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在讨好你
夏晚回來的時候, 夏成章正戴着老花鏡在客廳裏看書。
聽到開門聲,他扶着老花鏡擡起頭來:“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晚?”
夏晚沖他笑了一下,忽然偏頭對門外道:“進來吧。”
夏成章有點疑惑, 不覺擡手将眼鏡往上擡了擡。
“爸,”夏晚沖夏成章笑, “霍昱今天剛好有空,我帶他來看看您老人家。”
“快進來, 快進來。”夏成章盯着門口, 不覺有些緊張。
夏晚回手一拉, 帶着個高大英挺的年輕人進了門。
“爸。”霍昱眉目含笑,跟在夏晚身後叫了一聲。
“哎。”夏成章忙應了一聲,盯着霍昱看個沒夠。
年輕人高大俊美,比他在夏晚手機上看到的還要好看許多。
尤其這氣質……
夏成章不覺看看自己身上随便的衣物, 有些不太自在。
霍昱叫那聲“爸”的時候,夏晚剛卸下書包, 正轉身接他手裏的禮品。
聞言, 他的眼睛不覺張大了些, 可擡起頭來,卻只對上霍昱含笑的眼睛。
那雙眼睛又黑又亮,不像平時那麽深不可測, 可卻讓人無比安心。
上來前,他多少有些擔心。
家裏老舊, 夏成章又雙腿殘疾, 而霍昱又有潔癖……
他能對着夏成章叫聲“叔叔”,他覺得就相當不錯了。
可現在, 霍昱竟然開口叫了一聲“爸”。
夏晚與他對視着, 訝異中難免帶了一絲感激之情。
霍昱含笑看他一眼, 擡手在他發頂輕輕按了按,便和他一起過去将禮品放到了餐桌上。
“阿姨呢?”夏晚走過來,将夏成章從輪椅上攙下來,又取了新的沙發坐墊墊好,才招呼霍昱過來一起坐了。
“小張去買菜了。”夏成章笑呵呵地說,“我也剛從外面和老李他們下完棋上來。”
他說着碰了碰夏晚:“去給小昱倒杯水。”
“哦。”夏晚起身,将自己日常用的杯子重新洗了一遍,給霍昱倒了一杯白水。
“我家晚晚從小長在小地方,沒怎麽見過世面,小時候也是我嬌慣着長大的,不怎麽有眼色,”夏成章看霍昱端起水杯來,向他道,“你比他大幾歲,還請多擔待着些。”
“晚晚很好,”霍昱将水杯放下,神情溫和又認真地說,“遇到他是我的福分。”
霍昱這樣說,夏成章既高興,又放下心來。
“看我高興忘了,”他轉頭去摸手機:“得讓小張多買幾個菜回來。”
夏晚聞言,忙笑着按住夏成章的手:“爸,不用了,霍昱最近比較忙,就不在我們家吃飯了。”
“那怎麽行?再忙也要吃飯的,是吧?”夏成章道,“你們年輕,還不知道身體的重要性。”
夏晚有點無奈,他偏頭看向霍昱,悄悄向他使着眼色。
他家裏雖然也算整潔,但和霍昱家沒法比。
張姨的手藝雖然不錯,做出來的飯菜也算色香味俱全,但也比不過秦姨。
到時候萬一菜上來,霍昱動都不動,那豈不是很尴尬。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先走的好。
霍昱含笑看夏晚片刻,像是完全沒看懂他的眼色。
他笑着對夏成章道:“爸說得對,我陪您吃完飯再走。”
夏成章笑着點頭,又輕聲指責夏晚:“你啊,還是年齡小,不知道心疼人。”
夏晚:……
好吧。
等夏成章打完電話,霍昱也喝了半杯水。
“爸,”他問,“您現在的房子外出是不是不太方便?”
