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你腎虛嗎
兩人都沒說話。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氣氛有種詭異的,說不上來的……暧昧。
沈競想抽走自己的手指,結果發現程越攥得更緊了,就像在鋼廠逃生那會一樣。
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擡眸看向程越。
雖然他的眼睛被遮得密密嚴嚴,也沒有溢于言表的情緒,但能感覺到他很緊張,像是怕自己會掙脫一般,指尖都有些微微發顫。
“昨天都把人李導吓出心髒病了,在酒店躺着呢。”闫明昊說着,推開了病房門。
程越的心髒像開了挂一樣瘋狂跳動,哽在喉嚨口的那句話卻又硬生生地給咽了回去。
像是剛跑完一公裏沖過終點時,有人跟他說搶跑了一樣。
全身的力氣瞬間都抽得幹幹淨淨,掌心冒出了虛汗。
他無聲地嘆息,在想自己下次是否還能鼓起這樣的勇氣。
姚煥,孫韓潇和程航風塵仆仆地走進門,身後還跟着幾個小粉絲,但被闫明昊和幾個保镖給攔下了。
程越拍戲受傷的事情昨晚上就在微博上炸開了,公司和劇組為了防止各種不實的輿論擴散,只說是輕微燒傷,目前正在接受治療,讓粉絲們不要擔心。
為了不影響程越休息,住在哪家醫院這件事情更是全面封鎖的,但總有粉絲順藤摸瓜就摸過來了。
“哥。”程越的注意力一轉移,手上的勁就松了。
沈競反射性地抽走手指,握成了拳,起身讓到一邊,跟姚煥他們打了個招呼。
“小越傷得嚴重嗎?臉上要不要緊?”姚煥偏過頭問沈競。
沈競指着自己的眉梢說:“這邊縫了兩針,臉上其他地方沒大礙,沒毀容,就是後背燒傷比較厲害,醫生說可能需要植皮。”
“那麽嚴重啊……”孫韓潇心疼地感嘆了一句。
程航的視線自下而上地掃了一眼沈競,禮貌性地勾起唇角點點頭。
沈競也回以一個淡淡的微笑。
“沒事,你坐着吧。”程航比了個邀請的動作。
“不用不用,你坐吧。”沈競把椅子推了過去,有些拘謹地站在一旁。
“好久沒見了,像是瘦了些。”姚煥看着沈競說。
“是嗎?”沈競抹了一把自己的臉,“可能是最近拍戲比較累。”
“小越也瘦了。”姚煥坐到了床邊。
慰問之際,沈競打量了一下程越的哥哥。
程家兩兄弟的面容有幾分相似,哥哥和程越一樣有雙漂亮的桃花眼,但他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饒是他嘴角含笑,談吐禮貌,可眉宇間卻透着淩厲和冷淡,雖然這可能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氣場。
這種氣場讓沈競感到緊張和不安,不自覺地想要退後,他覺得這人平常應該很難溝通,不怎麽會放下身段聽別人說話。
後來又發現他的眼神總是不動聲色地在人身上游走,讓他徹底陷入了長達十分鐘的惶恐裏。
剛才他是背對着房門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哥哥看到了什麽。
兩個男生握着手,任誰看了,都過于暧昧吧。
雖然他們兩什麽都沒有,但心裏仍然會感到隐隐的不安。
或許真正讓他感到不安的是程越剛才想要說的話。
他能感覺到程越很不對勁。
在姚煥他們交談間,沈競才知道哥哥名叫程航,之前程越有提到過,不過他并沒有太在意。
兄弟兩交談的時候,程航的臉上也是平靜無波,像談公事一般,少言,但字字都是重點。
在說到要停止拍戲這個事情的時候,程越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為什麽不行了?我都已經拍了将近兩個月了,你讓人劇組換男主?”程越拔高了嗓門。
“你這不是拍戲,是送命。好好的學不上去玩音樂,這也就算了,現在又整出這麽大的事情,你讓我說你什麽好?”程航也很無奈,這事兒他都還沒敢跟爸媽說。
昨晚姚煥一個電話把他吓得心驚肉跳,一晚上沒睡趕過來,看到好好的一個人被纏成了木乃伊,實在是氣不過。
這種不顧演員人生安全粗制濫造的劇組根本就沒必要待下去。
兩兄弟就這個話題吵了起來,沈競忍不住插嘴替劇組和導演們解釋了幾句。
程航沉着臉問:“為什麽汽油彈引爆時間不能再放寬一些?為什麽不用專業的替身演員?”
