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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樣,蘇啓終究是沒有再反對。

但一聽說張既要拎蘇凝去軍營,蘇啓便萬分戒備的跟了去。

蘇啓爬上馬車時,蘇凝奇怪地看見張既嘴角一抹笑容稍縱即逝,快得他以為自己是眼花了。

這一日,是難得的編外人員能進鐵騎營的日子。

蘇凝興奮地看着那站得筆挺的将士。軍令喊得地動山搖,雖然已經入冬,那将士們的額頭永遠都挂着汗。

今天校驗的是隊列和領将比拼,鐵騎營的兄弟老早就在準備場地了。張既十分貼心,将兩人安排在校驗臺一個不起眼但視野卻很好的位置。

“今日幾位皇子也會來,還有兵部尚書。”這檢閱臺有三層,呈現金字塔狀,最上端的高臺,是皇上的專座。下面一層才是皇子和大臣們的位置,而像蘇寧這等管家子弟還未功名在身的,則是可在最下面一層不起眼兒的位置觀看。這就是所謂的等級,一絲不容逾越,即便今日沒有那些人來,他們也只能乖乖地坐在最下一層。

蘇啓擺擺手,讓他自個忙去,反正這裏有小兵照顧着。張既竟然摸摸後腦勺,呆了好一會兒才被蘇啓趕走。

蘇凝将這兩位哥哥的相處模式都看在眼裏,心下微動。他們一個是蘇家大少,一個的大将軍二子,就家業來說,結合的可能性不大。

在大正,雖然男男婚配也有,但多數是小戶人家,尤其是作為正房,無論如何得是傳宗接代的女人。除非你大将軍之子嫁給庶民還能依仗身份高貴當一個正房,否則這身份的差異,的确會讓家族蒙羞。

這兩位哥哥都是一表人才,得是多少少女春閨夢裏人。蘇凝這才意識到他們兩人竟然都沒有成家或許定一位姑娘。這在大正的官宦人家中可是很少見的,媒人都能踏破門檻。

“來吃這個。”蘇啓将一塊明顯就是大餅切成的小餅推到蘇凝面前,含笑說道:“這可是鐵騎營最有名的火頭餅。難得軍營的夥房還能做出這味道來。”

蘇凝這才回過神來,嘗了一口,果然比他們前世行軍時帶的幹糧要好吃很多。配上一杯清茶,竟然很有點情調。

伺候他們的小兵看到這個不禁笑道:“蘇家公子就是不一樣,曾經這些端給馮世子,盤子都被砸了!”

“哦?馮世子竟然會到鐵騎營來?”蘇啓看似不經意地問道。

蘇凝則心下一驚,這西平侯次子馮蒙只是一個質子而已,皇家倒是也沒虧待過他。蘇凝對他有印象那是因為這馮蒙在前世喜歡過楚辭,但楚辭被奉旨守關之後,他便跟了二皇子楚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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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長得面目清秀,但其實并無大的作為。他會到鐵騎營,連蘇凝也不信。

“哦……那都是端王殿下的面子。端王殿下不知怎地,最近這幾月很喜歡到鐵騎營來與張校尉切磋武藝,這位馮世子幾乎每次都跟來……”

一聽這個,蘇啓直接打斷了小兵的話,還忍不住偷瞄蘇凝臉色有沒有什麽不妥。

蘇凝反而笑道:“那位嬌慣的世子真是難得會降下身價來吃這苦。”

這笑容毫無芥蒂,蘇啓偷偷地舒出一口氣,暗恨張既竟然不将這事告訴他的。

蘇凝卻端茶抿了一口,他的心裏跟明鏡兒似的。他最近跟張既走得近,又是張既在教他騎射,若是沒猜錯的話,楚辭的本意是要張既将這個馮蒙的存在傳到他耳裏,刺激一下他,一方面證明,他楚辭沒有他蘇凝一樣美人常伴,他完全不需要他,另一方面,或許他也想用這個方法,激将蘇凝跟小狗似的搖着尾巴回到他身邊……

