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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弘毅猛然擡頭,愕然之後雙眼噙上了淚,免不了的一副惶恐之态。
“聽不懂我說的話?”楚辭聲音冷瑟,眼神銳利,烈酒染紅了他的眼眸。
弘毅打了個寒顫,抖抖索索地将衣服一件一件地脫下來。楚辭就看着他的肌膚一點一點地裸裎出來。
比起自小嬌慣滋養的蘇凝,弘毅自然是無法相提并論的。弘毅太瘦弱,一副面黃肌肉模樣,十五歲的身材竟然還不及十三歲的蘇凝來得像樣。
楚辭靠過去,伸手摸了摸他脖子腰身上的肌膚,毫無懸念地引來一陣戰栗。這戰栗是因為恐懼和畏縮,跟蘇凝所表現出來令他心癢難耐的戰栗是截然不同的,而手下的觸感自然也沒辦法跟蘇凝比,甚至那肉香也變得粗俗不堪……
楚辭的手指愕然一僵。他猛然意識到一點,他竟然将所有人都在跟蘇凝比!那蘇雪呢?
十二個人,有男有女,他下意識地挑選了最像蘇凝的這個人!這算什麽?
“滾出去!”
楚辭一聲暴喝,吓得弘毅又抖了幾抖,抱起衣服,竟然顧不得自己身上□□,就這樣逃了出去。腳剛踏出門,弘毅的眼淚就下來了。
夜訪而來的馮蒙,看着那個沖出來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笑。
“殿下這是生什麽氣?”
楚辭瞥了他一眼,嘲笑道:“你這個時候來,莫非是來侍寝?”
馮蒙笑容都沒變一點,“殿下說笑了,馮蒙怎會如此不自量力!長得再像,又如何能取代殿下心中的那個人!”
楚辭猛然怔住。再像也不能替代,那他将蘇凝當成什麽?自始至終,蘇凝都替代不了蘇雪,他十分明白這一點,那他對他做的一切算是什麽?
馮蒙體貼入微地給楚辭倒上一盞茶,奉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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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回過神來,取茶抿了一口,口氣也随之轉變,“說吧,有什麽事情?”
馮蒙也不退回坐下,就這樣弓着身子,在距楚辭不到半米的位置說道:“殿下真的一點都不關心聖上會立誰做儲君。”
儲君之争,從除夕到現在,已經三月有餘,文武百官言辭激烈,三大門閥暗潮洶湧,這淌渾水,他楚辭決意不淌。要下棋,他也要做執棋的那個人。以他現在的處境,他只會是人家手中的棋子。所以,他幹脆不下!
“馮蒙,你若是打着這算盤,應該投靠靖王府或者瑞王府!”
馮蒙依然笑得燦爛,“瑞王與靖王兩位殿下有三大門閥在身後支撐,哪裏會瞧得上我馮蒙!”
楚辭冷笑一聲,提醒道:“這局棋,本王只是一個局外人!”
“正因為是局外人才能看清局勢,漁翁得利!”馮蒙接的十分順暢。
“你倒是聰明!”
“王爺過獎!”
半個時辰後,一心想要“投懷送抱”的馮蒙幾乎是被擡出來的。一身血衣,膝蓋上明顯有被刺傷的痕跡。
人人都知道端王性子惡劣,由此,可見一斑。
馮蒙何時入府,又何時出府,對面街的靖王府高牆上隐藏的人影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東面的瑞王府也第一時間接到了禀報。
服侍馮蒙的小厮更是臉都變成了灰白色,趕緊将人扶上了馬車。
馮蒙一臉的痛色以及敢怒不敢言的怨憤,深刻地烙印在探子的眼裏,這情形做不了假。
坐上馬車後,馮蒙的臉色平靜了下來。貼身侍衛羅辛拿着一瓶藥湊了過來,“主子大事可談成?”
