契合姐姐蘇雪的氣質。
在過去的日子,他總是試圖用這種相似與契合讓楚辭将視線停留在他身上。他是男人,沒有女人的柔媚入骨,更不可能為楚辭綿延子嗣,他的确很嫉妒,嫉妒天下所有的女人……
胃部突然一陣絞痛,蘇凝正在撫平褶皺的手指跟着痙攣了一下。他驀然挺直了脊梁,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那張榻前,想了一想,還是決定換一套沒有褶皺的衣服。
他的動作始終很緩慢,而且很平靜。從外人眼裏看起來,他只是在試穿新衣而已。穿戴整齊,在那并不清晰的銅鏡前照了照,颀長的身子,比姐姐高了半個頭,四肢雖然修長,身板也不健壯,可畢竟是男人。
蘇凝沖鏡子裏那個男人笑了笑,微薄的嘴唇微微上翹,笑意始終無法達到眼底,讓他的笑容永遠都顯得那樣“虛僞”。
他的“家人”就時常這樣形容他——虛僞。後來他也就慢慢地不會笑了。
局部的絞痛慢慢地放大,蘇凝感覺到自己的手腳開始抽搐不能自已,他趕在無法控制之前躺到那幹淨的榻上。
就在此時門被推開了,冷風灌了進來,他卻已經感覺不到冷,視線有些模糊,只依稀見得是女人……
“雪兒,你身子沒養好,過來幹什麽?”男人暗啞的嗓音響起,透着他從未享受過的細致關懷。
蘇雪推開他,羸弱的身子險些摔倒在地。男人的手幾乎是立刻便将人攬進懷裏……
蘇凝不想再看,轉過頭,輕輕合上雙眼。
“虧你還是皇上!我的弟弟,我相信不是他做的!你憑什麽處罰他?”
“朕沒有!他不是好好地躺着睡覺嗎?你看,毒酒全灑在地上……”
楚辭口氣中的焦急很明顯,他只不過是不想那個女人傷心而已。那個姐姐,蘇凝已經不知道何時忘記了他們的血緣關系。大概是他不顧一切地沖到邊關去時,就抛棄了作為蘇家血脈的自覺吧。
蘇雪并不愛楚辭,他知道。蘇雪嫁給楚辭,不過是為了替那肚子的孩子他爹報仇!可楚辭不知道。蘇凝也沒打算讓楚辭知道,就如當年蘇雪明明與楚辭有婚約卻與人私奔一樣。他一直都瞞得狠狠的,他怕這個消息讓在邊關重傷的楚辭會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楚辭是個情種,他一旦愛上就不會動搖,蘇凝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從來沒妄想過能替代蘇雪的位置,盡管他們是一胎所生,擁有相似的眉眼。但那時他想,既然蘇雪已經跟人私奔,今生便不可能再跟楚辭有瓜葛。
可是他的父親并不這樣想。在太子篡位被殺之後,楚辭的地位很快飙升,從邊關殺回皇宮,冠冕堂皇地繼承了皇位。
當時作為禮部尚書的蘇哲榆早将自己的“皇後”女兒從那個窮書生身邊搶了回來。窮書生死了,蘇雪也進宮了。他蘇凝原本期待的幸福也跟着煙消雲散了。
三年的出生入死抵不上那個女人的一颦一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活着的價值?跟女人搶男人嗎?而且還是跟自己的姐姐搶男人!多麽可笑!
當然,他更沒打算将這個無辜的孩子除掉。他并不懂藥,每天只是把太醫院送過來的藥熬好而已。他沒有賢惠到為自己的情敵去煎藥,只不過他要在楚辭面前做出一個全面接納的樣子,他不想跟楚辭在女人的事情上有争執。
楚辭當然也知道他不會如此好心地去給蘇雪煎藥。所以,他的懷疑是理所當然的。應該說在他與蘇雪大婚開始,他就一直提防着蘇凝會對蘇雪不利。那雙曾經沾滿血的雙手,殺一個女人,實在太容易。
蘇凝知道。所以,他從來不在楚辭面前提蘇雪,僅與她保持着十分單薄的“姐弟情分”。可他的平靜卻加重了楚辭的懷疑。楚辭甚至一個月不出現想要試探他,可最後迎來的只是蘇凝的平靜。這樣的平靜連蘇凝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楚辭更是氣惱萬分,覺得他的忍耐是建立在深層陰謀上的胸有成竹。
而這次,楚辭終于抓住了蘇凝的把柄,他迫不及待地拿來了毒藥,問他,“我以為你已經學乖了,竟然做出這種事情!”