可誰又能想到,這張既壓根提都沒提過一個字。蘇凝一想到這點,就忍不住想笑。果然活了一世,也不會太執迷于那些情情愛愛,争風吃醋,想必今生應該不會再犯了吧。

看了蘇凝的舉動,蘇啓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背後論人是非,非君子所為!”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帶着幾分難以掩飾的桀骜。

蘇家二位順勢看過去,正是那位剛提到的馮世子。只見他一身錦衣華服,淨白如玉的臉頰,整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若不是對他有偏見,還真能當成濁世佳公子一枚。

而離他不遠,踱步過來的正是端王楚辭。今日他一身紫衫,金絲銀線勾勒出富貴榮華無限,加上他天生的貴氣已經與十六歲年紀稍稍不适的霸氣,生生就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〇〇九章(修)

楚辭跟馮蒙年齡相仿,馮蒙站在人群裏已經算是比較高大的了,但跟楚辭一比,生生就矮了一大截。那人中龍鳳的優越感,不是每個貴族子弟都有的。

蘇啓拉起明顯在發呆的蘇凝起身,跪倒臺階之下。

楚辭走過來,在他們面前停頓數息,久久沒有發出一聲。兩人都沒敢擡頭,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

蘇凝疑心地覺得這厮是有意如此要給他們難看的,更是被他看得頭皮發麻,連心跳都有些不平穩了。

“……起來吧……”好不容易,楚辭轉身步上檢閱臺上一層。可上臺階之前,他又驀然轉頭看向兩個剛起身的人,“你們要看,一起上來吧!”

蘇啓剛想拒絕,那厮已經轉頭上去了。

蘇凝抓住了蘇啓的手,擡頭看着自己的哥哥,“沒關系!我想三殿下應該不會當着另兩位皇子故意刁難。”其實這話,他也很沒信心。

蘇啓捏了捏他的手,笑了,他何時需要弟弟來寬慰了。

兩人跟上去,那位也已經坐到他端王的位置上了,而馮蒙的座位自然安放在他身邊。馮蒙甚至還挑釁地轉頭看了一眼後面的蘇凝,那桀骜模樣,仿佛他贏得楚辭就贏得天下一般。

而楚辭,在偶爾飲茶時,微微側過臉,用眼角餘光便能瞟到蘇凝。

蘇凝沒有任何值得炫耀的身份,所以他和蘇啓自然是坐在最邊緣的位置,跟正中線那皇子們的位置壓根不在同一線上,是以,他正眼直看,完全不會看到楚辭。

顯然楚辭也注意到這個問題了,沖随侍的侍衛招招手,附耳說了幾句。下一刻,蘇凝便被迫與蘇啓分開,被直接放到了後面正對楚辭後腦勺的位置……

擦!

這得多幼稚的人才幹得出這種事情!

這厮就那麽想他來瞻仰他跟另一個男人的卿卿我我的嗎?

而最郁悶的是,馮蒙的心思敏捷真是不用誇贊,他當即就拿起水果,伺候着楚辭吃起來。那“相親相愛”模樣,蘇裳已經懶得提醒楚辭其實是個喜歡女人的人,跟任何一個男人再親熱那都只是做戲。這點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甚至他也知道,或許正是這種不痛不癢的嗜好,以及他的某些惡劣情趣,讓他在皇位之争中,永遠都是背後那只黃雀,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

別看皇後那一脈對這位三殿下好得跟自己兒子沒差,但是皇後其實是很希望楚辭能娶名男妃的吧,這樣便與帝位絕緣了。

待所有人到齊,檢閱便開始了。

這個檢閱臺并不高,離地面和下面的檢閱臺也就三米的樣子,所以即便是靠後面一點坐,也能将整個檢閱場看得很清楚。

蘇凝看着場上檢閱臺上站着的四個人。

青衣黑甲的便是鐵騎營的張既以及副将賀烨,藍衣白甲的便是羽林衛的趙靖之與甄祺。

這四人是年輕一輩中最傑出的軍事将領。那位趙靖之的家世更是堪與張家北軍齊名的南軍。并且,這兩個家族的長子嫡孫通常都是派往邊關守疆的主将大帥。而次子不是邊關便是京師護軍中任職。