馮蒙莞爾一笑,揭開幾乎露骨的膝蓋讓羅辛幫他上藥止血。
苦肉計無論在哪個朝代都很管用。尤其是他這種依附靠山又嚣張跋扈沒有實權地位的人。
“靖王若是想要獨占劉氏門閥,端王必然會成為一塊絆腳石,這種時候,自然要先将絆腳石挪開才行!端王再不想争,卻必須自保!”
而且,這場賭局牌面很大。牽帶三大門閥的兩位皇子的贏面可不及這位端王大!
“屬下已經得到消息,靖王的确已經與西平侯府有往來。”
馮蒙冷冷一笑,“那些賤人,我遲早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果不其然,馮蒙還在府上養傷,靖王府就派人過來了。一切似乎很順利。
而此刻,楚辭正看着書房暗格裏多出來的一件龍袍,面色沉靜得詭異。
作者有話要說:
☆、〇一九章
這龍袍他見過,是父皇年前新做的春衫,但卻一直未見他穿過。
龍袍出現的日子他不清楚,但大概可以推算應該是在除夕與元宵之間,距今已經三月有餘。若真有人想以此陷害他,必然早動了心思,哪裏會等着他來發現這個“禍端”。
所以,他的推論便是,這是父皇對他的考驗。而這樣的考驗并非第一次。早在他六歲時,看着母妃被酒毒死之時,就明白藏銳現拙的必要性。
母妃是死在他面前的,他就躲在挂着簾子的案幾下等待宮女找他出來。他覺得宮女很笨,每次都找不到他。而這次,那些秘密賜毒酒的人一樣沒有發現他。
母妃并沒有多做掙紮,十分坦然地喝下那杯酒。之後,她只說道:“這樣,陛下是不是就可以安心,可以讓辭兒好好活着!”
那內侍只是淡淡一笑,甚至沖她行了一禮,“貴妃娘娘說哪裏話!陛下自然是希望你們母子一世安好!只不過,劉氏的枝葉太過繁盛,樹大遮天,總是要剔除一些,才好讓其他低矮的樹木生長……”
當時的楚辭哪裏明白這些道理,只是待人走掉之後,迷惑地看着自己的母親。
“辭兒,這便是最好的結局!至少,娘保住了你!你長大後,切不可與別人争鬥,免得落到如此下場!”
母妃死得很安詳,因為她太了解那個龍椅上的人,只有她死了,兒子才能有一個光明前程。外面稱,她是惡疾突發暴斃。但臨終時,似乎并沒有受什麽折磨。
楚辭沒有掉下一滴眼淚。自那日後,他獲得了父皇的加倍寵愛。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什麽代價換來的。
父皇曾問他,“若是有人威脅到皇權,你會怎麽做?”
楚辭那時七歲,正為母妃守孝,那日是她的忌日,日理萬機的父皇難得有空陪着他一整天。
楚辭看了看母妃的靈位,淡淡說道:“殺無赦!”
……
而今日的考驗,卻是在用命賭!他若是堵贏了,前途一片光明,若是輸了,或許将被終身圈禁。既然不能成為執棋之人,他決定就當一顆聰明的棋子。
楚辭閉門謝客,并非真正只是煩惱着蘇凝的事情,更重要的一點是,他不能将這禍事引到蘇家。父皇在除夕夜升了蘇哲榆的官職,與其說這是對他的重視,不如說是試探。
他身後有劉氏太後的支撐,唯一缺乏的便是朝堂上大臣的支持。蘇哲榆雖然不争不鬥,但他博學多識,敬慕他的文官可不少。這就是一顆種子,播種下去,苦心經營,必成大樹。如今有了蘇哲榆,也算是湊齊了奪儲的資本。這件龍袍才能來得如此名正言順。
所以,那件龍袍及時出現在了他的書房暗格。即便他真有什麽想法,在看見這件龍袍時也該煙消雲散了……
但今日,朝堂之上傳來消息,三日之後便會立儲!楚辭隐隐覺得那件龍袍馬上就要派上用場了。皇子私制龍袍,即便不以忤逆罪論處,也會被圈禁。
在那之前,他只想見一個人——蘇凝!
