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靈臺巨震,裴茗流下淚也不自知,胸腔中灼痛難捱,竟一口熱血咳出。身前人見狀,吃力地擡手結印,并指點在他眉間。清透甘涼頓時湧入,流遍軀體,滌除焚身邪毒。随着疼痛消退,裴茗眼前乍明乍暗,周遭世界開始扭曲破碎,一陣神搖目眩過後,終于清醒。
見裴茗恢複,師無渡将手從他額上挪開,扶着他肩以支撐身體,一邊喘氣一邊玩笑:
“你說你…也算身經百戰了,竟還被個溫柔鄉迷成這樣!自己不想活就算了,怎還要捎上我……”
他撐作無恙,可面色蒼白,聲息也明顯虛弱。
哽了半天,裴茗想喊一聲水師兄,可喉中阻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抖着手松開劍柄,趕緊又握住,想拔卻不敢發力。只因方才出的是殺招,威能極甚,裴茗怕劍出來後,水師兄也倒了。
師無渡見他反應恍惚,也知他也不好受,索性咬了牙,捏住劍身主動後退,讓殷赤的刃一寸寸抽離。
顫栗從滴血的鋒尖爬上手臂。明光腦袋發懵,只覺心跳都停了。他忙上前去将師無渡攙住:
“水師兄!我……我對不住你…!”
“你當然對不住我!”師無渡終于站穩了,輕飄飄地揍他一下,“敢将我衣裳弄髒弄破,回去罰酒!”接着卻拿袖子擦去他唇角血沫,又換另一邊幹淨的給他揩臉,“男兒有淚不輕彈,都快一千歲的人了,你哭個什麽……”卻因動作太大、牽動傷口,不由得嘶了一聲。
“水師兄你先別動了…我給你療傷…”
裴茗憂愧交加,手忙腳亂要給他輸靈力。師無渡不動聲色地輕吸一口氣,忍住胸腹銳痛,寬慰他道:“你莫要慌,我無礙的。”說着,從懷裏取出一張破裂的符篆,“知你不是有意。阿傑給的護心符在此,我只受些皮肉傷罷了……當真沒事。你沒瞧我血都不流了?”
看見那符,裴茗又驚又喜,心呼萬幸,否則水師兄出了個三長兩短,自己怕是要悔一輩子了。可他也知符篆不足抵擋全部威能,于是連忙捉起師無渡的手,搭上他腕子內側探查傷勢,發現水師兄魂魄輕損,軀體靈脈與腑髒受創較重,好在并不致命。
似是被血腥氣吸引,又有怨靈從崖下冒出頭來。裴茗心情極差,本欲将之打散,又怕其故技重施,便揮手将怨靈震開,扶着師無渡後撤,布下雙重結界防護,同他一道席地盤坐,施法為他療傷。然調息不過片刻,師無渡忽然噴吐大口鮮血。裴茗忙撈住他,他卻無意自顧,咬牙看向數十丈外,竟是白無相将水陣給破了。
方才離開戰場時,師無渡雖撤去水龍,卻并未切斷對陣法的控制,依舊維系着巨渦運轉;對峙白無相畢竟兇險,賀玄沒必要将體力與法力耗在這方面。可水橫天靈脈受傷,難運真氣,法力傳輸滞阻,陣術便有不支跡象,渦流驟然紊亂;水柱受到影響,亦有崩離之勢。而幾人目睹了崖上一幕,俱是大驚,難免分神。白無相則趁機引來熔漿,赤紅火浪自下方沖騰而起,摧毀湍渦;同時尋了薄弱處,擡掌将殘損水柱徹底震垮,突出合圍。
顧不得其他,明光連忙取出自己那張續靈符,悄悄貼在師無渡後心處,為他療傷。留戰的三人眼見不好,立即将白無相攔堵,不讓他繼續向石崖靠近,好教那兩人安心處理傷情。只是謝憐總覺得先前裴茗那一聲喚不對勁,心中冒出個大膽猜測;可又想到明光将軍向來只惹紅顏債,便将念頭壓了回去,振起若邪绫,專心投入戰鬥。
