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咳咳!凝兒,休得胡鬧!這是群臣的奏折,可不是家裏的廢紙!”蘇哲榆呵斥了一聲。話雖然重,心裏卻很美妙。

蘇凝不是朝臣,年紀也小,而且這次又立了功。他們必須遵守的東西,蘇凝大可以當成兒戲。所以,即便最初他們就想将這些奏本毀了,卻沒辦法堵悠悠之口。

蘇凝這個提議無疑是最好的。當着朝臣的面将這些湊本燒掉,既表明,皇上并沒有拿三大門閥開刀的意思,也警告那些牆頭草,不要再搗亂,被人當槍使還不自知。

面對父親的斥責,蘇凝不卑不亢,只道:“皇上,父親,蘇凝只是覺得,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無論這些事情是真是假,只要以後不再犯,不就好了嗎?”要真糾起錯來,這裏站的人,恐怕沒幾個能夠保全。

“父皇,兒臣也覺得蘇凝說得極是!三大門閥乃是大正肱骨之臣,突然出現這麽多針對他們的奏本,反而讓兒臣懷疑是有人要離間大正君臣和睦!”

楚辭這話可就重了。那些上過奏本的,一下子心就涼了半截。

太子楚循也站了出來,“父皇,兒臣也認為既往不咎方能顯示大正皇恩浩蕩。”楚循可不是草包。這件事情如此突兀,最初他以為這是聖意,要鏟除三大門閥,他還有些惶惶不可終日。可後來試探過幾次楚翰本的意思之後,他便覺得的确是有人故意挑撥離間。

若真讓三大門閥與皇權為敵,就算自己登上帝位,也會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傀儡。這可不是他想要的!

楚翰本虛着眼,将朝堂百态冷冷看在眼裏,最後興致甚好地拎了兩個奏本,将那兩個官員問得汗流浃背,直認為的确不應該舊事重提。

楚翰本在心底冷哼了一聲。将蘇家兄弟和自己的兩個兒子看了一眼,這才整頓情緒,“既然如此!那就全都燒了吧!”

一個大火盆,在這夏日早上的朝堂之上,點燃一本本奏折,将流言蜚語全付之一炬。百官齊齊擦了一把額頭被熏烤出來的汗。

看着那熊熊大火,這便是楚翰本的立場。他沒有要置三大門閥于死地。但同時,他也警告了三大門閥,若敢再挑釁他的皇權,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宣示權威。

而三大門閥誰又願意拼個魚死網破?

你好我好大家好!沒必要一起殉葬!

而為了表示蘇家跟三大門閥并沒有市井傳言的那些血海深仇,蘇哲榆和蘇啓甚至還與劉氏王侯吏部兵部十分和諧友好地探讨了一些大事。

這表面功夫好得讓其他官吏不服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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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翰本宣布當晚舉行百官宴,為楚辭和蘇家兄弟接風洗塵。同時也是讓百官摒棄前嫌,盡心為國效力。

連日趕路,又頂着生死攸關的壓力,蘇凝只想好好睡一覺,可奈何,他們還需要親自向那位皇帝禀報一下這一路的見聞。

更重要的是,按歷史軌跡,關外的摩诃族很快就會攻打大正,他們得提前做好準備。楚辭看着小家夥一臉的疲憊,眼下還有淡淡的青灰,眉頭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累了就先回府休息。父皇那邊我會說明的。”這禦書房就他們四人,等着皇帝老兒駕到。蘇哲榆和蘇啓自然是聽到了,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只見楚辭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看着蘇凝,那副模樣哪裏有三年前的氣勢淩人。

蘇凝只是這兩日沒睡好,應該說一想到楚辭他就夜不能寐。有些東西不能想,一想就像是洪水決堤,江河泛濫。

而此刻聽見楚辭如何溫柔小心的呵護,蘇凝心中愈發難受,不自覺地往旁邊退了一步。楚辭心頭一沉,蘇凝為什麽要躲着他?