蘇凝之所以會認得這幾人,是因為那次戰亂,他甚至與賀烨同個戰壕待過。但這人沒有什麽靠山,雖然敬重張既,但卻是一棵牆頭草。張既的死跟他是有或多或少的牽連的。

而那位甄祺,他原是兵部尚書之子,還是二皇子的表哥。當日兵禍,若不是有他打開皇城,二皇子哪有那麽容易篡奪皇位。

縱觀四人,唯一可能與張既為伍的便是與張家井水不犯河水的趙靖之。

這趙靖之認君不認人。誰坐上皇位他擁護誰,是正統的保皇派。這一點倒是跟張既如出一轍。若是他們能夠聯合起來,大正江山便可屹立不倒。

但問題就在于,皇權重在平衡,皇帝自然是不可能讓這兩個軍系有聯合的可能的。

蘇凝跟張既學過一些戰陣的布置方法,但是,一看這實際操練他的腦袋就不夠用了,很多戰陣轉化他都反應不過來,但卻默默地記下其中的玄妙之處。

蘇凝這正看得起勁呢,猛然覺察到有一束黏膩的視線,轉眼一看,便見楚辭那幽幽暗暗的眸子,也看不明白他的情緒,只是蘇凝轉回頭時,他也自動收回了視線。

蘇凝自此就開始毛骨悚然地不舒服。在幾次不經意間觸碰到楚辭的目光之後,他就開始如坐針氈,無奈地看向自己的兄長。

而蘇啓似乎已經看得入了迷。若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必然能看到那魁梧的黑甲戰神。

張既雖然比趙靖之小了一歲,但他的功夫卻是相當了得的。

而那趙靖之的身手若拿到戰場上絕對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兩人纏鬥在一起,□□馬兒揚起前蹄,一片刀光劍影之中,盡顯鐵血豪情。這一戰鬥豈止精彩二字可以形容。場上歡呼聲不絕于耳,兩人鬥得大汗淋漓,最後竟然以張既小輸半式作結。

但誰都看得出來,若是再打下去,趙靖之也未必就會贏。只不過咱兵部的大人可不是來看打架的,他們不過走走形式,畢竟是文官,對這些武将天生就帶着一股子莫名的清高。

蘇凝看得小臉都激動得通紅,早忘記了楚辭那檔子事兒。而那位端王殿下在兩次回頭沒有得到回應之後,氣息瞬間就冷了下來。

他身邊的馮蒙便遭了池魚之殃。

“過了年,你似乎也十六了。”

馮蒙一呆,這位殿下何時關心他的生辰了,這是不是說他們的關系有所進步呢?

馮蒙這正暗自高興着呢,便聽楚辭幽幽說道:“下面要比試騎射,你可願意下場一試?”

世家子弟哪個不會兩把子的,馮蒙自然也不例外,見端王有興趣,便也就站起來請戰。

楚辭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比試,總要給你找個對手!那些士兵太粗鄙,無論誰輸誰贏都沒有可比性!”

這殿下倒是很為他着想,馮蒙不由得又高興了幾分。

楚辭這才站起身,沖兩位皇兄說道:“今日張趙兩位沒有比出勝負來,皇兄可有興趣看看他們的徒弟的輸贏?”

他這一說,兩位兄長也都知道他又在耍鬼點子了,也不阻止,反而十分配合地笑道:“靖之教習過的官家子弟倒是不少……”畢竟是羽林衛,大都是官家子弟,趙靖之作為統領之一,的确教習過很多人武藝。

馮蒙倒是很上道,即刻站到中間,“馮蒙不才,曾蒙趙将軍指點一二。馮蒙願意一試!”