沈競想說聲抱歉,被程越搶了先,“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哪知道會有東西迷我眼睛,這只是個意外而已。”
“那也是劇組測算不到位,那根本就還在危險範圍內,你把導演電話給我,我親自跟他溝通。”程航說。
程越怒目圓睜的不樂意給。
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幾個人還沒好好地聊幾句,幾家媒體已經争先恐後地堵在門口,被闫明昊他們給擋住了。
孫韓潇代替程越接受了采訪,接着又有大量粉絲湧了過來,醫院走廊被堵得水洩不通。
程越被迫轉院。
在各部門的大力配合下,程越才勉強被送出醫院,轉到了市區一家高級私立綜合醫院。
私立醫院在安保和舒适度方面做得很到位。
程航給程越定了間獨立套房,裏面還設有專人的陪護房,浴室,客廳,飯廳,家用電器,家具等等一應俱全。
沈競一進門就忍不住“哇哦”了一聲。
簡直就是總統套房的标準!
一晚上的房費近萬元,大家紛紛調侃說,不住酒店就住病房好了,哪怕躺地板上都要比酒店的小床舒服,還能透過落地窗看山景。
一堆人叽叽喳喳聊了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程越幾乎是央求程航先瞞着家裏人,要實在不行就跟爸媽說是輕度燒燙傷。
一是不想讓他們老兩口擔心,二是怕他們跟程航一樣,會阻撓他繼續拍戲。
“你自己先養着,等好的差不多了再回家,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好好陪陪兩老人家,一年到頭不着家幾回,他們也想你。”程航說。
“成,住多久都成,只要你別不讓我拍戲就好。”程越只好順着他的意思。
“這個問題我們回頭再讨論,你先好好休息。”程航看了一眼時間,“我先回B市,空了再過來看你。”
程航走得急,還沒有來得及替程越叫陪護,程越問沈競要不要一起住這兒,反正劇組一時半會開不了工。
“是讓我端茶遞水伺候你的意思嗎?”沈競靠在沙發裏,雙腿交疊看着他。
“我都這樣了,你不打算照顧我一下麽?”程越雖然看不見沈競的表情,但能聽見他的聲音裏帶着笑,便又開始得寸進尺,“我一個人沒辦法吃東西,沒辦法上廁所,也沒辦法洗澡。”
“你不還有另外一只眼睛呢麽。”沈競翹着嘴角說。
程越擔心他不上鈎,又開始嚷嚷頭疼背疼胸口疼,不過他也的确是哪哪都疼。
畢竟是救命恩人,沈競自然是答應了。
孫韓潇一行人得回公司做公關應付媒體,闫明昊相當識趣地說要出去逛逛街,順便把渴望躺在地板上睡一覺的肖勵也一同拽了出去。
劇組來探視的同事都相繼離開,偌大的房間最後就只剩下沈競和程越兩個人,多少顯得有些空蕩。
氣氛一安靜,沈競的腦海裏又不自覺地晃過剛才在病房裏程越握着他的手,欲語還休的那副樣子。
心髒有種被懸空了的感覺。
不管做什麽事情,都沒辦法心安,總是會無意識地去猜想程越想要傾訴的內容。
他不敢主動提起這事兒。
他有種預感,卻并不想讓預感成真。
程越躺在床上,疼得睡不着,翻起一點紗布,偷瞄站在落地窗前的沈競。
不料沈競剛好轉身,看着他,有些無語,“你眼睛本來就受了傷,別老亂動,一會傷口裂開了怎麽辦?醫生不是讓你好好休息麽。”
“我睡不着,後背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架在燒烤架上烤。”程越扁了扁嘴,語氣聽起來有些可憐巴巴。
沈競心軟,“我去問問看醫生能不能再吃兩粒止痛藥。”
“耗子剛給我吃過了,可能藥效還沒上來。”程越說 。
沈競看了看時間,“那你肚子餓嗎?要不然我來煮點東西給你吃?都四點半了。”
“想吃酒釀小圓子,剛來的時候就聞見有人在吃。”程越說。
“鼻子還挺靈,”沈競笑笑說,“你帶酒的不能碰。”
“那就海鮮粥吧,你會煮麽?”程越問。
“海鮮不能碰。”沈競晃了晃手指。
程越嘆了口氣,“你就直接說我能吃什麽吧。”
燒燙傷忌口的東西很多,為了防止将來疤痕變黑,醫生還交代了盡量不要吃帶醬油的東西,沈競從外頭打包了一些特別清淡的飯菜,素食居多。
“扶我去刷個牙吧。”程越說。
“我把東西搬過來吧,你別下床了,”沈競跑去衛生間抱了個洗臉盆出來,遞給他一瓶漱口水,“刷牙不方便,你就洗個嘴吧。”
程越頓時笑了起來。
他的半截身子幾乎都不能動,側身時後背的灼燒感疼得他龇牙咧嘴,皮肉像是要被硬生生撕扯開一般。
沈競看着心裏挺不是滋味,總覺得這是自己欠他的,“很疼嗎?”
