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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帶着一絲挑釁地看着他。
蘇凝早不是那不經挑釁的年紀,他淡漠地看着馮蒙,笑道:“馮世子真是海量!可惜,蘇凝卻怕酒得很!”
說罷,竟是将酒還往外推了一推。
馮蒙挑了挑眉,這蘇凝真是太不識擡舉了。就算如今蘇哲榆晉升尚書,但也只是三品官吏,跟他西平侯府的出身差了好大一截的。
“蘇三公子是想拂我的面子,還是端王殿下的面子?”
蘇凝不以為然,仰頭笑道:“馮世子此話嚴重了。我蘇凝如何敢忤逆兩位的意思。不過身體不适,的确不宜飲酒!”
馮蒙将蘇凝看了又看,“既然如此,酒沾唇即可,馮蒙不強求三公子滿飲此杯!”
說罷親自端起酒杯,又俯身而下,湊到蘇凝耳邊,“我都退到這一步了,你還不給面子,豈不是顯得太嚣張,你的父兄也要做人呀!”
要說這馮蒙有什麽特長,那便是看人心。蘇凝這人別人如何他可以毫不在意,但自己的父兄卻是十分在意的。
蘇凝接過酒杯,起身,還真只是在唇邊沾了一點而已。
馮蒙皮笑肉不笑,仰頭喝完一杯,還沖他掀了掀杯底。
他倒是爽快地走了。可丢下的爛攤子卻沒完沒了。
蘇啓也不知道被敬了多少酒,這位翩翩溫潤公子,各種禮儀做盡,最後還是被灌醉了。
而蘇凝,他自認為沒有沾到多少酒,可也被旁邊的酒氣熏得頭重腳輕。
唯一慶幸的是,那位皇帝并沒有待太久時間。待皇上一走,蘇啓和蘇凝都坐不住了。兄弟倆盡量穩住腳步,張既一手扶一個,便出了門。
楚辭和楚循各自捏着酒杯,十分惬意地依然在品酒吃菜,視線若有似無地停留在那三條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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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直到人影全無這才啓口,“二哥這麽幫馮蒙,還真是少見!”話語之間聽不出情緒。
楚循卻笑得意味深長,“我可不是幫他。”說罷,附耳過去,又添了一句,“那藥難道不是你叫他下的?我不過不小心回頭,就看見他下藥的動作,我還想着,這馮世子是看中哪家公子了,沒想到,他竟然徑直提着酒壺去找蘇凝……”
作者有話要說:
☆、〇一五章(修)
楚辭大驚,哪裏還坐得住,頓時站起,沖依然在位的大皇子楚澤說了一聲,便匆匆離去。
這一出大殿,便見廊下的馮蒙。
馮蒙見他出來,臉上笑容都沒打個褶子便上前拱手道:“蘇三公子在那邊假山處。”
楚辭瞪了他一眼,“誰讓你胡來的?”
馮蒙卻不以為然,“這或許是殿下大婚前最後一次……”
你倒是很能替別人着想嗎?若說楚辭毫無想法,倒也罷了,偏偏這事就做到他心坎上了。
楚辭的心微微亂了起來。循着馮蒙的指引,毫無偏差地找到窩在假山邊上的蘇凝。此刻的蘇凝顯然已經迷糊了,觸手滾燙。
楚辭将人一撈,徑直坐上馬車,打道回端王府。
蘇凝一嗅到人氣兒,就往楚辭懷裏蹭,熱絡的氣息,蹭得楚辭心頭一緊。
楚辭又狠狠瞪了馮蒙一眼,口氣也森冷了幾分,“你認為本王是那種無恥之人嗎?”