先因數時辰前,白衣禍世攻擊結界、引動陣法反擊,眼下又經衆人一番激鬥,山穹內部岩倒石崩,四方洞壁與汪洋熔岩中,已有大小崖柱參差聳突。白無相去路被截,也不打算硬碰硬,索性借地勢迂回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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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立一巍峨石柱。白無相将之作為掩體,環旋飛繞,欲将三人甩脫。花城皺眉,在通靈陣中吩咐了兩句,讓謝憐與賀玄繼續追擊,自己則動身退後,與石柱拉開距離。
遙觀白無相位置,花城迅速估量一番,拿定了他的速度與路線,手中彎刀一旋,便疾速俯沖而去,正将白無相堵個正着,舉厄命迎頭劈下。
铗鳴貫耳,銀光灼目,崇兀危柱轟然傾塌。待氣勁與強光散去,賀玄與謝憐定睛看時,卻都愣住了——殘垣斷石旁,竟是兩個一模一樣的花城在交鋒!手中厄命一樣,散發氣息一樣,出手招式一樣,身姿神态一樣,甚至連身上紅衣的破口都毫無二致!兩花城都睜大眼睛瞪着對方,咬牙切齒,又驚又怒。一時間,連仙樂都分不清孰真孰假,懵在原地,賀玄更是不敢輕舉妄動,生怕打錯了人。
好在賀玄迅速回了神,趕忙在通靈陣中道:“快回我們這邊!”
“見鬼了!”花城沉聲急道,“我應是中了幻術,周圍一片混沌,無所參照,難辨方位,根本看不見你們!”
謝憐雖焦灼,還是盡力安撫:“三郎莫慌!大不了先與白無相拉開距離,這樣我們也能辨出你!”
花城應了聲好,晃出虛招,欲制造脫身間隙,卻不想對方好似識破了他的意圖,也空揮一刀,迅速退遠。兩個花城隔空僵持,局面依然迷離撲朔。
“不對!恐怕那不是白無相!”這時,已觀望了一陣的師無渡突然發話,“便是化形摹神再怎麽天衣無縫,靈氣也難以僞裝!血雨探花跟玄鬼是一個路子,所發之氣森寒肅冽;而白無相靈息中始終有股炎亢,便是在上天庭時他隐了陰仄氣,這造化特性也未改換過。這更像是鏡術!”
鏡術乃是水行術法,以結界攝人,凝水為鏡,可将陣中人身形複刻,化出個同樣的空殼;其言語行動可仿照原主,也可由布陣者自行操控。當中招者發動攻擊,結界便能瞬間将法力吸收,轉供給那假殼子作反擊用。
鏡術并非辛密,亦不算什麽殺陣,卻勝在能以最少的靈力制造最大的混亂,故而常作迷惑、拖延或消耗之用。白無相這招原理一致,卻并不依借水流造鏡,想是作了一番改進。而此刻,他應該早已脫身,正匿身于暗處,伺機向衆人下手。
賀玄同為司水者,最先反應過來,立即戒備四周。謝憐心中也警鈴大作,瞄緊了兩道紅衣身影,唯恐真的花城遭了暗算。
“…總之,諸位都小心些!”師無渡提醒。
“你跟裴茗更該小心。”賀玄轉頭瞄了眼那兩員傷兵,面無表情,聲調平淡,辨不出是嘲諷還是關心。師無渡臉色稍冷,并不回話。謝憐忙轉移話題,對賀玄道:“先想法子破陣吧,三郎這樣太危險了。”
黑水也點頭:“這陣從內中突破極為麻煩,最好從外……”
話還沒說完,他忽接到花城通靈:“賀玄,等下挽個刀花的是我。且以此為令,你我一齊動手,滅了那冒牌貨!”
賀玄猶疑,剛想說陣法會反沖靈力、由我一人破陣即可;可靈音還未發出,就見其中一道紅影将厄命一轉,飛身彈出。
不容多想,賀玄随之騰身,提起骨刃,沖向另一邊的紅衣鬼王。卻發現這個“冒牌貨”只牢牢盯着正前方,彎刀蓄勢也是朝着對面,對于從身側迫近的自己竟無知無覺。
黑水立時覺察不對:若是陣法被入侵,那假像也該有所警覺才是。陡然間又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收到的傳音,并不是在通靈陣裏!