這話說得铿锵有力,戰意十足。

“那張既手下……”二皇子楚循順着楚辭的意思就引了過去。

楚辭嘴角一勾,看向蘇凝,“聽說蘇家三公子是張校尉親自操練,不如……”楚辭的目光已經轉向大皇子楚澤,“讓蘇凝下場一試!”

楚澤當然不會駁回楚辭的提議。這位雖然沒有母妃的支持,但卻是太後的心頭寶,幾位皇子若論得寵,倒數楚辭最盛。

蘇啓鎮定地起身,躬身而立,向三位皇子請示,“蘇凝年紀尚幼,實在不适合這種刀光血影……”

楚循擺擺手,“蘇啓,你就不要謙虛了!難不成你還想自己替他下場!”

蘇啓頭皮發麻,這二皇子對他離開靖王府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懷。他也是關心則亂,竟沒想到這一層。他出面只會讓這事變得更複雜。

蘇凝自然也是覺察到了,不慌不忙地站到兄長身旁,“蘇凝無能,若能因此搏幾位殿下歡心,倒是死也值得!”

這姿态多低!充分彰顯了幾位皇子的至高地位。這些臣子,他們要打要殺,不就羅織個罪名的小事嗎?

楚辭聽了這話,心裏卻怪怪的。就這樣鬼使神差地,蘇凝這邊剛答應下來,他卻突然對蘇凝說:“你若實在不願意,便作罷!”

蘇凝擡眸看他,原本漂亮的臉蛋,幾月不見,竟然透出幾分勾人的魅力——楚辭覺得自己一定是太久沒碰過美人了,乃至于看見他才會心癢難耐。

“謝三殿□□恤,小臣無妨!”說罷,毅然轉身離去。

楚辭看着那毫無留戀的背影,心頭竟然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若是他待他好一點,他會不會還乖乖巧巧地待在自己身邊呢?

那樣的眉眼,便只屬于自己,任何人都休想分享到半分光彩!

楚辭陡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多麽反常,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收斂心神——他愛的是那個溫柔可人的蘇雪,蘇凝,不過是長得像蘇雪而已。

十歲那年,在那柳絮紛飛中,自從他看見那個縮在花叢中睡覺的孩子時,就陷了進去。他看着她一天天長大,一天天變得愈發動人,他想要一生守護她的心便愈發強烈。而蘇凝,只不過是她的替身而已。在她長大成人之前的替身。

楚辭完全沒有意識到,蘇凝也只是個孩子而已,他跟蘇雪同日來到這個冰冷的世界,他幼小的心靈也不容一絲玷污……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看了一下自己寫的,竟然發現無數個錯處,前面幾章,過幾天,集中修改,以免僞更!

☆、〇一〇章(修)

張既給蘇凝挑選了一匹溫馴一點的戰馬。看着兩個少年,背着弓箭,夾緊馬肚,吹了一聲口哨。

兩匹馬如離弦之箭飙了出去,挽弓搭箭若是在平地,蘇凝是有絕對的中靶把握的,但在這高速移動的馬匹上,還只能用雙腿控制馬匹的速度和方向,那就變成了萬分困難的事情。沒有實地練過,被摔斷脖子都是正常事兒。

至少此刻看臺上的蘇啓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兒了。暗罵那馬怎生跑得如此之快。

楚辭也忍不住靠上了觀看臺的欄杆,手不自覺地攥緊了。

蘇啓一個轉眼看見他的反應,心中升起一股壓也壓不住的怒火,冷了聲音說道:“殿下難道不記得小凝八歲時跟您學騎馬,摔到過,他很怕……難道殿下就不能放小凝一條生路?”