春光明媚。蘇凝躺在花園的石頭上,看着張既不久前送來的行軍布陣的書。前世,他因為不懂這些,陷入過敵陣。若不是楚辭領軍援救,他哪裏能重新回到京城。
俗話說,共患難易,同富貴難!他跟楚辭想必正是如此!在邊疆血戰三年,他們感情如血液般濃烈,但最終卻抵不過宮中的三月無力消磨。宮裏的最後那幾個月裏,他每天想到的便是曾經飛雲關的生死相随,血淚與共!
他曾多少次想過,若是他就死在戰場上,他便會成為楚辭心裏的一座豐碑,即便是蘇雪也跨越不了。
結果,最後,他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宮裏,別說豐碑,或許連墓碑都不曾擁有一塊吧!
突然手裏的書被抽走,明媚的陽光透過柳條兒直灑上他的臉頰。
被陽光晃了眼,蘇凝不自覺地眯了眯眼,再睜開時,只見楚辭已經俯身貼了過來,俊逸的臉龐在據他五寸處停下,直直地看進他的眼眸。
蘇凝也這樣看着他,似乎不太确定這是不是真實,所以顯得有點迷糊。
楚辭笑了,抖抖那本書,“這你看得懂?”
“……不太懂!”
“既然如此,那本王教教你!”楚辭起身,用腳戳戳蘇凝,蘇凝知趣地挪到一邊去。楚辭順勢躺在他身邊,舉着書,真給他講解起布軍來。
蘇凝有一剎那的恍惚,仿佛這個春日和諧得無懈可擊,像是某個遺失的夢境,蘊藏了他最多的渴望和幻想。
這個日子,他若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楚辭被禁足的日子。從今日起,兩年,這位端王沒能踏出端王府一步。
而他蘇凝,前世像個傻瓜一樣,陪他一起禁足了兩年,不曾見過任何一個家人——此刻回想起來,由始至終都是他抛棄了家,而不是家人抛棄他。
而今,楚辭就躺在他身邊,繪聲繪色地教他行軍布陣,不時還用手敲打他的腦袋,罵他笨。
是不是,因為他的重生,某些軌跡便随之改變了呢?
端王不再會被禁足,順利地與蘇雪成親,讓她來不及找到她的“窮書生”……
“七年前,也是在這棵柳樹下,我第一次見到她!”
教學莫名地轉變成了回憶往事。蘇凝沒有出聲,也沒有打斷。他見他的第一次,不也是這樣的日子,這樣的柳樹。
風忽地一吹,雪白的柳絮脫離枝頭,飄了起來。陽光灑在兩人的眼眸中,原本黑沉的眸子映出了琉璃光澤。
“那個時候,我就發誓,要娶她為妻……”
對呀,似乎,曾經,楚辭也對他這樣說過。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楚辭卻将他當成了蘇雪。七歲的龍鳳胎,還很像。別看蘇雪現在一副大家閨秀的做派,小的時候很野,常常跟他搶東西。相反,他這個男孩子卻柔弱得可以。
而那日,蘇雪強行扒了他的衣服去跟着教習先生學劍。而他委委屈屈地躲在花園裏,看着自己一身女兒裝扮,忍不住地抽噎。抽噎得累了,便躺在這裏睡着了。
再睜眼時,卻看見了他……
他一直記得他,記得他為自己擦幹淚痕的手,記得他手心的溫度,記得他細致入微的關懷,也記得他給他的承諾:待你長大,我定娶你為妃……
前世,當他将這個誓言脫口說給楚辭聽時,楚辭卻像看怪物一樣看着他,最後冷飕飕地說道:“她是你姐姐,你有必要跟她争嗎?”