心中大駭,賀玄連忙收刀,于陣中道:“快退!”花城聞聲而動,踏空撤後,果然是眼前險些被誤傷的這個。黑水沉舟随即擰身,鋒尖陡轉,直刺向那具飛撲而來、以假亂真的空殼。溟濤乍迸,珠顆似箭,僞像與幻境當即崩潰。
真假虛實轉折太快,包括花城在內,其餘人等都還未搞清狀況。賀玄警惕不褪,一邊朝花城飛去,一邊在通靈陣中解釋了緣由,竟是白無相主動傳音,差點讓他着了道。
裴茗起先不解:“傳音?他怎知…”話說一半,又豁然想到原因,後頸發毛,“老天!我到現在還未屏斷帝君的通靈!”聞言,謝憐與師無渡俱是一驚,南宮傑也倒吸涼氣,趕快将君吾從通靈名錄中清出。
謝憐也趕到了花城跟前,關切他傷勢如何,又轉頭與賀玄道謝。賀玄擺了擺手,剛要應一聲無妨,花城神色驟變,一把将他拽開;竟是白無相突然在黑水身後顯形,高舉誅心,一劍劈下。
幸虧花城及時拉了一把,否則賀玄此刻怕是已經身首異處。可他仍是沒能完全避開偷襲,後背上一道深創斜亘,傷口處似有烈焰灼噬,經脈火辣辣地疼。而花城為護謝憐,也被誅心劍氣割傷側腹,燎痛難忍。
白無相斥劍再擊,剡鋒直沖賀玄而去。血雨探花揮刀不及,身後卻蹿出了若邪绫,将黑水沉舟攔腰一卷,閃過攻擊。同一時間,謝憐拉起花城的手,拿過銀刀,将若邪的另一端交過去:“三郎先療傷,厄命借我一用!”說着已挺身上前,與白無相過起招來。
仙樂雖用慣了劍與绫,但厄命主動配合,因此使起來還算趁手。只是劍刀路數畢竟有異,再加上頸間咒枷未除,半數靈力受制,面對白無相仍是吃力。賀玄已解下绫段,讓若邪去給太子幫忙,可花城仍焦心萬分,卻也知不能讓哥哥的用心落空,于是趕緊療傷。他剛要運功,賀玄忽想到一物,從懷中抽出南宮畫的續靈符:“此時不用,還待何時?”
适才白無相幾番迂回,又拖延時間、隐匿行蹤,現已恢複不少法力。謝憐不敢大意,自是無所保留,刀風大開大阖,不讓他再前進。若邪绫從旁輔助,見縫插針地攻向白無相破綻,擾其行動。白無相啧了一聲,一道劍氣射向穹頂,擊落大小碎岩;再信手一撈,指間夾過一塊錐狀尖石,猛地甩去,将若邪绫砸上一邊洞壁,随即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謝憐渾身緊繃,環顧四方,忽聞身後傳來幽幽一聲:“仙樂,可是在尋我?”謝憐頭皮一炸,轉過身橫刀便砍,卻砍了個空。
瞬息定神,謝憐下意識回望,欲提醒花城小心。花城剛将自己那張符篆置在傷口,正幫賀玄往後背貼符,擡頭看時,倏然睜大雙眼:“哥哥!危險!!”
随他急聲出口,謝憐亦覺身畔撲來殺氣,趕忙格擋。白無相已然現形,近在咫尺。他好像料到了仙樂的動作,誅心劍忽地一偏,竟錯過厄命刀刃,直直向謝憐小臂斬去!要躲開已經太遲。謝憐腦中剎那空白,以為今日休矣;卻不想利刃落下的前一瞬,白無相将手一翻,啪一聲響,劍身狠狠抽上謝憐手背。
仙樂吃痛收手,連忙退開,待回過神後立即看向白衣禍世,眸中驚疑又不解。花城則幾欲暴走,撲過去擋在謝憐跟前,與白衣鬼王怒目而視。
白無相淡淡掃他一眼,無聲冷笑,将誅心反手一挽,執于背後,矯首對謝憐道:
“說了要留你一條全屍,我自是不會出爾反爾!”