楚辭驀然一驚,看了過來,憑空生出一股怨氣,兜兜轉轉地在肺腑間繞了幾圈,最後終于吐出一口濁氣,“本王給他機會了,讓他放棄,可他不願意。”

蘇啓眼神深了幾分,“殿下是想小凝跪下來求您吧?”蘇啓只覺得自己的肺腑都要炸掉了。若是平常,他絕對不至于會在皇子面前如此失态。

就在此時,臺下爆出一陣歡呼,只見蘇凝射出了第一箭。箭身劃出一條完美的曲線,直直地射中靶子。雖然沒到靶心,但這個成績,竟然讓在場的人都驚了一下。而蘇凝策馬飛奔的飒爽英姿,讓楚辭第一次有了“蘇凝不一樣”的切實感受。

馮蒙卻冷笑了一聲,他已經射出三箭,兩箭中靶。蘇凝跟他比還差得遠呢!若他所知,蘇凝并不擅長騎馬,最多也就是平地射箭還過得去而已,不可能離開端王這兩月就成了神射手。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适應了馬匹的速度和颠簸,蘇凝後面射箭竟然比之前快了很多,每個來回都沒有遺漏射出一箭,雖然離靶心的距離有遠有近,甚至有些險些就脫靶,但他卻射得很穩。

別人不知道的是,蘇凝在前世跟楚辭帶兵打仗時,騎射也是練過的,雖然他不正面上戰場,但好幾次死裏逃生,甚至還去死人堆裏救過楚辭,那時哪裏有那閑情逸致來糾結于兒時的一點小挫折。所以,此刻面對毫無戰鬥經驗的馮蒙,蘇凝反而更沉穩。

眼看蘇凝就要追上自己,馮蒙有些心急,慌忙之下,三箭只中了一箭。

誰都能看出馮蒙那急切。蘇凝只是瞄了他一眼,雙腳在馬肚上微微動了動,□□烈馬突然就歪了道,作勢要将他抛下來,射出的箭也跟着歪了方向,擦着靶面而過……

“抓住那匹馬!”張既大喊。一群将士跟着那匹失控的烈馬沖了過去。但馬的速度豈是人可比的。眼睜睜看着沖出人群,還踢傷了幾個小兵,竟是無人攔得住。

看臺上的人全慌了。

蘇啓想都沒想便跳了下去,楚辭也跟着跳了下去。慌亂之中,只見一騎白駒飛馳而出。

蘇凝如此行事的理由其實很簡單:一則,這種情況下他絕對不能贏馮蒙,否則,楚辭更不會罷手。

二則,若是因此他受傷,楚辭大概就會覺得他更不中用,或許就能真正罷手。他怕馬,小時候為了跟楚辭學騎馬不止被摔過還被馬踢過,楚辭知道,至少跟在他身邊這幾年,楚辭從未真讓蘇凝去騎馬,但今日,楚辭這樣做,明擺着就是要難為他。

蘇凝騎射,第三個目的,不過是為了向楚辭證明,他不想再向他妥協,即便會冒這等危險!

而這次,蘇凝這邊正打算将插入馬肚的銀針□□,卻猛然聽見了身後有馬蹄聲,當即他就感覺不妙。

而那馬還轉眼就到身前,蘇凝微微轉頭,只見白光一閃,一只寬厚的手伸了過來。

“快把手給我!”

蘇凝看着趙靖之猶疑了一下,這家夥可不好糊弄。若是張既,他一定大方地跳到他的馬上去,也不怕張既看到馬肚子上的秘密痕跡。

但這位,他可不敢保證他會替自己保密。雖然只是一枚銀針,但那恰好的位置,可不像是無意間□□去的。

他本來也是想着跑遠一點,再将針□□,這樣,馬兒也能慢慢溫馴下來,這下可好——這個混蛋追得這麽緊幹嘛?