幾年後,在沙漠裏,他們以為自己都會死去。蘇凝割開手腕将自己的血喂給楚辭時,平靜地說道:“七歲那年的孩子,真的是我!”
話音剛落,匕首割開了手腕,鮮血沿着白皙的手腕一點一滴地落進楚辭的嘴裏。楚辭的神智并不清明,但他知道,他聽見了……待楚辭清醒過來時,他告訴他,“這一世,我必不辜負你!”而在生命的最後,他卻說道:“……那時,我不知道你是男兒身!”
一句話,将所有的前塵往事苦心經營完全推翻。他蘇凝變成了大正王朝最大的一個笑話……
而現在,楚辭愉快而輕松地向他講述那一日他看見“蘇雪”的驚豔和憐惜時,蘇凝卻只淡淡地笑着,再沒多說一句。
楚辭說完,忍不住轉頭看他,平躺的位置,只能讓他看見蘇凝輕輕顫動的睫毛在陽光下蕩出的一片光影。
“那是一場夢,美好旖旎!但現在夢醒了,我身邊只有你!”
作者有話要說:
☆、〇二〇章(修)
蘇凝回頭看他,看見了他最想要看到的溫柔和癡情。驀然之間,他笑了起來。
楚辭的眉頭蹙起,不明所以。
蘇凝笑過,起身,“殿下是覺得我在你身邊待的時間太長,一時分開不習慣吧!放心,蘇凝以後都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說罷,竟然擡腿就走。
楚辭慌了,一把将人拽回來,惡狠狠地說道:“你這耳朵怎麽長的!聽不懂我的話嗎?”
蘇凝甩不開他的手,只好瞪他,看着那雙眼睛,他突然洩了氣。他不知道是什麽讓楚辭有如此轉變,但有一點他很清楚,他不會重蹈前世覆轍!
“那殿下究竟是什麽意思?”蘇凝的目光堅定,毫不回避地看着楚辭。
楚辭的手穿過他的後腰,按住他的後腦勺,低頭吻了下來。
嘴唇突然被攝住,蘇凝只覺一陣頭暈目眩。
早就偷偷躲在遠處的蘇若看見這一幕,驀然一呆。
呃,其實吧,她只是想來偷窺一下這端王來幹嘛。現在他自身難保,難道想禍水東引?
前一日大皇子瑞王就接到探子禀報端王私制龍袍。若是端王被處置,那劉氏門閥想必也會受到牽連,那麽靖王便會少了一大靠山。而甄氏那邊如今又安插了丞相陸氏的人,這一局,對瑞王而言簡直是天時地利人和。只要他告發了端王,一石三鳥,連靖王也會連帶受到打壓。
蘇若确定瑞王絕對不會放棄這個大好時機。若不出意外,今天肯定會有羽林衛去搜查端王府。
這種關鍵時刻,這位天真的王爺不窩在王府焦頭爛額,還在這裏晃悠調戲蘇雪的寶貝弟弟,是要鬧哪樣?
“要我出手嗎?”蘇若問蘇雪。一直息息相通的蘇雪,這次沒有回應她。蘇若心頭猛然一震,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蘇若這次是徹底慌了。她絲毫不敢怠慢,轉身就往護國寺而去。
而蘇凝看着那個在他唇舌間輾轉的男人,心中湧出一股苦澀。
你可千萬別告訴我,若是前世我能早點放棄你,或許你能真心接納我!這個笑話簡直比他跟自己姐姐搶男人最終落得個自盡的下場還要可笑!
楚辭吻罷,竟還有些意猶未盡,捏起蘇凝的下巴,看着那雙憋紅的眼睛,有些得意地說道:“這就是本王的回答!明白了嗎?”
蘇凝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冷飕飕地開始抽搐。
“王爺是想說,其實,你也有那麽一點喜歡我?”