語罷一掠袖袍,又釋一陣刺目白光,連遠處石崖上的兩人都晃了眼。師無渡本能地眯起眼睛、擡袖遮擋,心中卻一突,忙對裴茗道:“不好!快走!”只是話音未落,便覺身後懷抱一空。激越轟聲在近側炸開,腳下石崖劇震。
掐訣消去雙目刺痛,師無渡睜眼看去,漸弱的光芒中,白無相持誅心襲來,裴茗正舉劍迎擊。結界搖搖将傾,明光勉力維持,咬牙艱聲道:“水師兄…你先走!”
師無渡二話不說,起身騰空趕到裴茗身邊,凝波展扇、鞏固防禦,與他并肩而立:“講什麽醉話!還沒罰酒你就暈了?”
裴茗心上一熱,又歡喜又害怕,腦中只剩一個念頭:必須撐下去,萬不能讓水師兄再受傷了。複雜情緒交織翻騰,盡化作搏戰的動力。
雖使了療傷符篆,可這短短時間,師無渡功體也只恢複到七成,此時處境可謂兇險。但他也絕非逞強;金行本就弱勢,再加上裴兄為自己療傷,靈力已消耗巨大。若結界被破,他即使不落個粉身碎骨,也要奄奄重傷。自己怎能抛他一人獨對強敵!
似有意速戰速決,白無相劍催冥火,威勢激增。師無渡扛得辛苦,額上冒汗,才愈合的傷口竟重新崩開。可他并不示弱,反而推手再注靈力,沄滔化氣,凝護裴茗佩劍之外,不叫誅心推近分毫。
這一稍功夫,白光已徹底消散。水橫天擡眼,見另三人已朝這邊飛速來援,只要再撐持片刻,就能解除危困了。卻不料在此節骨眼上,白無相忽然幻化作師青玄的模樣,眼中流下兩行血淚,凝睇哀喚:“哥……”師無渡呼吸一滞,恸思将溢,霎那間心神動搖。乘此罅漏,白無相大促炀火,煞雲鼓蕩,厲風逼突,瞬間将結界摧毀。
一聲爆破,狂悍氣流向四面八方沖湧,粉碎石崖的同時,也将二人震飛。師無渡後背狠狠砸上山穹岩壁,又摔到下方石臺上,一口鮮血濺出。而他頸間細鏈被氣浪抻斷,墜地時便有個物件從衣領裏摔了出來;鎏金暗沉,正是師青玄留下的長命鎖。
師無渡被血嗆得直咳。因經脈本就傷損,再受此番重創,他根本運不起一絲靈力,反激得丹田絞痛,只得強撐着支身站起,踉跄挪動,去拾弟弟遺物。
俯身探手,眼看五指将觸,師無渡卻突然被一股灼浪掀開,連退數步,又跌回方才墜落之處。寒鋒曳地,聲聲悚人。白無相一挑誅心,将長命鎖拿到手中。朝水師撇去矜慢一眼,他蔑笑着将鎖掂了掂,一把丢向崖外。
師無渡心都跳到嗓子眼,掐了訣要凝水龍去救。可靈流運轉斷阻,強摧術法只換得更加劇烈的疼痛。眼睜睜看着金鎖消失在視線裏,他心如刀絞,一拳砸在身側磐岩,留下徒勞的血跡。這時卻望見黑水沉舟自崖下騰起,落到了不遠處另一座石臺上,一手将長命鎖攥得緊緊。有半截細鏈從他指縫間垂下,正泛着黯淡的金光,微微晃動。
僵直的脊背終于放松下來,卻不知是否因太過激動,師無渡腦中突然振起沙沙鳴聲。一口氣尚未舒盡,他又驚聞謝憐急喚:“水師大人當心!”