楚辭當時只是覺得茫然,随之是痛心和可笑。那一刻,他才發現,早在楚辭與蘇雪大婚那日,他便已經心死了。因為心死,他才能如此平靜。
此刻,耳邊依然有那對男女的聲音傳來,可惜他已經聽不清晰。記憶莫名地閃過他們被困在大漠中的情形,斷水缺糧,他用自己的血為楚辭補充水分。那日楚辭說,他會照顧他一生一世,愛護他一輩子……
他知道某些情形下,一時義氣的話并不能算數。他也從未當真,只是難免地心動。可楚辭卻對自己的誓言一直耿耿于懷,所以在違背誓言時,他的反應反而比蘇凝還激烈,仿佛就怕蘇凝拿着以前的話來當他的把柄。
所以蘇凝問他,對他有沒有過那方面的感情。他只是想确定那曾經可以讓他為之赴死的話中有沒有哪怕一句真心……
蘇凝感覺到有液體從眼角和耳朵裏流出。這毒藥混着鶴頂紅和砒霜。楚辭曾經告訴他,只要一點點就能融掉人的五髒六腑,讓人七竅流血,死相慘不忍睹。
蘇凝的手指是什麽時候扣翻指甲血肉模糊的,他并不知道,但最後的一點點意識像是脫離出來一般,竟然看見了自己躺在那榻上的模樣:蒼白的臉上被血液勾勒出一道一道的痕跡,僵硬的身體因為強制的壓抑并沒有出現那種難看的蜷縮。到最後,他都是筆挺地躺着的,沒有屈服于毒藥的淩虐。
蘇凝對此很滿意。
而那對男女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對勁,雙雙撲了過來。他看着男人将他擁入懷裏,指尖在拂過他臉龐時的顫栗。蘇凝想知道,這個男人看着他死去會不會很輕松,還是他也會有一點難過呢?
可不知為何他看不清楚他的臉,原本很清晰的輪廓,就是看不清楚臉……
蘇凝努力地睜了睜眼,一道刺目的陽光晃入眼簾,他趕緊閉眼擋住。
“你終于醒了!”聲音稚氣未脫,卻又透着幾分熟悉的少年老成。
蘇凝這次緩緩地小心翼翼地睜開,便見一張俊朗英氣又帶着少年秀美的容顏。柳條在少年的頭頂随風飄蕩,柳絮兒紛紛揚揚的飛向遠方。
“你長得真好看!做我的妃子吧!”
那一年,楚辭十歲,蘇凝七歲……
作者有話要說:
☆、〇〇三章(修)
“喂!”一聲不耐煩的吼聲,将蘇凝徹底喚醒。蘇凝這次是真的看清楚了,并沒有什麽柳絮,也沒有那個笑得溫暖好看的孩童,只是一張熟悉的俊臉帶着幾分嫌棄地看着他。
男人赤、裸着身子,正俯身拍他的臉頰,滾燙的體溫,讓他即便不看也知道他們在幹什麽。
“這麽不中用?才剛開始就暈了!”楚辭的不耐十分明顯。蘇凝一時回不過神來,側頭避開那火熱的視線,卻毫無偏差地看到一本畫卷——春——宮——圖。
那一秒,他腦子有些短路,記憶的碎片走馬燈似的蹿過腦際。
他陡然想起來這是什麽時候。
大正皇子,十六歲立府娶妻,但立妃前一年,必須由宮中派年齡稍長的宮女教皇子人道之法。
楚辭拒絕了皇後的好意,最後卻找了他。
他不知道這是第幾日,但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在發燒。那應該是前段時間被折騰出來的毛病。可顯然,這位初嘗禁果的三殿下并沒有打算放他走。而是按着春、宮、圖一個姿勢,一個姿勢地練習過去……
“嘔!”
