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奪人所愛

圍捕多次仍被馬駒逃脫的馬倌隊伍,逐漸有些急躁,可是事情往往越急躁越辦不好。

正當馬倌與領頭駿馬還在僵持中互相消耗體力,馬陣中又殺出一騎。

男子身着圓領缺袴袍,戴着牛皮做的護臂,腰間蹀躞挂着匕首,只他一人單槍匹馬闖入馬群中心。

袁醍醐看着背影只覺眼熟。

男人單手控住缰繩,朝着黃棕金箔馬就是狠狠一鞭,黃棕金箔馬疼得嘶鳴揚蹄。

抽在馬身,痛在袁醍醐心上。

就在它揚蹄的當下,脖子已經被男子用套馬繩身手利落地套住。

對于反應敏捷的頭馬,只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馬倌在心底暗自佩服。

最難馴的頭馬被套住,隊伍裏其它幾匹也陸續被馬倌降服。

那個單槍匹馬套住頭馬的男子将黃棕金箔馬的套繩交給馬倌,轉過身來,露出線條硬朗的五官。

是崔湃的臉!

他怎麽會在此處?

下一秒,袁醍醐就知道了答案。

崔湃将親手套住的黃棕金箔駒引到牧場邊緣後,翻身下馬,走過去拍了拍黃棕金箔駒強健有力的前腿。

那馬駒原地踏了幾步又嘶鳴一聲,似乎仍不服氣。

“的确是匹難得的良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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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湃調整好革制護臂,頗為滿意,長時間以來寶馬幾乎就是世人眼中男子氣概的一種代表。

盧祁也很高興,畢竟馬倌套住的這幾匹頭馬都是他們挑中的。

阿水将皮毛大氅披上崔湃的肩頭,馬倌領着崔湃和盧祁一行人等朝着氈布帳篷走去。

盧祁還在興奮的跟崔湃讨論剛才馬匹的表現,“如今良駒在手,若是能得到擊鞠好手的指點,必然衛冕成功……”

崔湃對盧祁明裏暗裏的邀約一直沒有表态。

眼角的餘光瞄見帳篷不遠處停着的兩輛駱駝奚車,崔湃腳下未有停頓,随着盧祁繼續向前,只是嘴角帶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

一行人正大步向待客的巨大帳篷走來。

他們也是來挑馬的。

高文珺看袁醍醐聚精會神地朝外望了大半天,就想問她在看什麽。

還沒等她開口,袁醍醐又神秘兮兮地坐回屏風後面,用食指對她比劃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這是要準備偷聽什麽?

————

氈毛帳篷內,高文珺不知道袁醍醐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搞得一副神秘模樣。

等她從屏風的空隙處看見盧祁和崔湃一行人步入帳篷,才明白了袁醍醐的異常反應,明白了她的顧慮。

盧祁也來為弘文社的子弟前來買馬,而牙儈手中的頂級良駒始終有限。

袁醍醐帶上大氅的兜帽,跟高文珺打着眼色,強敵在前,只能随機應變,且看看他們要如何。

高文珺收到信號,也跟着帶上兜帽,遮住面容。

崔湃和盧祁的組合,從步入帳篷開始,就引得原本就坐的客人紛紛将他二人來回打量,只道這兩位郎君氣宇軒昂,貴氣無雙。

崔湃對此類羨豔的目光早已習以為常,不動聲色地掃視一圈坐席中的客人。

內裏最深處,故意藏匿在屏風後面的兩小只毛絨背影,被崔湃一眼揪出。

啧,掩藏得也實在刻意了一些,這是不想見着誰?

小馬倌将盧祁一行人領到空席位入座,其中一位同行的年輕郎君吩咐道:“去将你們牙儈請來。”

小馬倌躬身退下。

“曾經名滿天下的特勒骠、青骓、飒露紫、拳毛騧、白蹄烏、什伐赤,都是跟随太宗馳騁戰場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寶馬,不外乎産自突厥和波斯,正是老白頭掌握的馬源。”

西域駿馬的确不同。

崔湃和盧祁就今日那幾匹頭馬的身形、爆發力、靈敏度等核心要素跟年輕郎君展開讨論。

熱議間隙。

崔湃睨了一眼屏風後的背影,只覺毛絨小只好似豎起兩只尖尖的耳朵,一動不動地一直在密切關注着他們的話題。

聽到自己選中的馬匹得到一致認可,袁醍醐捏了捏高文珺的手,得意之色流露臉頰。

看吧,我還是很有眼力的。

帳篷裏響起一陣喧嘩,袁醍醐小心翼翼側過臉,偷偷瞄着,好奇是什麽情況。

小馬倌簇擁着牙儈的大頭目走了進來。

牙儈的頭目有一雙淺綠色的眼睛,翻翹的羊皮帽子壓着卷曲的碎發,紅潤的臉色掩蓋不住常年風雪中來去的粗糙。

此人正是長安城中最大的互市牙儈頭目,行內人稱呼他為老白頭,碎葉人士。

老白頭徑自走到年輕郎君身前,傾身送上一個大大的擁抱,用碎葉語互相問候,顯然是多年未見的喜悅。

經由年輕郎君引薦,老白頭才用标準的唐土插手禮向崔湃和盧祁問好:“我尊貴的客人們,這批良駒是否入得貴客法眼?”