許是太過憂慮,仙樂向來溫潤的嗓音都拔高了幾分,在熔湖上空回音陣陣。謝憐方位距自己較遠,師無渡本疑惑為何他不傳音而是費力喊出聲;突然間卻明白過來,自己腦中這陣依舊持續着的噪音意味着什麽——法力難以接續,通靈陣已失靈了。
而這時,數尺之外的白無相點地一踏、躍身沖來,舉劍朝師無渡砍去。盡管明知已無還手之力,水橫天卻依舊作出迎戰姿态,擡起濺了血的水師扇。千鈞一發之際,突有一道掌風襲來,将師無渡掠往旁側、卷上空中。
這掌風是用了巧力的。其勢雖橫疾,卻不失溫和綿柔,當中氣息再熟悉不過。師無渡怔然望去,只見裴茗戰甲染赤,正立于石崖邊沿,一手拎着劍,另一手尚未來得及放下,仍是平推之勢。
雖只有短暫一瞬,二人目光交彙時,師無渡卻清楚看見裴茗沖自己笑了笑,像是在說莫要擔心。下一刻,謝憐便飛身到來,将水師穩穩接住,帶着他落往對面的石崖。
因明光突然出手,白無相劍招落空。誅心斬向石壁,伫立數千載的厚重山岩頓時被剖出一道巨大的深長裂口。崩摧聲中,二人落地。師無渡還未站穩,便匆忙轉身回看,瞧見賀玄與花城已經到場支援裴茗,這才稍定心神。
謝憐先助水師将外傷療愈,又替他把了陣脈,一開始眉頭緊蹙,後來神情則稍顯松緩。師無渡對自己傷勢也有所估量,心中做好了最壞的準備,面色凝重問道:“太子殿下,如何了?”
“水師大人不必擔心,情況不是太糟,”謝憐溫聲道,“我探得靈脈只有零星幾處斷損,都在心口附近;其餘經絡雖有受傷,但依然完整。至于難提法力,雖與心脈遭創有關,但主因卻在氣海,應是你丹田也傷到了……”
将傷情告知師無渡後,仙樂亦不忘轉述給靈文,并遵照她給的法子,助水師聚息凝氣。他先輸送一些法力,并控制其沿師無渡靈脈游走,鞏固經絡、修補創端,同時引導對方,将靈力一點點重新凝聚在氣海。過程中,師無渡丹田筋絡酸痛陣陣,但盡數忍了下來,讓謝憐不必顧及自己,用最快速度治療便是。這般循環了十幾周天,約莫半刻鐘後,吵人的喧鳴從腦中消失;師無渡随即聽見裴茗跟兩個鬼王交流戰術的聲音,是經脈已經補全,通靈終于恢複了。
擦去頰上沁出的汗,師無渡又試着撚了個訣,見水波翻湧在掌心,便知丹田處也已傷愈。能調動的靈力雖不如之前激壯,但助個陣應是沒問題的。這樣想着,師無渡對仙樂道過謝後,便起身要去參戰。
南宮傑擔心道:“水師兄務必小心!盡量莫與他正面沖突,也千萬別勉強自己…”
師無渡還未應聲,卻突聞一陣脆響,是兵刃支離之聲。二人心中一揪,擡頭望去,竟見裴茗被誅心劍劈上右肩,而手中佩劍已斷作兩截。
方才打鬥中途,花城與賀玄知裴茗傷得不輕,又五行不利,于是決定讓他先撤離。可白無相卻将攻擊集中到裴茗身上,糾纏攔阻,不給他任何脫身之機。兩個鬼王數次解圍掩護,奈何攔不住幽魅般的身影。鋒铄兇狠,接連襲來,裴茗邊後退邊還擊,雙手虎口早已被震裂,卻也無暇治療,只能任粘膩血液糊滿劍柄與腕甲。花城來援,卻被白無相重創,捱了一掌,墜向崖邊,賀玄不得不分神去救。趁隙,白衣禍世再度擊向裴茗,劍身綻出焦烈熾焰,兜頭劈下。
誅心乃是用萬人血肉祭煉出的鬼器,陰煞至極。縱然明光的佩劍是千挑萬選出的稀世神兵,與其激烈交鋒如此之久,最終也難以承受。裴茗傾注真氣、橫劍格擋,卻不想佩劍已至極限,在雙刃相觸的剎那铩然崩裂。
斬傷裴茗肩臂後,白無相眼神一掃,落在地上的殘刃立時彈起,刺進明光腹部;同時迅速出手,并指點過他神庭、天突與靈墟三處穴位,分別鎖住他天靈、咽喉與心口三大命門,并将其靈力封堵。眨眼間,白無相已将裴茗挾持到了身前,從後扼住他咽喉,一揚誅心劍,指着兩個鬼王道:“退開。否則我殺了他!”