想到這些,蘇凝就忍不住胃痙攣,但他什麽也吐不出來,惡心的感覺只讓他想要蜷縮起身子,抵消胃部抽搐似的疼痛。
他記得,那段時間,他竟然有一個月沒有好好吃過飯,還每天被人灌腸,整個人差點沒死在這府裏。而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讓楚辭給予未來王妃所謂的“性福”。而那個未來王妃還正是自己的姐姐。
蘇凝心裏冒出一股絕望的憤怒,恰好此時還未盡興不肯罷手的男人試圖拉起他的雙腿架在自己的腰上,蘇凝一蹬腿,重重地踹在了男人的下面。
脫出禁锢,他跳下了床,迅速撿起地上的衣衫,将自己裹了,這才看着疼得在床上翻滾的男人。
這個男人不僅沒有愛過他,還如畜生一般地待他。
到底他的人生是如何被那執迷蒙蔽了雙眼?
“蘇凝,你……”
“三殿下,小臣累了!今天就不伺候您了!”說罷,楚辭轉身離去,将那一切的不堪都抛諸身後。
他曾經想過,是不是自己對這個男人太過百依百順才會讓他毫不珍惜。他本以為,愛一個人,只要盡我所能地付出,總會有金石為開的那一天。可顯然,這想法太過幼稚。只不過是縱容了男人得寸進尺,将一切付出都變得理所當然罷了。
他蘇凝在他楚辭眼裏從來沒有一分價值。這算不算是自己犯賤的報應呢!
蘇凝走出端王府,如今已是深秋。匆忙間,他只穿了單薄的衣衫而已,但正在發燒的身體,卻感覺不到一絲冷,反而微微的出着冷汗,讓他全身黏膩很不舒服。
被那秋風一吹,他的神智清醒了幾分,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氣息,清晰的疼痛和身體的不适,讓他陡然意識到,自己竟然還活着。
對,還活着。
這個發現讓他呆愣了片刻,直到楚辭身邊的小厮追出來他才醒過來。
“三公子,殿下讓你回去!”小厮急沖沖地跑過來,一臉的惶恐,額頭甚至還挂了一溜兒血。
蘇凝看了他一眼,“替我回禀殿下,說我身體不适。如果殿下真急了,最近的小倌館,騎馬也不過一刻鐘而已。”說罷,蘇凝朝着蘇府的方向而去。
小厮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這三公子是不是吃錯藥了?
但這話,要他如何回?
小厮頭皮發麻地以自認為最委婉的方式傳達了蘇凝的意思。
不出所料,端王一掌拍碎了案幾,氣沖沖地出門了。出門時,還順道将跪在地上的小厮蹿到幾米外,砸得漂亮的梨花木椅,幾乎散了架。
蘇凝的腳程并不快,被騎着馬的楚辭追上一點也不意外。
楚辭高坐馬上,狠狠瞪他,“你把本王當成什麽?竟然叫我去那種地方找那些不幹淨的東西!”
蘇凝驀然擡頭,笑了,“那三殿下又把我蘇凝當成什麽?你的禁、脔?我在三殿下眼裏跟那些娈、童有什麽差別?”