馮蒙乖巧地低頭認錯。可誰不知道端王的惡劣,他不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可他的手段卻比這種下三濫的還要惡劣百倍。
楚辭也是第一次看清楚面前這個人。馮蒙,此人表面上看起來是柔順服帖,實則心機頗深。他的小聰明可不像蘇凝一樣是他能看到猜到的。這人表面功夫太好,每件事似乎都做得順理成章,可很多時候卻又能給人一個“意外驚喜”。
當初蘇凝離開端王府,不過第二日,馮蒙就上門了。而且穿着蘇凝最喜歡的月白色的衣衫,有那麽一剎那,楚辭竟是差點認錯了人。
“殿下不碰馮蒙,原本以為是因為馮蒙跟蘇家二小姐毫無相似之處……”馮蒙突然又啓口說道。
楚辭這次下意識地開始戒備他的話,并不回應,只是看着他。
馮蒙對楚辭的冷漠反應生出一絲哀怨,雙眼直盯盯地看着楚辭,“今日在偏廳,我偷偷去看過蘇家二小姐。蘇凝,跟她并不像……”
這句尋常話,就像點燃了一只火藥桶,楚辭幾乎是一把就将人直接扔出了馬車!
馮蒙從地上爬起來,拍掉身上的塵土,看着飛轉而去的車轱辘,淡淡地笑了。驀然轉身,竟跟個沒事人兒一樣回自己的府裏了。
楚辭緊緊捂着胸口,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面沖出來,劇烈的疼痛,撞擊得胸骨都快斷裂。
突然一只手撫上他的臉頰,滾燙的氣息,讓他身子一僵,視線不自覺地就放到蘇凝身上。
蘇凝半夢半醒,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眸色不明。
楚辭被看得心漏跳了一拍,心中一股無名怒火愈發猛烈。“嘭”地一聲掀開封閉的車窗,呼呼的寒風直直地割上臉龐,強硬地将心中的異樣給壓制下去。
蘇凝直接抖了起來,無辜地看着楚辭,“好冷!”
楚辭一看那小模樣就恨不得抽他幾個大耳刮子,也不管蘇凝怎麽叫喚,直接就将他厚厚的棉衣給解了。
被這寒風一凍,蘇凝終于清醒了幾分,看着面前怒容滿面的楚辭,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你怎麽越來越不中用了?被人下了藥都看不出來嗎?”
蘇凝明白了幾分,虛了眼,“你是說馮蒙?”
楚辭挑眉看他,“難道你以為真是我要對你下藥?”他楚辭再不濟還不至于會下作到如此地步。
“他拿來的酒我并沒有喝!”蘇凝雖然不确定馮蒙會下藥,但直覺告訴他,那個人拿的東西是不能入口的。所以即便是最後抿的那一小口,他也只是沾唇而已。可這麽一點,不可能會有如此藥力。
楚辭冷笑一聲,“沒喝你能中招?”
蘇凝再不分辨,楚辭說這麽多,不就想證明他夠笨夠蠢夠沒用嗎?他前世犯過的最大錯誤便是愛上一個根本無視他的人。的确是夠笨夠蠢夠沒用的!
“今晚,你先跟我回端王府!”楚辭也懶得跟他解釋,直接将人拎回了家。
蘇凝也沒反駁,至少藥效消散之前,的确不适合回去!
蘇凝開着窗,穿着單薄的衣衫,竟然活活凍了一整晚。即便是如此,心頭偶爾依然會升起一股難耐的躁動,他忍不住就要磨磨卧榻。
而卧榻的另一側,就躺着楚辭。楚辭撐着腦袋,跟看猴戲一樣,偶爾還伸出手摸摸蘇凝的腰身和背脊,毫無懸念地引來對方一陣不可抑制的戰栗。
“哈哈哈!想要嗎?本王可一直等着你撲過來哦!”
這聲音既誘惑又很令蘇凝抓狂。
可這位主兒,天生的強受體制。前世自殺時,肺腑都被腐爛成渣,他也能筆挺地躺着,不讓自己露出一點扭曲的醜态。
這點事兒,算個屁!
