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碎葉牙儈
日已西沉,長安城中一百零八坊的坊門依次關閉。
忙碌半月的崔湃回到大寧坊的府邸。
大寧坊與袁府所在的盛業坊有一坊之遙,回家途中,崔湃下意識的望了一眼盛業坊的坊門,也不知道自己想看見什麽。
也許是天氣回暖,心中也泛起浮躁。
崔湃不耐煩的解開緋袍圓領小扣,一腳步入自己內院的房間,當場傻眼。
避而不及的明豔,來的猝不及防。
枝下垂,花重瓣。
崔湃房內,一支垂枝绛桃插于高頸瓶中,吐露芬芳。
跟在崔湃身後的阿水大驚失色,對着靜候的侍女呵斥:“誰給你的膽子?竟然擅自做主将花木移入郎君房中!”
當值侍女與阿水平日裏有幾分交道,此刻聽見他的口氣,知道自己一時興起的結果惹來主家不快,吓得魂飛魄散,俯身不敢回答。
傻愣着作甚!
阿水沒好氣嚷着:“還不快快将桃花弄出房去!”
侍女連忙起身想挽救一下,還沒碰到桃花,崔湃已經轉過身去,一個一個取下腰間蹀躞上的挂件,輕輕淡淡吩咐一句:“就這麽放着吧。”
侍女以為自己聽錯了,擡頭看看主家,又看看阿水。
崔湃将解開的蹀躞握在手中,沒有再說的意思,阿水雖然不解,也只得示意侍女上前伺候更衣要緊。
于無人時,崔湃在矮榻上恍惚出神,也不知道他是在看桃花,還是在看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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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芳菲盡,桃花始盛開,清風徐徐來,吹落白衣裳。
漫天花雨,片片桃花萦繞指尖。
崔湃展開掌心,粉嫩的花瓣竟然化作俏麗的小人兒,那小人兒一身霓裳舞衣,衣袂翻飛,于崔湃掌心翩翩起舞。
小人兒笑得嬌豔無雙,崔湃心裏一陣輕顫,終于忍不住用指尖極其小心的觸碰小人兒的笑臉,生怕小人兒化掉似的。
桃花化作的小人兒抱住崔湃的手指頭不放,很是淘氣。
引得崔湃內心的溫柔驟然而起。
“你是誰?”
小人兒眼珠轉了轉,一本正經回答:“我是佛國派來收服你的小仙女。”
“……”
手指戳了戳小仙女的俏臉,崔湃莞爾。
佛國來的小仙女,竟然長得跟袁氏醍醐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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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03時至05時),平旦,日與夜的交替。
廊道上值夜的阿水被崔湃突來的練功驚呆,崔湃将刀槍劍戟耍了一遍,大汗淋漓去了浴房。
阿水無言的望向東方天空,昏暗一片。
自家郎君的晨功比往日裏來得更早了一些,最近時有發生,很不尋常。
回廊外,春雨入檐,郎君養得細犬于苑中蹦蹦跳跳,格外活潑。
阿水将細犬召喚過來,仔細擦幹,唠叨:“你也失眠啊?”