楚辭氣得臉通紅,看着那個站在秋風裏,不甘示弱地與他對峙的少年,最後他的氣息幽幽地涼了下來,懶懶地說道:“你與他們當然不同。”
蘇凝愣了一下。可緊接着的話,讓他直有殺了他的沖動。
“一個令我滿意的小倌,至少也得花百兩紋銀。而你……”
蘇凝的臉上不可抑制地冒出了憤怒。
“端王殿下終于說了一句心裏話了。我蘇凝的确是瞎了眼,前世作孽才會愛上你。原本以為,殿下還能将我當成人看。現在,蘇凝受教了!”說罷,竟然還拱手一揖,這才轉身毅然決然地離開。
那一刻,縱使熟悉蘇凝每根毛發的楚辭也愣住了,那個溫順服帖乖巧的少年竟然這樣走出了他的視線,怎麽看也像是一場夢呀。
這裏是王府大院,街道寬敞,卻稀有行人。在街邊轉角,那邊便是二皇子楚循的王府,一輛馬車停在轉角處,看到蘇凝離開,馬車也駛了出來。
行至楚辭停馬的地方,蘇啓停車出來,向這位皇子行了一禮,楚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什麽話也沒說,調轉馬頭打道回府。
蘇啓看看背道而馳的兩個背影,晃悠着馬車又在蘇凝的身旁停下,掀開簾子,沖蘇凝道:“上來吧。”
蘇凝看他了一眼,口氣也沒溫度,“不勞煩大哥了。”
蘇啓的視線在他臉上停駐了一會兒,放下簾子,讓車夫駕馬走了。
看着那輛馬車,蘇凝突然很不想回蘇府。
那個家,對他而言,早已不是家。
因為他喜歡男人,整日纏着楚辭,屢教不改而被父親厭棄。
他本是嫡出,是蘇家未來的家主,但因為母親早逝,偏方上位,這個原本是庶出的哥哥蘇啓,成了名符其實的蘇家大少爺。
盡管衣食用度未曾短他半分,但在下人們的眼裏,這個被老爺厭棄的斷袖,不過是供人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唯一跟他親的便只有同胞姐姐蘇雪。可這個人卻是他此生最大的情敵……
蘇凝頹然蹲在路邊,捂着疼痛的胃部,迷茫間,竟哪裏也不想再去。
那是不是就是自己尋死的原因呢?
從七歲開始,他的眼裏便只有一個楚辭。這似乎就是他活着的唯一希望和依靠。當這最後一更稻草也抓不住時,他也毫無眷戀地離開人世。
而今,讓他重新來過,他該如何收場?
瑟瑟秋風中,蘇凝第一次感覺到冷。
作者有話要說:
☆、〇〇四章(修)
直到日落,蘇凝也沒想到能去哪裏。一聲馬蹄聲由遠而近,不知道為何,他會認為那會是楚辭。驀然擡頭,眼中竟然有了熟悉的渴望。他希望有一個家,一個真正讓他安心的所在。
可看到來人時,卻是一張依稀還記得的臉——張既,大将軍張末之子。
張既在他身邊停下,也不說話,只是伸出手。
那一刻,鬼使神差地,蘇凝竟然站了起來,将手交給他。
張既燦然一笑,映着天邊冷淡的晚霞,竟然如此溫暖。
蘇凝被張既拎上馬,調轉馬頭,徑直回将軍府。蘇凝再傻也該明白張既是為他而去。
“你怎麽會來?”
張既笑,“聽說路邊有一只無家可歸的小野貓,所以過來撿回家,看能不能養!”
蘇凝噗嗤笑了出來,安心地随他踏進了将軍府。
張既與蘇啓同歲,原是二皇子的伴讀。為人正直,不為二皇子拉攏,最後被人下毒,致死戰死飛雲關。一代悍将,竟落得如此下場,着實令人唏噓。
算算年齡,張既也沒幾年好活了。而他蘇凝,是不是也是一樣呢?
“怎麽了?你那憐憫的眼神難道是将我當成了流浪小貓?”張既粗糙的大手很不客氣地揉亂了蘇凝的頭發。那笑容,那溫度,竟然是難得地令人安心。
蘇凝失笑,收斂起神智。跟着張既進了客房,沒想到,早有大夫在這裏候着,一進門就将他按在椅子上把脈。
蘇凝愕然,張既笑道:“你的臉色很差。而且你還在發燒。讓大夫看看,很快就會好的。”張既如兄長一般撫上蘇凝的發頂,滿眼盡是溫暖的安撫之意。
“你、是怎麽知道的……”
張既也不隐瞞,“是你的兄長。他下午匆匆來了一次鐵騎營,讓我過來接你。”
蘇凝一呆。那個大哥……
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他不喜歡蘇啓,因為他奪走了他的一切。他也一直覺得蘇啓看不起他,因為他竟然會甘心雌伏于一個男人身下……
可是,現在,他突然覺得事情似乎沒有他想的那般嚴重。
張既揉揉他的腦袋,笑容溫和,“蘇啓一直很擔心你!你在端王府呆了半月,他幾乎每天都會去靖王府,想看看你的近況。”
三皇子端王與二皇子靖王只不過隔了一條街,實在近得可以。
蘇凝心中一暖,乖巧地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張大哥。”
蘇凝在将軍府休息了半個時辰,被張既派馬車安安穩穩地送回了蘇府。蘇凝看着蘇府的門楣,竟第一次羞于踏進這方門檻。就在這時,門突然開了,他的貼身小厮蔡小七擡頭一見是他,趕忙跑過來,抖開手裏的披風,給自家公子披上。
還不停地唠叨了一大堆廢話。
蘇凝看他,呃,跟記憶中一樣。這個蘇家就這個仆人最衷心,前世,他追着楚辭去飛雲關時,身邊就他一人照顧。可沒想到,卻在一次敵軍攻城時,為掩護他逃跑,被亂箭射死。
蘇凝一下子眼眶就熱了。
小七一看,手就抖,“三、三少,是不是小七下手太重了?”