“是啊,”夏成章有點感慨,“以前在老家都是院子,我自己進出還算方便,現在在城裏啊,想要出門想要回家都離不開小張幫忙。”
他說着笑了笑:“不過晚晚最近在找房子了,有合适的一樓我們就搬出去。”
霍昱從來不知道夏晚竟然這麽忙,之前是找阿姨,現在又要找房子。
而且夏成章的腿……
他看着夏成章垂落的兩條褲管,不覺将目光重新移到夏晚臉上。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夏晚過得可能并不像表面上那麽容易,那麽沒心沒肺吧?
夏晚沒注意到霍昱的表情。
他眉眼含笑地叉了塊西瓜,送到了夏成章唇邊。
夏成章張口吃了,說:“爸爸是腿廢了,又不是手壞了。”
“我想喂您嘛。”夏晚眉眼彎彎,用一種霍昱從沒見過的小兒女情态撒着嬌。
“這孩子。”夏成章無奈,只得又接着吃了一口香蕉,“你也分給小昱點。”
“哦,”夏晚拉長聲調,“爸爸現在是疼霍昱超過疼我了,都不說讓我先吃一點。”
夏成章被他逗得呵呵直樂:“這孩子。”
夏晚說歸說,但還是聽話地換了一根新叉子。
他叉起一塊蘋果來,笑着遞到霍昱唇邊去,故意用果肉碾了碾霍昱的唇肉,半認真半調笑道:“大少爺請用。”
霍昱啓唇吃了,忍不住勾起嘴角來。
“這孩子,”夏成章忍不住笑,“沒個正形。”
“霍昱喜歡啊,”夏晚理直氣壯道,又偏頭問霍昱,“大少爺自己說喜歡不喜歡?”
霍昱抿唇,笑意很淺,對夏成章道:“他愛怎麽叫都行。”
“不能這麽慣着他,”夏成章揉了揉夏晚的頭發,“回頭要無法無天了。”
“我才是你親生的,”夏晚不願意了,鼓着腮抗議:“我說你偏心霍昱,你還不信。”
夏成章又笑起來,不停妥協:“好,好,你說什麽都對。”
霍昱安靜地坐在旁邊看着,唇角不自覺翹了起來。
夏晚的家不算好,很小,光線陰暗,裝修老舊……
可霍昱坐在這裏,卻久違地感受到了溫暖。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家也是這樣。
而他,其實也是一個很愛撒嬌的孩子。
不自覺地,他離夏晚更近了一些。
“剛剛說找房子的事情,”等那兩父子鬧完,他才說,“進行的怎麽樣了?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夏晚笑,“我已經看了幾套差不多的,等回頭再對比下,基本就能定下來了。”
“嗯。”霍昱點了點頭,“以後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就告訴我。”
“這些都是小事兒,”夏成章說,“晚晚能辦好,你有事情忙,不用分心在這些瑣事上。”
霍昱笑了起來:“這點時間還是能抽出來的。”
“哎,”夏成章欣慰地感嘆一句,“晚晚這孩子自小膽子就小,要是有什麽事你真能在旁邊襄助一二,我就更放心了。”
霍昱聞言,不覺看了夏晚一眼。
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天的相處,夏晚在他眼裏有很多不同的标簽,卻獨獨沒有“膽小”這兩個字。
幾個人說着話,張姨買菜回來了。
她拉了個小推車,裏面裝滿了各種顏色的蔬菜水果以及肉奶蛋類,額角都沁出了汗來。
夏晚見狀,忙起身過去幫忙,霍昱則把棋盤移過來,陪着夏成章下起了棋。
“诶,晚晚,”張姨邊收拾東西,便偷眼瞧霍昱,“霍先生長得可真好。”
“有我好?”夏晚故意逗她。
“我看比你好點。”張姨笑。
夏晚聞言,忍不住悄悄去看霍昱。
那修眉俊目,那高鼻薄唇……
“雖然霍先生長得好,但我還是最喜歡你,”他還沒看完,就聽張姨繼續說:“霍先生看起來不是太好接近的樣子。”
