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是上面的那個
空氣中一片安靜,霍昱看着夏晚沒有說話,一張俊臉也掩映在夜色中,看不太清表情。
夏晚猶豫了下,心想要不還是算了。
平心而論,這個要求确實有點越界,不管怎麽說,他們畢竟是才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就算不久前他們曾站在同一戰線上,那也不過是因為他們當時面對着共同的敵人,而現在,敵人沒在面前,他們自然也要回歸陌生人的身份。
如果不是以這麽狼狽無助的姿勢掉入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且又暫時無法完全融合原主記憶的話,夏晚應該是不會提這麽突兀的要求的。
可現在他身邊确實只有霍昱可以求助。
指尖在風衣口袋裏無意識地搓了搓,夏晚剛要開口,不料一陣冷風灌過來,嗆得他連打了兩個噴嚏。
再擡頭時,那雙漂亮的眼睛已經被薄薄的水霧浸透,在星月微光下純潔得像不染塵埃的精靈,又像無家可歸的彷徨小鹿……
“上車吧。”霍昱将目光移開些,淡淡道,“如果你可以接受睡沙發的話。”
“啊?”夏晚訝異出聲,輕得仿似人的錯覺。
不是要拒絕嗎?難道是他會錯意了?
可霍昱這麽爽快,他反而又遲疑起來。
對方畢竟是反派呢,反派這麽好說話的嗎?
他有些猶豫,籠在衣袖裏的指尖忍不住又輕輕搓了搓。
過去的生活中,夏晚一直被保護的很好,準确來說,他應該一直都處于被過度保護的狀态中。
幾乎所有的壓力與傷害,在到他這裏之前,就已經被他的家人一一阻擋和化解。
除了健康問題外,他幾乎沒遭遇過什麽不好的事兒,更沒怎麽接觸過對他懷有惡意的人。
可現在,沒有了那些愛他的家人,所有的一切都必須要由他獨自來面對。
而且書裏也确實說過,霍昱此人為人陰晴不定,手段狠辣,為了霍家的家産,連兩敗俱傷這種把戲都能玩兒的666……
穿過來這段時間,即便面對巨大的惡意和傷害夏晚都能應對自如,可獨獨想到自己的家人,他的鼻尖和眼睛同時變得酸澀起來。
不知道家裏人有沒有發現他已經不在了,如果發現了的話,他們又能不能接受得了?
因為他的病,他們其實早已做好了随時分離的心理準備,可現在真的到了那一天,怎麽還是這麽難受呢?
“不去了嗎?”大概夏晚沉默得有點久,霍昱低低沉沉的嗓音裏染上了一絲不耐。
夏晚抿了抿唇,想要強行把鼻尖的酸澀壓下去,可他一動,滾燙的液體就順着眼尾滑了下來。
如雨後的那株白茉莉,讓人不覺厭煩,只有憐惜。
霍昱像是怔了一下,片刻後他不自然地微一偏頭:“其實我睡沙發也沒關系。”
不知道為什麽,他這樣會錯意又略帶了一點無措的樣子莫名戳中了夏晚的笑點,他仰着臉,眼裏淚花未幹,嘴角卻已經翹了起來。
旁邊的沈焰終于看不下去了,決定放棄“司機”這個光榮偉大的職業,誰TM愛當誰當去吧。
他将車鑰匙在指尖繞了幾圈,随後抛到霍昱手裏:“要怎麽睡你們回家關上門自己慢慢商量行不行?”
夜風更冷了,可車裏卻很溫暖。
對夏晚來說,窗外的風景并不陌生,因為那本書就是以他所在的城市為背景展開。
可如果仔細看的話,細節上還是有不少地方和現實生活不太一樣。
比如他們剛剛所在的帝都酒店,現實中那裏雖然也是一所酒店,可名字卻并不是帝都。
車子一路前行,夏晚一邊看着窗外的風景,一邊認真梳理着腦海中關于原主的記憶。
原主的生活并不複雜,只要靜下心來,很快便能理出輪廓。
很快,夏晚就從中得知,原主沒有母親,身邊只有一個雙腿殘疾的父親,名字叫夏成章。
而之前他們也并不生活在這座城市,而是在夏成章的老家,一個南方的貧窮的小縣城。
直到高一那年,原主的遠房叔叔夏成林回鄉,才把他們接到京城生活。
這也是為什麽原主明明長了一張令人驚豔的臉,卻又十分自卑懦弱的原因。
正想着,視線中突然闖入一個十分熟悉的樓标,夏晚愣了一下,随即條件反射般坐直了身體。
“霍昱,”他沒注意到自己竟膽大包天地直接叫了反派的名字,更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那是什麽地方?”