暖雨香風頻相顧,花開正是好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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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千牛衛和大理寺都坐落在皇城內的西朝堂,相隔不遠。
由崔湃領隊的金吾衛中高層将領拜訪千牛衛,就西域鎖子甲的實戰效果與同是南衙禁軍的千牛衛進行探讨。
鎖子甲自西方大食國傳到唐土,由鐵環套扣綴合成衣狀,每環與另四個環相套扣,形如網鎖,罩在貼身的衣物外面。
崔湃與幾個将領身着鎖子甲切磋武藝之後,深感此甲胄與大唐常見的硬盔甲比起來,輕便合身得多,搏擊動作也能施展開。
用上刀劍槍矛來試,環環相扣的鎖子甲不僅可以有效防護利器攻擊,細小的縫隙還可以卡住箭頭。
在場将領贊不絕口,對武将而言,得此甲胄如獲至寶。
金吾衛衆将領嚷着要請千牛衛的人夕食喝酒,千牛衛的人也沒推卻。
夕食的地方定在了平康坊。
東市西側的平康坊舞伎荟聚,美人如雲,長安城內第一逍遙窩,男子甚愛。
忙碌了一天,崔湃其實很累,但是身為領隊的中郎将,場面上的應酬又不得不去,他怕無聊,果斷叫上了在千牛衛隔壁辦公的大理寺盧司直。
愛張羅的盧家三郎,南衙諸将大多認識。
一行人換了日常便服,結隊前往平康坊。
平康坊的食苑內,跳着胡旋舞,飲下三勒漿,酒過三巡,衆人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右金吾衛校尉(正六品)開口問盧祁。
“今年骠騎将軍的擊鞠競技結果一目了然,盧司直必定領着弘文館的少郎衛冕。”
另一位校尉立刻接口:“今年的擊鞠競技可熱鬧了,不同以往。”
崔湃随口問道如何不同,衆人皆看向校尉。
“秦大娘子首次邀請了女社參賽,到時賽場上世家貴女雲集,豈不是能一睹芳容。”
崔湃握着琉璃杯有點恍神,這種壓番的絕好機會怎麽會少了那個人,不知她擊鞠打得如何?
對于絕大多數郎君而言,能接觸貴女的渠道十分有限,秦大娘子真是個好心人,也許還真能牽着幾根姻緣紅線。
校尉揶揄盧祁,“盧司直可要好好準備,一展雄風,成功讨個娘子回來。”
盧祁立刻回擊,“如此大好機會,南北衙諸位可要組隊參賽?”
都是光棍,五十步笑百步,你怕不是在嫉妒!
盧祁的話讓在場武将犯了難,對于骠騎将軍組織的社團擊鞠競技,禁軍諸衛自來是看不上的,擺明了不在一個水平。
往年裏武将們大多作壁上觀,當好看客捧場,然而現在卻聽得心癢癢,誰不想讨個貌美娘子。
心裏想參加,但是沒有人輕易表态。
盧祁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哦,我倒是忘了,諸位歷來都是在十六王宅、含光殿前擊鞠的高手,怎麽可能自降水準來參加這種社團競技。”
衆武将面上死撐,心裏有苦難言,禁軍武将組隊參加,面子還要不要啦。
“三郎,良駒可選好了?”
安靜聽了半晌的崔湃開口救場,轉了個話題,阻止盧祁繼續傷人。
崔湃往年可是不管他的,這次主動關心自己,難道是想助他奪冠好娶親?
做了好人好事,是會有好報的。
盧祁愉快回道:“正聽說互市的碎葉牙儈手中來了一批好馬,九郎可有辦法?”