趙靖之急了眼,以為這小子吓傻了,作勢就要強拎。蘇凝還真被他這舉動給吓到了,脖子一緊,這厮還真是扯着他的後領就往那邊拽。

蘇凝手松開了,但死活不肯離了那馬,反而就勢往馬肚抱過去,手下毫無偏差地将那枚銀針拔了出來。

或許是混亂中。扒針用的力道不對,馬長嘶一聲,踢起前腳,直接将蘇凝抛了下去,最悲催的是,還被後腳踢了一下腳……

而趙靖之反應倒夠快,一下就将蘇凝拎到自己懷裏,可這時顯然已經晚了。

蘇凝胸口疼痛欲裂,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踢到了胸骨,若是胸骨插入心肺,他的小命就玩完了。

“蘇凝!”一個手蠻橫地将他從趙靖之的懷裏搶過去。

蘇凝這次看清楚了他的臉,焦急、憤怒,還有一點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今日,端王殿下可滿意?”蘇凝緩緩勾起唇角,一股上湧的氣血,堵上喉嚨,殷紅的血跡沿着他的嘴角流了下來。

蘇啓過來時,第一反應就是一拳頭揍上楚辭。但張既卻死死捏住他的手。蘇啓的眼神簡直就是要殺人,生冷,陰寒,充滿無聲的憤怒,他靜靜地從面色蒼白的楚辭手上接過自己的弟弟,冷聲說道:“端王殿下何必假惺惺了!這不正是你要的結果?”

這話,就像是錐心的刺,直直地插入楚辭的心髒,讓他每一個心跳都能噴出血來。向來高傲的他,再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蘇啓将蘇凝帶走。

馮蒙一看楚辭那模樣,滿目怨恨地看了一眼蘇凝,但轉而,他又是一副乖巧模樣,“蘇啓也是糊塗,這事怪不得殿下!蘇凝不知好歹,這是他該受的懲罰!”

楚辭轉頭看了他一眼,馮蒙真的很乖巧,心思又十分敏銳。這樣的人留在身邊的确少了他很多麻煩,也無需他用心。

楚辭的眼神太深太沉,馮蒙第一次看不清楚。幹脆低着頭,愈發的乖巧順服。雖然他是西平侯的次子,卻是妾室所生。別人都叫他一聲世子,只有他清楚,在西平侯府的大哥才是真正的世子,未來的西平侯繼承人。而他,不過是一枚棄子,稍有差池就會成為第一個為西平侯犧牲的人。

他依附皇子不假,但這也是一項保命手段而已。

“你今天做得很好!重重有賞!”半晌,楚辭終于吐出話來,低沉暗啞,同樣不知情緒,這讓馮蒙心頭很是不安。但依然,乖巧地謝恩。

——這便是現實,不得不屈服!

待所有人都走遠了,趙靖之才張開手,一枚銀針乖乖躺在手心……

蘇凝醒來時,已是兩日之後的事情了,他一動胸口就一陣疼痛。

蘇凝生生抽了一口涼氣,聽得耳邊一陣嘈雜聲,一睜眼,竟然看見好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着他。

蘇雪的紅腫不堪;蘇啓雙眼凹陷,滿眼紅血絲;蘇哲榆就特深沉了,連頭發似乎都十分含蓄地白了幾根……蔡小七嘴最賤,一看蘇凝睜眼,“哇”地哭了起來。

蘇雪憋不住了,眨巴了一下,眼淚就直流,竟是能忍住沒有大哭大叫……

蘇凝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頭。可手剛伸出被子,牽動了胸骨,又是一陣疼。

“別亂動,你得靜養幾日。”蘇啓趕緊阻止道,“若不是趙将軍手快,這胸骨必斷無疑!”一想到這個,蘇啓就想将蘇凝提起來揍一頓。

不就示弱一下嗎,難道比命重要?

還有那張既,說是挑的最溫馴的嗎?尼瑪發起狂的更要命!

蘇凝也很來氣,“若不是他來插一腳,我根本就不會受傷!”

這下蘇啓呆了,難道這小家夥病糊塗了?