蘇凝就一邊在心中腹诽,一邊強自忍耐。
楚辭就是一個惡劣性子,蘇凝越是忍耐,他越是不甘,非得讓他露出醜态來。鬧到最後,這位爺竟然一只手直接蹿進了蘇凝的衣袍下,使勁地揉捏了幾下。
蘇凝雙眼充血,一邊奮力反抗楚辭的手,一面身體卻很老實地想要在人家略微粗糙的手掌上蹭幾下,感受着那薄繭劃過肌膚刺啦刺啦的感覺,就像是在身上點了一把火……
娘的!蘇凝直接抽了自己一耳光,驚得楚辭一呆,手下一滞,在蘇凝抽第二耳光時,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怎麽?忍不住了?”楚辭俯過身來,看着蘇凝逐漸迷離的眼,心跳不由得慢慢加快。看着蘇凝微張的嘴唇,楚辭竟鬼使神差地很想去咬上一口。這氣氛正無限好時,蘇凝竟然突然就去了……
楚辭竟一時沒反應過來。
娘的,他竟然幫這個小混蛋做這種事情?
楚辭從床上跳起來,就着冷水洗幹淨,冷得一陣哆嗦。等他再回去躺下時,蘇凝竟然已經半夢半醒,似乎發洩之後,那藥力也跟着下來了。
蘇府。
過了子時,蘇哲榆依然沒看見那兩個“不肖子”,人沒等到,反而等到兩封書信,一封來自将軍府,一封來自端王府。将軍府那封還十分盡責地問候一句蘇凝是否有安全到家。
蘇哲榆氣得直接将信撕成渣渣,丢了出去。
一道黑影一閃,所有碎片盡被五根纖細的手指捏住。碎片一展,蘇若笑了,“蘇家男人可真奇葩!”
蘇雪一陣懊惱,“他們也是你的親人!別忘了,你跟我共用一個身體!”
蘇若不跟她吵,都是快滅的魂魄,跟她有什麽好計較的!
“蘇雪”看了蘇哲榆一眼,“爹,生什麽氣?”這聲音沒有平日的嬌弱,反而帶上一層冷瑟,仿佛被這除夕夜的寒氣給浸染了一般。
蘇哲榆擡眸看看一身勁裝的女兒,眉頭不自覺地蹙起,“又有任務?”
“蘇雪”面上更冷,“進了宮哪能閑着!”也不知道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她怎麽就能穿在一個暗衛的後代身上,還不得不繼承“她娘的”遺志。
蘇雪的魂魄羸弱,若不是她在支撐,這身體恐怕早就崩潰了!
“大哥跟張既?弟弟跟端王?”“蘇雪”抖了抖手裏的紙屑,饒有興味地看着蘇哲榆,“爹不管?”
蘇哲榆看着蘇雪嘴角漾起的詭異幅度,頭皮忍不住就發麻。這種表情配在她那張精致無暇的臉上,生生就像是誤落凡塵的仙子被厲鬼俯身。
蘇若的确是厲鬼,她從不否認這一點。
“小姑娘家想什麽亂七八糟的!過來,跟爹說說那個混蛋又要讓你做什麽?”
“蘇雪”臉上終于看到一點女兒家的嬌态,怏怏地坐到蘇哲榆面前,從身後的包袱裏掏出一件衣服。
那明黃的顏色,盤龍圖案,是個人都能看出是什麽!
“龍、袍?”蘇哲榆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蘇雪”面不改色心不跳,穩穩當當地坐在大驚小怪的父親面前,“爹能猜到他想幹什麽嗎?”
蘇哲榆鎮定下來,看着女兒銳利的雙眼,“他現在最想看的應該是三大門閥內讧,最主要的兩枚棋子自然是不可能抛棄的。那麽就只有一個可能……”蘇哲榆看着“蘇雪”眼中“我老爹果然聰明”的目光,帶着幾分得意地說道:“端王!”
蘇若這下終于能笑得正常一點了。蘇雪有義務嫁給端王,她可沒有!
蘇哲榆如何不知道女兒的小心思,卻不忘提醒她一句,“你以為栽贓嫁禍,端王就該玩完了,你就可以解脫了?”
心思被道破,“蘇雪”反而笑得更燦爛。
“真是天真!不要以為端王真是棄子。他可以栽贓自然有解決之法。根據為父多年的經驗,他此舉不是要廢掉端王,反而是要保住他!”
