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啪啪

似乎察覺到夏晚的不安,霍昱微微垂眸,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随後才淡淡地看向霍霖。

“你訂婚,我當然要回來,”他的聲音雲淡風輕,全沒将霍霖那點威脅放在眼裏,“至于叔叔那邊,收拾妥當後,我自然會去看望他老人家。”

霍霖沉默着點了點頭,目光卻不受控制地在霍昱和夏晚身上不停梭巡。

這些年來,霍昱一直生活在國外,夏晚怎麽可能會認識他?

他們又是如何認識的?

還有,霍昱剛才将夏晚抱得那麽緊,夏晚卻連半點抗拒不快都沒有,倒像是被抱習慣了的樣子。

那麽,他們究竟又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

問題一個接一個不斷地冒出來,泡沫一般,炸裂後全部化成了被愚弄和背叛的怒意。

要知道,平時和他一起,夏晚可是連牽個小手都畏畏縮縮,現在倒是放得開了?

霍霖忍不住冷笑一聲,一時不知氣該往哪裏撒。

他冷冷地看了夏晚半晌,最終還是把目光定在了霍昱身上:“我爸知道你回來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畢竟他最疼的始終都是你。”

霍昱未置可否地笑:“所以我才要好好報答他老人家。”

好家夥,這你來我往唇槍舌劍的。

很好!

夏晚悄悄後退一步,你們兄弟間扯吧,小爺撤了!

只是他才剛剛退開一步,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寬大的風衣遮掩下,夏晚用力掙了幾下,偏偏對方的手像鐵鉗一般紋絲不動。

“對了,”霍昱什麽都沒發生般,握着夏晚的手在空中晃了晃,含笑對霍霖道,“重新介紹一下,這是你嫂子,夏晚。”

夏晚:……

剛還說人家兄弟間你來我往唇槍舌劍呢,這會兒球就抛到了自己頭上。

這睚眦必報的性子,不愧是反派。

夏晚僵硬地笑,用口型對着霍昱道:“我謝謝你。”

大廳裏驀地一靜,幾乎落針可聞。

一場普通的訂婚宴片刻間扭曲成了大型家庭倫理劇場,看客們更是被這極度狗血的劇情走向刺激得兩眼發光,個個都像聞到了肉味兒的狼。

無論那些目光中是幸災樂禍的成分多一些還是看好戲的成分多一些,都無一例外地讓霍霖血往上湧,一直強忍着的嫉妒與顏面掃地的怒氣也幾乎同時達到了頂峰。

誰能接受前一刻還對自己全心全意的小美人突然就變成了自己的嫂子?

且這小美人他連一口都還沒來得及嘗呢。

說實話,夏晚是哪哪都長到了霍霖的審美點上,曾經他甚至想過,如果他的家世能和邱起換一換就好了,即便他無趣又懦弱,可只要有那張臉在,他就可以長長久久地養在身邊。

所以,即便霍邱聯姻對雙方的後續合作至關重要,他仍選擇了瞞住夏晚,為的不就是想在外面彩旗飄飄嗎?

可現在呢?

人家一轉眼成了他的嫂子不說,還把劈腿的罪名一股腦全都推給了他……

可這賬要真算起來,還真不知道他們是誰綠了誰呢?

夏晚倒無所謂,可他呢?勢必就要成為這個圈子裏最大的笑話。

……

霍霖越想頭就越大,一口氣要發發不出要咽咽不下,堵在胸口差點把他送走。

尤其在看到夏晚和霍昱兩人,一個微微仰頭一個略略垂眸地打着不知羞恥的眉眼官司時,更是讓他怒不可遏。

“夏晚!”他沉聲叫,額角青筋隐跳。

夏晚偏頭看他一眼,眸色冰冷,随即便受驚的小鹿般直直往霍昱懷裏躲去。

明明剛剛還鋒芒畢露,明明誇張的成分那麽明顯,可霍昱還是一把将他抱入懷裏,并安撫地揉了揉他烏黑的後腦,像是對他愛護到了極致,可看向霍霖的目光就沒有那麽柔和了。

“叫嫂子。”霍昱的聲音雖然還是很淡可卻隐隐帶了威壓,“都是訂了婚的人了,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沒大沒小的?”

“還有,”他頓了片刻,“今天的事情,你和邱起該向你嫂子好好道個歉。”

“哼!”邱起氣得猛一偏頭,霍霖則喉結滾了滾,一口老血差點沒憋住給吐出來。

他們兩人都沒出聲,倒是一直閑坐在旁邊看熱鬧的沈焰笑了起來。

什麽狗屁嫂子?

事實上,自上個月出現在這個圈子裏起,夏晚就一直是跟在霍霖身邊的。

大概小孩兒長得确實很掙門面,短短一個月而已,霍霖就帶他出席了好幾次宴會,僅沈焰就見過兩次。

而且,從機場回來的路上,他可沒聽霍昱提過關于“嫂子”的半個字兒。

也就經過薛氏大樓時,人家才勉強開了開尊口,在得知薛家那個幼年走失的小公子仍未找到後,也就再閉口不言了。

也不知道這麽冷淡個人,是怎麽想出這麽個損招的?