“咳!”被忽視的老爹重重咳嗽一聲,刷了一下存在感。

三兄妹的眼睛全都轉了過去,看着蘇哲榆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到床頭,一臉的嚴肅。

蘇凝當即以為他老爹會揍他一頓,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了,可沒想到這老爹一屁股坐到蘇凝面前,眉眼一抖,整個氣場瞬間就變了。

“爹……”

“兒呀!別再幹這種傻事兒了!那端王有什麽好的,你犯不着跟他置氣!适當地服軟也是自保的手段。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小命沒了,就什麽都沒了。那你的姐姐、哥哥,還有父親要怎麽辦……”

蘇啓微微蹙起眉,話說,似乎不久前,父親給他們的教育是“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突然翻轉讓他這個謹遵父親教誨的兒子情何以堪!

蘇啓嘆了口氣,乖乖地吩咐下人,熬湯的熬湯,煎藥的煎藥,整個蘇府仿佛一下子又活了過來。

蘇啓出門時,便碰見自己的母親,他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

蘇徐氏張頭張腦地往裏一望,眼睛透着十分的精明,“啓兒,那個不孝子怎麽樣了?”

蘇啓的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嘆聲道:“弟弟已無大礙,只需再調養數日!”

蘇徐氏的臉立馬就暗了下來,“沒想到這樣也踢不死他……”

這話剛出,她就猛然感覺到脖子根兒涼氣直冒,仿佛有一把冰冷的劍抵在自己脖子上。

蘇徐氏驀然擡頭,看見自己的兒子眼中的不滿和憤怒,當即瑟縮了一下,“娘的意思是,以後他要小心點!那些畜生哪裏有人性!連親娘都不認的主兒!”

蘇啓斂去神情,嘆了口氣,“娘,孩兒不是愚孝之輩!即便再敬重你,但也不會罔顧倫常。小凝是我的親弟弟!這蘇家是我養我護我的家!這裏任何一個人受傷都是我這個長子要承擔的責任!娘何不放寬心,好好做你的蘇夫人!你若安好,大家也安好!”

這一番話,說得蘇徐氏臉紅了個透。

蘇啓卻再躬身一揖,大步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〇一一章(修)

蘇凝養傷,原本是閉門謝客的。但有兩個人卻是無論如何也謝不了的。

一是張既,這位名義上的師父,也是端王挑事的話頭子。

二是趙靖之,這位名義上師父的對手,也是話頭子之一。

兩匹馬,一黑一白在蘇府前停下,兩人一南一北而來,看樣子也是剛剛解了戰甲,即便是冬天,還滿頭是汗。

兩人互看一眼,臉上都沒有表情,同時下馬,同時站到蘇府門前,同時伸手拍向蘇府的大門。

門子一開門,就見兩座巍峨的大山矗立在面前,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蘇大(三)公子可在?”同時出口,再同時睨了對方一眼。

門子抖抖索索地回應,“兩位少爺都在!兩位請進!”

看着兩人同時邁入門檻,門子摸摸胸口。

這兩位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的少年将軍同時駕臨,蘇家公子頭皮也有點發麻。

“他們可是只在戰場見的主兒!”蘇凝望望自家房梁,可夠堅固。

蘇家雖然是書香門第,蘇哲榆的官階也是從四品,不能算低,但是,他真的只是一個單純的文官,并無六部實權兼職,單靠那點俸祿以及皇帝偶爾的打賞,也僅夠補貼家用養活這幾口人而已。

實在折騰不起呀!

蘇啓臉色也微微不好看,但還是十分冷靜地指揮着小七生爐子。

他小心翼翼地将蘇凝從榻上抱到暖閣,用厚厚的墊子将蘇凝整個兒圍在裏面。

蘇凝就看着自家哥哥發笑,“哥,像你這樣養下去,我都能成頭豬了!”