“蘇雪”豁然站起,身後的椅子都跟着倒了下來。
蘇哲榆滿臉同情地看着這個十三歲的女兒,還十分體貼地将倒地的椅子扶起,重重拍了“蘇雪”的肩膀兩下,嘆了口氣,“孩子,節哀!”随後潇灑地甩門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
☆、〇一六章(修)
半夜三更,蘇凝順利被凍醒了。醒來時,房間冷成了冰窟窿。他身邊的楚辭早不顧一切地卷了被子睡覺,他被晾屍一樣晾了不知道多少時辰。
而最悲催的是,他本想喚下人進來生火,用嘶啞的聲音叫了兩嗓子,一點動靜也沒有。想必楚辭那厮早将人譴走了,免得打攪他們的“秘密活動”。
蘇凝無比怨念地起身,穿衣,身體都凍得快麻木了。借着昏暗的燭光,将屋子瞄了一圈,硬沒看見半根可點的東西。
蘇凝看看寒風呼呼的窗戶,十分不情願地靠了過去,剛想關窗,只見黑影一閃,風中多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兒。
“咦,難道眼花了?”蘇凝張望了一下,什麽也沒有。關好窗,房間依然冷得刺骨。抖抖索索地披了楚辭的狐裘去找下人。
這個房間是以前他在端王府時常駐的房間,楚辭的房間就在一條回廊的對面。蘇凝這剛出屋,又是一道黑影。這次沒有稍縱即逝,而是定定地站在楚辭房間的廊下,燈光很暗,拉出模糊一片影子。但憑直覺,蘇凝覺得那黑暗中有一雙眸子幽幽暗暗地盯着他。當即心下大駭。
“鬼?”自己重生這事兒都能發生,有只鬼實在太正常不過。說不定就是哪只怨靈不散,等着人進食了!
那黑影聽見這聲喊,竟生生冒出一股寒意,即便隔了幾十米,蘇凝也能清晰感受到這蝕骨之寒。
“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去!”幽幽的一聲,連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聲音也不大,隔了幾十米悠悠地傳入耳際,竟十分清晰。
蘇凝當即愣了一下,并不清醒的腦子百轉千回,最後甚至定格在他自殺時的畫面——那便是他的來處,難道也是他的歸處嗎?
“我不想回去!”永遠也不要重蹈覆轍!
那只“鬼”明顯僵了一下——媽的,跟“鬼”說話,有你說這麽大聲的嗎?
遠遠地聽見了腳步聲,那黑影倏地一晃,消失在黑夜中,那道迅捷卻優美到極致的殘影生生烙印在蘇凝的瞳孔裏。
“……蘇三公子!”這聲音蘇凝已經辨不清楚是誰了。一驚一吓一冷,他身體像是失去了生氣一般僵硬。
楚辭十分不滿睡夢中被人吵醒。起床氣之大,操起瓷枕就砸了最先進來的侍衛一個頭破血流。
地上立馬跪了一灘人。
蘇凝木讷地擡頭,看着楚辭的臉,眼神竟透着一股子空洞。
楚辭心中一緊,将人扯過來,“這世上哪有鬼?”
蘇凝呆呆地看着楚辭,臉色灰白,渾身冰冷僵硬,竟真跟中邪似的,楚辭正想叫那些礙眼的家夥生地火龍,蘇凝卻突然幽幽說道:“我就是鬼……”
說罷,身子一歪,竟是昏了過去。
請來的太醫一再強調蘇凝只是感染風寒,并不是中邪。他看到那什麽鬼影,不過是他體虛時呈現出來的幻影罷了。
楚辭半眯着眼,看着地上以三角形隊列跪得整整齊齊的衆位太醫,低氣壓悠悠地轉了一圈,“本王不管他是什麽原因,有一點你們必須清楚,本王就是要他醒過來!”
蘇凝在榻上躺得筆直,眉頭微鎖,睫毛輕顫,蒼白的臉色變得死灰。楚辭心裏就開始抽搐,抓心撓肝地他不知道這算是什麽感覺。
馮蒙的話突然蹿上腦際,“……我偷偷去看過蘇家二小姐。蘇凝,跟她并不像……”
不像?