不過這巴掌打在霍霖臉上,可真是響吶。

作為好友,他怎麽能不上前添火加薪?

“嫂子好。”沈焰咳了一聲,率先走到夏晚面前,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又說,“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霍家雙喜臨門,霍叔叔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沈焰這聲嫂子一開頭,其他看熱鬧的人也都紛紛上前打了招呼,仿佛之前嘲笑起哄的那些人并不是他們一樣,一時間滿廳裏都是“嫂子”聲,聽的夏晚腦仁兒直疼。

春寒料峭,即便室內開着空調,濕透的襯衣仍讓夏晚冷得發抖。

霍昱握着他的腕子,垂眸問:“上樓開間房,去換套衣服?”

一片“嫂子”聲中,夏晚別的沒聽清,就聽清了“開房”二字。

笑話!

霍昱可是反派啊!

就算他穿來前卧病已久,對健康的身體和正常的生活幾乎思慕成疾,也不至于饑渴到什麽都沒弄清的情況下就去跟反派開房吧?

夏晚戒備地擡眼,濕漉漉的眼睫沒了剛才面對霍霖時的冷漠鋒銳,反而真的像鹿一樣多了幾分懵懂,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我想回家。”他低聲說。

霍霖和邱起并未向他道歉,但他早已不在乎。

酒水與屈辱他已經還了回去,而霍昱的到來,更是讓邱起和霍霖的訂婚宴成了一場笑話,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報複嗎?

而且對他來說,此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遠離垃圾人,比如回去好好地洗個熱水澡,換身幹淨衣物……

雖然還不知道穿書對他來說究竟是禍是福,但至少,此刻他擁有了自己以前夢寐以求的健康身體。

這一次,他想健健康康地活,再不想生病,吃藥,打針……,無休無止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讓父母親人擔心。

最重要的是,他需要盡快把腦海裏漿糊一般的記憶好好整理清楚。

“好。”霍昱點頭,聲音十分柔和。

他伸手将夏晚半攬進懷裏,又對霍霖道:“我先帶你嫂子回家換身衣服。

他比夏晚高了大半個頭,兩個人又都生得極好,站在一起有種珠聯璧合的感覺,任誰看了都會覺得萬分般配。

可越是這樣霍霖便越是惱恨,尤其“換衣服”三個字更是讓他浮想聯翩。

他嘴角僵硬地扯了扯,目光卻如一把冷刀般緊緊地釘在了夏晚身上,仿佛只要他敢跟霍昱離開,他便要撲上去将他撕成碎片一樣。

也就是欺負原主沒家世沒背景罷了。

夏晚勾唇一笑,冷淡又鄙夷,随後便半偎在霍昱懷裏往門口走去。

背後冰冷的視線和身畔帶着淡淡木質香調的體溫一起侵襲過來,夏晚忍不住更往霍昱懷裏靠了靠。

反正已經将霍霖和邱起得罪盡了,他不介意再惡心惡心對方。

似乎有很低的笑聲從頭頂傳了過來,搭在肩頭的手臂也配合般随之一緊。

霍昱唇角微勾,眸光下垂,視線中是夏晚烏黑潮濕的發絲緊貼在雪白額角,無論怎麽看,這小孩兒都帶着人畜無害的氣息,但出乎意料地,在氣人這件事兒上他卻別有專長。

果然,沒走兩步,背後就傳來霍霖陰恻恻的聲音:“哥。”

霍昱勾了勾唇,微微側過身去,而夏晚則懶懶地靠在他懷裏,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書中,霍霖和邱起是主角攻受,因此大部分視角都出自他們二人。

作者并沒有交代小炮灰夏晚的身世以及他和霍霖的糾葛,更沒有交代他為什麽會來到這場訂婚宴,在所有的讀者看來,他只是一個來鬧場的跳梁小醜,是來襯托主角攻受如何般配如何甜蜜的工具人。

可夏晚偏偏穿到了原主身上,并從碎片般的混亂記憶中知道,原來霍霖一直都是以戀愛的名義在和夏晚交往。

對原主來說,霍霖是他熱戀中的情侶,如果不是邱起那通電話的話,他或許至今都不知道,自己那“熱戀中的情侶”其實正在和別人訂婚。

他當時什麽都來不及想,甚至連件外衣都沒來得及穿,只想盡快趕到現場去要一個真相和說法,卻不想剛一到來就被邱起和他的朋友們瘋狂羞辱。

而霍霖,他那“熱戀中的情侶”,卻冷眼旁觀着無動于衷。

簡直是,

---太惡心了!