楚辭還沒跟過去,蘇啓已經十分湊巧地插到他們中間,生生将兩人隔開。

蘇啓如今已經二十一,楚辭不過十九歲,兩人的身材反倒是楚辭跟強壯結實一些。兩人大眼瞪小眼,剛對峙了數息,內侍一聲唱和,皇帝駕到了。

楚翰本一進禦書房就瞥見劍拔弩張的兒子,乃至蘇家父子三人,瞬間便明白了。蘇哲榆和蘇啓肯定不會讓蘇凝再跟楚辭有任何非正常接觸。這件事可就麻煩了。

楚翰本在經過楚辭時,手輕輕在楚辭身上拍了拍。這一拍無限意義盡在其中。有安慰,有同情,還隐約透着那麽一點父子同心的意思。

蘇哲榆頭皮一麻,莫非這個男人又想幫着兒子來搶他的兒子!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次,蘇哲榆絕對不會妥協。

楚翰本還未坐上龍椅就感覺到背脊發寒,一轉身,便瞅見蘇哲榆冰冷戒備的眸子,心頭一寒,悠悠地憋了口氣。

“你們先回避一下,朕有話跟蘇學士單獨說!”

三個小輩一聽這話皆是一愣,但誰也沒敢逗留,系數離去。

楚翰本看着三個小輩身影消失,這才吐出這口氣,“兒孫自有兒孫福!哲榆,我不會再幹涉他們。”他的年紀還不到五十,卻已經有幾縷花白的頭發異常突兀。

不幹涉?

蘇哲榆才沒這麽好哄呢。他只說道:“楚辭以後會是什麽身份,皇上比我清楚。凝兒不适合跟在他身邊!除非你想要楚家的江山後繼無人!”這是大忌,無論是皇家還是朝臣都不會允許發生。

楚翰本嘆了口氣,灼灼目光卻沒有離開蘇哲榆,走下龍案,近距離看着這個他愛而不得的男人,“其實,我也想看看,江山美人,楚辭會怎麽選!”

有得必有舍!他舍棄的會不會在楚辭身上彌補回來,而他得到的,楚辭是不是也會在意……

現實往往就是這樣殘酷,魚和熊掌只能二擇一。

在殿外候着的三人都沒敢說話。這兩個老子的事情他們其實不明白,但或多或少卻能摸出點門道。三人凝神靜氣,直站了一刻鐘,才被重新招進去。再看時,兩個老子的面色都恢複了往昔模樣,看不出什麽不妥來。

楚翰本的掃過三個小輩,視線落定在楚辭身上,“摩诃族有異動?這是怎麽回事?”想必方才蘇哲榆已經提及到此事。

楚辭大致地說了一下。楚翰本一聽,眉頭皺了起來,“飛雲關外有十三個部族,每年冬天他們就會面臨糧食短缺,的确會有人去侵擾邊關百姓。要發動戰争,這個……”

“父皇,不得不防。若是十三部族如一團三沙不足為懼,可如果他們被有心人撺掇在一起,那麻煩可就大了。”

“若果甄逸真将那批兵器運往關外,戰事一觸即發!”

“游牧民族善騎射,操練步兵,不需要太長時間就能做到。”

其實楚辭和蘇凝說的都還只是其中一方面。前世,這十三部族推舉了一個部落首領,組建了摩梭王朝。為的就是改善草原百姓的糧食問題。

這些人就像是狼,習慣用暴力搶奪,而別人送到門口的東西,反而不會輕易取用。

蘇凝怕楚翰本不肯采信,也補充了一句,“關外一下雪,必然會糧食匮乏。再過幾月就是秋收,正是他們出動搶糧的大好時機。即便不防戰争,先為邊關百姓築起一道防線也好!”

楚翰本看着下面一唱一和的楚辭和蘇凝,心裏升起一股詭異的感覺。這兩人竟然在相隔三年之後,達到一種令人不解的默契。

蘇哲榆和蘇啓更是看得面面相觑。朝堂之上楚辭為蘇凝解圍也就罷了,而今蘇凝主動替楚辭勸說算怎麽回事。明明一刻鐘前,蘇凝還不搭理楚辭!