楚辭想了想,不是一點,是很多,超出他自己想象的多。蘇凝這小破性子就是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的,他可不能讓他太得意。所以,他十分冷傲地點點頭,挑着眉看他,“嗯。的确,你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他是他唯一觸碰過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不計任何代價甘願站在他身邊的人。端王一心等着蘇凝撥開迷霧,像從前那樣撲到他身邊。結果,蘇凝只是站在那裏,笑了,竟還透着一股子的凄涼味兒。
“那殿下打算給蘇凝什麽身份了?男寵?娈童?”
楚辭愣了一下,這些,他并沒有來得及考慮。以他的身份,若是一輩子被圈禁也就罷了,若不是,他依然是皇子是王爺,或許還會走上更高更寬闊的道路。無論從哪一條而言,他都不可能給蘇凝一個合适的身份,他也不可能是他的唯一。
“你留在我身邊!榮耀、權勢、富貴,凡是本王能給的,你都可以得到。”
蘇凝笑了,看着楚辭依然俊逸的臉。即便他真有那麽一點在乎他,可自己對于他而言,依然是那樣無足輕重的,用他手中的權力就可以打發的存在。結果,還是什麽都沒有變……
“曾經有一個少年很傻。他以為一心一意對一個人好,愛着他便是自己的最大的幸福。在他被刺殺的時候,為他擋刀;在他被人下毒時,為他擋毒試藥;在他快被渴死的時候,他用自己的血喂他……你想知道最後這個少年怎麽樣了嗎?”
楚辭一臉狐疑,“你有聽明白本王的意思嗎?”小混蛋神經錯亂了嗎?
蘇凝卻像沒聽見他說的話一樣,繼續說道:“那個男人不愛他。即便他為他做了那麽多,即便他們曾經也海誓山盟。但等那個男人深愛的女人回到他身邊時,他只對他說,他對男人沒興趣!”
楚辭心裏一抽,他終于明白蘇凝這是在借題發揮,臉色也瞬間冷了下來,“你是想說本王也跟那個男人一樣會負心于你?”
蘇凝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仔細端詳着楚辭,面前少年雖然行為處事還帶着幾分稚嫩,但已經時不時地會露出威嚴不可侵犯的霸氣。
楚辭向來自信,自信到不容許別人對他的決定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和忤逆。他的意志堅定,能夠讓他即便在地獄煎熬也不會放棄。
“……最後,那個少年死了。在男人為了女人對他露出殺意時,在男人親自對他動手之前,他自己服毒而亡!”
如今說起前世,竟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縱然胸口依然有撕裂般疼痛,但蘇凝臉上卻能蕩漾出平和的微笑,仿佛這只是一個事不關己的流言一樣。
“……”楚辭心中咯噔一響,仿佛有什麽東西試圖沖破阻撓,撕裂他的神魂,給他展現一個可怕的事實。
“……這個結局很好!還沒有走到他們徹底反目!他們之間還保留了最後一條底線!楚辭,我不想做那個少年!我不想到最後一無所有地凄涼死去!這一世,我想要好好活!在沒有你的地方好好活着!”
蘇凝的眼睛濕潤了,笑得卻愈發溫和,仿佛在跟過往道別。那種看透世事的蒼涼,讓楚辭有一剎那的呆愣,仿佛那個少年便是蘇凝自己一般。
楚辭的心莫名地抽痛,猛然之間竟讓他疼出一身的冷汗,臉上透出了灰白,一股巨大的悲哀與絕望像洪水一樣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在他脆弱的堤壩上一擊,心防轟然坍塌,潰不成軍。
楚辭扶住柳樹才勉強站穩,捂住胸口,強烈的壓迫讓他無法順暢地呼吸,但他的眼睛依然看着蘇凝。
而蘇凝卻已經毅然決然地轉身,沒有看見楚辭臉上明顯的痛苦,更沒有看到他顫抖甚至抽搐的手,步履那麽潇灑,仿佛他真的一點也不在乎那個男人。
“你想要什麽?”楚辭在他身後喊道,聲音陡然間變得嘶啞幹澀,甚至隐隐地還有一股壓抑,“我都給你!”這是一個承諾。沒有任何預期的承諾!那一刻,他覺得他什麽都能夠答應,否則,這個人将永遠從他的生命中消失。那一刻,他只有一份執念——留住他!
