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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佳菱的班主任最近又想出了新招。
他去教務調了班級學生的高中入學成績單,從數學老師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許佳菱腦子裏頓時蹦出來四個字——大事不好。
果然,這天的每一堂課間,都有人被叫去辦公室。
許佳菱是被單獨叫去的,一見她,班主任就劈頭蓋臉的對着她開火。
“許佳菱,你也太讓我刮目相看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這樣看來,讓你跑到咱們班來學文,還真是委屈你了,是不是?”
許佳菱太了解這個班主任,所以只能做小伏低,低着頭,一句話不敢應。
他又開始說:“難怪你瞧不起我們這個班,原來确實是我們的廟容不下你,是吧?”
“我沒有,老師。”這個必須反駁,許佳菱心想,自己只是暫時還不适應文科班女生多的環境,不是他所說的看不起。
班主任似乎對她這句反駁頗為滿意,轉頭又把注意力回到了成績單上。
他指着用紅筆圈出來的那一行,說:“我對你還真是有誤會,原本以為你來咱們班,是因為在重點班混不下去了,照這成績……”
突然他話鋒一轉,說道:“語文126,數學130,英語差一些114,剩下的各科幾乎滿分,這樣的成績從重點班跑出來,你們班主任就沒勸你?”
許佳菱保持着恭順的姿态,說出準備好的臺詞:“老師,我學文,是因為我喜歡文科,跟我的理科成績沒關系,跟升學成績也沒關系。而且,分科之前,我就聽說咱們這個班班紀嚴明,我是個比較懶的人,需要這樣的約束。”
這段話說完,許佳菱心想,幸虧郝悠悠不在身邊,不然肯定追着她一邊打一邊罵她是金獎演員。
因為她學文的理由,再俗氣,再簡單不過了。
就是化學物理聽不懂,數學更是一塌糊塗。
學文科,至少學不懂的只有一門數學。
班主任似乎信了她的話,語氣好了許多,問:“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好好考試,你這一次次的月考成績是什麽意思,對我不滿?還是對這個班不滿?”
許佳菱擡眼,看着老師的眼睛,真誠的說道:“老師,我絕無此意!月考成績才是我真實的水平,至于中考,那是我們那屆剛巧試題簡單,我命好。”
也不知這話哪裏不合适,引得旁邊數學老師一通幹咳,正在批改作業的人還低低的笑了一聲。
許佳菱就差對天發誓了,她真沒有不願意考試。
但凡是學生,誰又不喜歡自己有個像樣的成績,她當然也不例外。
接着就是班主任老聲長談的一些問題,從批評成績,到給各科立目标,再加以保證,一系列的程序走下來,課外活動都結束了。
許佳菱是踩着下午自習的預備鈴進的教室,可惜屁股還沒坐穩,郝悠悠就急哄哄提醒她:“星期四今天,自習是誰的你忘了,老師要講練習冊,你都沒去辦公室拿來發給大家……”
郝悠悠的話許佳菱是顧不上聽了,她猛站起來,卻又故意收住腳步,不急不慢的從後門出去,門一關上,立馬換成百米沖刺的速度。
嘴上還在碎碎念:“真是挨打不挑日子,什麽事都能忘……”
“哪兒去!”
“……”
許佳菱聽着聲音腳底下沒剎住,蹿過去幾步,趕緊回頭。
剛剛說話的就是政治老師,他手上抱了好大一摞練習冊,練習冊最上面放着他的教材。
許佳菱慫慫的跑過去,從老師手上接過來。
“不好意思老師,剛被班主任叫去,把這個給忘了。”
“你又犯事了?”
許佳菱跟在老師側後方,回道:“沒,我哪兒敢,就是說我不好好考試,成績差,态度有問題。”
“活該!”許佳菱猜老師一定在笑,但是她看不見。
老師接着又說:“不過,你的成績,一直在中游不上不下也不是個辦法,加把勁,你們班主任也是為你好。”
“是,老師。”
許佳菱幫老師推開教室門,讓老師先進。
這節課,許佳菱是絕不會開小差的。
她不愛記筆記,但對文字的記憶感很好,若是認認真真聽一節課,還是能記住不少知識點。
郝悠悠知道她的習慣,這個自習課也沒轉過來打攪她,只是手伸到背後,偷偷遞過來一張字條。
老師一眼就看見了,許佳菱心虛的笑了笑,把字條壓在手心底下。
許佳菱的座位不好,在靠窗的過道第三排,郝悠悠在她前面,幹什麽都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
反正藏不住,許佳菱幹脆擋在書後面,看郝悠悠寫了什麽。
“去了那麽久,班主任都跟你說什麽了?不會又說叫家長吧!”
後面還畫了一個特別衰的表情。
許佳菱把紙條夾書裏,繼續聽課。
放學鈴一響,目送老師出了教室門,郝悠悠立馬轉過來,問:“班主任說什麽了,你去了那麽長時間?”