戰局瞬息萬變,棋差一招,便徹底受制于人。花城與賀玄臉色極為難看,持刀站在原地,緊盯白無相,預估他下一步會如何動作。師無渡本想趕過去,卻怕輕舉妄動激怒白無相,再使明光處境更險,只得收住沖出的腳步。
見兩個鬼王在原地不動,白無相冷冷道:“你們最好搞清楚一件事。我劫他只是為了省事,而非敵不過你們。他裴茗也并不是什麽必需的人物,你們若是鐵了心考驗我的耐性,那我只好勉為其難多花些力氣,先殺了他,再滅了你們!”
一句“而非不敵”,不知是虛張聲勢,還是真有底氣。盡管不排除前一種可能,但如今局面岌岌,衆人已經擔不起試探失敗的風險。
對視一眼,賀玄與花城緩退數步,站在石崖邊緣。白無相喝道:“再退!”
花城微怒:“已經沒處可退了,你看不見麽?”
“此處無地,對面地方可大着!”
花城咬牙,不甘地嘁了一聲,同賀玄一道落回謝憐身邊。
白無相拘着裴茗,狀若無意地瞄了師無渡一眼:“水師大人,現在你怎不說明光命硬了?”
師無渡攥緊了拳,上前一步,沉聲問道:“你想做什麽?”
“只是想做個交易罷了——一命換一命,用你自己來換他,簡單得很。不知水師大人肯是不肯?”
師無渡還未應聲,裴茗臉色一白,大聲喊道:“不可!!水師兄,我沒了就沒了,上天庭還有其他武将,也能助你……呃!”他話說一半,白無相五指驟然收緊,狠聲警告:“讓你講話了麽?閉嘴!”
裴茗還想再勸,可法力被封、通靈陣斷,如今話也說不出,甚至呼吸也困難,只能徒然地去扒白無相的手,喉中發出痛苦嘶嗬。師無渡急忙喝止:“別傷他!”
白無相松了些力,挑眉看他:“你答應了?”
師無渡滞了片刻:“…我須考慮一下。”
幾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水橫天身上。謝憐欲言又止,心中糾結,只因裴茗說得确實在理。壓制白無相的關鍵在于司水者,若是為了營救一員輔力而讓師無渡去送死,白無相少了心腹大患,便真的難以掣肘了;若那時他大開殺戒,包括裴茗在內,所有人都逃不過,一切犧牲就都失去了意義。可自己又如何能放任同僚遇險?若師無渡眼睜睜看着摯友殒命,就算最後殺了白無相,未來他又如何能不痛苦,而自己又如何能不愧疚?
石崖邊,師無渡深吸一口氣,努力讓思緒冷靜。看着裴兄送死是絕不可能的,但自己亦不可遂了白無相之意、将衆人出生入死才拼來的這份勝算給丢掉……合上眼複又睜開,幾息功夫後,師無渡心中已拿定了主意。可擡起頭時他才注意到,裴茗一直垂在身側的右手中,仍緊緊握着那把斷劍。
見水師兄望過來,裴茗唇角微揚,眸中悵然而不舍。師無渡直覺不詳,心神一繃,可尚未來及阻止,裴茗已經擡手,猛将殘劍貫入心口。
若要保全大局,必須有所割舍。而裴茗知道做出選擇是件痛苦的事,便自作主張一回,寧可自戗,也不願成為拖累,不願水師兄因自己涉險犯難。
此舉一出,衆人邃然色變。白無相亦始料未及,沒想到裴茗能來個燈下黑,憤憤罵了句可惡。但緊接着,裴茗胸前忽泛一陣靈光,竟是南宮傑分發給每人一張、留來抵擋致命創傷的護心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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