楚辭的手指一點點地撫過蘇凝的眉眼、唇瓣,他如此熟悉的人,像與不像難道還需要別人說!
“陸青!”楚辭一聲吼,貼身的小厮幾乎是跪着爬了進來。
“王、王爺!”
“你可有見過蘇家二小姐?”
陸青趕緊點頭,頓了頓,又趕緊搖頭。
楚辭火了,伸腿就要踹。
陸青趕緊叩頭,“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小的是見過,但不過幾次而已,最近一次也是去年了。”
楚辭虛了虛眼,“那你來說說,這蘇家二小姐跟蘇家三少爺到底有多像?”
陸青茫然擡頭,仔細分辨這位爺的意思。結果看了半天,他也沒看出個子醜寅卯來,只好頹喪地破罐子破摔,“雖然是龍鳳胎,最初小的時候,的确是挺像的,但後來,也就……也就……”
陸青還沒“也就”出來完,那只不耐的長腿終于将他踢翻了。
“滾!”
陸青趕緊又爬了出去,深怕這位爺再砸個瓷枕什麽的過來。
楚辭在房裏踱起了步,下人沒一個敢靠近。
“這都是怎麽了?”一聲溫厚的男音在仆人的身後響起。衆人一聽見這聲音,就像是見到了救星,統統圍了過去。
這位便是秦均,滿朝文武中唯一能給端王捋須的人!
秦均一回來,就看見一圈下人圍在蘇凝的房間外,個個戰戰兢兢。一看這陣勢就知道端王又在瞎折騰了。
作為貼身小厮,陸青最有發言權,言簡意赅地說了兩句,但太過言簡意赅,秦均完全沒聽明白。
他撥開衆人,不請自入,一只花瓶毫無懸念地砸了過來。秦均不偏不倚接住,還十分有閑情地将那些花插好,含笑走進去。
“你怎麽回來了?”楚辭驚了一下。
秦均将花瓶放回原位,看了一眼榻上躺着的蘇凝,此刻,蘇凝臉頰呈現不正常的紅豔,仿佛四月天陡然開放的桃花。
秦均忍不住就要去捏一把。手還沒碰到,就被楚辭捉住了。楚辭面色不善地看着秦均,警告道:“可遠觀,不可亵玩!明白嗎?”
秦均失笑,“這小家夥越大越漂亮了!看着就手癢!”
楚辭臉黑了。做朋友能這麽無恥?
秦均趕緊岔開話題,“他這是着涼了吧?這燒得,我都能感覺到他的熱度。你也不讓下人給他敷敷?”
楚辭的臉扭曲了數息,終于從善如流,叫了陸青進來。
秦均這才有閑暇坐到旁邊的坐榻上慢慢品杯茶,“聖上交代的事情辦得很順利,所以提前回來了。”
楚辭不置可否,他無意去打聽皇帝老子的盤算。單純地,他只是将秦均當做朋友。
羽林衛分左右軍,趙靖之屬于右軍将軍,而這秦均便是那左軍将軍,資歷比趙靖之老,但他的家世卻挺凄涼。秦家在二十年前也算是将軍世家,隸屬北軍,後父親陣亡,母親病逝,便只剩得剛會爬的他。北軍元帥張既的父親張末曾想收養他為義子,結果皇帝楚翰本比他快了一步。
所以,這位的身份就顯得十分特殊了。
試問哪朝皇帝有收過義子的?
秦均比楚辭長了五歲,但兩人卻是從小玩到大,感情頗為深厚。相比那兩位計較利弊的皇兄,這位義兄卻是絕對的坦誠無私。
秦均說了一大堆,這位端王卻屁都沒放一個,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秦均就惱了,“你就是這樣歡迎我回朝的?”
楚辭呆了一下,默默看了秦均數息,“你說蘇凝跟蘇雪像嗎?”