這少年,雖然年紀不過十五,但是手下力氣卻大得出奇,蘇凝曾嘲笑他,“你一身可取之處也就在力氣,可你最可恨之處也是這力氣!你知道你砸壞了我多少茶幾了嗎?”
小七每次都會被他說得面紅耳赤,手腳都跟捆在一起一般,不敢亂動。
這次,蘇凝也笑了,“小七,你不能把你家公子我當成一塊梨花木!”
蔡小七呵呵直笑,又手癢地将蘇凝的披風裹了裹,護着主子進屋。
如今天已黑下,廊下點起的燈籠,昏暗的燈光下,蘇凝驀然想起點什麽,轉頭問,“你方才是要出去?”
小七撓撓頭,笑道:“大少說三少可能馬上就到,所以我去接您!沒想到,這麽巧!呵呵。”
蘇凝沒有說話,但突然轉了道:“我爹在書房嗎?”
“老爺這個時辰應該還在用晚膳。”
蘇凝沉吟了一下,也不說什麽,徑直去了書房,去了也不進門,一撩錦袍,就在門邊臺階上跪了下來。
小七呆了。接着就被吓得團團轉。這三少爺最不服管教的,每次跟老爺見面都能頂上幾句,這蘇老爺子慢慢地也懶得再見他。
他如今這一跪,是……迷途知返了?
當即小七心裏就是一喜,急道:“三少,你好好跪着,我這就去喊老爺!”
蘇凝還沒回過味兒來,蔡小七已經如猴子般蹿得無影無蹤了。
蘇凝嘆息一聲,他可不是來做做樣子的。
家畢竟是家。有血緣的關系才更牢靠。
不到片刻,便聽見了急匆匆的腳步聲。清淡的香氣,讓他不回頭,也能辨別來的是誰。
蘇雪一臉的不可思議,将蘇凝打量了好半晌,她才清了清喉嚨說道:“你消失了半個月,是去端王府了嗎?”
蘇雪畢竟還不到豆蔻之年,哪裏會懂得這種事情。自然更不會有人告訴她,他去端王府是做什麽的。應該說,蘇雪在情窦初開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蘇凝對端王是何種情愫,她甚至以為他們只是伴讀而已。自然,下人們對這位未來的端王妃也不會提半個字。
她的天真無邪,曾經讓蘇凝刺疼了雙眼。即便是現在,蘇凝在她面前也同樣覺得渾身長毛般地難堪。
見蘇凝不理他,蘇雪默默站了一會兒,最後看着他的發頂說道:“弟弟,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事情,惹你不高興了?為什麽你老是這樣冷冰冰的?我們可是同一娘胎所出,你只比我晚一刻鐘出生……”
這種血緣本應該将他們緊緊相連,多少雙生子甚至能感應到彼此的感受,而她連自己弟弟的情緒都看不懂。
蘇凝閉了閉眼,即便蘇雪未曾喜歡過楚辭,但終究自己做下了不可饒恕的龌蹉之事。此刻,他哪裏有臉叫她一聲“姐姐”。
受到蘇凝的冷淡對待,蘇雪忍不住委屈地哭了。但很快她就意識到這樣不妥,趕緊擦幹眼淚,讓随行而來的下人們先退下。這又幹巴巴地在蘇凝身邊蹲下,伸出手指一圈一圈地在地上畫着,也不說話。
蘇凝擡眸看了她一眼,這個姐姐到底想鬧哪樣?蘇凝往旁邊挪了挪,蘇雪也跟着挪了幾步。兩人這樣你追我趕,竟然直将蘇凝逼到了牆角。這時,只聽得月門之外一聲清咳,父親蘇哲榆已經背着手,緩緩地走了過來。
随風而來的是熟悉的墨汁香味兒,蘇凝終于找到了一點父親的實感。
蘇雪從地上跳了起來,款步走到蘇哲榆跟前,而蘇凝則伏地叩拜,并不擡頭。