“哪裏?”霍昱以為他冷,随手将空調溫度又調高了些。
“那邊,”夏晚的手不自覺往前指了指,“那個紅色的X樓标。”
那個巨大的“X”其實離他們還十分遙遠,但因為處的位置十分高,所以在夜空中十分打眼。
而這樣的場景,夏晚幾乎是從小看到大的,因為那正是他們夏家的樓标。
代表着他們夏理珠寶在行業裏至高無上的地位---夜空中最亮的星。
夏晚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他聚精會神地看着那一點,即便距離很遠,可憑着對那裏的熟悉程度,他也能精準地分辨出來,那閃着樓标的建築以及位置,都和他們夏家的一模一樣。
會不會有一種可能,夏晚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他們夏家也同樣存在于這個世界,他的父母親人也都在這裏?
可霍昱的聲音卻打破了他的幻想:“那是薛氏的總部。”
“薛氏?”夏晚喃喃道,一瞬間整顆心都變得空空落落,失重般無處安放。
“薛氏”這兩個字一出來,夏晚腦海中原主關于它的記憶便零零星星地冒了出來。
薛家主營日化,護膚,彩妝,飾品,這些年投資做的也是風生水起,在全球都具有十分強大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年輕人更是幾乎無人不知。
正出神間,驀地腿根一麻,夏晚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他的手機正在震動。
他慢騰騰地把手機摸出來,在看到屏幕上閃爍着的“陽哥”兩個字時,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梢。
如果他沒弄錯的話,原主之所以會跟霍霖攪在一起,完全就是因為夏陽的原因。
原主自幼生長在小地方,父親更是因生計原因日夜忙碌,顧不上給他太多教導,所以他一直過得糊裏糊塗的,很多事情也沒能力去看明白,再加上他性子又懦弱自卑,缺乏主見,所以別人像捏面團一樣拿捏他,他也不敢反抗。
而這其中,就包括這個夏陽。
可夏晚不一樣。
他出生在高門大戶,即便因為生病很少外出,可即便只聽父母兄長聊天,也能從中學到很多東西。
雖然極少和外人接觸,他在小細節上比較懵懂,可真正的人情世故卻能看得分明。
原主自幼在繪畫方面很有天分,但夏成章卻無法負擔相關的費用,直到夏成林返鄉,以孩子的前途為由,說服夏成章來京中生活。
至此,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蘊着滿滿的善意,可事實卻是,他們不過是看夏晚長得太好,動了歪心而已。
養一兩個人花不了多少錢,可關鍵時刻把人拿出去,能夠換來自己想要的東西,那收益可就不可估量了。
而霍霖,恰恰就是夏家拿項目的那個關鍵。
無論是夏家還是霍霖,他們都心知肚明,原主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場交易的籌碼。
自始至終認為自己真的在戀愛的,也就只有原主自己而已。
“喂。”夏晚把電話接起來,但幾乎是立刻,他又把聽筒遠遠地拿開了,因為對面人的聲音大到幾乎能震破他的耳膜。
“知不知道你今天闖了什麽禍?你怎麽敢?”夏陽氣急敗壞地興師問罪,那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裏飄蕩,連霍昱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側眸輕掃,卻見夏晚連眉梢都沒動一動。
他的眼睫低垂着,濃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一樣覆在下眼睑上,連顫都沒顫一下。
直到對面吼累了,聲音低下來之後,他才慢悠悠地把話筒靠近嘴唇,原先凍到青紫的唇瓣已經恢複了血色,是粉潤的紅:“我闖什麽禍了?”
只這一句,又将對面的火氣勾了起來,夏晚再次将電話放遠了些,隐約聽到對面在大聲質問:“你說你闖了什麽禍?你得罪了霍霖你心裏沒點B數嗎?咱們家的項目好不容易有了點眉目,你這一通鬧又全TM打回原形了你知不知道?”
“哥哥,”夏晚說,“你大概不知道怎麽回事,是霍林先給我戴了綠帽子,他一邊跟我交往一邊跟別人訂婚,這會兒我頭上還冒着綠光呢,怎麽能叫我鬧?”