這話一抛出來,房間又是一陣難捱的靜默。正在給蘇凝冷敷的陸青直接豎起了耳朵——今天的王爺肯定有問題!怎麽老是問這個問題?關鍵是,他也想聽聽這位秦将軍的高論,順道看看主子有什麽反應。
結果,秦均竟然抿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說道:“像與不像不全在王爺心中嗎?”
媽的!真能兜圈子的!楚辭當即就想翻臉。
秦均卻突然起身,準備告辭,但作為損友,他還是不忘提醒一句,“這孩子倒是對王爺一片赤誠,辜負他的可一直是你!若有一天,他真的如你所願地不再纏着你,我想,你也會很孤單吧!”
秦均走了一年,自然不知道此刻的蘇凝已經不是之前的蘇凝。
楚辭心裏竟是泛起了一絲苦味。
“蘇凝很倔強!你看,即便是做噩夢,都不肯吐露一聲。”秦均指着陸青正在擦拭的蘇凝的手,即便昏睡,那拳頭卻捏得死緊。
秦均拍拍還在發愣的楚辭的肩頭,告辭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〇一七章(修)
蘇凝看着那個摟着自己屍體發愣的人,心中竟然十分平靜。
楚辭的雙眼全是血絲。而他的屍體早已灰白僵硬,流血的七竅已被擦拭幹淨。二十歲的臉龐比現在的成熟,也比現在更冷清。即便閉眼,似乎也能感覺到一絲滄桑的荒涼味兒。這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
蘇凝靜靜地看着,看了兩天兩夜,他不知道他在看楚辭還是在看曾經逝去的自己。
兩天兩夜,這個男人,不吃不喝,甚至連眼睛都未閉過。
蘇凝驀然失笑,果然是在做夢吧!
楚辭怎麽可能因為他的死而如此頹廢。
如此一想,那夢境便跟着幻滅了。
蘇凝也睜開了眼。
他是一縷幽魂,一縷從前世傳送過來的幽魂而已。
但睜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卻讓他愣了一下,這是十六歲的楚辭,不是那個明黃衣袍頹廢的男人。
楚辭沒好氣地問他,“你是鬼?”
蘇凝淡漠地看着楚辭,悠悠說道:“殿下這說的什麽話?”思緒平靜得令他自己都稱奇。
楚辭重重捏了一把蘇凝的臉頰,終于在那蒼白之中扯出一點紅色來,笑道:“果然是燒糊塗了!”這笑容竟然算得上是溫和,是他從未享受過的溫和。
蘇凝覺得,自己是真的燒糊了,要不然怎麽可能看到這種表情,所以他幹脆閉了眼。
被□□裸地無視,楚辭惱了,也不顧蘇凝身體還虛着,竟是直接将他從被窩裏提了出來,使勁搖晃了兩下。
蘇凝本來就頭暈眼花,被他一搖,愈發暈,本能地抓住了楚辭搖晃他的手,試圖阻止他的動作。
楚辭卻被那突然而來的溫柔力道弄得一呆,一斜眼便看見蘇凝被他抖開的衣服下露出的精致鎖骨,喉嚨一幹,身子一僵,眼睛骨碌碌地爬了好幾圈,像是找不到焦點,竟是與蘇凝對視了數息才消停下來。
最後,楚辭尴尬地将蘇凝好好塞進被窩裏,噴噴灼熱的鼻息,說道:“乖乖喝藥,過兩天就好了!”
蘇凝這次覺得自己真的是眼花了,楚辭那白玉般的臉頰竟然染上了一層紅霞。這紅霞在他的視線下,婉婉轉轉地蔓延到了耳根子,連那耳垂都突然像是一顆熟透的櫻桃……
楚辭終于惱羞成怒了,捏了捏拳頭,但終究沒有砸下去,只惡狠狠地說道:“不要以為對你好點,你就這樣肆無忌憚!”說罷,拉了被子直接連人帶頭給蒙了。
蘇凝從被子裏探出腦袋時,只看見楚辭離去的背影,以及陸青青紅的臉,小心翼翼地捧上來的湯藥……
蘇凝喝完藥,出了身汗,便穿戴整齊,準備回家。
楚辭當時正在書房練字靜心,一聽下人的禀報,無名火就開始往上蹿,扔了筆就準備去拎人——媽的,這個不知道好歹的小東西,到底跟他鬧哪樣?他辛苦照顧了他兩天,他竟然沒感激一下,這還跟避髒東西一樣的,逃之猶恐不及。
楚辭的腳剛邁出門檻,突然頓住,最後竟收了回來。
跪地上的下人偷偷瞄着他又轉身回了書房,頭低得更低,生怕一個不小心被這位爺宰了。
“備好馬車!他想走就讓他走吧!”