崔湃轉了轉手中高腳六瓣杯,念着,“碎葉城。”
“我倒是真有辦法。”
盧祁自斟一杯酒,立刻上前讨好崔湃,“我今年能不能娶上娘子,全仰仗您老人家了。”
盧祁好像真的忘了,他口中的老人家自己也沒有解決終身大事。
崔湃一口飲下高腳杯中的三勒漿。
據他所知,左仆射可不善擊鞠,袁氏女想尋良駒不外乎只能托到謝潺跟前,而謝潺一定會找太仆寺的人推薦牙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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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天氣乍暖還寒。
長安城的庶民還在回味不久前曲江池畔的風和日麗,一股寒流又夾雜着隴右道西來的風雪入侵,各家将才收好的棉袍襖子、皮毛大氅,又統統找了出來換上。
庭院上空鉛雲濃密,給紅柱白牆的宅邸布下一層霧色,風吹在臉上,幾分寒涼。
原來和高文珺約好騎馬出行的袁醍醐,着人換了駱駝拉的奚車。
車輿寬大,能放小暖爐,車前置展棚,能擋嚴寒,若論出行舒适,奚車必是高門世家的首選。
袁家和高家的兩輛駱駝奚車在随行仆從的護衛下,在橫街上一路向西而行,出了金光門,前往長安城外渭河畔的牧馬場。
太仆寺丞找了一個資歷深厚的牧監等在那裏,專程為袁醍醐一行人挑選合适的良駒。
大唐騎兵龐大,馬政地位極為重要。
中央設太仆寺主管,在隴右道及其他地區也多有設置國家牧馬場,而牧監正是具體負責戰馬的牧養、管理與供給,與西域的牙儈、掮客往來密切。
因氏族大家多有收藏名駒的愛好,對于接待前來挑選馬匹的貴人們,牧監已經總結了一套自己的套路。
裝飾華美的駱駝奚車隊伍沿着渭河而行,由遠及近。
守在西渭橋頭的牧監不敢怠慢,汝南袁氏和河東高氏的貴人們已經到達。
年長的牧監立刻迎上前去作禮。
只見奚車門簾撩開,端坐其內的竟是一名少女。
牧監也是頭一次接待獨立前來挑選馬匹的貴女,他也在納悶,這位左仆射家的嫡女果然特立獨行。
“長安城內最大馬市牙儈近日裏正好來了一批西域馬駒,貴女來得正是時候。”
“是嗎?那就有勞牧監今日替我們挑選名駒。”
袁醍醐場面上的客氣,讓官卑卻年長的牧監聽在耳中十分舒心,心想今日的差事好辦,高門子弟選名駒大多只看重神氣的外形,內行門道只知皮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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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儈的牧馬場在渭河上游的草地。
牧監給袁醍醐和高文珺介紹自己找的牙儈實力雄厚,來自安西碎葉城,手中駿馬無數,必然能選到頂級名駒。
袁醍醐滿意的點頭。
牧監将她們一行人安置在牧馬場內巨大的氈布帳篷裏,徑自去找他的熟識牙儈。
帳篷裏設屏風、矮幾,正是為前來購馬的尊貴客人準備,已經三三兩兩圍坐了一衆人。
袁醍醐和高文珺找了最靠裏的一處屏風後,披着皮毛大氅坐在厚實的平織地毯上。
牧馬場的馬倌立刻送上新鮮馬奶制成的酪漿。
袁醍醐捧着暖暖的酪漿邊喝着,邊打量碎葉牙儈的牧馬場地。
帳篷大敞的簾門外,綠茵似席,牛羊散落其間,駿馬飛馳。
身手矯健、技藝高超的馬倌正在追逐中套馬。
可是不管馬倌們如何圍捕設套,馬陣中領頭奔襲的幾匹駿馬始終能突出重圍。
一匹黑身白蹄,一匹黑鬃赤紅,還有一匹格外少見。
棕毛分布塊狀黃斑,似金箔貼身,很是打眼。
袁醍醐一眼相中心頭好,準備讓牧監給馬倌說把那匹黃棕馬捕住帶來。
未料,黃棕馬奔跑起來,竟然讓圍捕的馬倌十分吃力。
袁醍醐側目。
本事越大,越不讓人擺布,這分明是頂級良駒!
注釋:
1、鎖子甲——中國古代又稱“環鎖铠”。南北朝時鎖子甲從歐洲經西域來到中國,最早記載見于曹植的《先帝賜臣铠表》。《晉書·呂光載記》描述此類铠甲“铠如環鎖,射不可入”。唐代極為盛行。
作者有話要說: 崔氏九郎:這是什麽尬夢……
大寶:春夢啊~母胎單身的直男真是不懂趣味(嫌棄臉)
PS:
長安十二時辰裏面反派龍波有穿鎖子甲哦~
射雕裏黃蓉身上軟猬甲原型,金庸也是參考的鎖子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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