張姨手腳麻利,兩個燃氣竈,外加電飯鍋,高壓鍋齊齊上陣,不多時就整了滿滿一桌子菜。
餐桌上,夏晚特意置辦了一雙公筷,他悄悄注意着霍昱的動作,不時用公筷為他夾上一筷子菜。
不知道是不是中午沒吃飯的原因,霍昱這餐飯吃得很好,夏晚夾到碗裏的飯菜,他幾乎一口都沒剩下。
吃過飯,夏成章揮揮手,先回了房間。
夏晚愣了片刻,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這是給小兩口留下單獨相處的空間來。
他覺得好笑,但仍悄悄拽了拽霍昱的衣袖,帶他回了自己的卧室。
夏晚的卧室很小,除了一張床外,就是一張小小的書桌。
書桌上半部分是書架,堆着不少的書。
房間裏沒有多餘的椅子,夏晚便将書桌前的椅子讓霍昱坐,自己則坐在了床邊上。
“謝謝大少爺。”他雙眸彎彎,“今天我爸很開心。”
“這是當然的,”霍昱淡淡地勾了勾嘴角,“沒看出來嗎?我在讨好你。”
“讨好我?”夏晚滿臉疑惑,一臉懵懂。
确實,相對于霍昱平時冷淡的性子,今天的他是過于配合了。
“你為什麽讨好我?”夏晚看着他,眼裏不覺升起了一點戒備來。
霍昱覺得他這種樣子有些好笑,又有點可愛,像遇到了危險的貓,眼睛圓睜,利爪随時都有可能撓出來。
他看他片刻,笑容清淺自然:“下周我舅舅要過來了,想要你陪我一起去見見他。”
“哦。”夏晚松了口氣,但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下周幾啊?”他問。”
下周一是夏成章手術的日子,周一周二他肯定要守在醫院裏。
好在霍昱說:“周三。”
雖然根據書中劇情,霍昱的舅舅是完全站在他這邊的。
但夏晚還是向他确認道:“大少爺,在你舅舅面前,你想我怎麽做?”
“恩愛一點還是平淡一點?”夏晚想了想,“又或者你舅舅知道我們之間的真實關系,和平常一樣就可以?”
和夏晚的關系,霍昱從沒有瞞過燕蕤。
可不知為什麽,看着夏晚詢問的眼睛,霍昱卻不自覺發聲:“恩愛一點。”
“哦?”夏晚笑了一聲,“那大少爺是該好好讨好我一下。”
“還要怎麽讨好你?你說。”霍昱看他,目光意味深長。
這樣的目光讓夏晚心頭一跳,莫名有些慌亂。
而緊接着他又猛然記起,自己是收過人家錢財的。
收人錢財為人辦事,本就是應該的事情,霍昱完全不用讨好他。
“今天這樣足夠了。”他抿了抿唇,低下頭去,重新收拾自己的東西。
“哦?”霍昱說。
夏晚沒再說話,像是專心于手上的事情。
霍昱靠在并不算舒服的木質椅背上,安靜地看夏晚側身收拾東西。
窗戶開着,風吹起夏晚的額發,露出他光潔飽滿的額頭。
似乎覺得不太方便,夏晚擡手捋了一把頭發,随後将耳畔的碎發抿在了耳後。
碎發下,那一彎脖頸雪白纖細,猶如天鵝的頸,看起來無比美麗,也無比脆弱。
讓霍昱心底驀地燒起一股火來,想要握上去或者掐上去,感受一下這樣的脖頸,究竟帶着怎樣的溫度。
不自覺地,他放在桌面的手指輕輕敲了敲。
夏晚清點完顏料,矮下身去,從床底拉出一個儲物箱,将它們收了進去。
随後又拉出另一個箱子來,取了幾張油畫紙出來。
他的身體微微伏低,睫毛輕輕撲閃,菱形的唇角在燈光下看起來十分柔潤,透着自然健康的一點紅。
不知道為什麽,霍昱心頭那點火氣漸漸散開,只餘下了夏晚側影帶來的美好感受。
讓人覺得安心,舒服,是歲月靜好的朦胧幸福感。
夏夜的風吹進來,柔柔地掀起窗紗,将窗外夏蟲的啾鳴聲隐隐帶了進來。
在許多許多年後,在簡樸老舊的出租屋裏,霍昱終于再次感受到了“家”的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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