蘇凝頓住腳步,微微仰頭,看着飄飛的柳絮,紛紛揚揚,向着遠處而去。那一刻,他心中竟然輕松了起來。
要什麽?他要不了他的唯一,要不了他的一心一意,更要不了他的全心全意。
“我要的,殿下你永遠也不會給!更給不起!”說罷,竟是潇灑離去。
楚辭眼前一黑,只剩得那個背影透出的微光。神思仿佛是死了一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端王府。甚至在看到羽林衛搜出早就備好的龍袍時,看着秦均,他連一般人被栽贓時辯解的話都沒有說出一句。
浩浩蕩蕩的羽林軍封鎖了他的王府,下人們跪在廳前,等着叩謝出府。楚辭呆呆地看着,秦均有些不安,上前勸解了一句,“我相信這不是你做的!遲早會還你一個清白!”
楚辭看了半天,終于看清楚了他的臉,卻淡淡笑道:“其實我是一個窮人!除了皇子的身份,便一無所有!”
如今,連那個最不可能放棄他的人也棄他而去。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竟是比被圈禁還要令他痛心。
作者有話要說:
☆、〇二一章(修)
端王私制龍袍,劉氏自然被牽連。大正皇帝都不需要自己去制造罪證,就輕松地斬了兩名劉氏大臣。
斬了也就斬了吧,楚辭是他的兒子,按律圈禁終身,可楚辭剛回王府就病倒了,昏迷三日不醒。俗話說,虎毒不食子,那位知道內情的老虎,自然是要看顧好自己的兒子的。為了他将養身體,便将他安置在王府,禁足。
蘇凝得到這個消息時,有些怔愣。
前世,楚辭也是禁足。但那是楚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争取來的。罪證有明顯的纰漏之處,他咬死自己并未私制龍袍,而那龍袍也的确不符合他的身材,指明是有人栽贓嫁禍。因是大皇子瑞王揭露的,連帶的将瑞王也拖下水。而太子之位順利地落在了二皇子靖王身上。
而這一次,楚辭的懲罰沒有變。不出所料,太子之位竟在楚辭被禁足第三日便當朝宣布,毫無懸念的落在了靖王身上。
大皇子失勢的原因竟然是大臣懷疑三皇子的龍袍并非為他自己而制。
蘇凝摩挲着書頁,竟是難得翻開一頁。命運的齒輪讓他感到恐懼。似乎無論他如何掙紮,都逃不過它齧合的軌跡。他怕自己,怕蘇家最終都逃不過那覆滅的命運。
“小凝!”蘇啓得到消息迫不及待地來看自己的弟弟,只見他慘白的臉色,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氣,捧着書的手竟然在瑟瑟發抖。
蘇啓叫了幾聲,蘇凝才回過神來,空洞的眼神慢慢泛出了急切的波濤。蘇凝一把抓住蘇啓的衣擺,聲音變了調,“哥,我們離開京城!”
蘇啓心口一疼,将弟弟按進懷裏,輕輕拍着他的肩膀和腦袋,“好!我們離開!”
楚辭大病一場,毫無緣由,就像是沉疴在身,只是等着一個引子将他勾引出來一般。
蘇凝的話就像是一顆毒瘤,在他心裏不斷地擴散蔓延,最後,他甚至覺得蘇凝就是那個少年,而那個負心于他的男人正是自己。他甚至看到蘇凝服毒,鮮血從他的眼睛流出,像是血淚,割斷他俊美的臉頰。他驚恐地摟住他,卻只看到他嘴角一抹熟悉的笑容。無論他如何呼喊,如何掙紮,蘇凝的身體在他懷裏一點點失去溫度,慢慢地變得僵硬……
楚辭驀然睜眼,看着紗帳,渾身已被汗濕。這樣的場景即便明知是噩夢他都不敢多想多看!他怕那會變成現實。
耳邊的聲音開始雜亂。有人撲到他榻前,也有人在感謝神佛,而他只是漠然的看着,最後将目光定格在不怕死的陸青身上。
“本王病了幾日?”