他們只是長得像而已,蘇凝并不能代替蘇雪!楚辭默默地堅信着這一點。
這麽爽快就能回家,蘇凝也頗感意外。
剛到家門口,遠遠就看見一輛馬車跟在後面,那是将軍府的馬車,蘇凝見過。他下了馬車,在門口等了一下,果不其然等來了蘇啓。
蘇啓臉色蠟黃蠟黃的,雙眼凹陷,雙腿虛浮,竟比他的狀态還要差上幾分。
蘇凝直接上前将人扶住。
蘇啓搖搖頭,示意他無礙。
“莫非還在醉酒?”
這樣子怎麽看也不單純是醉酒而已,倒更像是被人喂了毒,歷經萬險好不容易撿回了小命。
蘇啓再次搖頭,神思有些恍惚地被蘇凝扶了進去。
蘇凝這邊都叫人生上火了,蘇啓才像剛反應過來一般,驚道:“方才,你是坐端王府的馬車回來的?”
蘇凝撿炭的手一滞,默默抹了一把冷汗,“哥,你放心,我跟他不會再有那種瓜葛!”
蘇啓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重重嘆了口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發頂,“小凝,你長大了。過些日子,我們就離開京城!”
蘇啓說這話時,語氣特沉重。
蘇凝看着他,到口的擔憂暗自噎下。直覺告訴他,蘇啓跟張既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
第二天,蘇凝還在病榻上捂汗呢,蘇啓已經在水雲閣發奮圖強了。“蘇雪”端着剛煎好的藥坐在蘇凝床頭,眼神特詭異,“弟弟,你見‘鬼’了?”
蘇凝一僵,虛了眼,“姐,你知道什麽?”
“蘇雪”一撇嘴,恢複常态,“我可是向端王府打聽過了,他們的下人說,你除夕夜見鬼,中了邪,卧病不起,所以不讓我們接回家……”
蘇凝額頭一寒,“這世上哪裏有鬼!”
“蘇雪”撇撇嘴,那誰看見她在叫“鬼”的?真是沒見識!她是好心勸他早點回家,別跟端王牽扯在一起。這樣一吓也能吓病!蘇家的男人真是沒用!
“蘇雪”在心中将這位膽小的弟弟腹诽了不知道多少遍。很不溫柔地給蘇凝灌了藥,再将一個湯婆子直接塞到他的腳下,拍屁股走人。
蘇雪扶額,“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嗎?”
蘇若懶得采她,“有本事,你自己來呀!”自己的小命都快保不住了,還管她溫柔不溫柔。她能送湯送藥已經很不錯了!
等蘇凝好利索了,已經隐約能嗅到春天的影子了。
與皇室聯姻,蘇府哪裏消停得了。皇後和太後那邊自然少不了給這邊破舊的主屋添磚添瓦。一座蘇家小姐的高檔次閨閣便在花園的一角拔地而起。
一入春,蘇雪便時夢時醒,仿佛快要枯竭的油燈。盡管為所欲為的感覺很爽,蘇若卻莫名地感覺到一絲恐慌。看着拔地而起的閨閣,她不禁問蘇雪,“你就這樣走了嗎?你的家人,也舍得?”口氣淡淡,毫無情緒。蘇雪注定要離開,她以為自己早有心裏準備,可當蘇雪靈魂開始枯竭時,卻壓不住地心慌!