“如果只是糧食問題,或許,我們可以想辦法化解這場兵禍!”蘇哲榆打斷了楚辭和蘇凝。

蘇凝眨巴了一下眼,似乎,這也是一條路。

十三部族雖然時常騷擾邊關,但并沒有大規模的戰事,若不是有人故意挑撥,或許他們也打不起來。

“那就派使團去關外吧!”蘇啓提議。那幫人的确野蠻,與這樣野蠻的人為敵不如與他們為友。

楚翰本眼前一亮,這無疑是最好的一個辦法。既可以防兵患于未然,又能與這些游牧民族為友,若是能由他們選中一個部族首領來統管摩诃族,或許還能換取長治久安。

“那誰去合适?”楚翰本的狐貍眼自然而然地落在蘇啓身上。

蘇啓這邊還沒啓口,楚辭已經站到前面,“兒臣願往。”

蘇凝一聽,心髒跟着顫了一下。他是知道摩诃族有多野蠻多血腥的,前世在飛雲關三四年,幾乎都跟他們在厮殺。別看摩诃族人口不多,可戰鬥力卻是超強的。楚辭這一去,即便是出使,也是危險重重。

蘇哲榆早就對楚翰本算計自己的兒子很不滿,于是幸災樂禍地說道:“若以端王的皇子身份去,無疑最顯誠意!端王足智多謀,想必能收複那些蠻人部落!”

楚翰本的眉頭一抖,不滿地看了蘇哲榆一眼,剛要回絕。蘇凝也跟着請命,“小臣也願一同前往。”

蘇凝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麽目的。他只知道若是不去,只會在京城坐立不安。楚辭本可以不去,但他為了自己去了,那麽,他就不可能聽之任之。至少,他還會施毒,關鍵時刻也能保命。

四雙眼睛齊刷刷地落在蘇凝那單薄的小身板上。他年紀還太小,在這些大人面前個頭也實在夠小。他去,別說蘇哲榆蘇啓了,連楚翰本都有點心焦。

楚辭的嘴角卻微微翹起。他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蘇凝果然不忍心自己獨自去冒險。出使摩诃,就算再危險,他們前世也闖過來了。他有自信有能力載譽而歸。

“咳咳,那個,你們不過剛回京!還是先休整一下,三大門閥的麻煩事情多了。秦州方定,甄氏就搞出這麽兩手。你們還是一心對付甄氏要緊。出使的事情……”

“父皇,沒有人比兒臣更合适!”楚辭堅持。試問誰能像他一樣能“預知未來”,知道那些游牧民族會做些什麽。即便要打仗,他的勝算也比其他人大!更重要的是飛雲關是他與蘇凝留下最多美好回憶的時刻,只有那裏能換回他的一切!這一次,他必須去!

“你可知道那是什麽地方?”楚翰本的氣息緊了。他一直對楚辭于心有愧。楚辭是他着力要培養的儲君,在自己的地盤上歷練歷練就行了,要到外面去,他可是大大的不放心。那飛雲關外,即便是他,也是鞭長莫及之地。

楚辭撩袍跪地,“父皇放心,孩兒一定會活着回來!”

楚辭跪下那一刻,楚翰本覺出點不一樣來。太子只知道結黨營私,即便是如今被禁足的大皇子楚澤,都在千方百計地想要拉攏更多朝臣。只有這個兒子,是在真正為國為民。

兩年前,還在禁足的楚辭走到他身前,也是這樣跪着,說,與其把他禁锢在京城等死,不如讓他去對付三大門閥。

當時,他只想着,這個孩子是不是忍受不了禁足的寂寞,想要在他面前立功讨賞。結果事實證明,無論他賞賜他什麽,他都沒有真正高興過,他的內心就像是一潭死水。反而是這次跟蘇凝一起回來,讓他看到了重新找回活力的兒子。

楚翰本親手将楚辭扶起,沖蘇家父子道:“愛卿,你們先休息,朕有些話要與端王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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