“哥,”霍霖的聲音傳過來,“你和夏晚分開吧。”

“為什麽?”霍昱問,聲音一如既往地淡漠。

“因為他……,”霍霖頓了頓,經過今晚,即便他不說,在場的人也都已經知道他和夏晚有過一段,他咬咬牙,“因為他之前一直和我在一起。”

他本以為自己這句話出來,霍昱的臉色肯定會變得很精彩,不想霍昱卻依然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可你現已經和別人訂婚了。”

霍昱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

霍霖既然已經和別人締結婚約,那麽就和夏晚再無關系,也不再有任何資格去幹涉夏晚的生活。

夏晚要和誰在一起,或者誰要和夏晚在一起,和他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霍霖噎了噎,半晌後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就為了這樣一個要身家沒身家要地位沒地位的人,你不怕外人說我們兄弟阋牆,讓我們霍家顏面盡掃?”

霍昱停了片刻,随後很輕地笑了一聲。

“兄弟阋牆?”他說,帶一點好笑的意味,“那不正是我們霍家的傳統嗎?”

肉眼可見地,霍霖的臉色變了。

霍昱沒再說話,攬着夏晚往門口走去,沈焰也和各位告別:“霍少是從機場直接過來的,我去送送他們。”

他這話一出,廳裏部分人的笑容便又多了一點意味深長出來。

和舞池附近相比,越靠近門口,光線便越加暗淡。

直到拐入玄關,夏晚才注意到有個瘦高的人影正靠門站着,像是在猶豫要不要進來一樣。

不同于廳內昏暗的光線,走廊內亮的近乎晃眼,背光下,他只能看出對方十分模糊的五官輪廓,可沈焰卻一眼就将人認了出來:“稀罕啊,孫大明星,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了?”

“附近有個活動,”對方說,聲音很輕,“恰好在群裏看到這邊的事情,就過來看看。”

他說着把目光轉到夏晚身上,略帶審視,可語氣卻很溫和:“夏晚是嗎?你好。”

夏晚不确定自己之前有沒有見過對方,只乖巧點頭:“你好。”

對方又道:“我可以單獨和霍昱說兩句嗎?”

夏晚:……

霍昱這麽大個人就在這裏呢,你問他不就好了嘛,他可不敢為他做主。

夏晚邊想邊擡眼去看霍昱,恰好看到霍昱一張俊臉如結了冰般。

“沒有必要。”他說,低沉的嗓音猶如封了一層堅冰。

随着他這句話,對方原本筆挺的身形像是忽然失了支撐一般,連肩膀都垂低了些,那是連暗影都無法掩藏的失望和難過。

不愧是反派,夏晚暗嘆,夠冷酷,夠無情!

而對于反派,夏晚也相當有自知之明,一出電梯,他就從霍昱懷裏鑽了出來。

夜涼如水,星子遙遙映在深藍色的天幕,夏晚微微仰頭,映着星光的雙眸悄悄彎了起來 。

在穿過來前,他已經太久太久沒見過星空,所以,即便冷,他也覺得這夜色彌足珍貴。

低低的談話聲從前面傳過來,沈焰道:“這幾年孫白江過的也不如意。”

“不是很好嗎?”霍昱淡淡地說,“孫家的生意一日千裏,他自己進娛樂圈也一帆風順,要長相有長相,要演技有演技,連影帝都拿了,哪裏不好?”

“他為什麽不要自己家的生意而選擇進娛樂圈,難道你不知道嗎?”沈焰意有所指地道,“表面再風光,心裏不快活有什麽用?”

“難道我還要為他負責?”霍昱停下腳步,冷冷道,“每個人都該為自己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孫白江也該一樣。”

沈焰嘆了口氣,擡手拍了下霍昱的肩膀:“我不想你們鬧這麽僵其實還有另一層原因,你知道他的經紀人是誰嗎?”

霍昱側眸。

“是溫韻之的姐姐溫蘅之,”沈焰說,“當年溫韻之和薛崇的孩子丢了之後,兩人間也産生過裂痕,可這些年兩人早已和好如初,薛氏的大權至少有三分之一握在溫韻之手裏,你如果想和薛氏搭上關系,先和溫蘅之接觸也是一條捷徑。

霍昱沉思片刻,最後還是淡聲道:“不用。”

三人一路到了車前,霍昱偏頭看向夏晚:“你家住哪裏?先送你回去。”

“家?”夏晚雙眸微微張大了些,首先想到的是原世界中自己那個溫暖舒适的家,那裏有極度寵愛自己的爸爸,媽媽,爺爺,哥哥,那些都是他最愛的人。

可随即他又明白過來,那裏他大概是再也回不去了。

至于這裏,夏晚凝神想了想,腦海中的确有一套老房子輪廓,可具體在哪裏……

他不知道。

他穿過來前前後後至多也不過一個小時左右,而這一個小時的時間裏,他的經歷又過于跌宕起伏,以至于根本來不及整理原主腦海中那些淩亂破碎的記憶。

夏晚低頭看看自己的腳尖,原本穿在霍昱身上只到膝彎的風衣幾乎到了他的腳踝,被他緊緊籠在身上已經染了酒水的顏色,大概廢了。

這牌子的衣服穿起來很舒适,但價值不菲。

在現實世界中,他媽媽很喜歡買這個牌子給他,所以他多少了解些。

債多不壓身,夏晚破罐子破摔地擡頭看向霍昱,試探着問:“我可以先去你家洗個澡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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