蘇啓面上依然表情無多,但清淡的笑容卻十分窩心。

蘇家的暖閣為了保暖可真是小呀,一張坐榻,兩張椅子,便只剩書架。

兩位将軍頂風而來,一進門就帶來一股子的寒氣,每人手上都拎着一堆東西,他們像是約好似的,打量了房間一翻,便雙雙将東西放到外間的小圓桌上。

暖閣內的蘇家兄弟面面相觑。

蘇啓嘆了口氣,出來,看着那一桌子堆放不下的東西,眉頭就直跳。

“張既,你當我蘇家是乞丐之家嗎?”那趙靖之還好,就是尋常上門的三件禮物。而張既,竟然拎了一大包。

張既撓撓頭,笑道:“你不閉門溫書嗎?蘇學士又要每日上朝,還要陪皇上看閱奏章,哪裏有時間置辦年貨!再說,小凝要養傷,也該好好滋補滋補!”

蘇啓那個惡寒呀,你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連年貨都給代辦了!

趙靖之可就不太了解蘇家的境況了,一聽這個,竟然有些發愣。

他來過蘇家兩次,因為公務繁忙,都是匆匆來去,雖然覺得蘇家大院雖然不算小,但似乎是有些陳舊。下人什麽的也似乎是少了點。

如今細看之下,也呆了一下。

蘇學士在朝中很受皇帝青睐,雖然未兼六部實官,可據說坊間,蘇學士的一幅字畫至少也在百兩紋銀之上了,加上皇上的特別器重,家境怎麽看也不該會如此呀!

蘇家到處都是書架,各種書籍便是最大的裝飾擺設,竟是連一個像樣的花瓶都沒有。

“趙将軍裏面請坐!”

看趙靖之銳利的眼神四處打量,蘇啓覺得微微有些尴尬,但他做事不虧心,自然很快就坦然起來。

趙靖之一拱手,跨步進了暖閣。進門就見蘇凝張望的眼。前幾日見他病怏怏的,眼睛似乎都沒睜全,如今,他有意探視,竟将一雙秋水眸睜得大大的,趙靖之一個不小心就跌了進去。

蘇凝見他進來,彎起眉眼一笑,“趙将軍最近可好!”

趙靖之咳嗽了一聲,壓下心中那抹驚豔,乖乖坐到蘇凝對面的椅子上,“還好!三公子的傷勢如何了?”

“已無大礙!只不過父兄非得讓我多調養些時日!”

趙靖之目光灼灼地盯着蘇凝的臉上看,竟是看得不想挪眼。

蘇凝也覺得今日趙靖之有些古怪,忍不住抹了一把臉,難道是早上的眼屎沒擦幹淨?

趙靖之笑了,上前,伸手,将蘇凝額角一粒白色的不明物體撿了下來。他的動作既輕柔又緩慢,微微的汗味,被蘇凝身上淡雅的墨香和不知名的馨香給沖散了。

“三公子的騎術其實很好……”

蘇凝驀然擡眸。趙靖之從上而下看着,将那雙眼的神采盡收眼底。

“那日你昏過去,手裏還拿着一個東西……”趙靖之微微勾唇,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蘇凝的雙眼。

蘇凝驀然一驚,卻不敢透露一絲情緒出來,更是不敢就此低頭,怕被人看出不妥。

“什麽東西?”

趙靖之驀然俯首,湊到他耳邊說道:“一枚銀針……”

蘇凝瞬間變得戒備起來,眼睛也微微眯起,“那又能說明什麽了?”

趙靖之沒有放過他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沒什麽!趙某只是無意間知道了那匹馬突然就發狂的緣由罷了!”

“哦?”蘇凝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看着這個趙靖之。

趙靖之的人品在軍隊裏那是杠杠的,他不會認為他會貿然出賣自己,但是他此刻說這個,又是有什麽目的了?

“趙某一直等着三公子給我解惑呢!”

以他們毫無瓜葛的關系,能跟他要解釋的,自然是可以解釋的。

蘇凝舒适地靠回墊子上,竟然笑了笑。

趙靖之也一呆,這少年看似看不出什麽表情,實則,心思很敏銳。

“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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