蘇哲榆揉揉乖巧的女兒,眼神甚是嚴厲地看着蘇凝那單薄的小身材,就這樣一看,又是良久,剛要啓口,卻又将嘴緊緊閉上。推開書房的門,跨了進去。
蘇凝依然俯跪在地上,動也不動。蘇雪看得有些急了,踱了踱小腳,跟着蘇哲榆進了書房,揮退所有下人。蘇雪乖巧地給父親沏茶,又給他點好香爐,撩起袖子開始磨墨。伺候得蘇哲榆蹙起的眉頭輕輕舒展,這才甜甜地叫了一聲“爹”。
蘇哲榆嘴角一勾,無奈地笑道:“去叫他進來。”
蘇雪樂了,香風一飄,将蘇凝拽進了書房。
蘇凝連蘇哲榆的臉都不敢看,低着頭,進來又規規矩矩地跪了下來。
蘇哲榆哼了一聲,“蘇三少這是要請罪嗎?”
這話帶着幾分難以壓抑的惱怒。
蘇凝伏地,“是孩兒鬼迷心竅,枉費了父親的苦心,請父親責罰!”
半晌頭頂除了靜默還是靜默,蘇凝的脖子有些僵硬,可又不敢擡頭來看。
“既然是負荊請罪,那就要做得像樣兒點!”
作者有話要說:
☆、〇〇五章(修)
蘇凝心頭一動,立刻起身,出了書房。蘇雪以為這弟弟的倔脾氣又上來了,趕忙追了上去。誰知,蘇凝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上柴房扯出一根荊條來,就地跪下,膝行而去。
這下那位父親再冷心冷面也已經繃不住了。但作為懲戒,要想兒子成器,這點苦算什麽!
蘇哲榆捏緊拳頭,站在書房外,看着自己那還不到十三歲的兒子跪着走來,單薄的小身子,似乎也能撐起一份責任。那一刻,他竟然熱淚盈眶。
蘇雪驀然轉頭,吓了一跳。她本是滿心焦急。他們蘇家雖然不是什麽大家族,但是少爺小姐也都是從小嬌慣着的,她何曾見過弟弟真的受過什麽皮肉之苦。又何曾見過父親為什麽如此動容,而這次,蘇雪覺得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蘇凝走到書房臺階下時,膝蓋早已磨破,他卻沒有叫一聲,十分鎮定地從身後取下荊條,雙手捧過頭頂,高聲道:“請父親責罰!”
蘇哲榆早噎下了所有眼淚,靜默了一會兒,這才走下臺階,接過荊條……
“爹!”蘇雪立馬大叫道,深怕老爹一揮手抽出幾條血印子來。
蘇哲榆的确揮手了,只是将那荊條抛得遠遠的,在昏暗的燈光下生生劃出一道弧線。
蘇凝愕然。
蘇哲榆示意蘇雪先退下,這才啓口,“凝兒,你是男子。男子漢就應該自強不息,而不是承歡權貴膝下,求得那一絲稍縱即逝的寵愛和憐憫。”
蘇凝叩首,“孩兒知錯!”
“他是皇子,未來的帝位還不知道會落入誰手中。侯門深似海,不是憑你一時意氣就能擅闖的。錯一步,便是牽連九族。”
蘇凝再叩首,“孩兒受教!”
“既然你有悔改之心,從明日起,為父就要好好教導你。”
現在蘇凝十二歲,求學應該還不算太晚。
蘇凝心中一暖,仿佛第一次讀懂什麽是父愛。他再叩首,這次,卻忍不住落下了淚。
蘇哲榆看着跪拜在腳下的兒子,難得欣慰。連日的擔憂也随之消散開去。走過去,打算親自扶人起來,觸手盡是滾燙。
蘇哲榆吓了一跳,将人扶起,卻見蘇凝已然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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