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海市喧喧月上時

譚鋒道:“你真地是商人?”

趙昀笑道:“自然,縱有些微薄技在身,一樣被洗劫一空。” 他撣了撣衣服,道:“所幸還有這三艘船在。”說畢俯過身,輕輕對譚鋒說:“還有這點本錢在這裏。”

他頓了頓,微做沉吟道:“如今得蒙譚将軍搭救,在下願以這一船黃白之物相謝。”至于另外兩船麽,希望譚将軍護送到海港,必有重謝。”

譚鋒眼睛一亮,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啊喲-萬萬不可讓譚靈知道,莫讓表妹又輕看了我。”

兩人談話間,早有軍士又系好了粗麻繩,将另兩艘船一一提了上來,放在船舷邊上。如此一來,東邊天際,早已隐隐現出了魚肚白。衆人折騰了半夜,都累得委頓不堪。只有譚鋒帶着趙昀、齊北海二人,仍然在甲板上談笑風生。

譚鋒道:“二位是否首次從這裏路過?怎麽我看二位眼生得很。”

趙昀微笑道:“可不是麽,我二人一向在波斯、占城諸地走貨,這次是販了好些上好的香料,到了廣州城,誰知沒有銷完,恰巧譚娘子的管家,在廣州守着分店,這才談成了生意,一路過來,誰知道路上流年不利,就被盜賊撞上,貨物被劫了個淨光不說,要不是遇上将軍,只怕要葬身海底了。”說畢有深深作揖致謝。

齊北海道:“這次倒是奇了,往來一向聽說南海風平浪靜,怎麽今日就遭了賊人。”說畢一臉既後怕又慶幸的神色來,道:“幸虧我們早有準備,這才…說畢眼身飄向了三艘小船,道:“也是我等與譚兄有緣,譚兄真是我等的貴人,在下大恩不敢言謝。”

譚鋒聽了這話,哈哈笑道:“哪裏?哪裏” 忽然聽得大黃汪汪大叫,倏忽跑到了舷邊。譚鋒沉聲道:“什麽事?” 只見手下侍衛來報道:“将軍,遠處似乎來了船只。”

譚鋒失聲道:“什麽?!”言畢又定了定神,說:“速速傳令,衆人時刻待命。”

那兵士甫轉得身,譚鋒道:“命舵手們速速轉向,朝港口全力疾馳,着船工全力加速。”

那兵士應聲就走,片刻間,船頭轉向,背對朝陽,順風而去。三人對朝陽而望,只覺金光茫茫中,風馳電掣,從一個黑點,逐漸擴大為一條全黑的大船,只見烈風鼓起旗幡,迅速走近,體積乃是衆人乘坐之船的兩倍有餘。

趙昀看那船頭中間的黑旗上,隐隐用紫色絲線繡了一只蒼鷹,不由轉頭一望趙昀,趙昀飛快眨了眨眼,口中惶惶道:“糟了糟了,怎麽又來了一遭!莫非不是發現了什麽?”

譚鋒苦笑道:“想不到這幫人竟然如此膽大,還殺了一個回馬槍。”說畢他游目一顧,道:“這幫人倒是不害人性命,說不得,只能孝敬他們些銀錢。”

這時,後面大船緊緊追上,砰地一聲撞上,道:“停船!停船!” 衆人不由停駐,只見為首的粗豪漢子,手執板斧,帶了衆位黑衣蒙面的海盜,沖了過來。一看譚鋒,驚訝道:“怎麽還是你?”

轉身看到齊北海,趙昀等,不由愣了一愣,齊北海迅速低身道:“求大英雄饒了我等吧,身上再無餘錢。”那漢子大叫道:“怎麽又是你等?晦氣,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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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畢四處一望,眼睛一亮,叫道:“我船上正缺了幾艘小船,恰好這裏有,也罷,就拿了這小船走,他轉身一揮手,身後尾随的一行六人,轉身上了來。

別人還不覺如何,唯有譚鋒,得而複失,人都愣在那裏,心裏直罵:“直娘賊,竟然還殺了回馬槍!”手上卻不敢動。那六人上來,輕輕地搬了兩個小船下來後,衆人都朝着那三艘灰色船只走去――不是別個,正是齊北海那三艘小船。上來兩個人伸手一抄,一起身,都叫:“娘的,老大,怎麽這麽沉”

那為首的粗豪漢子道:“怪了,莫非是棺材不成?”說畢作勢上前。齊北海忙作揖道:“好漢大哥,這船是咱們的,您忘了嗎?就是木材沉些。”

那粗豪大漢沉吟片刻,打了一個呼哨,帶着衆人,将齊北海的兩只小船綁縛自己大船之上後,大叫道:“諸位,咱們後會有期!”說畢,孤帆而去。

諸人愣得一愣,譚鋒轉身道:“開船,回港!”齊北海道:“今日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也。”

說畢跺腳道:“譚将軍請看,這三艘船只,只有這一船,有個白色印記。這艘船我送與将軍,我代諸位朋友,感激将軍的再生之德。”