“還好,”程越咬緊了後槽牙,“我扛得住。”
沈競的右掌在救火時受了傷,裹着紗布,這會只得翹着蘭花指,用食指和大拇指去擰毛巾。
程越看了樂得不行,要不是手上裹滿了繃帶和紗布,真想把這一幕錄下來。
“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伺候人呢。”沈競攤開毛巾替他擦臉。
程越閉上了眼睛一臉享受,沈競的動作很溫柔,溫熱的毛巾擦過臉頰時很舒服,身上的傷口都沒那麽疼了。
沈競擦完又忍不住在他光禿禿的腦門上摸了一把,“像個鹵蛋。”
程越還沒習慣自己這個新造型,意識裏總覺得自己是有頭發的,一聽這話立刻就躲開了,“找個帽子給我戴上吧。”
“真不醜。”沈競實話實說。
程越吸了吸鼻子,聞到了炒雞蛋的味道,餓了大半天,食欲一下就被勾了上來。
“是西紅柿炒雞蛋嗎?”
沈競“嗯”了一聲,把飯菜盒子一一打開,“醫生說要多補充蛋白質,我還給你買了牛奶,請問先生你是先喝奶再吃飯還是先吃飯再喝奶。”
“我能一邊喝奶一邊吃飯。”程越翹着嘴角說。
“你有毒吧,”沈競把牛奶倒在杯子裏,插了根吸管,鄭重其事地上網搜了起來,“網上有說飯前喝好,也有說飯後喝比較容易吸收的,搞不懂。”
“上網能搜到什麽标準答案,說不定還有說喝牛奶致癌的呢。”程越張着嘴巴,“啊”了一下。
沈競挖了米飯和雞蛋喂到他嘴裏,右手還在翻網頁,“你還別說,這裏有說腎虛的人不能喝牛奶的,你腎虛嗎?”
程越嗆了一口,真想回一句你要不要試試看,但又怕把人給吓到。
“你覺得我虛不虛?”程越翻起一點紗布,斜眼睨他。
沈競掃了一眼他蒼白的面色,點頭道:“非常虛。”接着把牛奶給喝掉了。
程越簡直難以置信,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心說将來總有一天會讓你知道我虛不虛的。
沈競一邊喂食還一邊研究着腎虛的問題,越看越想笑,“這個腎虛的話主要還得靠調理,晚上得早點休息,以及,打飛機的次數不宜過多。”
上回在床上抱着沈競的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程越頓時燒紅了臉,“我沒有打。”
“是麽?我怎麽不信呢。”沈競笑笑,收好了手機。
程越被這句突如其來的反問驚得心髒猛跳了一下。
他做賊心虛地覺得沈競這個笑容比平常來得複雜,眼神也好似是洞悉了一切,平靜中透着一抹嘲諷。
在接下去的好幾分鐘裏,他都沒辦法控制住自己加速的心跳,局促不安地觀察着沈競臉上的表情變化,在心裏暗暗揣度那句反問背後是否有着其他含義。
後來又覺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沈競并沒有就剛才那個問題作出任何相關的話題讨論,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和善,替他喂飯,擦臉。
在沈競出門扔東西時,程越反複分析思考了一下剛才的那個問題。
他覺得那晚沈競是不可能有感覺的,如果他當真發現了,肯定早就說出來了。
要是他明明已經察覺到了,卻故意裝作不知道,就說明他對自己有意思!
誰能接受自己不喜歡的人摟着自己打飛機呢!
這麽一想,他的心裏又莫名的歡愉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可以找機會再試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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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