若為互市牙儈,必解六蕃語,才能從事與周邊各族蕃國之間的貿易往來。

盧祁連聲表态滿意,年輕郎君便笑着上前跟老白頭議價。

袁醍醐微微擡起兜帽帽檐,看見兩人将手伸進了對方的袖口裏。

袖口裏捏價是保密的。

買賣雙方把手縮進袖口裏,先在賣方的袖口裏捏要價,再到買方的袖口裏捏給價,經過幾次袖口裏捏價,多數能夠成交。

因為看不懂,掌握不到現場交易的情況,袁醍醐此刻有絲心慌,正惱着太仆寺推薦的牧監怎會如此不靠譜,關鍵時刻了無蹤跡。

只見年輕郎君附耳盧祁說了幾句,想來是已經談好了價錢。

盧祁轉頭又認真詢問崔湃的意見,崔湃默了一刻,好似擡眸往屏風處看來,吓得袁醍醐趕緊扣下兜帽,卻聽見自己最不想聽見的結果從崔湃口中幽幽說出。

“套住的頭馬,全要了。”

全要了!!!???

家裏是堆了金山銀山用不完嗎!

她的黃棕金箔小馬駒阿!!!

————

“慢着!”

不能再等了。

袁醍醐驟然起身,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高文珺趕緊跟着起身相随。

被打斷交易的男人們和帳篷裏的看客,整齊望向聲音的來源。

聲音的主人撩下兜帽,露出傲嬌小臉。

大氅之下應該身着胡服,所以頭上只簡單梳了一個男式單髻,簡單的單髻上卻插着一根絕不簡單的發簪,只有有些閱歷的人才能認出這是用白犀角雕刻的珍品,暗示着少女背後潛藏的雄厚實力。

看客們将兩方對比,只怕要開啓鬥富環節。

盧祁奇怪了,怎麽袁氏和高氏的貴女也在這裏?

崔湃一派從容,絲毫沒有驚奇之色。

袁醍醐握着措金銀镂空小暖爐,清了一下嗓子,正準備開口,消失許久的牧監終于又回歸到她的視線中。

牧監從帳篷外竄入,一把拉着老白頭,喘氣道:“你個老白頭,今日可讓我好找!”

老白頭一見是老熟人,連忙賠罪。

牧監笑說無妨,又給他引薦袁氏女和高文珺,讓老白頭今日必須為貴女們選幾匹頂級駿馬。

牧監引薦的人必然是精貴的,老白頭不敢得罪,連聲應下來。

牧監還算有點人脈在,袁醍醐掃了一眼站姿如松的崔湃,堅定說道:“我已有鐘意的駿馬。”

遂,擡起手朝牧場邊的黃棕馬指去。

盧祁無語,每每遇上這兩個貴女,總有事情發生。

崔湃輕哂,點醒袁醍醐事實所在,“那些頭馬,我們已經選了。”

嘶~

牧監擰着眉頭,斜眼瞄着崔湃,這是哪家小子認不清場合,态度這麽強硬。

牧監上前一步,靠在老白頭耳邊悄然道:“太仆寺丞遣我來招待的貴客。”

你懂?

老白頭一聽太仆寺丞,級別不低啊,面色為難的看向适才講價的年輕郎君。

那年輕郎君卻側過臉避開。

牧監的悄聲實際上讓周邊的人都聽見了,盧祁好笑,買個馬還要拼後臺了?

盧祁撞了一下崔湃大氅下的手肘,“禦史中丞對他這個寶貝妹妹還真是有求必應啊。”

崔湃玩味的目光落在袁醍醐的小臉上,卻遭到貴女一個誇張的白眼。

看牧監和老白頭說得理直氣壯,袁醍醐明白他們是不認得崔湃中郎将的身份。

既然你們自己要想低調,就不要怪我不客氣咯。

黃棕小馬駒我今天要定了!

老白頭為難的跟牧監坦誠,“這邊是鴻胪寺的官人,我也得罪不起,且待我去說說。”

鴻胪寺,主外賓之事,素來與胡人多有交往。

老白頭用蕃語跟年輕郎君講明事情原委,袁醍醐聽見蕃語,不經意間看了一眼鴻胪寺的郎君。

回鹘高帽下褐紅色的卷發,高挺的鼻梁。

“登徒子 !!!”

袁醍醐怒目而視,怎麽會是那日波斯食肆的碎葉人!?

庫爾麥眼見被認出來,也無法逃避了,拉開木愣住的老白頭,徑自走到袁醍醐身前,耳朵紅紅地鞠了一躬,深表歉意。

“當日酒後失态,唐突了貴女,庫爾麥亦覺不安。”

這套說辭沒能讓袁醍醐接受,她望向一旁的崔湃,大眼瞪小眼。

“你們怎麽在一起?你們認識?”

好哇,中郎将當日算是包庇登徒子了?

崔湃撣了撣大氅,毫無心虛。

“我們不認識,庫爾麥初到長安,他和他的随從已經為酒後荒唐付出了代價。”

袁醍醐又轉頭瞄了一眼庫爾麥,代價?

鬥毆按唐律是鞭笞二十。

當然袁醍醐并不知曉庫爾麥的随從替他全部受了。

袁醍醐沒有吱聲,顯然鞭笞并沒有讓她和高文珺消氣。

庫爾麥如今萬分後悔,當日一定是瞎了眼,竟然将眼前嬌貴逼人的貴女認作樂伎。

他再鞠一躬,誠心誠意,“庫爾麥願向貴女賠罪。”

“賠罪?”

那得有誠意一點。

袁醍醐将手中暖爐遞給身後随從,拍掌笑道:“好呀,你就賠我一匹駿馬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意料之外,輪空本期榜單,沒有曝光影響收藏數據,準備的存稿只有控制進度,變回日更節奏,對等文的各位很抱歉,随機發一點小紅包,以表心意。

第一次輪空,同期都有好位子,羨慕到哽咽,不過,故事還是要繼續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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