夏陽怎麽可能會不知道?夏陽大概比誰都清楚。
果然,那邊像是終于忍無可忍了般怒聲道:“你是什麽東西?也配霍霖給你戴綠帽子?”
夏晚勾着嘴角笑了笑,沒有說話,那邊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失言,猛地停了下來。
之前他們就仗着夏晚傻,對他的剝削始終體面地罩着一層遮羞布,可今天,夏晚就是要把這層已經近乎透明的遮羞布給撕下來。
見夏晚始終沒說話,但也沒有挂斷電話,夏陽的語氣緩和了些:“晚晚,哥哥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夏晚問,連哥哥也不叫了。
“哥哥也是為你好,”夏陽在那邊循循善誘,“你想,霍霖只是訂婚,并不是結婚,他那麽喜歡你,我們還有機會……”
“你不就是想攀附霍家嗎?”夏晚打斷他,“我現在跟霍昱好了,不一樣嗎?都是霍家的少爺。”
夏陽氣得簡直要把電話給摔了,奈何剛才霍霖來電話時雖然火氣很大,但對夏晚卻似仍有餘情,只要他好好地把夏晚再哄回去,那麽他們的項目也不是不能繼續談下去。
“霍昱能跟霍霖比嗎?”夏陽壓低聲音道,“霍家現在全在霍霖他老子手上呢,霍昱會幹什麽?這麽多年在國外也就會握握畫筆,有個屁用?”
“晚晚,”他繼續道:“雖然都是一家的,有實權和沒實權的性質可是完全不同的?”
“哦,”夏晚聞言慢吞吞地道:“就像我和哥哥這樣嗎,雖然都是夏家的,但我就什麽都不是。”
靠!夏陽氣得太陽穴嚯嚯直跳。
也不知道夏晚今晚吃了什麽藥,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無辜,卻又一句比一句毒,句句頂在他的肺尖子上,讓他有種又氣又怒又無力的感覺,完全不像平時那個對他唯唯諾諾的夏晚。
“哥哥不是那個意思。”他忍着氣繼續解釋道。
“那你是什麽意思?”夏晚再次問。
“霍霖很喜歡你,如果你跟着他的話,外面的人誰不高看你一眼?”夏晚沒什麽見識,只要把這些好處說給他,軟硬兼施下他自然會心動,“而且霍霖很大方,就算他手指頭縫裏露點出來,也夠你和伯父這輩子吃穿不愁了。”
這是讓他給霍霖當情人呢。
夏晚無聲地冷笑一下,開了竅般問:“這麽多好處啊?”
“那當然,”夏陽的語氣終于輕快了些,“哥哥還能害你嗎?”
“既然這麽多好處,”夏晚問,“哥哥怎麽不自己去跟霍霖?”
艹!夏陽差點開口罵娘,但立刻就反應過來,說:“那不是他看不上我嗎?”
“那讓張昊去吧,我跟了霍昱,不幹淨了。”夏晚說。
神他媽不幹淨了!
那雙一直穩穩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不自覺緊了緊,霍昱嘴角僵硬地抽了兩下。
可這還沒完,因為夏晚繼續用很認真的語氣說:“而且哥哥說的話我分析了一下,覺得我和霍昱好像比霍霖更般配。”
之後又好心建議:“不如讓張昊去吧。”
張昊是夏陽的表弟。
夏陽的姨夫去世很早,姨媽便帶着一雙兒女客居在夏家,張昊就是其中的那個男孩。
因為缺了父親,所以長輩們便多嬌慣了些,結果被慣的無法無天不說,還曾不少次對着夏晚動手動腳,但都被夏陽和夏成森擋了下去。
想當初原主為此萬分感激,可夏晚卻很清楚,他們留着原主,不過是等着派更大的用場罷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夏陽終于回過味兒來,“不說霍霖看不看得上張昊,就算看上也不合适,張昊他是上面的那個。”
“哦~,”夏晚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後說,“可我也是上面的那個啊。”
很低很沉的一聲笑傳過來,夏晚擡起眼睫看過去。
霍昱仍在專注地看着前方,可嘴角卻微微翹了起來。
即便正在鬥智鬥勇,夏晚也忍不住晃了晃神:“可真TM好看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夜空中最亮的星---哈哈哈,我一邊寫一邊想笑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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