許佳菱往窗外看了一眼,雨還在下,沒完沒了。
“我下午不回去了,你回吧。”許佳菱說。
郝悠悠眼睛瞪的大大的,高興道:“真的,那我也不去了,我給我媽發信息說一聲。”
郝悠悠是個說幹就幹的性子,說着就摸出手機,開機發信息,頭都沒擡的說道:“你也打個電話或者發個信息,不然阿姨還等着你吃飯呢。”
許佳菱從抽屜裏拿出《倚天屠龍記》,翻到标記書簽的那一頁,沒有理她。
郝悠悠收了手機,推了下許佳菱,說:“你怎麽不跟你媽說一聲,說完再看,小說就這麽要緊。”
許佳菱一只手撐着下巴,頗為無奈的看着她,“郝悠悠女俠,她們不給我打電話喊我回家做飯已是萬幸,晚輩鼠膽,萬不敢自投羅網。”
郝悠悠伸手便要打她,說她陰陽怪氣。
許佳菱拿書擋臉,見半天沒動靜,偷偷看了一眼。
郝悠悠皺着她那蠶豆大的眼睛,問:“你做飯?你每天回家自己做飯?”
許佳菱把書往桌子上一攤,歪着頭,笑着說道:“嗯。家裏還有個老三,也歸我伺候。”
“老三?她多大了?”
“就在咱們學校,初中部,個頭随我爸,長得高我半個頭。”許佳菱的語氣郝悠悠聽不出有幾分認真。
于是反駁她:“騙子,你從來沒有說過。”
許佳菱聳聳肩,笑道:“今天不是說了。”
兩個人似乎覺得這個話題不應該在繼續下去,郝悠悠立馬扯出紙條上的事。
重新問了遍:“班主任說什麽了?”
許佳菱只好把書簽重新放回剛才看的地方,往後一靠,說:“班主任嫌我成績不好,說我态度不端正,還拿中考成績說事,說以前能考那些分,證明腦子沒問題,既然沒問題,現在也就能考好。”
許佳菱吐槽:“你說這是什麽鬼才邏輯。”
郝悠悠撥浪鼓似的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誰有道理?”
“你!”郝悠悠朝許佳菱豎起大拇指。
“但是話說回來”,郝悠悠胳膊搭過來,下巴擱在上面,問:“你為什麽跑來學文,你們畢竟重點班,學習氛圍也好。”
許佳菱起身,一把拽起郝悠悠,順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
“喝奶茶去。”
路上兩個人非要擠一把傘,你推我搡,誰的肩膀也沒幸免。
“你說不說,害,你中考成績不會是抄的吧,那麽高,不然一上高中成績就放水。”
許佳菱聽她越說越離譜,把傘故意往自己這邊扯了幾公分。
郝悠悠絕對是許佳菱見過,最喜歡就一件事刨根問底的人。
“要什麽味道的?”許佳菱下巴指了指貨架上的一排奶茶。
郝悠悠立馬揪着她幾根濕噠噠的劉海,不滿道:“你說的奶茶就這?”
“不然?”許佳菱拿了兩杯香芋味的,出去往收銀臺走。
教室的飲水機熱着水,兩個人抱着暖烘烘的奶茶,看着外邊的雨越下越大。
許佳菱說:“中考成績根本不能代表什麽,我底子不穩,在那個班站不住腳的。”
“底子不穩還能考那麽高。”郝悠悠吸了一口奶茶,險些燙到舌頭,許佳菱也就收起了也準備喝一口的心思。
“初中的時候,走了好一段時間的彎路……”許佳菱立馬豎起食指橫在她和郝悠悠之間,補充道:“不許問是什麽樣的彎路,這個我不想提。”
郝悠悠只好咬着吸管,點點頭,示意她繼續。
許佳菱繼續說道:“後來,有一次我爸回家,沒幾天又要走,正好車站路過我們學校,我就和他順路一起過來,到學校門口的時候,他說了句進去,揮揮手就走了。”
許佳菱停下,猛的吸了幾大口奶茶。
郝悠悠希冀的看着她,“然後啦?這跟你考高分有什麽關系?”
許佳菱說:“本來沒什麽關系,可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一只腳進校門的時候,神使鬼差的回了一下頭。”
“我一回頭,就看見已經走出了好遠的我爸,他正一動不動的看着我,手上提着行李包,身邊不斷有穿校服的學生走過去,但是他一直看着我,就那一瞬間,我發現,這些年我都不曾留意,他就已經老了。”
郝悠悠怯生生的遞過來一張紙,許佳菱胡亂攥在手上,繼續道:“他看見我回頭了,旁若無人的朝我招手,示意我趕緊進去,我那天在校門口哭的像個傻子。我不知道,從前的那麽多年裏,他這樣看着我頭也不回的走開多少次,我卻一次都沒有回過頭。”
許佳菱沒有說出口的是:那時候她正走彎路,媽媽的橫眉冷對,家裏其他人的指指點點,仿佛誰都能教她做人做事的道理,她只能用一次次的頂撞,來維護自己可憐的自尊心。
那時候她以為,她就這樣了。
可是那天中午的那次回頭,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那麽做的時候,真正傷心的是自己的爸爸。
無論自己做錯什麽,爸爸從未想過放棄她。
那站在遠處小心翼翼的遙遙一望,像根刺一樣紮進了許佳菱的心裏。
而彼時,距離中考不過半年的時間。
後來的成績是趕上去的,基本功不紮實,上高中縮水再正常不過。
她也不想同任何人分享,她是怎樣度過初三後來的那一段時光。
只是最後,她以中考高分的成績進了年級實驗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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