“三、三日!”陸青有些抖索,這位爺的神智似乎有點不清醒。
“蘇府可知道?”
陸青更抖了,“全京城都知道!”別說全京城了,恐怕大正都快傳遍了吧。現在正是春試期,大正的青年才俊都在京城呢,他家王爺就成了那些書生茶餘飯後的談資。
楚辭閉眼,不甘不願地問出一個結果,“蘇三公子沒有來?”
終于落到重點上了,陸青趕緊磕頭,“奴才已經打聽過了,等春試結束,蘇三公子便會與大公子外出游學……”
楚辭豁然坐起,只引來腦袋一陣暈眩。
一雙手及時扶住了他。側頭一看,竟是一張他并不陌生的臉——蘇凝,不,他當然不會在這裏,這是弘毅。一個他剛收的下人。
“你怎麽還在這裏?”楚辭的心裏有些怪異,他原本以為會不離不棄的人,離棄了他,而他原本以為會逃之夭夭的人,卻意外地站在這裏。
弘毅跪倒在地上,重重叩頭,“弘毅只想留在王府伺候王爺!”他只是一個被人抛棄的孤兒,養父收養他,本來是為着養老。可随着他慢慢長大,養父竟然起了邪念,想将他買到小倌館,十兩銀子,足夠他這個窮光蛋娶一房媳婦。若不是王府管家買下他,他早被人糟蹋了。除了這裏,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上哪裏!
楚辭靠上陸青塞在他身後的枕頭,幽幽說道:“那就留下吧!”
三日後,蘇哲榆看着面前的九五至尊,面色不虞。
“陛下的意思是讓蘇雪馬上嫁給端王沖喜?”
楚翰本看着書案對面的老家夥,一把年紀,脾氣還是這麽直接易怒。
楚翰本直看得蘇哲榆吹胡子瞪眼,這才優哉游哉地說道:“辭兒病中上書,朕有愧于他,作為一個父親,給他找個同甘共苦的伴也是應當的。”
蘇哲榆虛了眼,“陛下也答應過微臣到蘇雪十八歲便還她自由身!”這話已經近乎質問。
楚翰本卻不以為然地挑挑眉,“誰讓她生得好,讓辭兒看上了!”這話竟然透着一股子酸味兒。楚翰本鼻息一噴,還補了一刀,“她跟她娘可真像!模樣像,性子也像!”
蘇哲榆身子抖了一下,一股惡寒瞬間傳遍全身。
“辭兒現在是待罪之身,你這禮部尚書,看看,他的婚事要如何操辦才不失皇子身份,又不越距!”
蘇哲榆頭皮發麻,“小女身體抱恙,如何能嫁入端王府?”這話并不是騙人的,幾日前,蘇雪說去護國寺上香,回來就昏倒了。大夫看不出病由,只說身子有些虛弱,需要好好調養。如今她也每日上護國寺祈福。
“正好,雙方一起沖喜!”楚翰本不以為然!
若是以前端王無事也就罷了,如今端王被禁足,前途未蔔,他要以何種理由悔婚?
護國寺中,蘇若跪在蒲團上,口裏念着深奧難懂的佛偈。慧明禪師步入佛堂,看到這個熟悉的女子,不禁嘆了一聲,“凡是不可強求!施主何必?”