她在這個世界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唯獨有蘇雪陪伴了她十三年。而今,她卻要代替蘇雪活下來……
而最讓她悲哀的是,蘇雪一天比一天衰弱,而她的親人們卻毫不知情,每天按部就班地幹自己的事情。對蘇雪而言,親人圍繞病榻這樣的想法恐怕都是奢侈的!
蘇雪十分虛弱,好半晌才有了回應,“你一定能将他們照顧得很好!”
蘇若心中無比煩躁,就仿佛有人突然将一座山的分量壓在他身上,讓她動彈不得!
“你還有多少時間?”
“……也許幾天,也許幾年……”
蘇若沒有再說什麽。
當天氣慢慢暖起來,蘇若沿着那片小湖插滿了柳條。
而蘇凝,每天都會在那裏釣魚。
蘇啓則在水雲閣中溫書。
蘇家大小似乎都沒有什麽改變。只有蘇若知道,蘇雪正在跟她的至親血脈告別……
作者有話要說:
☆、〇一八章
端王府。
楚辭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站的六名少年以及六名少女。
兩個月的時間,要找到與那兩姐弟如此相似的人談何容易!有的身材像,有的臉型像,有的眉眼像,有的口鼻像……
陸青看着那位爺的低氣壓,忍不住就一把一把地摸冷汗。他實在不明白這位爺哪根筋出了問題。你怎麽不看看另兩位皇子圍着帝位各種拉幫結派,門檻都快被踏破了。這位爺倒好,閉門謝客,連宮裏召見也來去匆匆,就窩在府裏畫畫像。
一張蘇二小姐,一張蘇三公子……還沒完沒了了。
陸青最怕的就是進他的書房,每個被這位主子拎着評價兩幅畫像的相似之處的人,無論回答如何,都免不了二十大板……
陸青冷汗涔涔。這等待的時辰絕對是煎熬呀!萬一這位爺又抽風,他的屁股絕對能見骨!
那十二位更是被楚辭看得發抖,盡管此刻還算站得穩當,他們身後的陸青可是清楚得很,多少雙腿在顫抖呀!
看了好半晌,楚辭總算是打量夠了,最後走到一個白皙少年面前,挑起他的下巴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小人弘毅。”
楚辭看着那顆跟蘇凝極為相似的腦袋,眉梢微微蹙起,似乎對這樣的卑賤行為有些不舒服。陸青掬着一捧冷汗上前,将弘毅扶起。
弘毅那稚嫩的臉,哪裏敢與貴氣逼人的楚辭對視,他個頭跟蘇凝差不多,頭一低,更是只看見百會穴……
楚辭勉強控制住臉部欲暴躁的肌肉,冷漠地說道:“會寫字嗎?”
弘毅趕緊點頭。
“把你的名字寫出來看看!”
弘毅瑟瑟縮縮地走到書桌前,拿起毛筆寫出“弘毅”二字。一筆一劃中規中矩,不敢有絲毫逾越。跟蘇凝那灑脫豪放勁兒壓根沒法比。
但總算是規矩!重要的是長得也很符合他要的規矩……
楚辭拿起那幅字,艱難地将眉頭舒展開來,“這名字倒是不錯……”
弘毅和陸青都膽戰心驚,低着頭,因為離得太近,他們連偷瞄一下楚辭都不敢。
又心驚肉跳地過了好半晌,楚辭終于放下那幅字,伸出手,似乎打算要摸弘毅的頭,但手指卻在碰上那頭發之前又像是無法忍受似的,還是收了回來。這才冷冷說道:“以後,你就在書房伺候吧!”
“那其他人……”陸青提着脖子詢問主子的意見。
“先随便派些差事吧!”楚辭說得理所當然,完全不管人家是自願來的,還迫于端王府的威懾來的。
但自那日起,那個弘毅是真留在了楚辭的書房。這人的年紀比蘇凝大了兩歲,但膽子卻小了很多。別說忤逆楚辭了,楚辭多看他幾眼,都能吓得發抖。
一日,楚辭将弘毅招進了寝殿,一邊品酒,一邊看着他。
弘毅低着頭,微微哆嗦着僵直地站在一米開外。
“把衣服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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