譚鋒笑道:“哪裏,哪裏,帶你們回去,實在是舉手之勞。剛才我看到盜賊,竟沒有一絲反抗的本事,實在令諸位見笑。”

兩人步入艙內,諸人正在焦急等待,齊北海安撫了幾女後,衆人均坐于艙內。大船再度開拔,直到晚上,遠遠望去,一片漁火。譚鋒松了口氣,道:“終于到了碼頭。都跟兄弟過去,咱們且飽餐一頓再說。”

大船徐徐駛入港口,抛了錨停駐在岸邊。衆人在船上,一天只有清水可飲,早已餓得頭昏腦漲,譚鋒一揮手,衆軍士一哄而散。他留下了幾個心腹,擡了那齊北海贈與的船只,往自己府中而去。衆人在岸上上了馬,朝城中而去。

這海市并不大,須臾到了繁華所在,一衆人進入了一個大大的樓面,選了個包廂坐下,譚鋒大咧咧地招呼店家上菜,顯然是這裏的常客。

衆人剛剛坐定,忽然一陣喧嘩之聲,只聽咯噔咯噔上樓的聲音,一會只見有個師爺模樣的人掀簾而入,見了譚鋒一拱手道:“譚将軍辛苦,聽說您剛回來在此宴息,小人過來一探。”

譚鋒先是一驚,接着哈哈笑道:“原來是封師爺。咱們海上遇了熟人,師爺不嫌棄的話,就在這裏坐坐。”說畢一一介紹。風師爺聽了別人猶可,一聽譚靈的名字,細細看了一下,驚道:“哎呀!這不是半月前京城被掠走的譚家小姐,怎麽出現在這裏?想必經歷了一番磨折。”

譚鋒扼要述了前情,道:“正要向大人告假,明日送舍下表妹返京。”封師爺聽了這話,嘆息了一回道:“譚大小姐真是福大,遇了貴人,必有後福啊。”

衆人跟着客氣了一回,說話間這店家挪來一把椅子,這封師爺湊着坐了下來。衆人都餓得眼前發黑,一時也顧不上許多客氣,只管一盤盤的吃将來。吃飽喝足後,一行人出了酒樓,命人牽了馬,門口與封師爺作了別,一起徐徐行歩,朝了譚鋒的下處而來。

時正戍時,街上行人絡繹不絕,路邊商鋪林立,燈火通明。映得東邊初升的月亮,都隐隐失掉了顏色。趙昀心道:“想是因為這裏地處海市,扼海邊入關之徑,是故如此熱鬧。”只見街邊巷口,賣各色玩藝兒的,賣香料的,賣婦人家首飾簪環的,賣古玩字畫的,賣印章筆墨的,店鋪林立,游人絡繹不絕。這客人也是五花八門,有文采風流,面白身長者,有面目黧黑,頭裹布巾者,也有深目高鼻的女子,裹了輕紗,袅袅而行。

天馨向譚靈道:“我久處升龍,從未想到邊境戰亂頻仍之地,竟也如此熱鬧。”譚靈微微笑道:“商人都是逐利之夫,就是火裏的錢,也要取了出來。何況此處不過內亂而已,大多時候還是很平和的。”說着衆人逛了一家首飾鋪子。見多半是市井俗物,不過看了一會兒,便退了出來。倒是店內客人見了媚酰,無不側目。其中更有一個年輕後生,模樣清俊,俊眼修眉,竟然将趙昀等人都比了下去。他揣着一段風流态度猶不自知,只遲疑着跟在媚酰後面。媚酰出門時,回頭一看,衆人呵了一聲。這青年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譚靈在前面引路,道:“這個鋪子,不消看了。我帶你們到個好去處。”天馨道:“姐姐―――”說畢回頭一看。媚酰朝了兩女做了個告別的手勢,早已停下腳步,而那青年也趕了上來。

譚鋒皺了皺眉,上前就欲喝問。趙昀止住他手,道:“這小娘子随我們一處,切莫唐突。”譚鋒忍忍,上前道:“這位兄臺,跟随我等,有何貴幹?” 那青年“啊”了一聲道:“也沒甚麽。小可路過寶地,正欲給家人帶點土産,突然見到這位姑娘―――不知姑娘芳名?”他前句話回答了譚鋒的質問,後一句,卻是對着媚酰行禮。

媚酰微微一笑道:“妾身随了家裏親人,販了香料到此。不知公子高姓?”這青年一聽媚酰口氣,竟然未許人家的,面上微微露了歡喜之色,聽到媚酰問他,不由來了精神,恭恭敬敬道:“勞小娘子動問,舍下姓段。” 趙昀聽了心中一動,插了句話道:“這位公子可是來自大理?”

那青年聽了一驚,又鎮定下來,道:“兄臺慧眼如炬。只是不知如何知曉在下的來歷” 趙昀心道:“怪道如此眼熟。” 原來大理建國,正在安南之西北,大宋之西南,三國接壤。而大理一直侍奉朝廷,從未與大宋有過沖突,年年朝貢。前年更是遣了王子,跟随着大理高僧,遠赴臨安城求了大藏經。那日杭州行在藏經閣一會,正是趙竑帶了趙昀招待了這位段楓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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