蘇若念完一遍,這才擡眼看他。慧明禪師是第一個看出兩魂同宿一體的高人。從不信鬼神的蘇若一向很敬重他。蘇雪有事,除了這個知情人,她根本想不到別人。
慧明禪師讓她每天默念佛偈一百遍,為蘇雪聚魂,或許會有用,蘇若念了一千遍,第一次喚醒了蘇雪,甚至她還能活蹦亂跳,可沒想到,剛回家就暈倒了,靈魂再次陷入沉睡之中。之後的每一天,她都念了無數遍佛偈,卻一點效用也無。
“大師,可有其他方法?”
“昆侖山無極洞,你去找我師兄!”
待蘇哲榆回家,想将提前完婚的事情告訴蘇雪時,那個女兒已經留了一封書信“離家出走”了。
蘇哲榆的腦袋當即就麻了。這小妮子該不是逃婚了吧?她成日裏神出鬼沒的,難保沒聽到他與老狐貍的談話。
而此刻毫不知情的蘇凝正收拾着包袱,準備出發。蘇啓從貢院一出來,他就拉着他商量該先去哪裏。
蘇啓看着他,輕輕撫了撫他的腦袋,蘇凝的迫不及待和興高采烈,撐不了多久,所以他爽快地選定了地方。先南下,見識一下江南風光,再一路西行……
蘇凝準備了一堆的衣服,春天的,夏天的,乃至冬天的都帶上了。蘇啓就默默地配合着,蘇凝的陣勢,短時間內似乎并不打算回京。
“小凝想要過什麽樣的日子?”
蘇凝驀然擡頭,迎上兄長溫暖的眸子。
蘇凝不自覺地拉住兄長的手,“我想看看普通老百姓都是如何過活的。”沒有朝堂紛争,沒有血雨腥風,沒有爾虞我詐,關鍵是,不會有楚辭。
蘇啓揉揉他的腦袋,“好!我們就去見識見識別地的風土人情,若是喜歡,舉家遷往也不為過!”
蘇凝聽得眼前一亮!兄長的意思是,他們可以選一塊地方過普通百姓的生活嗎?
蘇啓笑了,手指拂過蘇凝額前無意掉落的碎發,“我們沒多少盤纏,所以,這一路上日子可能會很清苦!”
蘇凝點頭,他當然考慮到了。所以,他也想看看自己能否像普通百姓一樣養活自己。兄弟倆正無限向往時,蘇哲榆便當頭給他們劈了一個響雷。
蘇雪一個月後就要嫁入端王府,看來他們是出不了京了。
蘇凝更是滿心惶恐。前世因為端王被禁足,那厮待蘇雪一向好,自然是不肯讓蘇雪陪他吃苦的,所以原本定下的婚事,直到他從邊關回來,才得以圓滿。如今這是怎麽了?
而他最擔憂的是,若是蘇啓留在京城,會不會又被卷入太子陣營?
蘇凝看着自己的兄長,心中百味陳雜,竟是恨不得不管不顧,拎着全家人逃出去。
“爹,姐姐并不想嫁入端王府!”蘇凝決定嘗試一下說服。父親自小便是當今聖上的陪讀,即便如今,聖上也日日離不開這個打小一塊兒長大的“陪讀”。
這就是為什麽蘇哲榆之前官階雖低,但地位卻不低的緣由。
蘇哲榆一臉慈愛疼惜地看着自己的兩個兒子,他當然知道,他甚至連夜進宮試探那只老狐貍,看自己的女兒是自己逃了,還是被他算計走了。結果,楚翰本只是虛了眼,“你不會想告訴朕,蘇雪跑了吧?”
蘇哲榆當然不會承認,只是十分嚴肅地看着他,“皇上對微臣的承諾呢?皇上答應過微臣絕不會難為凝雪的孩子!”
楚翰本危險地眯起眼睛,仿佛被那個名字刺傷了雙眼。他深吸一口氣,口裏透出一股狠戾,“戚凝雪是朕的暗衛,她的兒女自然也是!當年朕把她賜給你,可不是讓她跟你生兒育女的!”
對!你不過是想将我永遠控制在股掌之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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